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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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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發

翌日,甘泉宮。

葉答應帶上做繡活會用上的針線,一早便來尋喬鳶。

喬鳶正巧用完早膳,迎頭去接了葉答應進來。

“今日怎麽有空來我這了?”喬鳶笑問。

葉答應羞赧道:“在葳蕤山莊與姐姐相伴習慣了,這一回宮,又是自己一人,總覺得空落落的,於是就想過來陪著姐姐。”

喬鳶替她捋著絲線:“我今日不用去移心殿,你就在我這兒呆到晚上都行。”

“那、那就叨擾姐姐了。”葉答應眼見得開心起來。

她拿出繡棚,只見上面是兩只貍奴互相舔毛的圖樣。

喬鳶來了興致,湊到她身旁看:“好可愛,你在宮中遇到過這兩只貓嗎?”

葉答應挑好白、橙、黑等幾種顏色的絲線,正在穿針,分出一點心神道:“是還沒入宮時,有次遇到只攀著屋檐進來的貍奴,餵過一次後,那貍奴記住了我家的位置,之後又有幾回遇到了,於是我就在家裏的後院放個盤子,裏面裝些吃食,再之後也會有旁的貓來,閑暇時,我就看著它們打鬧。所以這圖上的兩只,實際是宮外的野貓。”

“難怪,瞧著這般自由。”喬鳶拂過它們。

此時浮動進來了:“小主,誠答應來了。”

喬鳶立時與葉答應對視了一下,而後她說:“我待會兒就來。”

浮冬領命退下,去準備給誠答應的茶水。

葉答應有些無措地望向喬鳶:“姐姐,我和你一起出去吧?”

“你若是不想,就不用去,她也不知曉你在此,你就繼續繡,我一會兒就回來了。”喬鳶摁住她。

葉答應點點頭,松了口氣。

雖說誠答應與她都是同一批入宮的,但是她們一直沒什麽接觸,若能免去這次見面,不論旁的,她挺樂意的。

浮冬沏了盞六安瓜片,先拿去給誠答應上了。

誠答應朝浮冬笑了笑:“浮冬,你跟在你家主子身邊也許多年了吧?”

浮冬聞言,收住腳步,回道:“是,奴婢從小在主子什麽伺候。”

“真好啊。”誠答應邊感嘆,邊不經意地拿起了茶盞,“我也想有個像你這麽忠心的——啊!這麽燙!”

浮冬猶垂首聽誠答應的話,之間下一秒,幾滴水珠落在皮膚上,她瞬時擡眸一看,大半的茶水倒在了誠答應的身上!

誠答應的衣裙濕了一大片,茶葉也盡數落在其上,浮冬連忙取出手帕,替她拂開渣子,試圖擦幹布料,擔憂道:“誠答應,你沒被燙著吧?”

誠答應勉強露出個安撫的笑,癱在椅子上:“沒燙著,熱茶都讓衣裳吸了去,如今我穿著像在熱敷。”

“這、都是奴婢不好,沏茶的水溫過高了,燙著您了。”浮冬哭喪著臉。

誠答應:“無事,是我反應太大了,一時手忙腳亂往自己身上倒去了。對了,快給我找間空房,讓我換身衣服吧。”

恰在此時,喬鳶出來了。

她甫見這一片狼藉,茶盞碎片、茶水、茶葉散落了一地,浮冬急得眼眶泛紅,誠答應還在安撫對方,怎麽都是一幕浮冬犯錯的場景。

誠答應見喬鳶出現,另一只藏在衣裙背後的手攥了攥,立時主動安撫道:“我不小心弄撒了茶水,不知能不能在姐姐這裏換身衣裳?”

喬鳶不動聲色道:“當然可以,浮冬,你帶誠答應去和風堂更換衣服吧,我這有件新衣,還沒穿過,你若是喜歡就給你了。”

誠答應登時心頭躥火,只覺喬鳶這是在施舍物什給她,可是她算個什麽東西,不過小小的美人。

她面上揚起笑:“謝喬美人。”

青嵐留了下來,帶著兩個宮女打掃起來。

見處理得差不多了,她走到站在殿門的喬鳶身邊回稟:“小主,清理得差不多了,您可以坐下等誠答應。”

喬鳶朝收拾好碎渣的宮女們點點頭,見她們都出去,才同青嵐道:“誠答應或是來者不善。”

青嵐神色一凜。

……

和風堂。

浮冬拿了件葡灰色萱花纏枝花衣裙,放在架子上,想伸手替誠答應親自換衣,哪想誠答應躲開了,說:“麻煩你了,只是我平日就不愛被人伺候著,你出去等著吧,我自己來就好了。”

浮冬還在過意不去:“是奴婢累得您差點被燙傷,就讓奴婢伺候吧。”

誠答應咬了咬後槽牙,沒想到這宮女還認死理,倔得不行,但是她定然不能讓對方留下來,於是勸道:“我都說了不怪你了,你何必把錯往自己身上攬?我受不了脫衣的時候有旁人看著,你若執意留下,我會很難受的,你想我這樣嗎?”

“不不,那奴婢這就出去了,您要是有任何吩咐,只消大聲點,奴婢就在門口候著,隨聽差遣。”浮冬擺擺手,誠懇道。

“好,我定會叫你的。”誠答應頷首,緊接著道,“現下我倒真有事要麻煩你,能端盆溫水過來嗎?我想擦拭一下。”

浮冬綻開笑,覺得自己得了機會賠罪,立馬應聲:“有的,奴婢這就去取來,很快的,勞您再等等。”

“好。”誠答應笑著看她出了門。

見她的身影消失在了窗牖外,臉上立馬失了笑,只餘冷漠。

誠答應尚穿著濕噠噠的衣服,卻在裏邊走動了起來。

這和風堂也收拾得像是能住人的地方,有架子床、梳妝臺、衣櫃、桌椅等等,看著並不是多昂貴的家具,但僅憑它不過是喬鳶宮殿裏的一間廳堂,就能讓誠答應嫉妒得牙癢癢。

美人分明住不到主殿,但是得了皇上首肯,喬鳶能將自己的住處擴大,不再只拘束於甘泉宮的偏殿。

而她呢,現在還只是個答應,只配一個小主處,與這和風堂也無太大差別。

唯一的差別或許就是,和風堂比她的住所還要明亮些。

好在……皇後娘娘看中了她,她還有機會。

誠答應四處搜尋起來,敲敲地磚,翻翻床鋪,最後在衣櫃裏找到個夾層,動了動那塊木板,還能拆卸,正好空隙足夠放入一個布偶。

她趕緊拿出藏在身上的布偶,塞入其中,卻陡然覺得有些不妥——怎麽這麽順利?

還不及她再多加思考,浮冬的腳步聲出現了。

誠答應只好覆原木板的位置,趕緊走到屏風後,解開衣扣,假裝正在處理濕透的衣裳。

“誠答應,奴婢盛好水了。這水溫奴婢試過,不燙的。”浮冬大概掃了眼誠答應的位置,見她尚在屏風後,便收了眼。

誠答應欣喜道:“麻煩你了!正好我能擦掉茶漬,你先出去吧,我擦完身子很快就能換好了,還勞你和你家主子說一聲,再等等我。”

“是。”浮冬應下,隨後貼心地將門掩上。

誠答應暫且松口氣,又將視線投向那個布偶,但這回浮冬就在殿門外,若是再開衣櫃拆卸木板,只會弄出動靜,她只得老老實實地給自己換洗起來。

一刻鐘後。

誠答應坐在梳妝臺前,有一搭沒一搭地梳著發,眼神瞟向窗外,實在想不出什麽理由支開浮冬。

她簪好簪子時,喬鳶來了。

“妹妹怎麽不讓浮冬幫你換衣裳?”喬鳶關心道。

誠答應上前雙手握住喬鳶的手:“不礙什麽事,我就是不習慣罷了。我們去廳堂說話吧。”

她還如往常一般,主動挽上喬鳶的手臂,形同好姊妹,半是強硬地拉走。

喬鳶略過浮冬時,正與浮冬擦過一個目光。

待到廳堂坐好,兩人閑聊起來。

誠答應今日來當真有事相求,原來是之前在太後壽宴上見了喬鳶送的繡圖,想來請教一二。

“我自己私下試過了,繡字與繡花樣還是不同,總是繡不正,不知姐姐能不能教教我?”誠答應期待地望著喬鳶。

喬鳶想到在屋中等她的葉答應,一時不能立即應諾,誠答應見狀,體貼道:“瞧我,忘了問姐姐得不得空,今日就這麽橫沖直撞地過來了,還請姐姐別怪罪。”

喬鳶抱歉地笑了笑:“今日確實不得空,待會還得去移心殿。明日你若是得閑,可以來找我。”

“那便依姐姐所言。”誠答應起身,向喬鳶告別。

喬鳶最後叮囑道: “妹妹明日一定要來。”

妒火中燒的誠答應感到一絲疑惑,隨後只得應和。

喬鳶喊來青嵐:“你去移心殿,就這麽說:今日我還有事,去不了了。”

青嵐不曾感到驚訝,領命速速前往。

喬鳶這才回了主臥,見葉答應還在認真地刺繡,頓時放松下來,拋開雜念,她變了變神情,又是那副溫和的模樣,與葉答應一同交流針線技法。

……

入夜,坤寧宮。

夏隱匆匆從外邊回來,與王皇後交換了個眼神。

此時王皇後正哄著大公主吃下最後一口羹湯:“乖棠兒,還有最後一口,吃下它,明日母後就給你吃塊飴糖。”

“糖、糖!”大公主高興道。

趁著她張嘴的間隙,王皇後將羹湯塞入口中,大公主只得咽了下去。

奶媽極有顏色,抱起大公主就退下了。

夏隱上前:“娘娘,誠答應那邊來報,已經將布偶藏好了。”

“那開始吧,太醫那邊準備好了嗎?”王皇後淡淡道。

夏隱忍不住踏出一步,又收了回去:“娘娘何必真的飲下損傷身體的藥呢?”

“萬一事情敗露,我這破敗的身子,還能當回擋箭牌——重病都能把我熬死,不用再額外給我一刀了。”王皇後咳了幾聲,“去吧,此事本來就做得粗糙,若是不成,也能讓皇上關註到棠兒,怎麽也不虧。”

夏隱猶豫片刻,終究點了點頭,匆匆離去。

……

第二日。

王皇後從半夜開始嘔了血,便一直昏睡著,到白日也未醒來。

陸時禎下朝之後,徑直往坤寧宮來了。

一進殿內,就聽到大公主大哭的聲音,她年紀雖小,但力氣卻在此時出奇的大,奶媽也不敢使勁將她抱離,只能在一旁手足無措地哄著。

見狀,陸時禎一把抱起,摟在懷裏哄了半晌,許是哭累了,大公主這才得以被奶媽抱下去安置。

太後也來親自坐鎮,將一些還沒輪到看候的妃嬪趕了回去,只留下瑛貴妃、杜充儀和喬鳶。

“皇帝,你來了。哀家已經下了死令,讓太醫們盡力醫治。”太後眼中流露出一絲悲傷,“希望瑰兒能挺過來。”

“母後放心,皇後吉人天相,棠兒還小,她不會拋下她的。”陸時禎安撫道。

這一等,直到黃昏,也不見有任何清醒的跡象。

此刻,眾人已顯露出疲憊的姿態,負責主治王皇後的王太醫站了出來。

只聽他沈聲道:“皇上,依微臣所見,皇後這病癥來得毫無征兆,且來勢洶洶,只怕不全是身體虛空所致。”

“這話是何意?”陸時禎問道。

“微臣也曾在民間游歷過,見過多種疑難雜癥才入宮,皇後娘娘這回的病癥……應是由外物引起。”王太醫最後還是不敢說得太直接。

太後當即揮退了其餘的妃嬪,喬鳶面上平靜,心底卻好似已有所知,跟隨瑛貴妃出去等候。

“太醫但說無妨,哀家準你無罪。”太後一言令下。

王太醫這才猶豫片刻,說:“怕是有人行巫蠱之術啊!”

陸時禎當即眉頭緊鎖,他從小便不信什麽神鬼之說,認為一切怪異不過是自然或人所造成的,聽此一言,下意識便想否決,當他看到太後驚駭的表情時,只得暫時沈默。

“此言當真?!”太後怒斥,“若說假話,你當知道後果的!”

王太醫當即跪下:“微臣不敢虛言!一般要行巫蠱之術,定要獲悉受蠱人的生辰八字,再縫入布囊裏,也有人會做成布偶,藏在暗處,靜等詛咒生效。懇請皇上和太後下令,搜查禁城,找出可疑之物!”

“皇上!此人必當誅!不可姑息此事啊!”太後晃了晃身形,被陸時禎扶住,“當初瑰兒生產時哀家就沒護住她,現今哀家不能再讓此事發生!”

陸時禎立馬下令,連夜徹查各宮各殿,瑛貴妃和陳貴人那處,為避嫌,則由天子近侍去搜查。

喬鳶回了宮等候,如走馬觀花般,最後在和風堂搜出了一個布偶。

夏隱激動地將其拆開,裏面赫然就是王皇後的生辰八字!

喬鳶一言不發,仍有禁軍將她帶到坤寧宮廳堂,她迅速地與陸時禎對視了幾秒,假意辯解了幾句,便被押了下去。

太後這邊勃然大怒:“皇上這是何意?事實確鑿,還送去慎刑司豈不多此一舉?”

“母後,方才你說,不想再讓皇後受了傷害卻找不到兇手的事情重現,朕如今所做,就是為了找出真正的兇手。”陸時禎平靜道。

“好,好!你如今學會用哀家的話來堵住哀家的口了!”太後指著她,松真在一旁撫著她的胸口。

陸時禎偏過身: “如今布偶也找出,當務之急,是讓太醫盡快醫治好皇後,其餘的事,待朕調查清楚,自會悉數告知母後的,請母後放心。”

太後緩了半天的氣,也明白皇帝不會再凡事依著她之後,幹脆不再言語,揮袖離去。

陸時禎吩咐在場的太醫分成兩批,一批值候此處,一批研究診治方案,便回了移心殿。

見周圍都是自己的人之後,陸時禎掏出一枚符牌,交到成順手上:“盡快。”

成順神色凝重,令命在禁軍的掩護下,離了宮。

隨後陸時禎又吩咐鄭暉道:“慎刑司那處你盯緊了,不要讓旁人傷了她。”

鄭暉垂首應諾。

只是終究晚了一步。

他踏著夜色前往慎刑司時,卻被告知,前腳太後那邊派人,將喬鳶帶走了。

……

壽康宮,地牢。

喬鳶頭一回知道,這宮裏還藏著個私人地牢,入口就藏在她此前所見的花圃下。

裏面深不見光,只有微弱的燭火照出一片空地。

好歹裏面不是濕漉漉的。

喬鳶樂觀地想著。

下一秒,她就被推搡地倒在地上,差一步就撞上了墻角。

她依舊沒有抱怨,拍了拍身上的灰,自己靠著墻,閉目養神起來。

松真看到她這樣,眉頭夾了夾,吩咐真柏就在院中的廊道下盯著這個通道出入口,之所以這麽安排,則是擔心免得皇上突然造訪看出不妥。

而太後在自己臥房的衣櫃,拆開了一塊木板,露出了背後的有半人高的洞穴,一刻鐘後,王烽出現了。

這皇宮一直便有密道存在,前朝皇室在最後江山傾覆之刻,走此密道逃了出去,走時又封了起來,但最終雖逃出了皇宮,也還是被今朝高祖擒獲。

王氏祖上從前朝宗室處得了一張地圖,其上繪制了皇宮內的一部分密道,恰好就是連通壽康宮與城郊的通道。

王烽今日冒險來宮裏,不是為別的,就是為了勸說太後放下這陸氏江山。

王烽勸道:“長姐,你何必做別人江山下的太後,如果事成,你就是當朝的長公主,你能獲得的,不可同日可語!”

太後轉過身去,背對著他道:“我還以為你今日來是想看看瑰兒如何,原來你們是這種打算!”

她身體不自覺地顫抖起來,腦中兩種想法互相搏鬥——先帝如此無情,她何必為他守一輩子寡——萬一失敗了呢,王氏豈不是滿門抄斬?

王烽嗤笑一聲:“她?她早和我們不是一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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