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選擇與我無關

大二的暑假，我終於要面對怎麽也學不會的專業課，我知道，對於我來說這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如同通脹後的貨幣一樣，最終要變成犧牲品。

與此同時，我開始每天被噩夢叫醒，面前是一望無際的海水，有聲音對我說，陳默，我等你過來。無數個夜晚我睜開眼睛看向天花板，看到曾經透明的時間在我頭頂流過，痛苦終於有了形狀。

我的父母似乎很討厭我一蹶不振的樣子，晚上，父母叫住我，母親盯住我說，陳默，一個人要學會珍惜自己擁有的東西，學著多少人想學的金融，我們工作還都是為了你，你還有什麽不開心的。

我開心不起來。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我沒有不珍惜你們為我創造的一切，我一直都在努力。只是我不應該也不會再被幹涉，因為，你們有機會告訴我你們選擇的錯誤，而我再也沒有選擇的機會了。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愛嗎，原來愛就是一種控制程序啊。

我轉身離開客廳走進自己的房間。

空氣開始凝固，後一秒鐘氣流碎開，我聽到房間門被打開的聲音。

陳默，就算金融專業選的不對，那也是你的問題，如果你當初真的喜歡天文，你就應該堅持，你的決定最後改變了，那只能說明你一開始就不是真正喜歡它。我們做的所有事都是為了你好，你現在這樣說話，不是該有的態度。

因為你為了我好，所以我從來不打算指責你，但我很痛苦。

窗外的夜空，一點光亮都沒有。

陳默，爸媽這樣辛苦工作送你上學，你痛苦，世界上誰不痛苦？

我腦海中有煙花開始炸開。

你不要再說了，我從沒有打算指責你。

你根本沒有權利指責！陳默，你就一直這樣頹廢吧，你最好永遠和這個世界隔絕，一個人要去死那我可沒有辦法。

你不要再說了！

我沖出房間，門在我身後關上，樓下是一整片沒被踩碎的月光。

我走到樓房對面的平臺，擡起頭，除去月光，什麽都沒有。我想起高中畢業填完志願的晚上，我就這樣站在樓下，頭頂的陰雲密不透風，我點開星圖，盛大的星空在我眼前鋪開，那天，我第一次感覺整個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謊言，那個謊言在我眼前展開，如同陰雲一般鋪滿我的腦海，緩緩轉動的星雲被遮蔽在烏雲之外，我終於什麽都看不見了。

而現在，這世界開始對我展示最終的真相，我感覺到一直以來所受到的某些不可明言的欺騙，是的，原來都算作是我的選擇。我聽見腦海中煙花綻放的聲音，彈殼的碎裂聲，火藥引燃的聲音，煙塵飄落的聲音。

我又想起夏天當時對我說，陳默，我是如此羨慕你能夠堅持自己所愛的事物。堅定而不受任何言語影響。可就像她那時不知道我並沒有做出忠於內心的選擇一樣，她不知道我深陷巨大的謊言，這個謊言便是明白自己的幼稚，原來除去我，再也沒有任何人為我的未來負責。

我再也回不到那個卷紙油墨和空氣煙塵混雜的夏天，我回不到開普勒-22b，甚至無法等夏天回來。因為我在路上丟掉了太多的東西，只剩下寫不完整的公式，沒完沒了的風險評估。可在我十八歲那年，我以為我會最終習慣有關金融的一切，就像我以為自己可以像父親一樣夾著公文包急匆匆趕向公司，以為他們指引的一定是明亮的路。

手機的屏幕熄滅了，我腦海中的天空一片冷清，看不見的，原來可以等於不存在。即使看見了，也要裝作一無所知。

我蹲下去，朝地面揮了揮手。

有月色湧起。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