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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過度淪陷 10
走廊地面上落了幾顆塵土粒, 被風幹後一吹就滾到別處，顧讓的身體一僵，還是停下來。
他走遠一步拉開兩個人的距離, 如今又被風月的靠近拉回來。
漫漫長夜，她毫無征兆地開口, 卻又恢覆了兩個人之間的寧靜。
輪椅發出“咯吱”的向前聲，盡管背對著她, 顧讓還是明顯感覺到了風月的靠近。
“冒昧問一句, 你身上的味道, 是香水嗎？”其實，她記憶裏顧讓的味道已經模糊了。
這些年憑借著薄景湛拿的半成樣品，也只能記得七八分大致香型。
身為“陌生男人”的顧讓確實覺得這樣有點冒昧。
他現在走也不是, 留也不能, 本來想壓低聲音回應她, 但是張張口又覺得很刻意。
索性拿了手機出來，在備忘錄上打了兩個大字，稍一背手, 風月就能看見他亮起的手機屏幕。
骨節分明的手指，他的指尖捏在手機一側。
風月默念屏幕上的字，語氣輕輕緩緩：“不是。”
沒有多給她沈思一秒的機會, 男人收手就走，像是沒有絲毫的留戀。
顧讓落荒而逃, 關上房門後，一個電話打到薄景湛那邊，那邊的人大概是還在睡覺, 鈴聲響了兩遍後才接起來。
剛被吵醒的人聲音迷迷糊糊, 但語氣算不上太好, “顧讓，你最好有什麽天大的事。”
薄景湛記得自己前幾天就說了，現在他人正在國內，兩個人不存在陰間時差。
也不知道他這個大晚上給別人打電話的毛病是什麽養成的。
“風月失眠了，你是不是沒給她送東西。”今天就差一點，要是在白天，沒有黑漆漆的遮掩，顧讓百分百會被發現。
也難為薄景湛一個大總裁，免費幹起了又傳話又當快遞員的工作，現在他倒是希望這兩個人趕緊和好，能省自己不少時間，畢竟他也有戀愛要談。
薄景湛的腦子至今還昏昏沈沈，順著顧讓的話說下去，“算算時間，上次送的也該空瓶了。”
而後就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一秒睜開眼睛，困意全無，顧讓在這邊都能聽見他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地聲音，伴隨著難以置信的說話聲，“你怎麽知道她失眠了？”
“你們見過了？她發現你了？說什麽了？”
“不是，半夜三更你想幹什麽？”
面對這幾個問題，顧讓一個都不想回答，薄景湛就一個人在那邊猜來猜去。
“我明白了，”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這是目前為止薄景湛能找到最合理的理解，“你是不是住在她隔壁。”
顧讓這次沒沈默，輕輕“嗯”了一聲。
上面的問題都能解釋通了。
“我是真沒想到，你居然把自己搬到她眼皮底下。”薄景湛原本以為，顧讓給風月買了棟房子這件事已經是他能做的最大限度，萬萬沒想到，顧讓做的遠不止他看到的這些。
這麽久，薄景湛一直不明白顧讓到底在想什麽，借著今晚的機會，他打算問清楚：“顧讓，所以你到底想不想讓她見到你？”
明明都在眼前了，他卻明顯在躲著風月。
顧讓拖著步子去廚房倒水，看著熱水壺的溫度一點點升高，換了一只手聽薄景湛的電話：“至少，現在不是時候。”
完全沒有跟薄景湛多說的想法。
後者也不多問，畢竟顧讓說完事就幹脆把電話給掛斷了，他睡意全無，坐在床邊想著剛開始就不該幫顧讓。
現在就是後悔……
……
翌日清晨，只睡了兩個小時的顧讓聽見外面一陣乒乒乓乓的裝修聲，猜測是換燈的工人已經來了。
顧讓輕揉著太陽穴讓自己清醒一點，洗漱過後，外面的聲音逐漸減弱，而後直至消失。
洛詩給他了一份風月的工作表，不出意外，今天上午她應該待在家裏。
門外又相繼傳來一陣稀稀疏疏的聲音，顧讓以為是工人去了又返回，剛打開門，就看見了風月，幸好只有一個背影。
她剛關門，似乎是沒看到他。
門把手上掛著兩個紙袋，顧讓的手摸到中間的位置，好像還有熱氣。
隨手甩上門，他手裏拿著風月剛送過來的兩包餅幹，像是現烤的。
底下還壓了一張紙條和一個玻璃空瓶，風月的字跡娟秀，一筆一筆寫的很認真，內容就只有短短幾句：
昨晚的事很抱歉，盡管你可能不信，但這是我家裏的味道。
這個還是他擺脫薄景湛給風月的，裏面原本裝了滿滿的一瓶。
顧讓把字條留在茶幾上，手裏攥著透明瓶子，他在想一件事，關於風月用自己送的東西撩撥“陌生”男鄰居這件事。
隨隨便便把自己家裏的味道寫在紙上，大早晨烤了餅幹送貨上門。
怎麽？難道還要邀請他去家裏親自檢查一下？
看著風月送來的東西，舍不得扔，但心裏始終堵著。
幾秒後，程成又上趕著打電話來給他添堵，視頻那種，大概就是問他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顧讓手頭上還有幾個合作要親自回去談，算算日子，他喝了口水慢慢道：“下周。”
程成剛想說點什麽，目光追隨到兩個與他房間裝修風格不太相融的袋子，藍白色的絲帶還纏繞在上面，很難讓程成相信這是顧讓會用的東西。
“讓哥，你屋裏有女人？”
程成也是萬萬沒想到，這麽短的時間，顧讓居然在南城養了一個。
意識到程成的目光在那裏，顧讓把兩袋餅幹往旁邊移了移，平靜回答道：“隔壁鄰居給的。”
“女的吧。”程成都不需要問，直接肯定了自己想法。
“應該還未婚，要麽就是離異。”
顧讓：“……”
就聽見程成在那邊嘖嘖兩聲，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讓哥，你真是走到哪都犯桃花。”
有點不想聽見程成的聲音，顧讓說了句“掛了”後，就把手機扔到了一邊。
視線停留在風月送來的東西上面，最後還是打開了袋子，掰了一點放進口中，他其實不太喜歡甜食。
但要是風月親自做的，他就喜歡。
……
洛詩從海城回來是三天後的事，風月當天下午在康覆治療，她沒去工作室，直接把車開到了治療室樓下。
鎖車時碰巧遇到了給風月帶午飯的薄景湛，他難得沒穿西裝，一身休閑運動裝松松垮垮套在身上，絲毫不減帥氣。
“要不你休息一天。”洛詩靠在自己車門上，手裏轉著鑰匙，示意來得人把飯盒給她。
薄景湛說是回來休息，不知道以為來兼職當司機的。
“還以為你要辦完婚禮再回來。”薄景湛沒有拒絕洛詩的好意，直接把手裏的東西遞過去。
洛詩現在一直是忙著婚禮的事，獨獨瞞了風月。
洛詩笑道：“這事有唐景弋呢，我基本沒操心。”
兩個人的交流大半是關於她下個月婚禮的事，洛詩答應一定把請柬送到薄景湛手上。
沒多待，許是怕風月餓壞了，洛詩被催著上樓。
風月的單獨治療室在最盡頭的右手邊，洛詩靠在門框上看風月在裏面走了半圈後，才出聲：“我簽的那群模特要是有你一半努力，估計早紅透了。”
洛詩甩掉鞋子，一腳踩到軟墊上，隨後把飯盒打開，打包的是南城一家挺有名的小炒。
如今，風月在沒有人扶著的情況下只能慢慢走，洛詩想伸手拉她一把，思索再三，僵在半空中的手又收回，耐心等她坐到自己旁邊。
糖醋小排和清炒萵苣，都是風月近期喜歡的菜色。
“你在樓下碰到我哥了？”看見洛詩把飯盒往自己眼前推，她坐下後確認道。
洛詩點點頭，“看他累了好幾天了，我主動把人叫回去休息的。”
薄景湛不在，紀延深工作的時候，也都是洛詩在陪她。
風月其實很喜歡和她相處，她的照顧太有分寸了。
“主要是我剛回來，就想著來看看你。”洛詩就算今天不來這邊，晚上也會去風月家裏看一眼。
她們兩個人在一起更多是工作，很少有時間這麽四目相對的聊聊天。
風月也算是關心她，“那邊的工作很多？”
洛詩其實很想說，壓根不是什麽工作上的事，腦內一頓掙紮後，洛詩還是不打算瞞著她了。
“不是工作，我要結婚了。”
風月拿筷子的手一頓，心都漏了好幾拍。
盡管她有預感，但還是沒問出口，只簡單說了一句：“恭喜。”
洛詩上下打量著眼前的人，“你該不會以為我要和顧讓結婚吧。”
風月沒作聲，她沒這麽想過，但又始終覺得洛詩這人溫柔堅定，不會嫁給自己不喜歡的。
其實風月懷疑過，眼前這個人可能已經不喜歡顧讓了，但她後來就沒問過了。
良久，風月搖搖頭，問她：“所以，你是在這幾個月裏移情別戀了？”
洛詩現在有點明白什麽是撒一個謊需要十個謊來圓的感受。
“還是說，你在一開始就是騙我？”風月的語氣冷靜，像是已經洞察到了她的內心。
她是多疑的性格，洛詩在想是那個環節出了問題。
看著洛詩的意思，風月已經明白了八九不離十。
她突然笑了一聲，勾勾手示意洛詩湊近一點，輕輕啟唇：“今晚幫我個忙……”
“這件事我們就一筆勾銷。”
……
洛詩萬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幹拉別人家樓梯走廊電閘的事。
風月住的這個小區，每層都有一個單獨的閘門在一樓，洛詩答應她，只要電梯到了十九樓，她立馬拉掉整個走廊的光。
雖然不知道風月要做什麽，但是隱隱的總感覺這件事和顧讓有關系。
洛詩想著先跟顧讓通個氣，然而偷偷打了兩通電話都聽到忙音。
眼看著風月已經上了樓，她還是照做了。
十九樓整個長廊，在電梯打開的一瞬間，黑暗降臨。
風月像上次一樣，慢慢推著輪椅往前，伸手去摸拐彎處會出現的墻壁，她賭了一次。
莫名的，風月覺得住在對面的男人會等她。
而後下一秒，隔壁的門又打開了，風月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看到這個背影了。
“等一下。”男人又像上次一樣開了門就走，然而這次外面的人或許是早有預備，在一開始就阻斷了他的想法。
風月的輪椅向前推了一點，她偏著頭想看得更清楚些，可徒勞無獲。
眼看著男人想直接關門，風月當下就叫住他，“能麻煩你把我推到家門口嗎？”
顧讓有點懷疑這個小區的物業費白交了，前幾天換的燈比超市的面包過期都快。
風月好像靠他越來越近，像是怕他拒絕。
“走廊太長了，這束光只能照到一半，我坐著輪椅真的不太方便。”風月慢慢靠近，就定在他的人影前，整個身子淹沒在黑暗中的這束白光裏。
“我可以先背對著你，行嗎？”風月小心翼翼地試探，而後真的艱難轉過身。
顧讓聽到身後一陣輪子轉動的聲音，消失後，他才慢慢轉身，風月的發絲上都鍍了層金色，他的腳步聲漸漸接近。
風月感受得到，身後有力量在推著自己，很慢，從這邊一直到另一邊。
那股熟悉的味道又傳來，風月想偏頭，卻只能看到他的黑色睡衣。
她的腳尖停在距離門一拳的距離，沒再接近，顧讓想收回手，卻被風月擡起的胳膊一把攔住。
他一楞，以為是風月發現了什麽。
而後，風月幾下輸完密碼，門被開了一個縫隙，而後，拉開了大半。
她的聲音猶如蠱惑，動聽且蓄意，“怕你不信，但是我們大概喜歡同一種香水。”
風月的手還沒有放開的意思，顧讓掃了一眼她客廳裏的陳設，和裝修後沒什麽差別，只是多了些綠植。
有些已經到了花期，風月把它們挪到了陽臺。
整個空間內，確實都是淡淡的香水味。
兩個人就僵持著，風月沒有主動松手，顧讓顯然不能開口。
他覺得再這樣發展，一來二去，風月遲早是能看出來的，畢竟哪有人都見了幾次面，連話都說不出口的。
昏暗中，只有走廊那邊的一點點光源，兩個人停在門口，長久的沈默。
直到洛詩的電話打進來，她才慢慢松開男人的手。
顧讓甚至沒有一絲逗留的意思，轉身就走。
一步步，回音在空蕩的走廊裏都顯得單調，形單影只。
熟悉的關門聲傳來，風月才接起洛詩的電話，偏頭看著身後已經落鎖的門，目光收回，她“餵”了一聲。
“回家沒，好端端拉什麽電閘，這要是讓你哥知道了，估計你又要聽一頓嘮叨。”洛詩已經在回去的路上了，她拿出藍牙耳機掛上，替人辦事也總得問個明白。
風月把手機打開免提先放在門口的櫃子上，而後推著輪椅進門，隨手甩門。
熟練地做完這一套動作，風月才重新拿起手機，笑了聲道：“所以才讓你幫忙。”
如果今天是薄景湛送她回來，風月還是會規規矩矩地上電梯。
畢竟，她哥恨不得無時不刻地看著她，要是知道風月就這麽摸黑回去，估計又該擔心了。
“少來，不交代清楚，一會我就給你哥打電話。”晚高峰路況很堵，紅燈加上前面並排的車倆，洛詩幾分鐘都沒怎麽踩過油門。
風月也完全沒有瞞著她的意思，從廚房的櫃子裏拿了一大勺蜂蜜放進水杯裏，等著水開的工夫才開口：“洛詩，你其實早就知道吧，顧讓住在我隔壁。”
一句話，就這麽突兀地在洛詩耳邊炸開，碰巧換到綠燈，洛詩扭轉方向盤，把車停到路邊，隨即拉下手剎。
“你說什麽？”洛詩確實知道得明明白白，但她懷疑風月在試探自己，警覺性立馬提高。
這件事，她怎麽可能會知道。
可是，風月沒有絲毫改變自己想法的意思，“沒有試探你的意思，我和他算是碰過面了。”
洛詩一時間難以消化風月的話，“你們見過了？”
“不算是見過，迄今為止，他連話都沒跟我說過。”風月把開水倒進杯子裏，蜂蜜的香甜隨著熱氣慢慢飄散。
其實，風月本來沒有懷疑，只是覺得新鄰居沒什麽禮貌，後來是那晚，在樓道間的陽臺上，他的手落入風月的視線。
如果是聲音，那她可能不會這麽快發現。
但是，顧讓很顯然不想讓她知道，那風月就幹脆裝作沒發現。
“這幾天我閑下來的時候就在想，我現在住的房子應該也不是你幫忙找的，當年的合同其實是顧讓簽的。”風月今天在訓練室裏問洛詩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在騙她，其實是在證實合同的事。
洛詩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還有呢？”風月能推算到的就只有這麽多，但是她有種預感，顧讓大概一直沒離開過。
他答應過會等，但不是站在原地。
洛詩的手擱在方向盤上，她總覺得這些話應該由顧讓來說，但是，憑借這麽多年對他這個人的了解，顧讓大概只會選擇爛在肚子裏，就當她今晚多管閑事，說完後她在風月這裏就再也不需要藏著秘密見面了。
“其實你走之後，顧讓也去過米蘭，而且不止一次。”洛詩當時就算再喜歡他，也不可能跟著顧讓去看自己的情敵，所以他具體去做了什麽，洛詩想，薄景湛哪裏大概會有風月想要的答案。
“在你剛來南城那段時間，我才知道你出事了。”顧讓總不可能主動在她面前匯報風月的近況，也就是在那次畫展上，洛詩見到了坐在輪椅上的風月。
沒有以往的風姿卓越，她的鋒芒盡收，但顧讓還是愛她。
頓了頓，她理清思路，又繼續道：“合同是顧讓簽的，那個時候，薄景湛不可能把你留在薄氏，但是你整個人都消失了，沒有任何一家公司願意冒風險簽你，但是顧讓沒猶豫過。”
洛詩說，他去過米蘭，所以明明已經知道了自己可能永遠站不起來了，顧讓還是毅然決然，沒想過丟下她。
他是個商人，卻做了平生最不劃算的一樁買賣。
“你剛回來的時候需要康覆治療，醫生和住院都是顧讓辦的。”風月早該想到的，薄景湛根本沒怎麽在國內待過，能把這些事情在短時間內處理好的，就只有顧讓。
“後來知道你要在南城先定居一段時間，他又在工作室對面買了房子，借我的嘴告訴你。”洛詩就跟著顧讓別扭了這麽久，勿讓風月以為欠了自己好幾個人情。
別人恨不得邀功請賞，他甚至沒露過面。
洛詩不知道風月有沒有誤會顧讓行為的成分，還是決定幫忙解釋一句：“顧讓說過的，他不是不願意見你，只是在等你能站到他面前。”
風月心裏的那份驕傲，不用過多言說，他一直都懂。
聽著洛詩在那邊說的一字一句，她的視線始終盯著亮著的手機屏幕，看著通話時長在不停止地增多。
每多一秒，都是顧讓做過的，她卻遲遲才知道的事情。
說出來太容易了，但他的心情，風月卻不能感同身受。
這晚，洛詩告訴她：“風月，你這輩子可能得到過很多喜歡，想要和你在一起又或是貪圖你的漂亮，因人而異的各有不同，所以他們這些人對你的好都很淺顯，一束花和簡單的燭光晚餐，誰都會用這套辦法應付打發女孩子，但是顧讓和所有人都不一樣，他對你好，是希望你過得好。”
“無論日後你的身邊有沒有他，需不需要他，顧讓只是想讓你能選擇自己最喜歡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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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地面上落了幾顆塵土粒, 被風幹後一吹就滾到別處，顧讓的身體一僵，還是停下來。
他走遠一步拉開兩個人的距離, 如今又被風月的靠近拉回來。
漫漫長夜，她毫無征兆地開口, 卻又恢覆了兩個人之間的寧靜。
輪椅發出“咯吱”的向前聲，盡管背對著她, 顧讓還是明顯感覺到了風月的靠近。
“冒昧問一句, 你身上的味道, 是香水嗎？”其實，她記憶裏顧讓的味道已經模糊了。
這些年憑借著薄景湛拿的半成樣品，也只能記得七八分大致香型。
身為“陌生男人”的顧讓確實覺得這樣有點冒昧。
他現在走也不是, 留也不能, 本來想壓低聲音回應她, 但是張張口又覺得很刻意。
索性拿了手機出來，在備忘錄上打了兩個大字，稍一背手, 風月就能看見他亮起的手機屏幕。
骨節分明的手指，他的指尖捏在手機一側。
風月默念屏幕上的字，語氣輕輕緩緩：“不是。”
沒有多給她沈思一秒的機會, 男人收手就走，像是沒有絲毫的留戀。
顧讓落荒而逃, 關上房門後，一個電話打到薄景湛那邊，那邊的人大概是還在睡覺, 鈴聲響了兩遍後才接起來。
剛被吵醒的人聲音迷迷糊糊, 但語氣算不上太好, “顧讓，你最好有什麽天大的事。”
薄景湛記得自己前幾天就說了，現在他人正在國內，兩個人不存在陰間時差。
也不知道他這個大晚上給別人打電話的毛病是什麽養成的。
“風月失眠了，你是不是沒給她送東西。”今天就差一點，要是在白天，沒有黑漆漆的遮掩，顧讓百分百會被發現。
也難為薄景湛一個大總裁，免費幹起了又傳話又當快遞員的工作，現在他倒是希望這兩個人趕緊和好，能省自己不少時間，畢竟他也有戀愛要談。
薄景湛的腦子至今還昏昏沈沈，順著顧讓的話說下去，“算算時間，上次送的也該空瓶了。”
而後就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一秒睜開眼睛，困意全無，顧讓在這邊都能聽見他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地聲音，伴隨著難以置信的說話聲，“你怎麽知道她失眠了？”
“你們見過了？她發現你了？說什麽了？”
“不是，半夜三更你想幹什麽？”
面對這幾個問題，顧讓一個都不想回答，薄景湛就一個人在那邊猜來猜去。
“我明白了，”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這是目前為止薄景湛能找到最合理的理解，“你是不是住在她隔壁。”
顧讓這次沒沈默，輕輕“嗯”了一聲。
上面的問題都能解釋通了。
“我是真沒想到，你居然把自己搬到她眼皮底下。”薄景湛原本以為，顧讓給風月買了棟房子這件事已經是他能做的最大限度，萬萬沒想到，顧讓做的遠不止他看到的這些。
這麽久，薄景湛一直不明白顧讓到底在想什麽，借著今晚的機會，他打算問清楚：“顧讓，所以你到底想不想讓她見到你？”
明明都在眼前了，他卻明顯在躲著風月。
顧讓拖著步子去廚房倒水，看著熱水壺的溫度一點點升高，換了一只手聽薄景湛的電話：“至少，現在不是時候。”
完全沒有跟薄景湛多說的想法。
後者也不多問，畢竟顧讓說完事就幹脆把電話給掛斷了，他睡意全無，坐在床邊想著剛開始就不該幫顧讓。
現在就是後悔……
……
翌日清晨，只睡了兩個小時的顧讓聽見外面一陣乒乒乓乓的裝修聲，猜測是換燈的工人已經來了。
顧讓輕揉著太陽穴讓自己清醒一點，洗漱過後，外面的聲音逐漸減弱，而後直至消失。
洛詩給他了一份風月的工作表，不出意外，今天上午她應該待在家裏。
門外又相繼傳來一陣稀稀疏疏的聲音，顧讓以為是工人去了又返回，剛打開門，就看見了風月，幸好只有一個背影。
她剛關門，似乎是沒看到他。
門把手上掛著兩個紙袋，顧讓的手摸到中間的位置，好像還有熱氣。
隨手甩上門，他手裏拿著風月剛送過來的兩包餅幹，像是現烤的。
底下還壓了一張紙條和一個玻璃空瓶，風月的字跡娟秀，一筆一筆寫的很認真，內容就只有短短幾句：
昨晚的事很抱歉，盡管你可能不信，但這是我家裏的味道。
這個還是他擺脫薄景湛給風月的，裏面原本裝了滿滿的一瓶。
顧讓把字條留在茶幾上，手裏攥著透明瓶子，他在想一件事，關於風月用自己送的東西撩撥“陌生”男鄰居這件事。
隨隨便便把自己家裏的味道寫在紙上，大早晨烤了餅幹送貨上門。
怎麽？難道還要邀請他去家裏親自檢查一下？
看著風月送來的東西，舍不得扔，但心裏始終堵著。
幾秒後，程成又上趕著打電話來給他添堵，視頻那種，大概就是問他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顧讓手頭上還有幾個合作要親自回去談，算算日子，他喝了口水慢慢道：“下周。”
程成剛想說點什麽，目光追隨到兩個與他房間裝修風格不太相融的袋子，藍白色的絲帶還纏繞在上面，很難讓程成相信這是顧讓會用的東西。
“讓哥，你屋裏有女人？”
程成也是萬萬沒想到，這麽短的時間，顧讓居然在南城養了一個。
意識到程成的目光在那裏，顧讓把兩袋餅幹往旁邊移了移，平靜回答道：“隔壁鄰居給的。”
“女的吧。”程成都不需要問，直接肯定了自己想法。
“應該還未婚，要麽就是離異。”
顧讓：“……”
就聽見程成在那邊嘖嘖兩聲，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讓哥，你真是走到哪都犯桃花。”
有點不想聽見程成的聲音，顧讓說了句“掛了”後，就把手機扔到了一邊。
視線停留在風月送來的東西上面，最後還是打開了袋子，掰了一點放進口中，他其實不太喜歡甜食。
但要是風月親自做的，他就喜歡。
……
洛詩從海城回來是三天後的事，風月當天下午在康覆治療，她沒去工作室，直接把車開到了治療室樓下。
鎖車時碰巧遇到了給風月帶午飯的薄景湛，他難得沒穿西裝，一身休閑運動裝松松垮垮套在身上，絲毫不減帥氣。
“要不你休息一天。”洛詩靠在自己車門上，手裏轉著鑰匙，示意來得人把飯盒給她。
薄景湛說是回來休息，不知道以為來兼職當司機的。
“還以為你要辦完婚禮再回來。”薄景湛沒有拒絕洛詩的好意，直接把手裏的東西遞過去。
洛詩現在一直是忙著婚禮的事，獨獨瞞了風月。
洛詩笑道：“這事有唐景弋呢，我基本沒操心。”
兩個人的交流大半是關於她下個月婚禮的事，洛詩答應一定把請柬送到薄景湛手上。
沒多待，許是怕風月餓壞了，洛詩被催著上樓。
風月的單獨治療室在最盡頭的右手邊，洛詩靠在門框上看風月在裏面走了半圈後，才出聲：“我簽的那群模特要是有你一半努力，估計早紅透了。”
洛詩甩掉鞋子，一腳踩到軟墊上，隨後把飯盒打開，打包的是南城一家挺有名的小炒。
如今，風月在沒有人扶著的情況下只能慢慢走，洛詩想伸手拉她一把，思索再三，僵在半空中的手又收回，耐心等她坐到自己旁邊。
糖醋小排和清炒萵苣，都是風月近期喜歡的菜色。
“你在樓下碰到我哥了？”看見洛詩把飯盒往自己眼前推，她坐下後確認道。
洛詩點點頭，“看他累了好幾天了，我主動把人叫回去休息的。”
薄景湛不在，紀延深工作的時候，也都是洛詩在陪她。
風月其實很喜歡和她相處，她的照顧太有分寸了。
“主要是我剛回來，就想著來看看你。”洛詩就算今天不來這邊，晚上也會去風月家裏看一眼。
她們兩個人在一起更多是工作，很少有時間這麽四目相對的聊聊天。
風月也算是關心她，“那邊的工作很多？”
洛詩其實很想說，壓根不是什麽工作上的事，腦內一頓掙紮後，洛詩還是不打算瞞著她了。
“不是工作，我要結婚了。”
風月拿筷子的手一頓，心都漏了好幾拍。
盡管她有預感，但還是沒問出口，只簡單說了一句：“恭喜。”
洛詩上下打量著眼前的人，“你該不會以為我要和顧讓結婚吧。”
風月沒作聲，她沒這麽想過，但又始終覺得洛詩這人溫柔堅定，不會嫁給自己不喜歡的。
其實風月懷疑過，眼前這個人可能已經不喜歡顧讓了，但她後來就沒問過了。
良久，風月搖搖頭，問她：“所以，你是在這幾個月裏移情別戀了？”
洛詩現在有點明白什麽是撒一個謊需要十個謊來圓的感受。
“還是說，你在一開始就是騙我？”風月的語氣冷靜，像是已經洞察到了她的內心。
她是多疑的性格，洛詩在想是那個環節出了問題。
看著洛詩的意思，風月已經明白了八九不離十。
她突然笑了一聲，勾勾手示意洛詩湊近一點，輕輕啟唇：“今晚幫我個忙……”
“這件事我們就一筆勾銷。”
……
洛詩萬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幹拉別人家樓梯走廊電閘的事。
風月住的這個小區，每層都有一個單獨的閘門在一樓，洛詩答應她，只要電梯到了十九樓，她立馬拉掉整個走廊的光。
雖然不知道風月要做什麽，但是隱隱的總感覺這件事和顧讓有關系。
洛詩想著先跟顧讓通個氣，然而偷偷打了兩通電話都聽到忙音。
眼看著風月已經上了樓，她還是照做了。
十九樓整個長廊，在電梯打開的一瞬間，黑暗降臨。
風月像上次一樣，慢慢推著輪椅往前，伸手去摸拐彎處會出現的墻壁，她賭了一次。
莫名的，風月覺得住在對面的男人會等她。
而後下一秒，隔壁的門又打開了，風月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看到這個背影了。
“等一下。”男人又像上次一樣開了門就走，然而這次外面的人或許是早有預備，在一開始就阻斷了他的想法。
風月的輪椅向前推了一點，她偏著頭想看得更清楚些，可徒勞無獲。
眼看著男人想直接關門，風月當下就叫住他，“能麻煩你把我推到家門口嗎？”
顧讓有點懷疑這個小區的物業費白交了，前幾天換的燈比超市的面包過期都快。
風月好像靠他越來越近，像是怕他拒絕。
“走廊太長了，這束光只能照到一半，我坐著輪椅真的不太方便。”風月慢慢靠近，就定在他的人影前，整個身子淹沒在黑暗中的這束白光裏。
“我可以先背對著你，行嗎？”風月小心翼翼地試探，而後真的艱難轉過身。
顧讓聽到身後一陣輪子轉動的聲音，消失後，他才慢慢轉身，風月的發絲上都鍍了層金色，他的腳步聲漸漸接近。
風月感受得到，身後有力量在推著自己，很慢，從這邊一直到另一邊。
那股熟悉的味道又傳來，風月想偏頭，卻只能看到他的黑色睡衣。
她的腳尖停在距離門一拳的距離，沒再接近，顧讓想收回手，卻被風月擡起的胳膊一把攔住。
他一楞，以為是風月發現了什麽。
而後，風月幾下輸完密碼，門被開了一個縫隙，而後，拉開了大半。
她的聲音猶如蠱惑，動聽且蓄意，“怕你不信，但是我們大概喜歡同一種香水。”
風月的手還沒有放開的意思，顧讓掃了一眼她客廳裏的陳設，和裝修後沒什麽差別，只是多了些綠植。
有些已經到了花期，風月把它們挪到了陽臺。
整個空間內，確實都是淡淡的香水味。
兩個人就僵持著，風月沒有主動松手，顧讓顯然不能開口。
他覺得再這樣發展，一來二去，風月遲早是能看出來的，畢竟哪有人都見了幾次面，連話都說不出口的。
昏暗中，只有走廊那邊的一點點光源，兩個人停在門口，長久的沈默。
直到洛詩的電話打進來，她才慢慢松開男人的手。
顧讓甚至沒有一絲逗留的意思，轉身就走。
一步步，回音在空蕩的走廊裏都顯得單調，形單影只。
熟悉的關門聲傳來，風月才接起洛詩的電話，偏頭看著身後已經落鎖的門，目光收回，她“餵”了一聲。
“回家沒，好端端拉什麽電閘，這要是讓你哥知道了，估計你又要聽一頓嘮叨。”洛詩已經在回去的路上了，她拿出藍牙耳機掛上，替人辦事也總得問個明白。
風月把手機打開免提先放在門口的櫃子上，而後推著輪椅進門，隨手甩門。
熟練地做完這一套動作，風月才重新拿起手機，笑了聲道：“所以才讓你幫忙。”
如果今天是薄景湛送她回來，風月還是會規規矩矩地上電梯。
畢竟，她哥恨不得無時不刻地看著她，要是知道風月就這麽摸黑回去，估計又該擔心了。
“少來，不交代清楚，一會我就給你哥打電話。”晚高峰路況很堵，紅燈加上前面並排的車倆，洛詩幾分鐘都沒怎麽踩過油門。
風月也完全沒有瞞著她的意思，從廚房的櫃子裏拿了一大勺蜂蜜放進水杯裏，等著水開的工夫才開口：“洛詩，你其實早就知道吧，顧讓住在我隔壁。”
一句話，就這麽突兀地在洛詩耳邊炸開，碰巧換到綠燈，洛詩扭轉方向盤，把車停到路邊，隨即拉下手剎。
“你說什麽？”洛詩確實知道得明明白白，但她懷疑風月在試探自己，警覺性立馬提高。
這件事，她怎麽可能會知道。
可是，風月沒有絲毫改變自己想法的意思，“沒有試探你的意思，我和他算是碰過面了。”
洛詩一時間難以消化風月的話，“你們見過了？”
“不算是見過，迄今為止，他連話都沒跟我說過。”風月把開水倒進杯子裏，蜂蜜的香甜隨著熱氣慢慢飄散。
其實，風月本來沒有懷疑，只是覺得新鄰居沒什麽禮貌，後來是那晚，在樓道間的陽臺上，他的手落入風月的視線。
如果是聲音，那她可能不會這麽快發現。
但是，顧讓很顯然不想讓她知道，那風月就幹脆裝作沒發現。
“這幾天我閑下來的時候就在想，我現在住的房子應該也不是你幫忙找的，當年的合同其實是顧讓簽的。”風月今天在訓練室裏問洛詩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在騙她，其實是在證實合同的事。
洛詩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還有呢？”風月能推算到的就只有這麽多，但是她有種預感，顧讓大概一直沒離開過。
他答應過會等，但不是站在原地。
洛詩的手擱在方向盤上，她總覺得這些話應該由顧讓來說，但是，憑借這麽多年對他這個人的了解，顧讓大概只會選擇爛在肚子裏，就當她今晚多管閑事，說完後她在風月這裏就再也不需要藏著秘密見面了。
“其實你走之後，顧讓也去過米蘭，而且不止一次。”洛詩當時就算再喜歡他，也不可能跟著顧讓去看自己的情敵，所以他具體去做了什麽，洛詩想，薄景湛哪裏大概會有風月想要的答案。
“在你剛來南城那段時間，我才知道你出事了。”顧讓總不可能主動在她面前匯報風月的近況，也就是在那次畫展上，洛詩見到了坐在輪椅上的風月。
沒有以往的風姿卓越，她的鋒芒盡收，但顧讓還是愛她。
頓了頓，她理清思路，又繼續道：“合同是顧讓簽的，那個時候，薄景湛不可能把你留在薄氏，但是你整個人都消失了，沒有任何一家公司願意冒風險簽你，但是顧讓沒猶豫過。”
洛詩說，他去過米蘭，所以明明已經知道了自己可能永遠站不起來了，顧讓還是毅然決然，沒想過丟下她。
他是個商人，卻做了平生最不劃算的一樁買賣。
“你剛回來的時候需要康覆治療，醫生和住院都是顧讓辦的。”風月早該想到的，薄景湛根本沒怎麽在國內待過，能把這些事情在短時間內處理好的，就只有顧讓。
“後來知道你要在南城先定居一段時間，他又在工作室對面買了房子，借我的嘴告訴你。”洛詩就跟著顧讓別扭了這麽久，勿讓風月以為欠了自己好幾個人情。
別人恨不得邀功請賞，他甚至沒露過面。
洛詩不知道風月有沒有誤會顧讓行為的成分，還是決定幫忙解釋一句：“顧讓說過的，他不是不願意見你，只是在等你能站到他面前。”
風月心裏的那份驕傲，不用過多言說，他一直都懂。
聽著洛詩在那邊說的一字一句，她的視線始終盯著亮著的手機屏幕，看著通話時長在不停止地增多。
每多一秒，都是顧讓做過的，她卻遲遲才知道的事情。
說出來太容易了，但他的心情，風月卻不能感同身受。
這晚，洛詩告訴她：“風月，你這輩子可能得到過很多喜歡，想要和你在一起又或是貪圖你的漂亮，因人而異的各有不同，所以他們這些人對你的好都很淺顯，一束花和簡單的燭光晚餐，誰都會用這套辦法應付打發女孩子，但是顧讓和所有人都不一樣，他對你好，是希望你過得好。”
“無論日後你的身邊有沒有他，需不需要他，顧讓只是想讓你能選擇自己最喜歡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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