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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年少擲春光,故作多情染塵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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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年少擲春光,故作多情染塵香。

三十年前,南唐運城之地,天罹旱魃,赤地千裏,禾黍焦枯,倉廩空虛。民不聊生,餓殍載道,慘狀堪比末世。

城墻傾倒,瓦礫堆中,一孱弱小兒孤立其間。衣不蔽體,面如土色,目光中猶帶求生之渴。其目送行者匆匆,冀望能得一二慈悲,或施一飯之恩。奈何災年之下,人人皆為自保,誰有餘力顧及他人?

運城太守莫懷空,心懷黎民,目睹災情之嚴重,民不聊生,大開府庫,散糧以救饑民,以解燃眉之急。然災民如潮,糧草有限,終難周全。情勢所迫,莫懷空不得不揮毫上疏,懇請朝廷施以援手。

然而,朝廷音訊久未至,莫懷空心急如焚,日夜翹首以待,唯願朝廷速發慈音,以解民倒懸之苦。因不忍親睹子民受難,於是閉門不出,獨坐府中,苦思賑災良策。

某日,一雲游道人,飄然而至運城,左右各伴一小童,一負書筐,一攜藥囊,風姿綽約,似謫仙降臨塵世。弱小童子見有行人,伏地而跪,伸手牽其衣裾,以乞食。

“大膽,汝敢汙吾師之衣。”左側小兒怒斥道。

“宇兒,不許無禮。”道人從容,自懷中取幹糧,施予乞兒。

眾災民見道人手持食糧,一哄而上,欲奪之。忽一隊官兵疾至,制之。

“運城太守莫懷空,見過慕容先生,祈請先生為吾城百姓解困。”莫懷空語竟,對其俯身行禮。

被稱為慕容先生的道士,單手扶起莫懷空,“慕容此行,正因此事,莫太守心系百姓,此禮非不當受。”

“恭請慕容先生移步府中,共商大計。”莫懷空恭聲道。

“莫太守,請。”慕容先生頷首,隨莫懷空而行。

似覺察身後有乞兒追隨,慕容先生側旁少女自懷中取出數枚飴糖,遞與乞兒。

“我名慕容黎漱,你呢?”少女淺笑,宛如冬日暖陽,慌了他的心神。

半晌,乞兒回神答曰:“沈、沈巍。”

“師妹。”慕容先生身旁少年輕喚,引少女離去。

那日,是沈巍與慕容黎漱初見。

慕容先生隨莫懷空入府,莫懷空即令仆役備晚宴,以表敬意。

宇兒見席間盡是野蔬,碗中稀粥幾近清水,難以啖食,嘗一口後便擱箸不動。慕容黎漱亦感難以下咽,於是尋了個借口回避。

時至戌時,天色已暗,慕容黎漱腹饑難耐,欲出府覓食以解餓。行至門前,忽聞微弱呼聲,回首一望,原是白日那小兒沈巍。

“你為何在此?”慕容黎漱問。

“想來你等初至此地,或不適莫太守府中之食。”沈巍遞還部分慕容黎漱贈與之飴糖。

慕容黎漱接過飴糖,還未道謝,身後卻傳來呵斥之聲:“家師被莫太守奉為座上之賓,怎會於飲食有所怠慢?”來者正是宇兒。

“莫太守廉潔奉公,愛民如子,若有盈餘之糧,定已散於百姓。故我猜你等皆未進食。”沈巍道。

宇兒本欲辯駁,奈何腹饑難忍,無力與其爭辯。沈巍見狀,將手中飴糖分與他共享。

宇兒接過沈巍手中飴糖,轉身背對,不覆言語。

“我師兄出身顯赫,往昔驕矜,今日之事,切勿介懷。”慕容黎漱道。

此刻沈巍不解其所謂名門之意,唯感那必是不會忍受饑餓之地。

翌日,慕容先生與莫太守於府內籌謀賑災之策,沈巍三人藏於暗處竊聽。

“未知慕容先生有何妙計?”莫太守問。

“可向鄰近城池借糧,待朝廷賑濟至,再行歸還。”慕容先生道。

莫太守以為可行,於是令使者持其親筆信函赴潼關,向於太守借糧。

“且慢!”慕容黎漱一時疏忽,竟讓沈巍自暗處走出。

“你是何人?”莫太守問道。

“乞兒沈巍,拜見莫太守。”沈巍答曰。

莫太守道:“何故阻攔本太守?”

“稟太守,運城災情或早為潼關所悉,而於太守至今未伸援手,應是未得朝廷旨意,縱遣使前往,亦會無功而返。”沈巍道。

“荒謬之言。莫太守與於太守共朝為官,豈能因無朝廷詔令而對運城百姓置之不理?”宇兒道。

“你又是何許人?”

“成國公府白宇,拜見莫太守。”

“原來是白公子。”成國公府,世襲罔替,手握重兵,莫懷空自當以禮相待。

“白宇願持太守書信,赴潼關借糧。”白宇道。

“那便有勞白公子為本太守走這一遭。”莫太守將書信遞予白宇,命其送至潼關於太守處。

白宇接過書信道:“必不負太守所托。”

白宇離去後,慕容非攜慕容黎漱與沈巍返回居所,對其言:“你方才斷言宇兒赴潼關將徒勞無功,不知你有何良策?”

沈巍道:“可將朝廷昔日所頒詔令改作賑災之用,以此欺騙於太守,即使事後朝廷追究,亦可辯稱為形勢所逼,不得已而為之。”

慕容非道:“欺世盜名,終非正途。”

沈巍答曰:“若不欺世,為世所欺。”

慕容非見沈巍年幼卻誤入歧途,決心收其為徒,加以教誨。

“不如你我打賭如何?若宇兒帶回糧草,你拜我為師,聆聽教誨,日後不得再行偏激之事。”

“能為先生之徒是沈巍之幸,若白宇未能帶回糧草,還請先生依我之言。”沈巍道。

“允諾。”二人擊掌立誓。

白宇攜莫太守書信至潼關,果然被於太守以未得朝廷召令為由拒之門外。

見白宇徒勞而歸,慕容非依約將朝廷舊日詔令改作賑災之用,交付沈巍,遣其前往。

白宇道:“師父,昨日宇兒已親赴於太守處,沈巍覆往,恐亦難取糧草。”

“此即為師給予他的入門試煉,若他此行能帶回糧草,為師願收之為徒,傾囊相授。”慕容非道。

當年慕容非收白宇為徒,皆是因其背後白家運作,今欲收沈巍為徒,令慕容黎漱頗感意外。

沈巍抵潼關後,廣布運城災情,使潼關百姓人心惶惶。

繼而,又揭露莫太守曾向於太守借糧遭拒之事,於市井高聲疾呼,引於太守親至。

“潼關雖近運城,然而未得朝廷詔令,你何故於市井毀我名譽?”於太守質問。

“大人所言非也,在下所為皆為大人謀名,何談毀譽?”沈巍道。

於太守怒極反笑,“本官倒要聽聽你有何辯解。”

“大人救濟運城災民,必受運城百姓擁戴,此其一利。”

於太守思之有理,“繼續說。”

“大人為莫太守解困,日後朝堂之上,莫太守必以大人馬首是瞻,此其二利。”

“其三,今吾乃攜聖上旨意而至,聖上有旨,命於太守開倉賑災。”沈巍高舉偽造聖旨,示於眾人。

於太守跪地接旨後,命侍衛開倉,將潼關之糧送往運城。

沈巍取得糧草後,於太守將其引至僻靜處道:“假傳聖旨,乃殺身之罪,縱得聖上寬恕,日後亦難再涉仕途。”

沈巍見於太守已識破偽造聖旨一事,坦然道:“若能留得性命歸來,在下願為世人而行。”

於太守聞言,起身相送。

沈巍攜糧草歸運城,半月後,朝廷遣賑災大臣赴運城,獲悉沈巍偽造聖旨之事,上奏於明宣帝。

明哲帝聞此事,傳令將沈巍帶至朝堂,慕容非隨行。

“運城之事,寡人已知悉,你假傳聖旨,置朝廷威嚴於何地?”

“草民,甘願領罪。”

“聖上,沈巍雖偽造聖旨,然情有可原,請念其拯救眾多運城百姓之功,免其刑責。”慕容非道。

明哲帝未置可否,轉而問韓元直:“韓相如何看待此事?”

“沈巍此舉確有過失,不如聖上親書當日偽造之聖旨,賜予沈巍。如此,朝廷威信不失,亦顯聖上英明。”韓元直道。

“雖有韓相與慕容先生為你求情。然而,功過須分明。庶民沈巍,偽造聖旨,欺君罔上,終生不得入仕。”明宣帝道。

“叩謝聖恩。”沈巍道。

自朝堂而出,慕容非與沈巍道:“此時,你可願拜我為師?”

沈巍跪地:“承蒙不棄,願侍奉先生左右。”

慕容非將其扶起,受拜師之禮。

歸隱霍州後,沈巍與白宇二人隨慕容非學習,獲益匪淺。

鬥轉星移,轉瞬十載。此十年間,沈巍、白宇二人均對慕容黎漱萌生情愫。

一日,慕容非授課時問二人何謂“法”。

“天地之法,執行不懈。當以法馭人,為君之憂而憂。”白宇道。

“亂世求生,盛世求名。當以刑止刑,使法為我所用。”沈巍道。

聞二人之言,慕容非未置評,而是與二人道:“留一題與汝等,霍州府主莊禹,日前接一案,涉案之人,一人為宦官之後,另一人則為平民。莊禹,一時猶豫不決,現命你二人前去為其決斷。”

“老師,將以何等結果告知?”白宇問道。

“依你二人心中所想即可。”慕容非語竟,執書卷離去。

沈巍、白宇至霍州府,莊禹知二人來意,便將此案詳情細細道來。

“陶熵、舒望因爭購一幅畫卷而生糾紛。陶熵雖貧,卻深愛此畫,於商販處付定金,約定按月償還。而舒望則以重金欲購此畫,店家猶豫,致二人爭執不休,現已為本官拘押,囚於牢獄之中。”莊禹述道。

白宇聞言道:“既是店家先與陶熵有約,何故背信棄義?”

沈巍道:“商人趨利,易變其志。”

莊禹引領沈巍、白宇見陶熵、舒望。二人各執己見,互不相讓。

“不如你我各執一方,勝者得黎漱為妻,敗者離鬼谷而去,如何?”白宇提議。

“吾不願以黎漱為賭註。”沈巍答。

“這是你唯一的機會,不要忘記你的出身。”白宇於沈巍耳畔低語。

沈巍的出身,猶如心中之刺。多年來,雖鐘情於黎漱,卻因身份之限,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沈巍無奈,只得應允白宇之議,沈巍以陶熵為棋,白宇執舒望為餌。

沈巍問陶熵道:“店家與你立約之際,可有文書為憑?”

陶熵回答:“自是有的,文書現存於家中,大人可自行取來。”

聞陶熵所言,沈巍詢問其宅邸所在,而後獨行而往。

白宇則對舒望道:“此畫價值幾何?”

“回大人,不過二十兩銀。”舒望答曰。

白宇洞悉局勢後,趁沈巍外出尋找文書之際,分別給予陶熵與店家各五十兩銀,令其翌日公堂之上翻供,二人悅然從之。

沈巍抵達陶熵住處後,取得文書,留做明日之用。

翌日,公堂再會,陶熵突然改變供詞,令沈巍措手不及,加之店家在旁為證,沈巍最終落敗。

沈巍落敗後,依約離開鬼谷,雲游四方。三年後,偶遇昔日店家,得知真相,然而此時慕容黎漱早已嫁與白宇為妻,恩師慕容非亦故去。沈巍自此心灰意冷,遠離南唐,浪跡天涯,終定居於西秦。

後得秦帝嬴元賞識,得以入仕,傾盡畢生所學,為西秦,定國策、興科舉、平叛亂、禦外敵、宦海沈浮十餘載,終登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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