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初見

汽船“嗚嗚”地駛進港口平靜的水面，船上與岸上的人卻沸騰起來了。韓露芙剛站出甲板外，又猛地縮了回去。

外面已是深秋，她錯估了溫度，只穿了一條豆綠色的塔夫綢連衣裙，剛出去就被秋風生生地從嫩芽吹成了枯草。

韓露芙在心裏無奈地笑：大約是在船上呆得久了，都忘了自己十月份從倫敦出發，回到南京都過了一個多月了，南京早就入秋了。

她放下自己那只精致的棕色皮箱，很快翻出了一件雪白的小披肩披在身上。

船發出一聲長長的鳴叫，正式在岸邊停靠好了。甲板上不斷有人大聲說笑，迎著秋風與陽光快快樂樂地下船。

韓露芙不樂意同那幫人擠，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提著她的箱子慢慢地下了船。

她往前走了兩步，四處張望著，尋找著來找她的人。

一陣淩冽的煙草味撲面而來，她仰頭，只見一身軍裝定定地停在了她身前。

韓露芙略擡眼簾，正對上一雙墨色的眼眸，它們的主人正柔和地扯著嘴角，開口問她：“是韓小姐？”

韓露芙下意識退後了半步，輕輕蹙起了眉，答道：“是。你是來接我的人？不是劉管家麽？”

“小姐！小姐！”一個人這時向他們跑來，韓露芙定睛一看，是她家的一個司機，後邊還遠遠地跟著一個人，正是劉管家。

“哎呀——呼——呼——嗯？瞿少校？您——”司機老何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擡頭一看發現眼前正站著個軍官，神色柔和，但他的深黑色眼珠卻隱隱折射出不善的光。

那光轉瞬即逝，瞿少校收回看向老何的目光，轉頭笑道：“韓小姐，令尊正與我們戴長官談事，突然提到您要回來，但他們大人物脫不開身，這不，戴長官就讓我來了……沒想到我前腳剛走，後腳令尊又派了人來，這真是……”

他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為難的笑容，有種奇異的迷人魔力。

“這這……也不是……瞿少校，咱們老爺早早就讓我這個老頭子來接小姐了，不能說是……”劉管家忙著打圓場，額頭上已經浸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但韓露芙只是點了點頭，她立刻看懂了眼前的局面。不管父親是不是提早叫了劉管家來，他應該都不想她上眼前這個……什麽少校的車。

於是她越過了眼前高大俊美的男人，把手提箱給了老何，轉頭笑了一下，說道：“既然如此，我還是和家裏人走吧，好久沒見劉管家了，我也想同他敘敘舊的。少校您一定還有事要忙吧？您放心，我不會出什麽事的。謝謝您來一趟。”

聽到她這話，男人果然不好再攔，她快步和司機老何走向了劉管家，揚起一陣小小的風。

瞿少校慢慢地收起帶笑的嘴角，看她揚起的長發在空中輕輕搖擺。

他吸了吸鼻子，剛剛她擦身而過時，湧起了一股似有若無的白玉蘭的香味。

他一直目送韓露芙上了車，才壓了壓自己的帽檐，快步向手下等待的地方走去。

“趕緊的，上車。跟著韓家的車。”瞿少校吩咐手下，鉆進了副座。

“老大，戴長官不是說接韓小姐嗎？……怎麽又變成跟著人家了……”手下手忙腳亂地啟動了車子跟上去，好奇地轉頭問道。

“還能怎麽著。”他冷冷地扯了扯嘴角，“人韓小姐不認識我，不樂意跟我走。咱們就在後邊護送一下，也算是送了。”

“噢……”手下悶悶地回，專心開車。

——

韓露芙很快就註意到了後面那輛跟著的車，她趴在後座上看了一會兒，居然看到那個少校笑著跟她招了招手。

怎麽回事！不坐你的車，就跟著我？

韓露芙擰著眉頭，沒理睬他，氣鼓鼓地轉回了身子。

“劉叔，那個少校是誰啊？”她湊前了去問坐在前面的劉管家。

劉管家楞了半晌，才慢吞吞地回：“小姐，你說那個瞿少校嗎？哦喲，那是戴長官身邊的紅人呢……怎麽啦？”

“沒有。”韓露芙靠回後座，緊了緊身上的小披風，悶悶地說：“他現在後邊跟著呢。我覺著奇怪，他為什麽來接我？”

“啊……老爺最近正和戴長官談事兒呢，不大順利。或許瞿少校想討好討好兩家，緩和下關系……”

“那也……唉，爸爸生意上的事，我也不懂。”

韓露芙沒有再說話。

車子很快在一座有花園的氣派洋房前停了下來，韓露芙前腳剛下地，那邊瞿少校也下了車。

韓露芙剛想開口說什麽，卻讓他搶了先。

“韓小姐，我跟在後面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戴長官吩咐了，我必須知道您安全到家了，才能回去覆命。”

他清楚地看到她神色緩和了些，於是又笑著溫聲道：“今日有些唐突，還請韓小姐不要放在心上才是。好了，您快回去吧，這秋風可不小。今日您穿得單薄，可別凍著了。”

這話處處得體，但她卻覺得實在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尤其是他微微俯身時混雜著的煙草味和暖意，在那一瞬就已將她包圍。

她有些不自然地移開了目光，說道：“謝謝瞿少校。您也快回去吧。”

他又笑了一下，快速地說：“我叫瞿自楊。自在的白楊。韓小姐，再會。”

瞿自楊轉身快步上了車，韓露芙呆了一下，她看著那輛轎車疾速消失在路口拐角處，才轉身踏進了韓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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