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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她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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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她的怒火

夜色緩慢地從天幕浸染下來, 先是深藍色,然後是黑色,濃得像油, 深得像墨。誰也看不清楚那抹影子是怎麽掠過樹梢的。

嬴寒山在寨子西南角的一處小院子邊上停下了。

它看起來很像是那種古代大宅會有的, 建起來留作客房, 然後因為久日無人居住而有些荒涼的廢院, 門上掛著鎖,門裏面沒有一點燈火。

那斷斷續續的哭聲,呼痛, 悲鳴就是從院子裏傳來的, 和夜風吹動四周草木的簌簌聲混合在一起, 讓人背後一陣一陣地冷。

她想翻過院墻進去, 卻聽到隱隱約約有腳步聲。

一個山匪搖搖晃晃地過來了, 手上還滴溜溜地轉著一串鑰匙。“助興,助興,群小娘們都讓給弄得下不了地, 哪個還能拎出來助興。”他含含糊糊地嘟囔著開鎖,“好歹是還有幾個剛帶上山來的……”

門鎖喀喇一聲開了, 他走進去, 嬴寒山也收斂了氣息跟在他身後。看他在院裏那間傳出哭聲的門前站住,用鑰匙捅開了門:“哭什麽哭!大晚上的晦氣人!誰再哭一聲老子給她剝光了掛到林子裏!”

屋裏的哭聲和嗚咽往下壓了一點,但還是有斷續的呻吟和呼痛聲。

屋子裏一片漆黑, 只有一點月光照進來,隱約照亮那些蜷在墻邊角落裏的人形輪廓。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有一個輪廓動了起來,膝行著向門爬過去, 借著夜視力嬴寒山看清楚了那是什麽。

那是一個幾乎不著寸縷的女人。

她的頭發散著,擋住了半邊臉頰,身上的衣服碎得很徹底,殘留下來的一點布被打了幾個結掛住,勉強擋住一部分身軀。

她爬到這個山匪腳邊上低著頭:“爺,求您了……有個姊妹燒起來撐不住了,求您給碗水吧……”

那個山匪俯下身來抓住她的頭發,把她往上拽起來,女人喉嚨裏哽住聲兔子被拽住耳朵一樣的哀叫。他就著月光打量了一下她的臉,咯咯一樂:“要水是吧,成啊,跟爺出來一會,爺給你找水。”

女人抖了兩下,但沒掙紮,他中意她的乖順,把她往外拖,然後猛然明白為什麽這個女人不掙紮。

血滴滴答答地順著她的腿向下流,一條腿骨也已經折斷了,剛剛她爬行的動作不是獻媚,是她因為痛苦根本沒辦法站起來。

那山匪嫌惡地看著她,一松手:“媽的晦氣!一塊爛肉也往我旁邊湊。”

那個女人跌在地上,悲鳴一聲爬不起來,掙紮的樣子好像激起了他的施虐心,他怪笑著走過去,一腳踩在她肋骨上。

“你說你這個樣活著有什麽勁……”

他慢慢地把體重壓在那只踩上去的腳上,看著被踩住的那個女人因為痛苦而掙紮著在地上撲騰。這個院子裏的女人都是從山下擄上來的,進得快,死得也快,他今天在這裏把她玩死,沒人會追責他……

……

他的動作突然停下了,一只冰冷的手輕輕從後面撫上他的咽喉。

“她活著有她要做的事情,”那只手的主人說,“你活著實在是老天不長眼。”

哢,就像掰碎一根冰淩一樣清脆。

嬴寒山輕巧地折斷了那山匪一邊的臂骨,再折,再折,在三下之間把皮肉裏的那根骨頭捏得粉碎。

那山匪慘叫起來,下意識就要摸身上的刀,嬴寒山反手抓住他另一邊的手臂,折,再折,碎茬咯吱作響,刺進肌肉裏。

“鬼!鬼啊!呃……嘔……”他痛得嘔了一地,整個人也倒在穢物裏抽搐,兩條軟綿綿的手臂被嬴寒山在背後打成了一個“人結”。

黑暗中他看不清來者的臉,他只能看到一雙金色的眼睛在暗處發光。就算是野獸也沒有這樣的眼睛,仿佛是什麽勾魂索命的神鬼,在這個混沌不清的夜裏從地裏爬了出來。

一道恐懼的閃電閃過他因為痛苦而混沌的頭腦,他想起來城隍廟裏那些面目猙獰的神像,想起來曾經在某個破寺裏遇到的老僧嘟嘟囔囔的車軲轆話。當時他一刀砍掉了那個禿瓢腦袋,在砍之前那個老僧說了什麽來著

“心有魔障,十方惡鬼來見,諸行惡業,亦有天魔相報。”

他猛地把沾滿嘔吐物的臉從地上擡起來:“爺爺,神仙爺爺!您饒了我,您饒了我……我不敢了,我以後不敢了,我去捐香火買血食供奉您,您留我一命,我再也不敢了……”

那雙金色眼睛的主人默不作聲,她俯瞰著他,仿佛在俯瞰一只渣滓堆裏的蛆蟲。

你做過什麽事金眼睛的主人問。

“小人,小人沒做過什麽……不是,這都是聽當家的們吩咐,他們叫小人做什麽小人就做什麽,小人也是討口飯……”

夜風吹過滿院子落葉,泥土中有簌簌的詛咒和哭泣。

你從哪裏來那雙金眼睛的主人忽然換了個問題。

“從,從宴上來,說是山下來了一隊兵,讓小人提兩個女的去勸酒助興……”

這裏的人都在宴上嗎

“是……也不是,今晚設宴都分了點酒肉,但是,外面還有百十號人放著游走哨……”

周遭再一次沈默了,那雙金色的眼睛註視著他,沒有一點人類的感情。那山匪被註視得發抖,有些諂媚地擡起頭:“神仙……神仙爺爺……不是,神仙奶奶,您饒了我,這一屋子的人我都當血食敬奉給您,您饒了我……”

金色的眼睛垂下來,她沒有答話,下一秒一只手按在山匪的後腦勺上,把他的臉按進地上的嘔吐物裏。

嬴寒山懷疑自己的手勁有點大。

他可能不是被嗆死的,因為她移開手的時候,那個嵌進地裏的後腦勺有點變形開裂。

“宿主,”夜風裏,她聽到系統的聲音,“您如果接下來打算和任何人進行平靜的交談,您需要深呼吸。”

“我知道。”

“您的憤怒放在普通殺生道者身上,足夠催生一場屠殺。”

“我知道。”

她閉上眼睛,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三十秒,然後垂下眼用眼皮遮住她閃閃發光的金色虹膜,走向那個還躺在地上的女人。

她的肋骨可能裂了,在這麽短短一點時間裏,她就已經從呼痛掙紮變成了微弱的喘息。當嬴寒山在她身邊單膝跪下來時,她顫顫地睜開眼睛,露出一個笑來。

“真好,顯靈……顯靈了……”

不知道哪一位被她祈求過的神,在這一刻和嬴寒山相互重疊。嬴寒山輕輕搖搖頭,把她扶起來抱在懷裏,額頭貼上她浮著冷汗的前額。

“沒有神會顯靈的,”嬴寒山說,“天道向來不管我們,我們得自己來。”

“以血化生。”

逐漸明亮的月光下,扭曲的,沒有人形的山匪屍體旁,外道女修溫柔地抱著那個垂死的女人。赤色的線條覆蓋上地上的屍體,剝去皮肉,吞噬血液,然後緩慢地回到嬴寒山身上,又輕柔地籠罩住她懷裏的人。

在林間呼嘯的風安靜下來,周遭被銀色籠罩,她的身形輪廓明晰了。屋子裏還能行動的人慢慢地從陰影裏挪動出來。她們看到的不是一個金眼睛的惡鬼,不是殺人食血的兇獸,她們看到那樣一個銀色的人形,如此安靜,近乎廟中垂目微笑的哪一尊善神。

嬴寒山松開懷裏的人,她的情況雖然不好,但比起當初已經死了大半的嬴鴉鴉來說還是好了很多。再加上地上還有一具屍體當做血庫,所以當嬴寒山站起來的時候只覺得有點頭暈,並沒有之前境界跌落的冷感。

門裏面那些女子凡是能移動的,能起身的,都已經走到了門前,月光下她們的眼睛閃動著微弱的光,所有人都默默無聲地看著嬴寒山。

“我是來帶你們走的。”嬴寒山說,“先把傷得很重的人帶到我身邊來。”

屋子裏一共有二十來個人,大概有十二三個能夠勉強行走,加上嬴寒山剛剛救的那個,有五個情況很壞。

接下來有一場仗要打,嬴寒山不確定如果都救治完成會對自己造成多大的影響,她只能先暫時穩定住她們的生命體征,然後向她們保證天亮之前一定會帶她們走。

在屋子的一角蜷縮著一個少年,雜役打扮,臉上有些瘀青,但仍舊能看出很秀氣的輪廓。有膽子大些的女人說他是今天才被抓上來的,因為臉長得好,所以也被塞到了這裏來。

“我姓關,關盧。”少年低著頭,聲音嘶啞地說。

“你身上有傷嗎”嬴寒山看了看他,少年搖搖頭,他現在是這群人裏最正常的一個,也是唯一能快速行動的一個。

“我有事要拜托你,”嬴寒山說,“接下來我暫時沒法帶著你們,但我在天亮之前就會回來。如果這期間發生了什麽事,有誰過來察覺到什麽異常,你就躲開人沿著外面那條路向正廳那邊跑。”

嬴寒山咬破手指,點了一點血在他的嘴唇上:“無論什麽時候,只要你跑起來,我就察覺到這裏出事了,會和你匯合。”

“這件事確實玩命,但很重要,你願意做嗎”

少年低著頭,有些遲疑地舔掉了嘴唇上的血:“……嗯。”

嬴寒山把鑰匙塞進他的手裏,拎起地上那一團屍體,用土蓋掉血跡之後飛出了院子。

月亮已經很高了。

寨子前燈火通明,嬴寒山能隱隱約約聽到宴飲的聲音。她從樹梢掠過去,在馬車旁的樹上落腳。

按照時間來算,現在在山下埋伏的白鱗軍應該已經快到了。這匪寨無知無覺,那把穿心的劍已經近在眼前。

這麽想著,嬴寒山正準備落下去回馬車裏,卻看到有一個人影偷偷摸摸向著馬車摸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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