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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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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秦游終究是沒能辭去郡兵曹椽的官職, 成功過上自己期待的韜光養晦的隱士生活。

至於原因麽,也很簡單,就是單純的辭不掉。

人是社會化的動物, 擁有各式各樣覆雜的關系, 而這些關系會影響乃至於拘束一個人的行為。

哪怕是一個人本身淡薄名利,不太追求是不是進步。但他的同利益方十分追求進步, 那麽最終導致的結果就極大可能倒向追求進步的同利益方聯合起來, 對管理者進行向上管理。

這也是華夏乃至於世界諸國的歷史上,出現那麽多勸進的事件的根源。

老大你不升, 那我們也沒辦法升啊!

華夏甚至還產生了“陳橋驛上黃袍加身”的經典事件。

再一個就是權力是不會憑空產生和消失的。

曾經代表著漢中郡本地士族利益, 只需稍稍用點手段,甚至於只要隱晦的透露一些意思, 在實際行動上態度稍微強硬一些,就有無數漢中士族爭先恐後奔走效命, 幫助他輕而易舉把太守架空的文登被調到廣漢郡去當了太守,整個漢中郡的權力架構因此出現了巨大的權力真空, 這個時候就必須有新人代替文登頂上去。

而秦游就是那個被選中的新人, 年輕有軍功,本身才能出眾,文武都拿得出手,而且背後還沒有什麽大勢力支持,簡直是天選的臺前代言人啊。

尤其是秦游有軍功這一點, 令不少人私底下覺得他比文登還要強得多。畢竟在這個越來越亂的世道,能夠更好的保護他們利益的才是最佳選擇。

他們甚至可以因此容忍一下秦游在軍中推行的那套政委制度, 和他們一聽就覺得非常刺耳的以民為本, 以民為基的理論。

綜上所述,秦游是被架在了郡兵曹椽這個位置上。

不過即便如今的他被全漢中郡的人都視為終極版本答案, 但秦游本人的生活卻沈寂了很多,與他昔年在東鄉中人所共知可謂是一個天一個地。

如果不是收覆失地的捷報頻頻傳來,恐怕已經不再受戰爭襲擾的南鄭周邊幾縣已經快要忘了他這位兵曹椽姓甚名誰。

那麽秦游現在在哪呢?答案是葭萌關。

“連雲疊嶂,壁立數百仞,幽邃逼窄,僅容一人一騎;亂石嵯峨,澗水湍激,為蜀道之最險。”這是秦游前世明朝學者何景明在其撰寫的《雍大記》所描繪入蜀北道,也是最為重要的一條道路金牛道的形容。

秦游如今所處的葭萌關,就是金牛道上一個非常重要的關隘。與白水關,七盤關,還有天下第一險關劍門關一起,牢牢扼守住了金牛道的咽喉。

當然,此時的葭萌關還僅僅只是作為金牛道上眾多關隘之一,論險要遠不及劍門那般驚與奇,名聲自然也是比不過劍門關。

葭萌關真正出名,還是要等到三國時期。相傳劉備在入主川蜀之地時,劉璋向占據漢中的張魯求援,張魯遂派帳下大將馬超率軍來援,與張飛會於葭萌關下。

兩人白日大戰相鬥二百餘合不分勝負,相約夜戰,於是雙方打起火把,換馬再鬥,夜戰中張飛挑落馬超頭盔,馬超抓去張飛頭巾,仍舊是平手。

劉備觀戰一日,愛馬超英勇,於是派麾下說客李恢前去說降馬超,馬超由是歸降。

這段民間故事後來被羅貫中老爺子寫入他的《三國演義》之中,隨著這本讀物的流通而變得家喻戶曉。秦游還記得自己小時候跟著舅舅看電視劇的激動與亢奮,實在沒想過自己居然有登上這座險關的時候。

而且還是在張三爺之前,也不知道還會不會有張三爺,更不知道如果張三爺如原本歷史線中出現,會不會想起他這個小小的郡兵曹椽。

歷史,還真是個很奇妙的東西啊。

也許他此時行過的路,未來大寶備,張三爺、小甜姜都要走一遍呢。

不過此時的葭萌關,建築風格還是太粗糙了啊。

倒也不奇怪,這重山疊嶂,道路崎嶇的,任何建築材料想要運上來都要費老鼻子勁了。

可現在這地方已經是他的地盤了,不能因為修築困難就擱置工程,否則今日他們是怎麽打下葭萌關的,來日就有可能被同樣輕松地攻破。

是的,葭萌關如今已然被納入秦游的勢力範圍了,即便從行政區劃來看,葭萌關屬於廣漢郡的廣元縣。

但沒法子啊,誰讓有小股先前在漢中郡中興風作浪的賊匪逃入了廣漢縣呢,他這是合法追擊,葭萌關只是微不足道的附帶品罷了。

而且蜀地又亂得不像樣子,廣元縣作為最先一批亂起來的縣,令、丞、尉早就被一勺燴了。到現在也沒有正緊八百的朝廷命官,那他作為大漢好官吏,幫忙管管也不過分吧。

其實文登好不容易才抵達廣漢郡郡治成都走馬上任,到任後也不可謂不努力。

四處尋訪賢才,看能不能再中一回運氣彩票,從蜀地上百萬人口中刨出一個似秦游這般,因家世帶累不得施展抱負才能的。

但想尋到秦游這種帶著系統掛之人的難度好有一比,左腳踩右腳上天。

再說蜀地現在亂得這個鬼樣子,別說是尋一個秦游這樣的異類,文登就連普普通通的兵曹椽都辟除不到。

開玩笑,一個郡兵曹椽才多少年俸啊。能把自己名字讓文登知曉的世家子,還能缺這三瓜兩棗的?

尤其現在局勢不明,誰也說不好將來還是不是漢家天下,幹嘛陪文登這個外州人玩命啊!

更何況有不少世家早已暗中經下場,本身就是造反勢力的資助者,怎麽可能自己砸自己的買賣呢?

而且文登去往廣漢郡擔任郡守本身就是明升暗降,但凡消息靈通一點的人都已經知曉,文登此番遭遇,完全是在為年輕時得罪天子還債。

如今關東平亂形勢一片大好,各關東世家在發現與造反的盜匪合作無用後,紛紛倒向了朝廷這一邊,配合著剿匪大軍雙管齊下,戰況用勢如破竹一詞來形容恰如其分。

天子也通過這一場場勝利徹底奠定了自己身為帝皇的威嚴,不願再受那些德高望重的老臣掣肘。為了向天下人傳遞這一消息,作為響鼓的文登就被狠狠錘了一下。

當今天子正值盛年,又被預言有長壽之相,那少說還有三十年可活。如今文家的姻親故舊尚在,勢力盤根錯節,天子還不會拿文家怎麽樣,可十年後,二十年後呢?

甚至不用等那麽久,只要文家本代的家主文德謙離世,文家少說就少說要沈寂個三十年了。

將來還能不能拎起來都說不準。

高名聲與盛人望,在乾綱獨斷的天子面前,什麽都不是。

你文遠謀名聲再高,才氣再盛,能高得過文帝朝的賈長沙嗎?

這就是得罪一個正值盛年,且十分記仇天子的後果。

文登的前途是肉眼可見的黯淡,這也是蜀地世家連面上敷衍都懶得做的原因之一。

但文登作為一個二十來歲就敢聚合上千太學生去堵天子,而且還成功讓天子收回成命,剝奪了親舅舅侯位的猛人,怎麽可能會任由這群蟲豸欺負到自己頭上來。

你們這些本地人不陪我玩是吧,那爺可就要掀桌子引入外來勢力了哦!

秦游就是在這種情景下攻下葭萌關的。

所以秦游根本就不是什麽追擊餘匪才入廣元境內,而是他和文登心照不宣的交易。

文登需要一個強援,確保他這個郡守當得有一個郡守樣。秦游則是從來都只想著給大漢王朝掘墓,釘棺材釘。

能控扼入蜀大動脈金牛道的關隘,不要白不要啊。說不定他哪天就能效仿大寶備,經由此關入主蜀地呢。

有富庶的蜀地作為戰略大後方,天下大可去得。

然而這一切所思所想都不得為外人知,因此他此時的狀態實落在其它人眼中實在是顯得有些可疑甚至可怖。

正陪著他一起“賞玩”的馮氏兄弟就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馮恒悄悄地捅咕了哥哥一下,小聲說道:“大哥,你說兄長這是怎麽了?先是讓咱們陪著來一起賞玩關隘,可這山陡成這樣,不過是幾塊破石頭壘起來而已,有什麽好看的嘛。

“這到地方了又一陣陣的笑,也不知道為什麽笑。”

一直眼觀鼻,鼻觀口的馮旗聞言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

原以為上次去追了樊進一通,前後共收攏其約七成的兵馬,又巧言勸降幾員猛將,已經長大了,結果內裏還是個多嘴的孩子性子。

他低低訓道:“那是兄長,我等不可猜度。”

也就是兄長待人寬厚,仍舊把他們當弟弟看,否則以他們如今的關系,已經是妥妥的君臣了。

別誤會,不是天子與各級官吏那種君臣,而是利益集團中的君臣關系。

從年少懵懂到現在被秦游提攜入仕,他們的命運已經緊緊與秦游綁定在了一起,隨著他們不斷領兵平亂,為了方便在郡兵掛了軍職,郡中已然有了成固系的說法。

按封建的道德觀念,下位者揣摩上意,屬於不忠。

兄長的不在意與寬容並不能成為他們放縱的理由,要是萬一哪天兄長不寬容了呢?

馮恒討了個沒趣,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大哥打小就這樣,被規矩框得牢牢的,一點都不活潑開朗。

但他仍舊不死心,再度挑起了話題。

“大哥,你就不覺得兄長這個樣子挺奇怪的嗎?我打小就跟著兄長,可還從來沒見過兄長這個模樣。聽說南鄭那邊剛有了飛鴿送來書信,你說會不會是阿姐有孕在身了?”

換做別的話,馮旗會用拳頭告訴弟弟什麽叫別耍嘴,可偏偏是這個話題。

對於一個利益集團來說,繼承人也是非常關鍵的一環。

雖然兄長早早就對外宣傳有了兒子,對阿琮也視若親子。可義子就是義子,更何況當初益謙他們為了避免麻煩,還特地讓阿琮隨著阿姐信燕,等於是掘斷了阿琮繼承阿兄基業的可能性。

兄長與阿姐成婚多年,也是時候有動靜了,多少和兄長差不多年歲成婚的,兒子都已經能打醬油了。

但他也不打算直接回答,因為這樣必定會助長弟弟的氣焰,所以隨口把話題拆散:“自打崔鈺被仁澤帶了回來,在兄長的指導下,覆現出了太祖高皇帝的飛奴傳書之後,咱們征戰在外的時候就沒斷過家裏的消息。

“說不得兄長是得到了別的什麽好消息呢。”

“別的好消息?還有什麽好消息?”

馮旗嘆一口氣道:“你忘了參差最近在研究什麽了?”

“一種比絹帛易得,比竹簡簡單是書寫工具?許富兄長說那玩意叫紙來著,長安有工匠會做一些。”

馮恒說完,也了然的點點頭。如果那玩意能真如兄長所說那般簡單易得,恐怕兄長之名會瞬間傳遍天下,那的確是值得好好高興。

但他很快就覺察出其中不對勁,嘟嘟囔囔道:“那這個消息有什麽不能對咱們說的啊?”

馮旗終於忍不住想上手,誰知秦游卻在此時發現了兄弟兩的小動作,轉過身笑瞇瞇道:“你們兄弟兩個在說什麽呢?這麽開心,能不能說出來給我也開心開心。”

馮氏兄弟兩個當然不可能把實話抖落出來。

倒不是猜度秦游心思犯忌諱,而是談話內容涉及阿姐。

他們這些親近人都知道,在事涉阿姐的時候,兄長往往會不大講道理。

馮恒急中生智,笑道:“這不是順著這條道走下去能到成都嘛,兄長剛剛和我在說,應祥該不是已經吃到肚皮溜圓了吧,要不怎麽還不回來。”

秦游聽了也是忍俊不禁。

應祥是小七岳雲的字,當初秦游在知道了文登準備去廣漢郡上任之後,怕他路上出意外,於是準備從親衛隊中撥出三十人護送文登入蜀。

結果 彼時小七不知道從哪聽說了這個消息,撒潑打滾也要跟著一塊去。

秦游最後被纏得沒辦法,就問他為什麽一定要跟著去廣漢。

結果這小破孩子憋了很久,最後哼哼哧哧憋出一句“五哥說成都有很多好吃的。”

成功把所有人逗笑之後,秦游也準了小七護送文登入蜀,好去開拓開拓眼界。

但這種以一抵百的猛將胚子是不可能輕易讓出去的,所以秦游早在出發前就和文登說好,那三十個親衛可以自己留下使喚,小七卻一定是要給送回來的。

畢竟孩子還小,不能在外頭玩野了。

文登那個時候是滿口答應,但秦游也不敢拍著胸脯打包票說文登在切實體會到小七的勇猛後會不動心。

畢竟哪個幹部能經得住一個營裝備的考研啊。

所以準備下關之後就寫封信向文登要人。

怎知越想就越沒有安全感,所以隨意指了幾個被綁得嚴嚴實實的俘虜道:“這些個家夥作惡多端,不可輕饒了,就讓他們在這修築關隘吧。”

下山途中,秦游差點與急急奔上山的傅盈撞個滿懷。

傅盈被撞出去三步的傅盈都來不及順氣,只是將手中捏著的鴿子高高舉起,讓秦游看到腿上幫著的紅色布條,急切道:“兄長,是家中來信!”

秦游也是心中大驚,到底是什麽事,能用到代表最緊急事項的紅布條。

他急忙將鴿子腿上系著的布條給取下來,展開一看,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像是強摁住了話語,蓬勃的怒意從鼻孔中冒了出來,像是被嚴重挑釁的老虎。

傅盈心中一凜,不敢再主動問布條上寫著什麽了,只好小心地挪過去悄悄看。

結果這不看還好,一看也瞬間氣炸了肺,恨聲道:“兄長,姬子信欺我等太甚!”

卻說是什麽樣的內容能讓秦游與傅盈這種穩重人情緒都那麽外漏呢?

原來那紅色布條上寫的是:“表兄被郡守以通敵罪入獄,盼君速歸,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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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許富被郡守姬惠誣陷入獄是秦游決定反抗的導火索。

如果沒有這件事,秦游很有可能會按部就班做大漢朝的忠臣,甚至成為鎮壓農民起義的主要將領,他的那些思想,也只能淪為修修補補的溫和改良。

但姬惠觸碰到他的逆鱗了。

姬惠,你怎麽叫姬惠卻一點都把握不住機會啊!你說你郡守當得好好的,你惹他幹嘛?你不惹他,以他的念舊,指定有你這個老上司的好果子吃。

不過從歷史發展的大潮流來看,我們每個人都要感謝姬惠,感謝姬惠把秦游給逼反了。——我隨便說說·《您隨便聽聽·梁高祖秦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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