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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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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客廳很安靜,廚房裏廚具相碰的聲音偶爾傳出來。牧文星撓撓頭,神情閃躲,支支吾吾道:“我很健康,我不用去醫院……”

李桃李抿唇,換了個方式,“你前幾天不是說肚子不舒服嗎?這總要去醫院看一下吧?萬一是盆腔積液或者子宮有毛病可怎麽辦?”

聞言,牧文星像是找到了脫身的方法,松了口氣似的把手攤開,“那就更不用去啦,我早就絕經了。”

李桃李拿手機預約體檢的動作猛地滯住。

牧文星偷偷觀察了他一眼,見李桃李沒註意到自己這邊,連忙揣起可樂躲進廚房。

一點多,幾人終於吃上飯。陳讓不愧是時老師親生的兒子,手藝跟時老師一樣好,吃得牧文星語無倫次,甚至想重新拜入陳讓門下。

李桃李有些心不在焉,幾顆米飯在嘴裏嚼了十來下還沒咽下去。

牧文星奇怪地盯著他看,以為是自己拒絕體檢讓兒子生氣了,忍不住心虛示好,“那我去抽個血就回來好不好?”

“只抽血,不能再多了。”

李桃李咽下米飯,跟她商量,“基礎檢查和顱腦CT還是要做的。”

不怎麽了解事情始末的陳讓咬著筷子,來回扭頭觀察母子倆的神色,見牧文星似乎有掀桌子的前兆,連忙給她夾了一筷子菜。

牧文星談判失敗,瞬間連血都不想抽了,吃著菜含糊道:“那我不去了。”

陳讓連忙又給李桃李夾了一筷子。

李桃李吐出一口氣,心裏有些堵,既心疼又生氣,也不可能跟牧文星硬來,下意識扭頭看了陳讓一眼。

求助的目光落在陳讓身上,一雙眼睛隱約有些泛紅。陳讓溫聲道:“吃點菜。”

李桃李低頭味如嚼蠟。

盯著李桃李吃了好幾口青菜,又給他夾了些牛肉,陳讓才問牧文星,“牧媽呀,我過幾天就要考試了,桃子跟你說了嗎?”

“說了,”牧文星勉強答道,“他跟我說過很多次,生怕我忘了。”

沒想到李桃李居然真的會跟牧文星說這些,還說了不止一遍,陳讓有些意外的挑眉,繼續道:“到時候我們一起去體檢好不好?”

牧文星嘆氣,“我就非得去唄?”

她不情不願地妥協了,一再叮囑,“不去附院。”

“好,”李桃李輕聲說,“我帶你去北城。”

昴城幾十年前就已經位列特大城市的範疇,醫療資源和作為首都的北城不相上下,甚至很多專科領域比北城還要更強一些。

陳讓不太明白,為什麽牧文星不願意去附院。

李桃李那麽懶得動的一個人,居然也由著她,一個體檢而已,寧願舍近求遠跑去北城檢查。

難道牧文星真的生病了嗎?

可看著又不太像,畢竟牧文星的精力實在是太旺盛了,整天跑來跑去跟特種兵似的,聽說前兩天還閑不下來地給自己報了個攝影班。

誰家六旬老太天天滿課呀。

他沒問太多,面不改色地繼續給李桃李夾菜。

下午,牧文星調了一大碗餛飩餡,陳讓在旁邊盯著,提醒她別忘了放鹽。

牧文星險些就忘了,尷尬地輕咳,“我當然知道啦,我都記在心裏了……讓讓,要不要往裏面放胡椒呀?”

兩人有說有笑,陳讓鐵了心要蹭上這頓飯,坐在牧文星對面幫她一起包。

牧文星不熟練,包得慢,陳讓也裝作不會的樣子,磨磨蹭蹭半天弄不出一碗。

陽臺,李桃李正蹲在角落給花盆翻土,小鏟子象征性地插進土壤裏動了動,兩只眼睛沒什麽焦距地盯著花莖,已經發了好一會兒呆了。

餐廳裏兩人的歡聲笑語時不時傳過來。

上了大學後,他對文星的記憶就停了下來,內心總覺得她還是那個穿著白大褂或洗手服,在醫院裏活蹦亂跳的神經外科醫生。

他從來沒想過文星會變老。

直到今天,文星一臉無所謂地跟自己說起,她已經停經很久了。

他是醫學生,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他的媽媽會因為雌激素下降而難以避免地產生一些負面情緒,入睡變得困難;皮膚逐漸失去彈性,開始快速長出皺紋和老年斑;骨骼變得疏松,上下樓梯困難……

這些都在李桃李不知道的地方客觀發生著。

李桃李覺得特別特別難過。

他眨了眨酸澀的眼睛,艱難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感受到喉間的腫脹疼痛,他連忙起身,垂著眼睫回了臥室。

沒過多久,臥室門被打開,陳讓小心翼翼地開門走進來,輕聲關上房門,如實道:“阿姨讓我來看看你是不是生她的氣了。”

李桃李坐在飄窗上,一雙眼睛輕描淡寫地向上看去,對上陳讓問詢的目光後也不躲閃,直勾勾地看著他。

陳讓疑惑地歪過頭,“怎麽了?”

李桃李眨眨眼,默不作聲地錯開視線,盯著他身後置物架裏背包上的黃狗娃娃上,面無表情地搖頭。

“真沒事啊?”陳讓走過去,在他面前站定,“上午不是還好好的嗎?”

視線被擋住,李桃李又盯著陳讓的拖鞋,沒事找事地踢了他一腳。

陳讓知道他大概是有點事了。

他從來不做徒勞的安慰,思忖半晌,試探道:“今天……還需要抱抱嗎?”

李桃李一怔,重新擡起頭看他。

陳讓勾唇,笑瞇瞇地擡手揉揉他的腦袋。

李桃李眼巴巴地盯著他,瞳仁小幅度顫抖,嘴巴微微張開,想說什麽又沒開口。半晌,委屈地撇嘴,擡手環住陳讓的腰。

“怎麽……”陳讓頓了頓,邊給他按揉後頸邊低聲喟嘆,“比傳說中的還要粘人啊。”

晚上,三人吃了頓新鮮的皮蛋餛飩,李桃李毫不吝嗇誇讚,朝牧文星比拇指,“好吃,比鮮肉餛飩好吃。”

牧文星滿足一笑。

“那我呢?”陳讓湊過去問。

“你什麽?”李桃李板著臉,“你吃完洗碗。”

“……”陳讓可憐巴巴地坐正,咬著餛飩嘀咕,“真是不知感恩不知好歹不知所謂,竟然敢對我蹬鼻子上臉,我非得給你點顏色看看,讓你這個小桃子知道我不是好欺負的……”

李桃李凝眸,“什麽?”

陳讓重重地哼了一聲,“洗就洗!”

飯後,陳明飛順道來接陳讓回家。陳讓問李桃李,“要不要送你回去?”

明天體檢,李桃李在這過夜的話,第二天要起很早才能不遲到。

李桃李搖頭,“我今晚在這。”

“為什麽?”陳讓有些意外。

“什麽為什麽?”李桃李奇怪地看著他,理所應當道,“這是我家。”

他特地咬重了“家”的發音。

陳讓點頭,不再多言,“那還要不要我給你帶早飯?”

李桃李想說不用,他吃牧文星做的就行。

但他太知道自己是什麽德行,明天能不遲到就已經很厲害了,在家吃飯完全就是做夢。他尷尬地擡擡下巴,“帶唄。”

翌日,體檢中心。

張順德比兩人來得都早,開了機器,還從前臺搬過來一張小椅子。

兩人心尖一跳,李桃李嘴裏最後一口腸粉直挺挺地卡了下去,噎得他直翻白眼。

“小陳,”張順德朝陳讓招手,熱情得過頭,“來,坐這兒。”

右手毫不意外地指向圓凳。

他叫得陳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驚疑不定道:“我?你讓我做?我是實習生我不會。”

“我當然知道你是實習生了,”張順德一副洗心革面的樣子,“就因為你是實習生,所以才要多做多練多學習,來,今天我就在這裏,我哪裏都不去,一個一個指導你。”

李桃李和陳讓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一絲疑惑。

這又是哪出?

七點整,李桃李摁下電腦上的叫號按鈕。

第一個進來的是個老太太,陳讓忐忑地給他做了肝膽胰脾的檢查,掃完後沒發現什麽異常,遲疑地扭頭跟張順德對視。

張順德笑著點頭,“做得很好,沒有漏查的地方,可以喊下一個了。”

“真的嗎?”陳讓狐疑道。

“當然了,我的眼睛一刻都沒有離開過屏幕呢。”張順德說。

陳讓不放心地看了李桃李一眼,後者點點頭。

老太太出去,換了個老爺子進來。老爺子躺好後,陳讓邊擠耦合劑邊照例問詢,“以前查過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老爺子反問:“我哪裏不舒服你看不出來嗎?”

陳讓:“……”

他輕輕咬牙,“那你以前有沒有查過肝膽呢?”

老爺子說:“查過。”

“查過呀,”陳讓松了口氣,重新笑問,“結果怎麽樣?”

老爺子疑惑地擡頭,“我的體檢結果怎麽樣為什麽要告訴你?”

順便把陳讓批評一遍,“你們學校難道沒教過你不能侵犯病人的隱私嗎?再問我就投訴你了。”

陳讓:“?”

李桃李不忍地扭過頭,緩緩閉上眼睛。

才過去一小時,陳讓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憔悴下去。一雙眼睛麻木地盯著屏幕,客服一樣機械道:“以前查過嗎?”

床上的耳背老太太:“啊?你說什麽?大點聲我聽不見。”

陳讓艱難動了下眼皮,搖頭有氣無力道:“沒事,躺好吧。”

老太太這回聽清了,莫名其妙地重新躺好。

病人太多,一瓶耦合劑迅速見底。陳讓面無表情地把瓶底對著機器扶手的位置敲了下,又能擠出來很多。

超聲科每天要消耗的東西太多了,衛生紙、耦合劑、安全套、手套、一次性中單,一向是能省則省。

陳讓安慰自己,敲一下,功德加一。

他有氣無力地擠出最後一點耦合劑,塑料瓶受壓發出“噗”的一聲。

床上的病人捂住鼻子,很有禮貌地建議,“醫生,可不可以不要在室內放屁。”

陳讓:“……”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李桃李攙扶著陳讓去了食堂。

他們下班太晚了,家裏已經結束午餐。時月打電話來問他們要不要回去吃,兩人都說不,想在食堂吃完,回家後直接拖鞋上床。

杜康吃到一半,看見倆難兄難弟互相依偎著走過來,一時好奇道:“你們怎麽了?”

陳讓連說話的力氣都無,李桃李代為解釋,“他被張順德為難了一上午。”

“啊?”杜康睜大眼睛,“你們只是實習生而已,連工資都不拿,他至於嗎?”

李桃李難得有些心疼地看向陳讓。

後者輕笑,發絲淩亂,神情呆滯,“原來我是實習生啊。”

“我以為我是畜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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