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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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時間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 皓月已然高懸在天幕，將清冷的光輝均勻地灑向大地，無聲地註視著一切。
秦游伸手, 將擺在自己面前, 空空的木碗給反扣在了案上。
然後起身，直接跨過了桌案, 整個人仿佛從陰影中長了出來。
“嘭。”這是桌案傾倒, 與地面撞擊發出的聲音。卻是與他同案而坐的小四有樣學樣，卻因為身量不夠, 性子又急, 在行動中把桌案給帶翻了。
連帶著的還有那碗滿滿當當，尚溫的羊湯。有不少濺到了她的褲腿上, 驚得她趕緊拎起尚幹的部分急抖。
方才在席中，急性子的她可是問了好幾次這毒什麽時候能發作, 順帶著得知了這毒藥可是接觸皮膚就能中招的。
秦游見她如沾燒紅炭塊，上躥下跳好似一只活猴, 便笑著解釋道：“莫慌, 得沾上肌體的傷處，才能發揮毒性。”
饒是如此，小四還是忙不疊地將被沾濕的褲腿給撕下，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腿。
小四又皺著眉頭看了半晌，幹脆掏出匕首, 自一旁一個已經栽倒在地，面色青白, 嘴唇發紫, 呼吸由急促轉為微弱的寇匪衣上割了一塊幹凈的布下來，把暴露出的部分給纏了個嚴實, 這才心滿意足。
秦游等著她動作，並不催促。
小四似有殊色，卻能在這個虎狼窩中安全長到這麽大，謹慎保護自己的習慣已經刻入骨髓中了。
反正場中早已不覆喧囂，唯餘場正中那個巨大鐵鍋中冒出的熱氣依稀能看出方才的景象。
兩刻鐘前還在大口喝酒，大塊吃肉的眾盜匪已經躺了一地，大部分像是經過超越身體極限的運動量，張大了嘴大口喘著粗氣，但面色仍舊不可避免的由紅轉青，瞳孔變得渙散，最終變得悄無聲息。
小部分人意識尚存，見到秦游與小四毫無異狀的起身，勉強轉動已經銹蝕的腦子，得出了面前兩人便是罪魁禍首的結論。
有人隨身攜帶了兵器，本能地想要抽刀把秦游給解決掉。
但從凝聚意識到變為動作的整個過程太過漫長，漫長到他們意識還在傳遞，秦游就從隨意抽了一把刀，將鋒利的刀刃與脆弱的脖頸來了個親密接觸。
“呸。”這是秦游前世今生第一次殺人，盡管不清楚為什麽心中絲毫沒有不適之感，但這並不能避免手法上的粗糙，自細小傷口中迸出的血，直接澆了躲閃不及的他滿臉滿身。
秦游隨意用肩蹭了一把臉，鮮血暈開，配合上松散淩亂的發髻，令他宛如自地獄中爬出的惡鬼。
解決掉這個目前場中看起來最有反抗能力的，秦游重重的一甩刀，對著小四說道：“可認清楚，寨中之人是不是都在這了？”
小四飛快答道：“寨中就近兩百號人，應當基本都在此處了！”
秦游大急：“什麽叫應當基本？！”
這要是走脫幾個，背後抽冷子給他們來幾發暗箭，事情可就大條了。
更何況還有那位能給他極大壓力的紅眼男子情況不明……
而且這可是遷寨前對積攢物資的大掃除，羊肉湯不限量供應，在這個喝一口肉湯都當過年的時代，還有人會不來吃？
連他方才都被饞得口水直流，向那個分湯嘍啰的遞碗的動作多少有些出自本心，並不是全然作態。只不過那嘍啰認出他這個外來者的身份，不願意分給他罷了。
小四一聽便有些惱，回嘴道：“這一兩百號人就是辨認也需要時間啊！”但她也曉得秦游的焦躁是事出有因，又看了一圈後，對秦游篤定說道：“人是不是全在這了我不清楚，但寨中五個隊長，十七個什長，並兩位當家的都在此處了。
“只要再點上一把火，以彼等欺軟怕硬之秉性，即便僥幸逃脫，也絕不敢再來捋胡須。”
秦游正在從一個氣息微弱的寇匪身上摘下弓並箭囊，聞言十分詫異地看向了小四。
小四已經抽了好幾根腰帶，纏了一個簡易的火把雛形，聽到秦游這邊沒動靜了，十分疑惑地望來：“是還有什麽事要交代嗎？”
秦游想了想，還是緩緩搖頭，得到小四一句“你這人果然和小五說的一樣，真是奇怪”的嘟囔，然後又繼續自己纏火把大業了。
秦游微微挑眉，只當沒聽見。
他沒有說出口的是，尋常看起來沒小三幾人機敏的小四，居然在軍事上有著很強的天賦，居然無師自通懂了擒賊先擒王的道理。
也許這就叫小動物的直覺？
不過秦游並沒有過多糾結這個問題，因為此時他還不算脫離生命威脅，想這個為時尚早。
他只是盡可能地從那些帶了武器的瀕死寇匪身上搜刮合用的武器，以應對接下來可能發生的情況。
在一連換了七八把刀之後，秦游才矮個子中拔高個，選了一把手感最佳的。至於弓，都是一般無二的粗制濫造，箭矢更是威懾作用更大的樣子貨，說不定連弓手自己都不能確定自己射出的箭矢會落到何方。
他不由想起了曾見過紅眼男子用過的那張巨弓，在其人手中百發百中，必定是一張極好的弓。
但也只是想想。
那弓相較於他的身板來說還是大了些，能不能拉開還是未知數呢。
正思考時，已經纏好火把的小四背靠了過來，警惕望著四周，問詢道：“現在點火嗎？”
他們留在山寨中的六人分散三處，相距甚遠，於是便約定在己方事畢後點火作為傳訊手段。
從個人情感來說，小四早就想把整座山寨給點了的，但一想到阿姐今日特地將三當家給請了過去，人又不免遲疑。
她這要是點了火，阿姐那邊恐怕很快就能看到。以三當家對阿姐素日的愛重與優容，應當不至於做出什麽傷害之舉，可萬一呢……
而且三當家是寨中眾望所歸的第一高手，倘若真得知此處有變趕來，憑秦游這麽個身板，必定不是對手，說不定要功虧一簣。
她迫切地需要秦游給她拿個主意。
秦游也在猶豫。
關於漆娘今日特地將紅眼男子請到屋中的意圖，秦游能猜個七七八八。他覺得自己已經被撕裂成了兩個小人，一方說要尊重漆娘個人意願，另一個駁斥難道真的能眼睜睜看著漆娘走上自毀的道路嗎？
“滾！”小四一聲嬌叱，將一個勉強爬到她腳邊，正拽著她褲腿含糊不清的說救我的寇匪給踹開。
孰料那人求生意志甚堅，幹嘔一陣後仍舊拽了上來。
聲音嘔啞嘲哳，仿佛是在用破損的指甲在刮生銹的鐵面：“救……救我。”
小四本就在焦躁中，再一看求救之人的樣貌，心中蹭地升起一團無名火，手中的火把狠狠向下砸去，直砸得其人腦漿迸裂，手軟軟垂下。
小四猶覺不足，又沒頭臉的開始狠踹，齒關緊咬道：“救你，救你，救你，就你也配！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多少人也曾對你這麽求過饒。
“但你是怎麽做的？啊！你口中假意答應，實則割了耳舌下酒，挖了心肝煲湯！生前不夠，死後還辱及屍身。如此殺你，我猶覺不解恨，你……”
秦游沒有阻止小四散發心中積攢已久的戾氣，只是默默扶住小四的肩膀，免得這個孩子因為用力過猛跌倒。
小四狠踹了一陣，停下來平覆呼吸，然後秦游方才棄置於旁的環首刀不期然映入眼簾，遂惡向膽邊生，抽出一把，猛地戳入了那寇匪的眼眶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盜匪如同被釘在砧板上的魚，瘋狂而絕望地掙紮起來。
小四置若罔聞，鼓足力氣，將刀在其人眼眶中擰了一圈有餘，直到刀刃斷裂才不甘心地罷休。
行下如此狠事的她眼淚卻如同開了閘的洪水，啪嗒啪嗒落下，紅著眼睛對那些還有些許行動能力的寇匪厲聲道：“你們做過什麽自己清楚，少來求我，我不會給你們一個痛快的！
“你們若是不服，到了地下後盡管來找我。你們的命，我還是擔得起。只是要警告你們，你們來幾次，我就殺幾次。”
那些求助的蠕動頓止。
目睹了一切的秦游覺得自己需要調高對這些孩子的預估了，這並非是什麽狼崽子，而是乳虎啊。
再小的虎也是虎，一吼之下，群狼就只能夾著尾巴哼唧了。
秦游只等小四出足了氣，才將她手中的環首刀緩緩抽出，溫聲勸道：“好了，刀利，不要割傷了手。”
小四木然點頭，整個人的力氣都像是被抽幹了，但下一息又猛地跳起，指著後山的方向，口中急切說道：“火，火！”
-------------------------------------
小七將半張臉埋入了河水中，咕嘟咕嘟吐起了泡泡，緩解一路行來的疲憊。然後回首望向自己的來路，想著兄姐們到底進行到哪一步了。
說好的用火作為方向指引，但現在仍是黑黢黢的一片，什麽都看不清楚啊。
好在他性子單純，認定一事便無猶疑，胡亂把自己臉上的水珠擦幹，就繼續沿著河流前行。
只夜深路滑，他不察之下踩到了一顆石子，吃痛叫道：“哎呀！”
誰知密林中立時傳出一聲暴喝：“是誰在那！”
小七還記得秦游說過的，來尋他的人中可能有壞人的話，所以只屏氣凝神站在原地，並不接話。
少一時，小七見到了四五點火光，呼啦啦約莫七八人朝他的方向走來。
為首的一個還晃動火把大聲喊道：“是哪一路義士在此？是否是迷失的路徑，搜尋過界了？在下高賁，若是不嫌棄，就共宿一晚吧。”
小七在暗處看得比較清楚，揮舞火把的那個男子一身獵裝，腳下的小皮靴一看就價值不菲，不是秦游交代中的粗布麻衣。
因而心生退意，正要悄悄溜走，就看見有一點火把急速向前，與那個男子並列，問道：“沒有回音，莫非是野獸？”
這回是個女聲。
“不，我保證那絕對是個人聲。只是……”
“只是什麽？”
“我聽著那不像個成人的聲音，倒像個童聲。”
火把搖動了起來。
“不是吧阿虎，咱們這尋人隊伍中最小的就是阿恒了，沒有孩子的，你不會是真聽錯了吧！”
“那童聲我能聽不出來嗎！”
小七一俟捕捉到尋人隊伍這個關鍵詞，整個人就迫不及待奔了出去，好歹沒忘從懷中掏出秦游交予他的發帶揮舞，大聲喊道：“你們是來尋秦游的人嗎？”
然後，然後在自己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情況下，就被扶上了馬背。
“在哪個方向，快帶我去！”
高賁抓著一截發帶都看傻了，環顧左右道：“嫂嫂不愧是兄長之妻啊，這馬術竟如此嫻熟。”
實在是現在高橋馬鞍還沒有被發明出來，騎馬需要很強的核心力量，而女性在力量方面是會弱於男子的，學習難度要大得多。
漢地絕大部分地區也沒有匈奴、羌人那般必須生活在馬背上的生存壓力，所以除了幽、並兩州的邊郡，很少有女子會騎馬的。
尤其是剛才那反手抽刀，斬斷馱馬上背負生活用具，然後扶著人翻身上馬的動作，簡直流暢到他頭皮發麻。
加上這敢夜間縱馬的膽氣，屬實是深藏不露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未來的妻子，可以求嫂子好好掌掌眼。縱然比不上，也不能差太遠吧。
直到曹服萬分驚懼的聲音在耳旁炸響：“阿姐根本就不會騎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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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者，齊也。蓋男女婚娶，是為勢均力敵，能堪相配。遍數歷代先賢，最合此條者，屬高祖夫婦。—— 魏·曾守·《歷代政治得失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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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 皓月已然高懸在天幕，將清冷的光輝均勻地灑向大地，無聲地註視著一切。
秦游伸手, 將擺在自己面前, 空空的木碗給反扣在了案上。
然後起身，直接跨過了桌案, 整個人仿佛從陰影中長了出來。
“嘭。”這是桌案傾倒, 與地面撞擊發出的聲音。卻是與他同案而坐的小四有樣學樣，卻因為身量不夠, 性子又急, 在行動中把桌案給帶翻了。
連帶著的還有那碗滿滿當當，尚溫的羊湯。有不少濺到了她的褲腿上, 驚得她趕緊拎起尚幹的部分急抖。
方才在席中，急性子的她可是問了好幾次這毒什麽時候能發作, 順帶著得知了這毒藥可是接觸皮膚就能中招的。
秦游見她如沾燒紅炭塊，上躥下跳好似一只活猴, 便笑著解釋道：“莫慌, 得沾上肌體的傷處，才能發揮毒性。”
饒是如此，小四還是忙不疊地將被沾濕的褲腿給撕下，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腿。
小四又皺著眉頭看了半晌，幹脆掏出匕首, 自一旁一個已經栽倒在地，面色青白, 嘴唇發紫, 呼吸由急促轉為微弱的寇匪衣上割了一塊幹凈的布下來，把暴露出的部分給纏了個嚴實, 這才心滿意足。
秦游等著她動作，並不催促。
小四似有殊色，卻能在這個虎狼窩中安全長到這麽大，謹慎保護自己的習慣已經刻入骨髓中了。
反正場中早已不覆喧囂，唯餘場正中那個巨大鐵鍋中冒出的熱氣依稀能看出方才的景象。
兩刻鐘前還在大口喝酒，大塊吃肉的眾盜匪已經躺了一地，大部分像是經過超越身體極限的運動量，張大了嘴大口喘著粗氣，但面色仍舊不可避免的由紅轉青，瞳孔變得渙散，最終變得悄無聲息。
小部分人意識尚存，見到秦游與小四毫無異狀的起身，勉強轉動已經銹蝕的腦子，得出了面前兩人便是罪魁禍首的結論。
有人隨身攜帶了兵器，本能地想要抽刀把秦游給解決掉。
但從凝聚意識到變為動作的整個過程太過漫長，漫長到他們意識還在傳遞，秦游就從隨意抽了一把刀，將鋒利的刀刃與脆弱的脖頸來了個親密接觸。
“呸。”這是秦游前世今生第一次殺人，盡管不清楚為什麽心中絲毫沒有不適之感，但這並不能避免手法上的粗糙，自細小傷口中迸出的血，直接澆了躲閃不及的他滿臉滿身。
秦游隨意用肩蹭了一把臉，鮮血暈開，配合上松散淩亂的發髻，令他宛如自地獄中爬出的惡鬼。
解決掉這個目前場中看起來最有反抗能力的，秦游重重的一甩刀，對著小四說道：“可認清楚，寨中之人是不是都在這了？”
小四飛快答道：“寨中就近兩百號人，應當基本都在此處了！”
秦游大急：“什麽叫應當基本？！”
這要是走脫幾個，背後抽冷子給他們來幾發暗箭，事情可就大條了。
更何況還有那位能給他極大壓力的紅眼男子情況不明……
而且這可是遷寨前對積攢物資的大掃除，羊肉湯不限量供應，在這個喝一口肉湯都當過年的時代，還有人會不來吃？
連他方才都被饞得口水直流，向那個分湯嘍啰的遞碗的動作多少有些出自本心，並不是全然作態。只不過那嘍啰認出他這個外來者的身份，不願意分給他罷了。
小四一聽便有些惱，回嘴道：“這一兩百號人就是辨認也需要時間啊！”但她也曉得秦游的焦躁是事出有因，又看了一圈後，對秦游篤定說道：“人是不是全在這了我不清楚，但寨中五個隊長，十七個什長，並兩位當家的都在此處了。
“只要再點上一把火，以彼等欺軟怕硬之秉性，即便僥幸逃脫，也絕不敢再來捋胡須。”
秦游正在從一個氣息微弱的寇匪身上摘下弓並箭囊，聞言十分詫異地看向了小四。
小四已經抽了好幾根腰帶，纏了一個簡易的火把雛形，聽到秦游這邊沒動靜了，十分疑惑地望來：“是還有什麽事要交代嗎？”
秦游想了想，還是緩緩搖頭，得到小四一句“你這人果然和小五說的一樣，真是奇怪”的嘟囔，然後又繼續自己纏火把大業了。
秦游微微挑眉，只當沒聽見。
他沒有說出口的是，尋常看起來沒小三幾人機敏的小四，居然在軍事上有著很強的天賦，居然無師自通懂了擒賊先擒王的道理。
也許這就叫小動物的直覺？
不過秦游並沒有過多糾結這個問題，因為此時他還不算脫離生命威脅，想這個為時尚早。
他只是盡可能地從那些帶了武器的瀕死寇匪身上搜刮合用的武器，以應對接下來可能發生的情況。
在一連換了七八把刀之後，秦游才矮個子中拔高個，選了一把手感最佳的。至於弓，都是一般無二的粗制濫造，箭矢更是威懾作用更大的樣子貨，說不定連弓手自己都不能確定自己射出的箭矢會落到何方。
他不由想起了曾見過紅眼男子用過的那張巨弓，在其人手中百發百中，必定是一張極好的弓。
但也只是想想。
那弓相較於他的身板來說還是大了些，能不能拉開還是未知數呢。
正思考時，已經纏好火把的小四背靠了過來，警惕望著四周，問詢道：“現在點火嗎？”
他們留在山寨中的六人分散三處，相距甚遠，於是便約定在己方事畢後點火作為傳訊手段。
從個人情感來說，小四早就想把整座山寨給點了的，但一想到阿姐今日特地將三當家給請了過去，人又不免遲疑。
她這要是點了火，阿姐那邊恐怕很快就能看到。以三當家對阿姐素日的愛重與優容，應當不至於做出什麽傷害之舉，可萬一呢……
而且三當家是寨中眾望所歸的第一高手，倘若真得知此處有變趕來，憑秦游這麽個身板，必定不是對手，說不定要功虧一簣。
她迫切地需要秦游給她拿個主意。
秦游也在猶豫。
關於漆娘今日特地將紅眼男子請到屋中的意圖，秦游能猜個七七八八。他覺得自己已經被撕裂成了兩個小人，一方說要尊重漆娘個人意願，另一個駁斥難道真的能眼睜睜看著漆娘走上自毀的道路嗎？
“滾！”小四一聲嬌叱，將一個勉強爬到她腳邊，正拽著她褲腿含糊不清的說救我的寇匪給踹開。
孰料那人求生意志甚堅，幹嘔一陣後仍舊拽了上來。
聲音嘔啞嘲哳，仿佛是在用破損的指甲在刮生銹的鐵面：“救……救我。”
小四本就在焦躁中，再一看求救之人的樣貌，心中蹭地升起一團無名火，手中的火把狠狠向下砸去，直砸得其人腦漿迸裂，手軟軟垂下。
小四猶覺不足，又沒頭臉的開始狠踹，齒關緊咬道：“救你，救你，救你，就你也配！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多少人也曾對你這麽求過饒。
“但你是怎麽做的？啊！你口中假意答應，實則割了耳舌下酒，挖了心肝煲湯！生前不夠，死後還辱及屍身。如此殺你，我猶覺不解恨，你……”
秦游沒有阻止小四散發心中積攢已久的戾氣，只是默默扶住小四的肩膀，免得這個孩子因為用力過猛跌倒。
小四狠踹了一陣，停下來平覆呼吸，然後秦游方才棄置於旁的環首刀不期然映入眼簾，遂惡向膽邊生，抽出一把，猛地戳入了那寇匪的眼眶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盜匪如同被釘在砧板上的魚，瘋狂而絕望地掙紮起來。
小四置若罔聞，鼓足力氣，將刀在其人眼眶中擰了一圈有餘，直到刀刃斷裂才不甘心地罷休。
行下如此狠事的她眼淚卻如同開了閘的洪水，啪嗒啪嗒落下，紅著眼睛對那些還有些許行動能力的寇匪厲聲道：“你們做過什麽自己清楚，少來求我，我不會給你們一個痛快的！
“你們若是不服，到了地下後盡管來找我。你們的命，我還是擔得起。只是要警告你們，你們來幾次，我就殺幾次。”
那些求助的蠕動頓止。
目睹了一切的秦游覺得自己需要調高對這些孩子的預估了，這並非是什麽狼崽子，而是乳虎啊。
再小的虎也是虎，一吼之下，群狼就只能夾著尾巴哼唧了。
秦游只等小四出足了氣，才將她手中的環首刀緩緩抽出，溫聲勸道：“好了，刀利，不要割傷了手。”
小四木然點頭，整個人的力氣都像是被抽幹了，但下一息又猛地跳起，指著後山的方向，口中急切說道：“火，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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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將半張臉埋入了河水中，咕嘟咕嘟吐起了泡泡，緩解一路行來的疲憊。然後回首望向自己的來路，想著兄姐們到底進行到哪一步了。
說好的用火作為方向指引，但現在仍是黑黢黢的一片，什麽都看不清楚啊。
好在他性子單純，認定一事便無猶疑，胡亂把自己臉上的水珠擦幹，就繼續沿著河流前行。
只夜深路滑，他不察之下踩到了一顆石子，吃痛叫道：“哎呀！”
誰知密林中立時傳出一聲暴喝：“是誰在那！”
小七還記得秦游說過的，來尋他的人中可能有壞人的話，所以只屏氣凝神站在原地，並不接話。
少一時，小七見到了四五點火光，呼啦啦約莫七八人朝他的方向走來。
為首的一個還晃動火把大聲喊道：“是哪一路義士在此？是否是迷失的路徑，搜尋過界了？在下高賁，若是不嫌棄，就共宿一晚吧。”
小七在暗處看得比較清楚，揮舞火把的那個男子一身獵裝，腳下的小皮靴一看就價值不菲，不是秦游交代中的粗布麻衣。
因而心生退意，正要悄悄溜走，就看見有一點火把急速向前，與那個男子並列，問道：“沒有回音，莫非是野獸？”
這回是個女聲。
“不，我保證那絕對是個人聲。只是……”
“只是什麽？”
“我聽著那不像個成人的聲音，倒像個童聲。”
火把搖動了起來。
“不是吧阿虎，咱們這尋人隊伍中最小的就是阿恒了，沒有孩子的，你不會是真聽錯了吧！”
“那童聲我能聽不出來嗎！”
小七一俟捕捉到尋人隊伍這個關鍵詞，整個人就迫不及待奔了出去，好歹沒忘從懷中掏出秦游交予他的發帶揮舞，大聲喊道：“你們是來尋秦游的人嗎？”
然後，然後在自己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情況下，就被扶上了馬背。
“在哪個方向，快帶我去！”
高賁抓著一截發帶都看傻了，環顧左右道：“嫂嫂不愧是兄長之妻啊，這馬術竟如此嫻熟。”
實在是現在高橋馬鞍還沒有被發明出來，騎馬需要很強的核心力量，而女性在力量方面是會弱於男子的，學習難度要大得多。
漢地絕大部分地區也沒有匈奴、羌人那般必須生活在馬背上的生存壓力，所以除了幽、並兩州的邊郡，很少有女子會騎馬的。
尤其是剛才那反手抽刀，斬斷馱馬上背負生活用具，然後扶著人翻身上馬的動作，簡直流暢到他頭皮發麻。
加上這敢夜間縱馬的膽氣，屬實是深藏不露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未來的妻子，可以求嫂子好好掌掌眼。縱然比不上，也不能差太遠吧。
直到曹服萬分驚懼的聲音在耳旁炸響：“阿姐根本就不會騎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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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者，齊也。蓋男女婚娶，是為勢均力敵，能堪相配。遍數歷代先賢，最合此條者，屬高祖夫婦。—— 魏·曾守·《歷代政治得失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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