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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和她在一起,的確是為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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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和她在一起,的確是為了錢。

林霽予和季謁僵持在原地,半天不動彈。

如果是動漫或者影視劇,肯定會采用一些視覺強化手法。例如背景虛化,唯獨兩個人的輪廓是清晰的,面部又打上柔光,仿佛隔著千年的時光遙遙相望。又或者其他人褪去顏色,在兩個人眼中,唯有對方鮮艷且明亮。

但現實裏,林霽予站在器械區,背後都是穿著背心短褲以各種扭曲姿勢給自己上難度的健身人,不時傳出一些仿佛給自己加油助威一般的怪聲,以至於兩人的停頓雖然略有蕩氣回腸之感,又多少沾了點古怪的不合時宜。

尤其是林霽予前後左右,還站著一群正在搬運設備的勞動人民。

還是林霽予先反應過來,向前走了兩步,準備將手裏的東西先放到不影響其他人動線的空地上。

她身體才擺出要動起來的趨勢,季謁就像應激一般,三步並作兩步沖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林霽予嚇了一跳,身體條件反射的後傾:“你要幹嘛?”隨即,又被季謁拉回原位。

季謁咬牙切齒:“你再跑一個試試呢?”

林霽予一臉無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跑什麽?”

見季謁臉色難看,她又說:“你先放開我,我還有工作呢,得先去放個東西。”

季謁這才松開,迅速把林霽予手裏的重物搶了過來:“我來,你別找借口躲開。”

林霽予看著季謁。他質地精良的大衣和自己身上的便宜運動服一樣,也沾上了灰。

與季謁正面重逢,林霽予心裏本來是慌亂的。她既不想見到季謁,也不希望季謁見到她。

這麽多年過去,她自己已經習慣了現在的“潦倒”,卻還是沒有做好在季謁面前攤開這種潦倒的準備。

在聽到季謁喊她名字的那一刻,她心裏有一大堆念頭,萬箭齊發般穿膛而過,以至於無法抓住任何一個。腕上的運動手環顯示,她心率都快飆升到 120 了,變成她心情的濃縮。

這會兒被季謁一打岔,林霽予竟然冷靜下來,看著他這副模樣,只覺得有點好笑。

林霽予聽著自己仍舊轟隆作響的心跳,突然笑出聲來。

真行啊,這是應該輕松笑出來的時候嗎?季謁的臉色更差了:“東西要放到哪兒?先解決你眼前的問題,然後我們談談。”

真沒想到,還有機會聽到這種季謁修辭。以前他就是這樣,說話總是標準的“首先、其次、最後”的三段式,日常安排約會行程也跟做 presentation 一樣。

林霽予想起許多她以為早就忘記的瞬間,一時間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感覺有些快樂。她笑得更大了。但笑著笑著,又覺得心酸。她趕在表情皸裂之前,快步往前走了兩步。

季謁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手上他也不知道要用來做什麽的東西,好像變成了從前總是要幫林霽予拎著的一大堆購物袋、非要玩夾娃娃抓回來的一大堆醜玩偶、穿累了就耍賴脫下來的高跟鞋。

季謁偷偷呼出一口氣,試圖壓抑住胸口湧起的一陣脹痛。

林霽予打開操室的門,擡擡下巴,示意季謁把東西放進去。趙瀅也帶著人,盡量降低存在感地進去放完東西,不等林霽予交代,又魚貫而出,將空間留給兩人,還不忘把門帶上。

季謁走上前,微微低頭,盯著林霽予,心裏百轉千回地琢磨了那麽久,開口卻只能問出一句:“為什麽?”

林霽予聳聳肩:“事情那麽多,你要問哪個為什麽?具體一點。”

“你也知道需要問為什麽的問題很多?”季謁怒極反笑,“為什麽拉黑我?”

林霽予做出嫌棄的神情:“我們已經分手了,你難道還要非要留著前任的執念?”

“我認為必須準確定義一下當時的情況。我們並不是分手,是你拋棄了我。”季謁的聲音暗下來,在空曠的操室裏顯得格外冷清,“我甚至不明白你為什麽要跟我分手。”

林霽予突然感覺非常沒意思。

她上下打量了季謁一番,臉上還是笑,卻是嘲諷的神色:“你是真的不明白嗎?我看你現在過得挺好的呀,應該不需要我的錢了吧?更何況,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沒錢了嗎?以前裝模作樣就算了,現在還有跟我裝的必要嗎?”

季謁楞住。他設想過無數次和林霽予重逢的場景,林霽予會是什麽態度。興奮的,冷淡的,抗拒的,無謂的,百感交集的,舊情未泯的。唯獨沒有想過眼下的情況——一直以來,林霽予什麽都知道。

林霽予追季謁,整整追了一整個大一上學期。采用的方式簡單又直接,滿學校圍追堵截,找各種理由送禮物,瘋狂上糖衣炮彈。

不僅針對季謁本人,甚至連他室友、一起參加比賽的隊友、院學生會的成員都買通了。季謁身邊的人,應該沒有誰沒收到過林霽予點的奶茶、送的零食。

到最後,只有季謁還在堅持拒絕,他身邊的所有人都在勸他,就和林霽予好了吧,她漂亮有錢,對他也是肉眼可見的好,實在沒有拒絕的理由。

而這恰好是季謁無法答應林霽予表白的理由。他窮的太明顯,而她又富得太高調,以至於順勢和她在一起,任誰都會認為他是圖她的條件。

然而事實也是如此。

季謁實在缺錢。

他父母早亡,家裏只有一個得了肝癌的奶奶。癌癥早有苗頭,但奶奶不聲不響地撐過了季謁整個高中時期,直到他順利上了大學,他才知道,原來奶奶一直在靠止疼藥熬著。

無論是手術,化療,靶向治療還是介入治療,金額都不是他們這個靠吃父母意外去世賠償金勉強維持生活的家庭能出的起的。

自從上了大學,季謁就開始兼職,參加比賽,想盡各種方法賺錢。因為就算是最基本的介入治療,也需要幾萬塊。

季謁查過很多資料,也問過醫生。介入治療也好,化療放療也好,都有很多副作用。

奶奶的腫瘤並沒有發展到惡性晚期的程度,年紀也還沒到 70 周歲,還有機會做肝移植手術。不管是有機會得到別人捐贈的肝臟,還是用自己的肝做配型,只要有一線希望,季謁都願意嘗試。

季謁唯一的目標,就是盡快攢到錢,給奶奶做手術。

差的只有錢。

不過幾萬塊,撐死十幾萬,根本算不上什麽錢。以季謁現在的資產規模,足夠支撐做上千臺這類手術。

但對於 18 歲的季謁來說,對於無數貧窮之上還要承受惡疾的家庭來說,六位數的錢,說是天文數字也不為過。

大一下學期,第一屆由互聯網企業和通信行業國企聯合發起的移動互聯網創新大賽開賽,最高獎金有 20 萬,季謁迅速組了團隊,在老師的指導下參賽,一路殺進決賽圈。

奶奶不能再等了,這幾乎是他最後的希望。

最後當然是落選了,總有更厲害的學校和更天才的對手。他們拿到了入圍獎,只有獎杯,沒有獎金。

從比賽現場回學校時,林霽予竟然在現場等著。她甚至為了慶祝季謁得獎買好了禮物。

季謁拒絕接受她買的那支卡西歐電子手表。林霽予處理退貨的方式一如既往,她看也不再多看一眼,就把特意紮了蝴蝶結做裝飾的包裝盒,徑直扔到了垃圾桶裏,自己開著小跑車走開了。

季謁猶豫良久,還是把表從垃圾桶裏撿了出來。後來他特意去商場裏看了一眼價格,那支表價值 3200 元。足夠奶奶做兩次化療。

這世界上沒有什麽資源是直接為季謁準備好,能讓他輕易拿到的。他的人生,不順的事情總是那麽多。

唯有林霽予是現成的。

從第一次見林霽予,季謁就知道,她是自己最看不上的那種人。什麽都不是,卻偏偏什麽都有。

為了奶奶,季謁對自己這樣說。在其他人問起時,也對別人這樣說。

有了合理的理由,季謁才覺得自己賣身賣得正義。有了孝心這個悲壯的理由,他才能接受自己坐在了一個女孩的副駕駛,靠她刷卡才能活得輕松一些的事實。

連他在美國第一年的生活費,也靠林霽予給他出了一部分。

這所有的一切,季謁都明碼標價,記在賬上。總有一天,是要還給她的。

所以,林霽予說的沒錯。季謁和她在一起,的確是為了錢。

季謁開口道:“我不否認,一開始我確實是需要你的錢,但後來……後來就不一樣了,不然我也不會找你這麽久。”

林霽予不耐地說:“算上我們在一起的三年,到現在我們認識已經十年了呢,你還是像以前一樣,從來沒有想過去了解我。我根本不在乎別人是不是貪我的錢。”

季謁還想說什麽,卻被來人打斷。

霍斯琪猛地推開房間的門,發出巨大的聲響。她甚至來不及走到林霽予身邊,直接站在門口,混雜著急促的喘氣聲,大喊道:“予姐,有客人昏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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