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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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隨著年歲增長, 人們會覺得時間過得越來越快，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就從年頭走到了年尾。
然而比時間流逝更快的是飛速變化的人。
治平七年八月，成固縣, 東鄉別院。
秦游與岳雲正在寬闊的院中角抵。
“嘿！”
秦游雙手按住低頭猛沖, 兩手死死箍住他的腰，意圖將他掀翻的岳雲肩膀, 噔噔噔連退了好幾步才抵消掉這股蠻勁兒。
隨即使了個千斤墜的技巧, 周身氣力下沈，穩穩定在了原地, 沒有再後退。
二者再度僵持不下。
“還是老樣子啊。”面容成熟許多的傅盈手搭涼棚, 望著場中焦灼的戰況，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道。
論起角抵, 小七長於力氣，兄長技巧嫻熟。
兩人對上如今這院中任何一個除對方以外的人都是速勝, 但只要一遇到對方，戰況就會相持不下, 直到最後雙雙氣力耗盡而停手。
都已經連著三個月了, 還是這般，讓他從最初的希望其中一人勝出，到如今的審美疲勞。
“那倒未必。”南笙坐在傅盈不遠處的一個圈椅中，此時手中正拿著兩根草，嫻熟的編織出了一只蒼翠欲滴的草蚱蜢。用來逗已經學會走路, 興致勃勃對世界進行探索的蛋娃。
在聽見傅盈的話之後沒有看場中半眼，但仍舊給出了判斷。
傅盈知道自己這個六妹從來不說沒有把握的話。
她說不一定, 那多半是兄長的贏面很大。
只是他無論怎麽看, 都沒有發現任何足以改變戰況的現象。
沒奈何，還是得虛心求教。
將近一年的功夫不僅讓傅盈的氣質更加沈穩, 同時也讓南笙身上清冷出塵的氣質更為濃郁。
好在此時正舉著草蚱蜢逗弄蛋娃，稍稍消融了一些似乎一陣風就能吹走的縹緲。
就好像是去掉了那層柔和的光圈，與地面的距離縮短了些。
令傅盈一時間居然有些移不開眼睛。
南笙似乎沒有察覺，只是抓著草蚱蜢的尾端，一次次引導好脾氣的蛋娃踮著腳尖去夠，漫不經心地說道：“三月前兄長初次與小七交手，小七使出這招，兄長連退了六步才止住退勢。兩個月前是五步，今日已經是三步。”
有些事情其實說穿了不值一提，但如果沒有人痛破這層窗戶紙的話，就需要長期的實踐與觀察。
傅盈瞬間醒過神來，只看兄長這後退的步數越來越少就知道，兄長定然是想出了克制此招的辦法。
不然沒必要和小七硬扛力氣。
在兄長這個聰明人眼前想一招鮮吃遍天，果然是沒什麽可行性的。
不出所料，隨著時間的推移，雙方額上青筋條條綻出，臉也憋得紅撲撲的。
就當圍觀的大多數人都以為，今天的比試也會以平局收場時。
秦游驀地大吼一聲，腰胯用力，將一只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前勾，絆住了岳雲的右腳的腳後跟。
岳雲被秦游這一嗓子吼得心神不寧。
本來十分的力氣只使出了八分，很快失去重心被秦游絆倒在地。
“好！！！”
“秦君英武不凡！當真吾輩楷模！”
周遭瞬間響起了震天價的叫好聲，仿佛要將整個屋頂都掀翻。
這些人原本是聽聞秦游勇名，上門求教拜訪的輕俠，其中不乏家貧，想要傾身投效，換一口飯吃的。
只因秦游在全滅鬥山羌賊之後，縣中給他發的賞金足有三百二十七金之巨。
發放賞金的全過程大張旗鼓，完全沒有避著人，整個成固縣都知道他是瞬間就成了富戶。
秦游一直堅信錢只有流通起來，才能發揮其最大的效用。
所以對那些主動上門的輕俠做了甄別，收納了其中為人純良但家境貧寒的做為賓客。
在東鄉的鄉寺旁起了一座別院，專門安置他們。
而今陸陸續續已達上百人。
再通過解衣衣之，推食食之這一套封建時代收買人心的標準流程後，初步收聚了人心的秦游開始在這些人身上試驗自己的現代軍事教育理念。
秦游先是將這一百來號人來按照隊、什、伍三級分好，每五人設一伍長，每十人設一什長。每一隊二十人，設一隊長。
任最高指揮的自然是秦游，緊接著是馮旗，傅盈，高賁、馮恒，薛臯五個滿編隊長，直接對秦游負責。
另外還有一支直屬秦游，僅十二人的未滿編小隊，這一隊是岳雲領頭，負責護衛曹服和南笙兩個這個極為難得後勤單位的一什，以及跟著韓征外出行商的十五人。
總共加起來是一百三十七人。
這還不算那些被秦游影響力所輻射的貨郎、裏民以及他能隨意調動的許家商隊護衛。
得虧秦游一直把男兒當效命疆場，取軍功封侯的話掛在嘴邊。所以他這個非世家出身的寒門子弟，縣中又是高光這個相熟的當著縣尉，這才能安安穩穩地如此大規模的蓄養賓客。
不然這都夠造個反的了！
起初還有許多輕俠對秦游這個安排結果十分不滿意，認為天下的烏鴉一般黑，招攬他們的時候說不拘一格用人才，唯有才有能者上，結果到頭來還是任人唯親。
而且任人唯親也就算了，居然還都是只有這麽丁點大的小孩子。全看下來竟然沒有一個加冠的，甚至連女孩兒都有。
這不是瞧不起他們是什麽？
對此，這五個被秦游任命為隊長的半大孩子給出的回應是:隊中之人有一個算一個，刀劍騎射角抵任挑，只要其中任意一項勝了他們，那他們就退位讓賢。
當然，如果覺得本隊的隊長太強了，也可以去挑鄰隊的，獎勵不變。只是挑鄰隊的隊長如果輸了，那就是丟了本隊的臉，歸隊後是需要受罰的。
開這個口子的當日，報名者十分踴躍，其中過半數是想去挑薛臯這唯一一個女性隊長。
然後，然後就吃了大虧。
薛臯硬生生比了一天，用全勝的戰績證明了自己。尤其是那些個仗著力氣大跟他比角抵的，個個被摔的七葷八素。
只能說留了點手，但不多。
難為曹服後頭針灸了不少次，才把人給恢覆如初。
薛臯如此，其餘隊長也沒有一個跌份的，哪怕最弱的馮恒是依靠持久戰把人給耗死的，但贏了就是贏了。
自此之後，團體內再無雜音，反而紛紛佩服起了秦游的毒辣眼光。
東鄉虎兕的名聲也傳了出去。
如今正圍著秦游叫好的正是傅盈率領的一隊。
今日正輪到他們這一隊做角抵訓練。
秦游直起身，用手扯了扯領口，稍微發散出積攢的磅礴熱量。
然後沖著四周那一雙雙滿懷敬佩的閃亮眼眸說道：“散了散了，光看著我做什麽？練你們自己的。”
秦游現在的話好使得很，話音方落，傅盈這一隊的人立刻做鳥獸散，在院中自尋了位置開始訓練起來。
秦游朝著仍躺在地上的岳雲伸出了手，打趣道：“還沒想明白自己是怎麽輸的？”
岳雲借著他的手，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了身，憨笑道：“想明白了，不過姐姐前日同我說，要是輸了心裏不好受，給我煮雞蛋吃。”
秦游有些吃味了，忽然很想再摔岳雲這小子一次。
如今糧食金貴，雞都是吃些草籽麥皮，長得慢，下蛋也少更金貴。
他都還沒有撈著幾個吃呢。
可想要岳雲這個憨小子猜出他心中此時所想，難度不亞於左腳踩右腳直接上天。
正在秦友想著如何從雲娘那裏也弄個雞蛋來吃的時候，岳雲已經一溜煙兒到了南笙旁邊，圍著蛋娃打轉，大肆許願：“等七舅得了雞蛋吃，就把蛋黃給你。”
蛋娃雖然聽不懂，但他是個好脾氣的孩子，含著手指在那咯咯直笑。
岳雲更開心了，作勢又要去抱他。
結果自然是被南笙一把推開：“去去去，回後院換了衣服再來，滿身的土。”
“誒。”岳雲笑呵呵地應了。
等著岳雲換完衣服回來，正好碰見同樣回來換衣服的馮旗一隊人。
他笑呵呵地打招呼:“伯宰兄長，今日還順利嗎？”
伯宰是馮旗的字。
自打去年秦游與燕蕓給五小只取了字之後，朝夕相對的馮氏兄弟哪裏肯落後，當即也回家求自家大父取了字，最後搞只單蹦了高賁一個，不得不隨了大流。
馮旗這一隊今日的任務，是去給那些負責耕種秦游置下田產的佃戶，修葺房屋院墻，栽種桑苗的。
馮旗道:“大部分還是挺順利的，只是有幾家，唉……”
岳雲奇道:“怎麽，大兄只收他們兩成的租子，春耕提供耕牛和農具，秋收有咱們去幫忙，平日裏也沒人敢盤剝他們，這日子還能過差了？”
起房置地，是刻在華夏人骨子中的生存本能。
秦游也未能免俗。
在拿到那一大筆賞金之後，他同樣收購了一部分土地。說是收購，其實更像是鄉中各大戶半買半送的前期投資和上繳保護費。
不然秦游壓根兒就沒機會，以如此低廉的價格收購到大片的土地。
秦游笑納了這些個大戶的“好意”。
並且差人往那些在浚河之戰中喪生的力役家中送信，如果有困於生計的，可以來他這裏當佃戶，一年只用交給他兩成的租子。
糧種還可先借貸，春耕提供牛和農具共同開犁。
後來投靠到他名下當賓客的貧寒賓客也是同等待遇。
得虧他是條猛龍，又有著撫恤孤寡，重情重義的招牌在前面頂著，而且並不收留其他前來投靠的佃農。
不然這只有東鄉一半水平不到的地租，酒足能讓東鄉那些大戶臉上笑嘻嘻，背後瘋狂捅他刀子。
就沒見過這麽掀桌子摔碗的。踩著他們的腦殼要高風亮節的名聲是吧？
馮旗搖頭，道：“不是應祥你想的那樣。就是他們的日子過得太好了，引了不少八竿子都打不著的親戚上門借錢。
“我今日在那邊一天卻見到了不下五起，各種花招都有，可算是叫我開了眼界。”
他也是馮家的用心教養出的少爺。原以為在逐步接管家事之後看到的，已經是世界的真相。
沒成想在隨著大兄來了東鄉之後，又深刻地見識了一下人類社會的覆雜和多樣性。
擡著棺槨堵門要喪儀的他真是頭一回見。
要不是他今天帶著人正好在那，這錢還真說不定就讓那群沒臉沒皮的人給要走了。
小七素來是不操心這些瑣事的，聞言不在乎地擺擺手道:“沒事兒，讓四姐去一趟就成。”
論處理這些個舍命不舍財的滾刀肉，還得是薛臯最拿手。
馮旗臉上帶出不讚同來，勸道:“兄長近來在給我們上思想課呢，你也是預備的隊長，多聽聽沒壞處的。”
多虧得了兄長講述，他才能夠明白為何早年安漢公的托古改制，意圖恢覆井田法會慘遭失敗。
因為隨著一代代人的摸索與改良，能從地裏收獲的糧食更多了，老百姓們自然就更願意去耕種自家的田而非公田，國家能征收到的田稅反而減少。
如果今後地裏能夠產出的糧食變得更多，或者有了能夠取代賣糧的經濟來源，那麽關於土地歸誰到底歸誰這個問題還是要繼續改的。
盡管大兄的講述點到為止，但還是在他心中生出了驚濤駭浪，他隱隱能夠感覺到大兄心中其實有一個已經完善的圖景，只是可能出於太過驚世駭俗的緣故，無法對他們言明。
跟在大兄身邊，學到的全是經書中不會教，也教不會的好東西。
看著岳雲身在福中不知福，他就有些焦躁。
但岳雲如今不過十歲，正是個精力充沛，很難坐住的年紀，更何況他是天生的喜動不喜靜。如果是傅盈薛臯這些個兄姊教導他，那他勉強還能聽兩句。
馮旗嘛，敷衍敷衍得了。
岳雲大踏步地朝著院外走去，說道：“時候已經不早，阿服姐姐和四姐也該回來了，我去迎一迎。”
正說著，後院門口就傳來了爽朗的笑聲:“小七你什麽時候還通了禮儀，知道去迎人了？該不會是今天又闖了禍，指著阿服姐姐和我給你求情吧。”
岳雲瞬間老實了。
薛臯哪裏有看不明白的，立刻使勁戳了戳他的額頭兩下，道:“感情是拿我扯謊呢。和伯宰兄長說什麽了？又想挨你五哥收拾了？”
岳雲理虧，乖乖地去給馮旗賠了禮，得了寬宥後才吸溜著鼻子說道:“五哥行商去了，不在呢。”
語氣輕松，大有山中無老虎之意。
薛臯睨著他，似笑非笑道：“你可把你這句話記牢實了，到時候好學給你五哥聽。
“但我可是聽說現在外邊不太平，你五哥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估摸著就是這幾天的功夫。”
“啊？！”岳雲肉眼可見地慌了起來。要是讓他最重規矩的五哥知道今天這事，他就完了！
不是，外邊怎麽就不太平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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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梁高祖之發跡，明為治平九年興義軍，實為治平七年築東鄉別院，延攬四海英才，使其力出一孔。——北燕·宋時·《治天下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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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游與岳雲正在寬闊的院中角抵。
“嘿！”
秦游雙手按住低頭猛沖, 兩手死死箍住他的腰，意圖將他掀翻的岳雲肩膀, 噔噔噔連退了好幾步才抵消掉這股蠻勁兒。
隨即使了個千斤墜的技巧, 周身氣力下沈，穩穩定在了原地, 沒有再後退。
二者再度僵持不下。
“還是老樣子啊。”面容成熟許多的傅盈手搭涼棚, 望著場中焦灼的戰況，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道。
論起角抵, 小七長於力氣，兄長技巧嫻熟。
兩人對上如今這院中任何一個除對方以外的人都是速勝, 但只要一遇到對方，戰況就會相持不下, 直到最後雙雙氣力耗盡而停手。
都已經連著三個月了, 還是這般，讓他從最初的希望其中一人勝出，到如今的審美疲勞。
“那倒未必。”南笙坐在傅盈不遠處的一個圈椅中，此時手中正拿著兩根草，嫻熟的編織出了一只蒼翠欲滴的草蚱蜢。用來逗已經學會走路, 興致勃勃對世界進行探索的蛋娃。
在聽見傅盈的話之後沒有看場中半眼，但仍舊給出了判斷。
傅盈知道自己這個六妹從來不說沒有把握的話。
她說不一定, 那多半是兄長的贏面很大。
只是他無論怎麽看, 都沒有發現任何足以改變戰況的現象。
沒奈何，還是得虛心求教。
將近一年的功夫不僅讓傅盈的氣質更加沈穩, 同時也讓南笙身上清冷出塵的氣質更為濃郁。
好在此時正舉著草蚱蜢逗弄蛋娃，稍稍消融了一些似乎一陣風就能吹走的縹緲。
就好像是去掉了那層柔和的光圈，與地面的距離縮短了些。
令傅盈一時間居然有些移不開眼睛。
南笙似乎沒有察覺，只是抓著草蚱蜢的尾端，一次次引導好脾氣的蛋娃踮著腳尖去夠，漫不經心地說道：“三月前兄長初次與小七交手，小七使出這招，兄長連退了六步才止住退勢。兩個月前是五步，今日已經是三步。”
有些事情其實說穿了不值一提，但如果沒有人痛破這層窗戶紙的話，就需要長期的實踐與觀察。
傅盈瞬間醒過神來，只看兄長這後退的步數越來越少就知道，兄長定然是想出了克制此招的辦法。
不然沒必要和小七硬扛力氣。
在兄長這個聰明人眼前想一招鮮吃遍天，果然是沒什麽可行性的。
不出所料，隨著時間的推移，雙方額上青筋條條綻出，臉也憋得紅撲撲的。
就當圍觀的大多數人都以為，今天的比試也會以平局收場時。
秦游驀地大吼一聲，腰胯用力，將一只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前勾，絆住了岳雲的右腳的腳後跟。
岳雲被秦游這一嗓子吼得心神不寧。
本來十分的力氣只使出了八分，很快失去重心被秦游絆倒在地。
“好！！！”
“秦君英武不凡！當真吾輩楷模！”
周遭瞬間響起了震天價的叫好聲，仿佛要將整個屋頂都掀翻。
這些人原本是聽聞秦游勇名，上門求教拜訪的輕俠，其中不乏家貧，想要傾身投效，換一口飯吃的。
只因秦游在全滅鬥山羌賊之後，縣中給他發的賞金足有三百二十七金之巨。
發放賞金的全過程大張旗鼓，完全沒有避著人，整個成固縣都知道他是瞬間就成了富戶。
秦游一直堅信錢只有流通起來，才能發揮其最大的效用。
所以對那些主動上門的輕俠做了甄別，收納了其中為人純良但家境貧寒的做為賓客。
在東鄉的鄉寺旁起了一座別院，專門安置他們。
而今陸陸續續已達上百人。
再通過解衣衣之，推食食之這一套封建時代收買人心的標準流程後，初步收聚了人心的秦游開始在這些人身上試驗自己的現代軍事教育理念。
秦游先是將這一百來號人來按照隊、什、伍三級分好，每五人設一伍長，每十人設一什長。每一隊二十人，設一隊長。
任最高指揮的自然是秦游，緊接著是馮旗，傅盈，高賁、馮恒，薛臯五個滿編隊長，直接對秦游負責。
另外還有一支直屬秦游，僅十二人的未滿編小隊，這一隊是岳雲領頭，負責護衛曹服和南笙兩個這個極為難得後勤單位的一什，以及跟著韓征外出行商的十五人。
總共加起來是一百三十七人。
這還不算那些被秦游影響力所輻射的貨郎、裏民以及他能隨意調動的許家商隊護衛。
得虧秦游一直把男兒當效命疆場，取軍功封侯的話掛在嘴邊。所以他這個非世家出身的寒門子弟，縣中又是高光這個相熟的當著縣尉，這才能安安穩穩地如此大規模的蓄養賓客。
不然這都夠造個反的了！
起初還有許多輕俠對秦游這個安排結果十分不滿意，認為天下的烏鴉一般黑，招攬他們的時候說不拘一格用人才，唯有才有能者上，結果到頭來還是任人唯親。
而且任人唯親也就算了，居然還都是只有這麽丁點大的小孩子。全看下來竟然沒有一個加冠的，甚至連女孩兒都有。
這不是瞧不起他們是什麽？
對此，這五個被秦游任命為隊長的半大孩子給出的回應是:隊中之人有一個算一個，刀劍騎射角抵任挑，只要其中任意一項勝了他們，那他們就退位讓賢。
當然，如果覺得本隊的隊長太強了，也可以去挑鄰隊的，獎勵不變。只是挑鄰隊的隊長如果輸了，那就是丟了本隊的臉，歸隊後是需要受罰的。
開這個口子的當日，報名者十分踴躍，其中過半數是想去挑薛臯這唯一一個女性隊長。
然後，然後就吃了大虧。
薛臯硬生生比了一天，用全勝的戰績證明了自己。尤其是那些個仗著力氣大跟他比角抵的，個個被摔的七葷八素。
只能說留了點手，但不多。
難為曹服後頭針灸了不少次，才把人給恢覆如初。
薛臯如此，其餘隊長也沒有一個跌份的，哪怕最弱的馮恒是依靠持久戰把人給耗死的，但贏了就是贏了。
自此之後，團體內再無雜音，反而紛紛佩服起了秦游的毒辣眼光。
東鄉虎兕的名聲也傳了出去。
如今正圍著秦游叫好的正是傅盈率領的一隊。
今日正輪到他們這一隊做角抵訓練。
秦游直起身，用手扯了扯領口，稍微發散出積攢的磅礴熱量。
然後沖著四周那一雙雙滿懷敬佩的閃亮眼眸說道：“散了散了，光看著我做什麽？練你們自己的。”
秦游現在的話好使得很，話音方落，傅盈這一隊的人立刻做鳥獸散，在院中自尋了位置開始訓練起來。
秦游朝著仍躺在地上的岳雲伸出了手，打趣道：“還沒想明白自己是怎麽輸的？”
岳雲借著他的手，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了身，憨笑道：“想明白了，不過姐姐前日同我說，要是輸了心裏不好受，給我煮雞蛋吃。”
秦游有些吃味了，忽然很想再摔岳雲這小子一次。
如今糧食金貴，雞都是吃些草籽麥皮，長得慢，下蛋也少更金貴。
他都還沒有撈著幾個吃呢。
可想要岳雲這個憨小子猜出他心中此時所想，難度不亞於左腳踩右腳直接上天。
正在秦友想著如何從雲娘那裏也弄個雞蛋來吃的時候，岳雲已經一溜煙兒到了南笙旁邊，圍著蛋娃打轉，大肆許願：“等七舅得了雞蛋吃，就把蛋黃給你。”
蛋娃雖然聽不懂，但他是個好脾氣的孩子，含著手指在那咯咯直笑。
岳雲更開心了，作勢又要去抱他。
結果自然是被南笙一把推開：“去去去，回後院換了衣服再來，滿身的土。”
“誒。”岳雲笑呵呵地應了。
等著岳雲換完衣服回來，正好碰見同樣回來換衣服的馮旗一隊人。
他笑呵呵地打招呼:“伯宰兄長，今日還順利嗎？”
伯宰是馮旗的字。
自打去年秦游與燕蕓給五小只取了字之後，朝夕相對的馮氏兄弟哪裏肯落後，當即也回家求自家大父取了字，最後搞只單蹦了高賁一個，不得不隨了大流。
馮旗這一隊今日的任務，是去給那些負責耕種秦游置下田產的佃戶，修葺房屋院墻，栽種桑苗的。
馮旗道:“大部分還是挺順利的，只是有幾家，唉……”
岳雲奇道:“怎麽，大兄只收他們兩成的租子，春耕提供耕牛和農具，秋收有咱們去幫忙，平日裏也沒人敢盤剝他們，這日子還能過差了？”
起房置地，是刻在華夏人骨子中的生存本能。
秦游也未能免俗。
在拿到那一大筆賞金之後，他同樣收購了一部分土地。說是收購，其實更像是鄉中各大戶半買半送的前期投資和上繳保護費。
不然秦游壓根兒就沒機會，以如此低廉的價格收購到大片的土地。
秦游笑納了這些個大戶的“好意”。
並且差人往那些在浚河之戰中喪生的力役家中送信，如果有困於生計的，可以來他這裏當佃戶，一年只用交給他兩成的租子。
糧種還可先借貸，春耕提供牛和農具共同開犁。
後來投靠到他名下當賓客的貧寒賓客也是同等待遇。
得虧他是條猛龍，又有著撫恤孤寡，重情重義的招牌在前面頂著，而且並不收留其他前來投靠的佃農。
不然這只有東鄉一半水平不到的地租，酒足能讓東鄉那些大戶臉上笑嘻嘻，背後瘋狂捅他刀子。
就沒見過這麽掀桌子摔碗的。踩著他們的腦殼要高風亮節的名聲是吧？
馮旗搖頭，道：“不是應祥你想的那樣。就是他們的日子過得太好了，引了不少八竿子都打不著的親戚上門借錢。
“我今日在那邊一天卻見到了不下五起，各種花招都有，可算是叫我開了眼界。”
他也是馮家的用心教養出的少爺。原以為在逐步接管家事之後看到的，已經是世界的真相。
沒成想在隨著大兄來了東鄉之後，又深刻地見識了一下人類社會的覆雜和多樣性。
擡著棺槨堵門要喪儀的他真是頭一回見。
要不是他今天帶著人正好在那，這錢還真說不定就讓那群沒臉沒皮的人給要走了。
小七素來是不操心這些瑣事的，聞言不在乎地擺擺手道:“沒事兒，讓四姐去一趟就成。”
論處理這些個舍命不舍財的滾刀肉，還得是薛臯最拿手。
馮旗臉上帶出不讚同來，勸道:“兄長近來在給我們上思想課呢，你也是預備的隊長，多聽聽沒壞處的。”
多虧得了兄長講述，他才能夠明白為何早年安漢公的托古改制，意圖恢覆井田法會慘遭失敗。
因為隨著一代代人的摸索與改良，能從地裏收獲的糧食更多了，老百姓們自然就更願意去耕種自家的田而非公田，國家能征收到的田稅反而減少。
如果今後地裏能夠產出的糧食變得更多，或者有了能夠取代賣糧的經濟來源，那麽關於土地歸誰到底歸誰這個問題還是要繼續改的。
盡管大兄的講述點到為止，但還是在他心中生出了驚濤駭浪，他隱隱能夠感覺到大兄心中其實有一個已經完善的圖景，只是可能出於太過驚世駭俗的緣故，無法對他們言明。
跟在大兄身邊，學到的全是經書中不會教，也教不會的好東西。
看著岳雲身在福中不知福，他就有些焦躁。
但岳雲如今不過十歲，正是個精力充沛，很難坐住的年紀，更何況他是天生的喜動不喜靜。如果是傅盈薛臯這些個兄姊教導他，那他勉強還能聽兩句。
馮旗嘛，敷衍敷衍得了。
岳雲大踏步地朝著院外走去，說道：“時候已經不早，阿服姐姐和四姐也該回來了，我去迎一迎。”
正說著，後院門口就傳來了爽朗的笑聲:“小七你什麽時候還通了禮儀，知道去迎人了？該不會是今天又闖了禍，指著阿服姐姐和我給你求情吧。”
岳雲瞬間老實了。
薛臯哪裏有看不明白的，立刻使勁戳了戳他的額頭兩下，道:“感情是拿我扯謊呢。和伯宰兄長說什麽了？又想挨你五哥收拾了？”
岳雲理虧，乖乖地去給馮旗賠了禮，得了寬宥後才吸溜著鼻子說道:“五哥行商去了，不在呢。”
語氣輕松，大有山中無老虎之意。
薛臯睨著他，似笑非笑道：“你可把你這句話記牢實了，到時候好學給你五哥聽。
“但我可是聽說現在外邊不太平，你五哥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估摸著就是這幾天的功夫。”
“啊？！”岳雲肉眼可見地慌了起來。要是讓他最重規矩的五哥知道今天這事，他就完了！
不是，外邊怎麽就不太平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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