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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打他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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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打他丫的!

有人想到從淡河去臧州, 有人想從臧州來淡河。

前者還在想怎麽來,後者已經準備動身了。

金爐中焚燒著名貴的香料,郁金帶著淺淺辛辣的氣味隨牛乳一樣的煙氣散開。

第五特坐在案前, 端詳著案上的一只琉璃杯。在嬴寒山的腦內, 一個貪財好色的人應該有一張非常典型的□□臉, 有肥厚而粗糙的後頸皮, 被擠得很小而露出精光的眼睛。

但第五特並不是這樣一個人。

第五家的基因非常強悍,至少在外貌上如此。已經被雷劈了的第五浱雖然被長年的憂思算計,搞得面目比實際年紀還要衰老, 但那張臉仍有美人的骨相。

他的兄弟第五特也是如此。

他是個端正的, 甚至是漂亮的中年人, 當他現在坐在這裏, 凝神註目地看著手中杯子時, 甚至可以被稱讚一聲威武莊嚴。

流光在這精美的杯盞上轉動,第五特出神地矚目它很久之後,像是留意到什麽一樣, 輕輕用指甲在它外緣刮了一下。

那裏有一處很小的缺損,可能是工匠的倏忽, 也可能是某一次收納時造成的。

他看著它, 輕輕皺了皺眉,松開手。當啷一聲,那貴重的杯盞摔在地上, 粉身碎骨。

第五特的心情並不好,當然了, 沒有什麽嚴重的事情發生, 他只是

煩。

近來有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事情,每一樣都不順他心意。

兩千人沒打下淡河縣城, 反而被斬首了一個校尉的事情就不提了吧,那個姓賀的去而不返的老道也沒什麽值得可惜的反正他手下有無數這種人。

值得煩的是突然變成了一根刺的淡河。

他已經聽說了有一個修士在淡河縣城,是的,尋常人叫他們神仙,叫他們仙人,他卻能清楚地稱呼他們為修士。

第五特知道他們高於凡人,但只是仙人的胎雛,就像一萬個凡人之中難有一個成為修士一樣,一萬個修士裏也難有一個真的登仙。

但他們仍舊可怖。

賀仙人那種人不能稱作修士他只是有道法的凡人而已。

雖然第五特擺出尊敬崇信賀仙人,仿佛精神世界全被這個老道的教義牽著走的樣子,但實際上他對手下每一個類似的方士都是這樣。

第五特籠絡他們,安撫他們,讓他們志得意滿覺得掌握了這個天家親王,然後在他需要的時刻把他們甩出去,沒有一點猶豫。

總會有人補上空缺的位置的。

但是修士,真正的修士們啊……

第五特站起身,走向懸掛著的輿圖,他端詳著淡河所在的方向,用食指在上面畫了個圈。

屋外來同傳的下人縮在門口看著這位親王的背影,不敢進去。第五特發覺了畏首畏尾的那人,擡擡手示意他過來。

“烏家獻上的那一對雙生女兒到了。”仆人低著頭說,“您……”

“喔。”第五特仿佛提起了一點興致,“那我就去看看。”

春風越來越暖和了,吹得人有點困。

青黃不接的日子已經逐漸過去,農人們眺望著遠處的卷雲,心情安定閑適下來。

而在淡河府衙的書房裏,在場所有人的心情都稱不上閑適。

淳於狐貍的沒骨頭的毛病一看到裴紀堂就好。

此刻他端正地坐著,挺直後背,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像是那些相面篩簽的方士一樣,輕輕點著指節。

嬴鴉鴉挨著嬴寒山,但並不看她,她一張小臉緊緊繃著,嚴肅地蹙著眉。

在場最坐沒坐相的還是嬴寒山,她盤膝,但塌著後背,一臉睡意不足的樣子,有點像宴會上被提來作陪的閑漢。

裴紀堂在內四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閑漢”先開口。

“又打,是吧”她說。

第五特親自帶兵,兵分三路直撲沈州,林林總總帶了一萬多人。

這些人倒不是都沖著淡河來的,不然就是真神仙也夠嗆守得住這裏。

事實上,這次他是來打他侄子的。第五爭和第五明為了圈地盤撕得不可開交,襄溪王的領土正在混亂的漩渦中沈浮。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第五特不是王八蛋,他要占個大的。

但摟草打兔子兩不耽誤,他占個大的的同時,也想把淡河搭上。

他所帶的主力是沖著襄溪王二子第五爭去的,但留了一支部隊大概三千人向淡河縣城來。

真有出息啊,老板,嬴寒山忍不住想給自家上司鼓掌,打個縣城來了三千人!

淳於顧停止了無意義的掐指。“顧以為,”他說,“比起攻克淡河,他們是想圍住我們。”

淡河卡在臧州門戶上,是運糧的必經之路。他第五特要是不想走這裏,那麽只能要麽北上,要麽走山路。

北上他會撞上目前幾位王中最不好惹的,以鐵甲重騎見長的第五靖,第五特堅決不會去觸這個黴頭。

而翻山越嶺運糧草呢……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但沒必要。

他最好的選擇就是把淡河鐵桶一樣圍起來,然後從這裏走。當然了,當場打下來更好。

“是守是打”嬴寒山看了一眼裴紀堂,後者蹙起眉來。

裴紀堂不想打。

他連反都沒有旗幟鮮明地反,他只是說王印遺失,二位王子都沒有真的繼位,所以誰也不能成為淡河新的主人。

如果他現在主動出兵參與戰鬥,那就是旗幟鮮明地告訴所有人淡河永遠不會再回到誰的麾下,這裏只有成則為王敗則為寇的路了。

“春耕剛剛過去,”他平和地說,“糧草恐怕難以支撐。”

“搶。”淳於顧說,“他們必定想取道淡河押糧,彼之軍糧即我之軍糧。”

“我們的士兵還幾乎是農夫,”裴紀堂說,“他們剛剛被招募,沒有作戰經驗。”

雖然也有原本屬於襄溪王的士兵在混亂中南逃,但數量實在是屈指可數。

淳於顧哼笑起來:“明府,您等著他們在軍營裏躺著,躺到他們突然頓悟,從農夫變成士兵嗎”

嬴鴉鴉沒有說話,她用手指沾了沾桌上的一點水漬,這可能是剛剛倒茶時的失誤。

她用這點水漬畫了一個圈,又畫了一個圈,看起來像是在百無聊賴時隨手在玩。

嬴寒山註意到了嬴鴉鴉的手勢。後者擡起頭用一雙杏眼註視著阿姊。

“說呀。”嬴寒山小聲說,“你想出來了不要推阿姊說。”

嬴鴉鴉垂眼看著桌上的水漬,擡起頭來:“不能守。”

“若是淡河縣城據守不出,那就與被打下來沒有什麽兩樣。峋陽王得到了軍糧,又帶著萬數人親征,怎麽會打不過他侄子得勝歸來之後,就不是三千人圍淡河,而是一萬人圍淡河。”

“不戰則死,別無他路。”女孩平靜地,堅決地用與年齡毫不相符的口吻說。

淳於顧向前傾了一下身體,他的眼睛又開始狐貍一樣閃閃發光。“哎呀……哎呀!”他發出兩聲感嘆音,又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有點崩人設,立刻清了清嗓子,對嬴鴉鴉一拱手。

“小女郎所言極是。”

嬴鴉鴉瞥他一眼,表情有點奇怪。“但兵士與糧草都不足,明府說的也並沒有錯……貿然出戰定然要傷筋動骨,我想不出來更好的辦法。”

裴紀堂點頭了,問題從打不打遷移到怎麽打上。大家又不說話,所有人又把目光落在嬴寒山身上。

她正專心致志看桌上的水漬,似乎在等它什麽時候會幹。冷不防被註目禮,嬴寒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看我幹嘛,我就是個醫生,我不懂的。”

是是是,大半夜孤身入敵營斬首敵將的醫生,讀作docor寫作阿薩辛。

桌上的水還沒幹,嬴寒山強迫癥發作拿袖子開始擦,一邊擦一邊打岔:“裴老板,我在淡河人生地不熟。我有件事想問您。”

她面前沒有輿圖,她卻像是在註視一張輿圖,一張漂浮在桌上,正隨著她揮開的衣袖,如同畫卷一樣無限伸展的輿圖:“臧州和沈州之間多林多山,他們是不是即使不想走山道,也很有一段林地要走”

她伸出手去,虛虛地指向半空,在她的眼睛裏,那是小瑜山起伏的背脊,對第五特的軍隊來說,最理想的取道路線就是走河谷。

這段距離最短,地勢也較為平坦,比起牽馬帶輜重穿越山林,這是不二的選擇。

“如果他們走小瑜山腳下的這處谷地,那兩邊居高臨下,是埋伏的好地方,如果在這裏設伏,可以以逸待勞,以少勝多。”

“淡河是個小地方,王駕下所出之人難免輕視,他們很難預料到我們會先發制人。”

裴紀堂輕微地點頭,又輕微地搖頭。嬴寒山在這位守將眼裏看出了一點細微的光。

“若是領兵的不走河谷,硬要走山脊,又如何呢”

嬴寒山的手指動了動,她露出思索的表情。

“……那也打。”她說。

郁郁澗底松,離離山上苗。

淡河松樹少,但山野裏也有一些。農人們喜歡它們,因為松果是很好的引火材料。

士兵們就沒那麽喜歡了,在闊葉樹裏穿行和在針葉樹裏穿行完全是兩個概念。

但沒有人抱怨,因為他們的將領就在那裏,沈默,平淡而低氣壓地走著,像是一片並不澄明的雲浮在他們額頭上。

項延禮不是單純地沈默,他一直在聽,在思考。

這位騎青花馬的將領大概三十多歲,眉心有些細細的川字紋,那是時時蹙眉留下的痕跡。

從踏入這片林地開始,他就一直留意著身邊的聲音。士兵們含糊的抱怨,叢草中蟲豸爬動的聲響,遠處潺湲的水聲,一切都化作絲線在他腦內被織成經緯。

項延禮聽說了柯伏虎在這裏折戟的事情,那並不是個蠢貨,只是死在太輕視這個地方,他甚至兵臨淡河城下才搞明白對方並沒有倒在大疫裏。

他們說柯伏虎是遇到了仙人才喪命的,這不對,項延禮想。

即使沒有那個夜中殺人的所謂“仙人”,他也肯定會折戟沈沙。

斥候兵跑來了,短暫地打斷了他的思考。“將軍,”他說,“前面就要進鑿石口了。”

鑿石口是河谷入口,從這裏進去穿過河谷就直插淡河縣城。馬上的將軍伸出手,比量著前路,扭過頭對身邊的親兵開口。

“那是個伏擊的好地方啊。”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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