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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不到盡頭的黑暗裏,不斷傳來血腥味和哀嚎聲,刺激著角落裏的兩個姑娘。時時還伴著辱罵朱音的話語傳來,無非就是朱音幹的荒唐事,豢養面首,結黨營私,可令寧喬和許阿滿最震驚的是朱音不是先帝親女。再要仔細聽,卻只見被兩個人拖出去的屍體,拖出一條明顯的血痕,而後又有老婆子面不改色地擦掉。

寧喬沒忍住跑到角落裏吐個痛快。可還沒等她緩過來就聽有人開門,她轉頭,是朱音。

氣勢很足,她好像並不會嫌棄自己打造出來的煉獄,或者說這座煉獄只是用來滿足她瘋子一樣的需求。

寧喬剛站起來就被兩個孔武有力的婆子壓住,朱音緩緩走過去,瘋狂的面容在微弱的光線下更加恐怖,寧喬不由得心上一驚,忍不住的戰栗。

朱音拍拍手,有人端著鐵盤子上來,盤子裏面是拶子,甚至還滴著血珠,順著鐵盤子邊緣滴落,掉入茅草中,在飛著灰塵的光束中閃著威脅,可是寧喬知道此事她甚至沒有被威脅的餘地,只是朱音一方面的狂虐,她恨她,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恨。

朱音顯然已經急了,嘶吼著讓人開始。

那兩個婆子扒拉著寧喬,將她的十指嵌入拶子,又朝著兩個方向拉扯,十指連心,股股疼意襲上指頭,傳入心頭,密汗布上寧喬額頭,寧喬蜷做一團,忍不住顫抖,低聲嘶吼,像是幼獸的低聲哀吼,叫人不忍,卻助長了朱音的興致。

“你們都是沒吃飯嗎?”

餘光瞥見角落裏捂著眼睛不敢直視的許阿滿,嘴角勾上笑,陰森可怖,“怎麽能少了你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

寧喬還是忍不住這種疼痛,不比年前的那一刀差,蝕人心肺。

朱音就好像看透了寧喬一樣,開口:“寧喬啊,是不是感覺比那一刀疼多了?”

寧喬擡頭,她笑得瘋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停下來,“那個刺客,是本宮安排的,你是本宮推出去的,只是你命怎麽那麽好?為什麽?!”朱音情緒激動,雙目猩紅,“你也是庶民啊!可是憑什麽你能與皇族共同學習?為什麽那狗皇帝都看得起你?”

寧喬抓住那個“也”字,“什麽意思?”

朱音眼神一下子變得空洞,什麽意思呢?

那是她的悲哀啊!

五歲那年,她醒來後被一群男人圍著,血腥味刺激著她的味覺,她嫌棄地捂住口鼻,卻被一個男人提起來,那副鎧甲紮地她胳膊疼,卻沒人在意。

那是她父親的部下。

他們說趁著宮裏大亂,要把她送去宮裏代替那個死掉的公主。

對啊,她的父親死了,死在了他自己一手造就的叛亂裏,被林將軍一劍斬落了項上人頭,變成了漫漫黃沙裏的一捧黃土,沒有墓碑。

她的父親叫夏侯玥,她是夏侯思思,她不是朱音,她一個人在宮裏往上爬,夏日的暑熱,冬日的冰雪造就了她啊。

那群人只會提醒她大業大業,大局大局,沒有人在意她想要什麽。

她娘呢,殉情了,多浪漫啊,他們成了一對苦命鴛鴦,她呢?

朱音紅著眼眶,血絲橫生,“寧喬,你知道我為什麽恨你嗎?”

她彎下腰,目光與寧喬端平,不等寧喬回答,她苦澀一笑,“明明你我都是庶民啊,憑什麽我費盡心思得到的一切,你輕而易舉就有人捧到你面前?”

寧喬已經疼的說不出話,她不同情朱音,或者是夏侯思思。

朱音似乎不滿寧喬的反應,一巴掌拍掉了老婆子的手,另一個也停手,寧喬匍匐在地,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手指已經完全紅腫,落在她白皙的手上,分外顯眼。

“來人,把她帶到上面本宮臥房裏。”

寧喬不解擡頭,卻見朱音笑著說:“你憑什麽不染塵埃的像個仙子一樣活著,我要你同我一樣,永墮深淵!”

話落在寧喬耳邊,寧喬止不住的惡心。

許阿滿也被帶走了,寧喬覺得她們兩個都活不成了。

只是可惜了,她輕易原諒了所有人,都顯得那麽廉價,她還沒叫那個人一聲“爹”,也沒嫁給那個年少時就認識的人。

寧喬被兩個人架著,走過來時的路,出了地牢,光好亮,刺的她眼淚都止不住。

有沒有人來救救她啊?

好疼啊!

那一刀,她身邊無一人,這次,她還是一個人。

寧喬是被一盆涼水潑醒的。

眼前是一扇好看的菱窗,檀木細雕,花紋別致。窗外微風和煦,無不昭示著八月美景。

朱音早就好整以暇地臥在一旁的貴妃榻上,手裏是鮮血染紅的折扇和斜倒橫臥的,男寵,一個個好像沒有骨頭一樣。

寧喬嫌惡地移開眼睛,她被綁在床邊,動彈不得。

朱音挑著其中一人的下巴,笑得放蕩,“你說,對本宮的仇人,該用什麽刑罰呢?”

那趴在地上的一人出了主意,“不妨每一種都來一遍吧。”

另一人附和著,“那些個青樓裏對姑娘的,咱還有不清楚的嗎?”

寧喬眼皮子抖了抖,寒意湧上心頭。

朱音一笑,拍手站起來,“好主意,就由你們來招待她。”

那些男人答了聲“是”。

寧喬想往後退,卻無處可退。

朱音站在門外,門緊閉著,裏面傳來寧喬的哭喊聲,和,撕心裂肺的慘叫。

朱音並不覺得開心,風吹來的葉子從她眼前落下,她忍不住伸手,接了一片,握在手裏。

她忍不住問身邊的丫鬟,“翠春,你在我身邊幾年了?”

丫鬟答道:“二十一年了。”

“我記得,你比我還小一歲,今年也是二十五歲了?”

“是。”

朱音淺淺一笑,“我看李炎身邊那個副將不錯,與你也甚是相配。”

“小姐,我不要,我說過要陪著你的。”

朱音看著馬上要來的秋意,“敗局已定,他們證據確鑿,只是時間問題了,北陽山裏藏的是夏侯家所有的秘密,現在卻要暴露在天下人面前。”

“小姐……”

朱音看了一眼門,轉頭,“翠春,你說,如果沒有他們的逼迫,沒有父親的叛亂,我該是怎麽活著的?”

“我這一生,到底也是一場悲哀……”

五天後……

朱音已經好久沒出過門了,日日在那一間房裏折辱寧喬。身邊重要的人被她送出去了,現下,只有她和那群男寵以及不知道發生什麽的下人。

公主府肉眼可見的斑駁。

朱音命人燒了一大鍋熱水,寧喬手指紅腫,腿不能行,背上是鞭痕,腳趾上面也有針紮的痕跡。

身上不知道倒了多少冰水,背上的傷覆發了好多次。寧喬暈乎乎的,聽見朱音道:“去,把她身上那黑乎乎的衣服扒了,只留褻衣。”

有人應聲,那個叫曼殊的男寵過來,利落的將她的衣服一件件脫下,只餘下褻衣褻褲,接著把她摔了出去,跌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碰到她的傷口,疼的她一抽一抽的。

終於清醒了些。寧喬卻覺得呼吸一滯,鼻腔是要落淚的酸意,渾身戰栗。朱音走過來,足尖挑著她的下巴,“舒服嗎?”

“你的甘回應該馬上就要來了,讓他看看你這樣子,不知道當朝新貴會不會還要娶你?”

寧喬瞪了她一眼 偏過頭。

朱音偏轉腳尖,寧喬的臉也被帶過去,她看見小火爐上燒著一鍋水,翻轉滾燙,她甚至聽到嘟嘟翻騰的聲音。

熱氣裊裊中,朱音輕笑,“我是敗了,可你們也沒有勝利。”她回道貴妃榻,一字字講:“怪不得我的。”眉眼一擡,“把她的手扔進去。”

“是。”沙華應聲,走到寧喬身邊,扯過她的右手扔進去,寧喬好像突然有力氣般,抽回自己的手。

“按住她。”

沙華按著她的手放進去,熱氣之中,滾水之內,她紅腫失去知覺的手一點點有知覺,一點點發熱,發燙,直至灼燒,她抽不回手。

迷迷糊糊間,她聽到外面行軍般的聲音,朱音的人在外攔著,“這是公主府,指揮使大人如何硬闖?”

林沈直接拔劍廢了他的手臂,重重甩出去。

指揮使大人……

不是甘回……

朱音波瀾不驚,“把她的另一只手也扔進去。”

寧喬此刻突然來了力氣,猛的一頭撞上了鐵鍋邊沿,鐵鍋翻轉,沸水澆在火炭上,嗆出煙霧。

朱音下意識地往後退。

煙霧之中,她看見寧喬笑了,她說:“朱音,不是我們勝利了,而是天下勝了。”

門被一腳踹開,甘回提劍跑進來,到寧喬身邊。

寧喬闔眼前看到甘回,“甘回,你來了啊……”

甘回點點頭,“我來了,小姐,你可別睡。”

“可是我好累……”

寧喬閉上眼睛,沒看到甘回落下的淚,他還是來遲了……

林沈上來,“你們先走,我去抓朱音。”

甘回點點頭,抱著寧喬出去。

“快快快,叫俞姑娘過來。”

甘回沖進寧家,眼眶通紅,他該快點的,這樣,她就不會傷的這麽重了。

寧柳兒聞聲出來,卻見寧喬渾身是血,手臂無力垂著面容蒼白如紙。

“喬喬……”

言杜衡嚇得閉上眼睛,又睜開,“姐姐!”

十五日後。

窗子微開,葉子發黃掉落。

院中安靜無聲。

寧喬的手微微顫動,眼眸徐徐睜開,是自己的臥房。

她轉頭,甘回坐在不遠處的凳子上看書。

甘回看書,倒是稀奇,她眼裏含笑,那日,她看到了,甘回眼中的急切。

他的身上渡著一層明光,就像是救世主一樣。

“回回……”

她不知怎麽就叫出了口,她看見男人不可置信地轉頭,扔下那本書過來。

“醒了?”

近看,胡子拉碴,不好看。

寧喬點點頭,“嗯。”

“我去叫俞姑娘。”

“好。”

俞采令這會兒正和魏延吵的不可開交。

“你好,天下你最好了!你就像那鄉下的路一樣好,人人可踏。”

“俞采令,我看你是個女人才不和你計較,你知道北陽山一次,我抓了多少人嗎?”

“那人家柳大哥不也抓了,他怎麽不像你一樣四處炫耀呢?”

“柳大哥柳大哥,他柳城哪有我好?”

“他哪哪都”俞采令撇了魏延一眼,“比你好。”

甘回出聲:“別鬧了,寧喬醒了。”

俞采令才沖魏延做鬼臉,撒瘤子跑了。

“我哪裏不好了,至少我比那個趙瑜好不是,我是真的喜歡你啊。”

魏延低聲喃喃,卻不敢讓俞采令知道。

寧喬出事的時候,被查出周家人和夏侯家叛亂有關,全家下獄,而趙瑜舉證有功,不僅赦免了他的罪,還襲承了周家的官位。

俞采令仔細看了一下,確認寧喬沒什麽大事了,眾人才松了一口氣。

言杜衡拉著寧喬看自己的木工活。

而讓眾人都驚訝的是,趙瑜找上門了。

小廝通報的時候,俞采令在給寧喬把脈,俞采令肉眼可見的僵住,不敢去看所有人的臉,一個人對著寧喬的床發呆。

時隔兩年,她都不確定自己還愛不愛他,自己還沒來得及處理那些事,他就這麽找上來了?

寧喬聞言卻是一笑,“采采,去吧,告個別,你以後好好活。”

俞采令還想逃離,“算了吧,當時都說開了。”

“說實話,他不是個好男人,對你對周小姐。”

俞采令把藥遞給甘回,沖了出去。

趙瑜著著玄色袍,一根簡單的玉簪束著頭,還是那個少年模樣,可是俞采令知道大家都不是以前的自己了,她選擇了五千兩,他選擇了榮華富貴。

俞采令關上門,把準備進去的魏延擋在門外。魏延摸摸鼻頭,環臂靠在門上,聽著裏面的動靜。

趙瑜回頭了,如今他替了周家侍郎的位置,身局高位,沒有什麽能阻擋他們在一起了。

俞采令進門就將右腿搭在桌上,晃動腳尖,示意趙瑜待在原地。趙瑜也就放棄走過來,立在原地。

“采采……”

“打住!”俞采令笑著開口,“這麽叫多不合適,趙公子還是叫我俞姑娘。”

“你還在生氣嗎?”趙瑜笨笨開口,“我是有苦衷的,我可以解釋的。”

俞采令低頭一笑,“你還是這麽不善言辭,不會解釋。”門外的魏延握緊了手,趙瑜表情剛剛放松,卻聽她說:“可那不關我事了。”

俞采令放下退,前後蕩了蕩,緩解麻意,臉上還是笑意,或許只是為了給雙方面子,“趙瑜,你不善言辭,我也知道你有很多不得已的苦衷,可那關我什麽事,關周小姐什麽事?”她仔細看著這個曾經的愛人,想來是真正做個告別,“你利用我,利用她,將她九族送上斷頭臺,如今又想對我好,那周小姐呢?我們究竟算你的什麽?”

“采采,不是這樣的……”

“更何況,我不愛你了!”她大聲打斷他,看著門外,她知道誰在那裏,是那個陪她鬥嘴的人,是那個大半夜陪她一起整理藥材的人,是那個看她羨慕人家有如意糕吃,就花了很多錢給自己買如意糕的人,是那個她不敢真正敞開心扉的人。

她說她叫俞采令,他就叫她小鈴鐺,明明她的名字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藥材的采摘時間的。好像一切都順其自然,讓她忘記了自己愛趙瑜都那麽順其自然。

俞采令對他說:“趙瑜,忘記過去吧,重新開始,我們不可能了,我永遠不會回頭了,那裏我不會回去住了,陛下給甘大哥賜了新宅子,我們就要搬走了,往後,我們毫無瓜葛。”

趙瑜動容,張張嘴,準備說些什麽,俞采令做“噓”狀,“去見見周小姐吧。”

俞采令打開門,魏延毫無防備,向後倒,俞采令早就有所準備,一手撐上去,“小郎君,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啊。”

魏延紅了臉,“你像個老流氓。”

俞采令牽上他的手,“走吧。”

魏延眼珠子瞪老大,口嫌體正直,“誰要跟你走了。”

俞采令看著他一笑,停下步子,踮起腳尖,雙手撫上他那有著微微胡茬的臉,吻了上去。

輕輕柔柔的,沒有什麽感覺,是假的。就像是羽毛輕撓心頭,癢癢的。

俞采令都走了好遠了,魏延還在原地怔楞。俞采令看著他那傻樣憋著笑往前走。他說的對,她像個流氓。

趙瑜看見了一切,心頭的苦澀,無藥可醫。

“哎,小鈴鐺,等等我啊!”

“我這就回去湊錢,你等我娶你啊!”

夕陽西下,給魏延拉出長長的影子,也許秋天也不算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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