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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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無數實踐經驗表明, 知識這種東西總是越多越好，不拘是哪方面的。因為人永遠都無法預判自己會落到何種境地，過往儲存的哪部分知識會起到作用。
比如說秦游從來沒想過自己會睡一覺就穿越, 打獵、練把式、養蜂, 都是前世的興趣愛好。均是沒有半點經濟收益，還得往裏不斷扔錢的。
可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後, 這些錦上添花的愛好支撐著他渡過了最陌生、最無助的時間, 等到了曙光破曉，迎來了名為成功的雪球不斷翻滾。
再比如說秦游前世在短視頻軟件上看到的“如何在和女朋友分手後用一張床單收納全部私人物品的”小技巧。
他居然也用上了, 在他即將出發去鄉寺的當天。
就是這個……
看著眼前大且厚重的包裹, 秦游不由扶額。
他覺得自己如果真的能達成雙穿成就，回去之後能排到必做清單前十的事絕對有到原視頻底下留言“使用效果以實際為準, 第一註意事項為不要讓媳婦、妹妹，也許還有媽媽等女性親屬在場, 不然就有可能變成蝸牛。”
秦游任由燕蕓和曹服把半個家都收進了包裹裏，然後才上前拆開包裹, 按自己的需要減輕負擔。
這樣既讓燕蕓她們盡了心意, 秦游也可以少挨一段時間的嘮叨。這是他這大半年來總結出的經驗。
“不是我不帶，而是一來麻煩，二來帶多了顯眼。”
貧富差距在他前世生活的那個年月都沒消除，在東鄉他有威望，露點小富在外還沒什麽。
一旦到了修築河堤的現場, 那就是整個縣的窮苦人都聚在一起。他不想，也不敢用自己的性命去考驗別人的品德。
秦游的道理很好地說服了好不容易才將包裹紮好的燕蕓與曹服。
他將包裹中東西一件件拿出來的時間其實極短, 但充塞於屋中每一個角落的濃烈情緒卻將這段時光拉得很長。
大大的包裹最終變成了小小的一個, 秦游按照自己預想的那樣只放了一身仍沒有舍得扔的舊衣並兩雙嶄新的草鞋。至於錢，已經被縫在了兩身衣物的各個暗袋中。
曹服不知在何時退了出去, 秦游看著舊衣上細密的針腳，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麽。
畢竟這個應徭役去修河堤的事情是他自己應下的，有違當初夫妻一體，凡事須有商有量的約定。
但話到了嘴邊滾了又滾，最終說出來的卻只有一句：“接下來這幾個月，家中就要多勞蕓娘你支應了。”
新房已經開始建了，哪怕是為了向外界釋放秦游沒受影響的訊號，工也不能停。
只是同樣的事情，對於兩人的難度等級是不一樣的。
燕蕓沒說什麽，只是點點頭，眉宇中滿是鄭重。
那副模樣讓秦游的情緒更糾結了。
他把包裹系好，搭在肩上。欲要離去，卻又忍不住轉身說道：“如果有什麽事，可以讓阿旗他們去做，我已經同他們說好了。”
燕蕓這次回了一個極短促的音節：“嗯。”美眸盯著秦游的臉龐好半晌，像是解讀出了秦游表情中蘊含的意思，又補充了一句：“我會的，他們都很聽話。”
秦游忽然有點委屈。
妻子這番表現，好像無論他在不在家都一樣的，好歹說一句在外好好保重自己，家裏離不開你這樣的套話嘛！
他都說了！
秦游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從哪生出的一股怒氣，驅使著他再也說不出任何含情脈脈的話，雙手不見異常地按在了門栓上。
燕蕓在千鈞一發之際用言語拉住了他。
“早些回來。其實我想說的是，游哥你能不能不要走的。
“但阿母說過，男子的戰場，在廣袤天地中。當他們決定振翅高飛時，女人能做的就只有等待。我只能，只能盼望你早點回來。
“嗯，游哥你也答應過我的。如果以後再遇到這種事，能不能先和我商量。
“我不會阻止你，只是，只是……”燕蕓的話連續頓了兩次，沈默許久後才緩慢說道，“不想成為離你最近，卻最後被告知的人。哪怕你是為了我好，不想讓我擔心。”
*
秦游出門時的失態全數落在了眾人眼中，不過沒有人揭破。
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
大兄與姐姐少時相伴，青梅竹馬長大，相依為命多年，若是遇上這種事情都沒有情緒流露，他們就要擔憂自己的將來了。
高皇帝為霸王所破，逃亡路上為了速度能快一些將惠帝和魯元公主兩度踢下車，其冷血無情至此。果然在立朝後將約與共天下的諸侯王殺了個遍。連第一功臣酂侯蕭何都得靠多要食邑和貪汙自保。
高皇帝的帝王心術誠然鑄就了這大漢天下，但對功臣的舉措難免令人心寒。
跟著一個重情義，做事有底線的兄長身後，很讓人心安。
馮旗將一個不大的包裹塞到了秦游懷中，搶在秦游之前說道：“兄長不必推拒，只是一件覆衾。眼見著天就要冷了，還是保暖為要。”
馮恒跟在兄長之後，塞了一個稍小些的包裹：“昨日家中殺了一只羊，這是把一只後腿拆去骨頭，撕成了碎肉，用鹽腌過了。無論是放在粥裏煮還是佐栗飯都行。”
他特意去打聽過了，為國服徭役疏浚河道這種事縣中會提供飯食。但自睿帝朝起，標準就直線下降。從最初的飯中摻三分沙，每餐提供兩個醬菜，到現在飯沙各半，只有一個醬菜還鹽分大減。出上一通汗就渾身發虛。
為著這個，馮恒昨日把家中的鹽罐給清空了。
秦游聽著一向小大人做派的馮恒絮絮叨叨給自己念叨該怎麽吃這一包裹羊肉，心中生出無限感慨。
還得是馮家這種地頭蛇啊，蕓娘就算是考慮到了吃穿方面的問題，一時間也調動不了那麽多資源，只能給他準備多多的錢傍身。
秦游耐心地聽馮恒說完，不時點頭予以回應。
等著馮恒說完，因前幾日被秦游重新佩刀沈穩了不少的高賁在走上前來，自懷中摸出一個極為壓手的錢袋放到裝著覆衾的包裹上，自嘲笑道：“他們兄弟兩個人多勢眾，把籌備吃穿的活計給搶過去了，我就只好給兄長備些金錢俗物。”
同樣不等秦游推拒，高賁繼續說道：“我大父說，出門萬事皆難，須金錢壯腰膽。我知道大兄一定會說自己帶了，但這種東西還是多多益善得好。而且那些人，最是愛這些阿堵物。”
他說的是縣中的吏員們。疏浚河道的命令雖是郡府下的，但區域已經劃分下來，沒有出成固縣，所以具體執行還是要靠縣中的屬吏。
多塞錢給那些吏員們能讓日子好過不少。高賁既欣喜又悲哀地看著自己的改變。
還是大兄說得對，他從前太飄太虛浮，需要落到地面上好好看一看這個天下。
見秦游沒有推拒他這番心意，高賁才松了一口氣，壓低聲音繼續說道：“若事有急，大兄可去找一個叫丁逢的，報我阿父的名字就行。
“他是水曹椽屬吏，素有名望。本縣水曹椽不通水利，此次疏浚河道之事，實以丁逢為首。”
這句話才是重點，秦游鄭重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記下了。
胡品那日退去後不久，高光派來的賓客就把口信給捎來了。
高賁在嘆服於父親敏銳嗅覺的同時，心中也暗暗吃驚。
以父親的縣尉職位，應該是最早看到郡府下發公文的幾人之一。按那個送口信的賓客所說，父親是方一看到公文就歸家吩咐他來送信，卻還是慢了胡品半步。
再加上胡品那個有恃無恐的模樣，不難猜測到縣中有人在刻意針對兄長。結合兄長過往的經歷，在其中搗鬼的人是誰顯而易見。
狗艹的，論陰謀詭計，背後捅刀子，還是這些外戚子弟會啊。驟登高位，常常傲慢辱人，半點心氣不順便行刺殺陷害之舉，真禽獸也。
若非大兄說明槍易擋，暗箭難防，幹脆借機會把事情攤到明面上，說不定還能藉此找出陳家的一二破綻，他就要招聚人手把大兄強架上山了。
英雄豈可死於庸狗之口。
丁逢也是他為特地托父親為大兄尋來的幫手。
秦游拍了拍似乎下一秒就會哭出來的高賁的頭，這個高傲侯門子弟這些時日的轉變，全在他的眼中。
“差不多就行了，放過你的牙吧。”千言萬語，到最後只化為一句調笑之言。
高賁別扭地把頭扭過，退後幾步，不期然又挨了馮恒調笑意味十足的一拳，兩人好懸又扭打成一團。
曹服是最後一個上前的，塞給他的不是包裹，而是約莫三十來個小竹筒。
她沒說話，秦游也用不著她解釋，因為這些都是他教給曹服的。
只是粗粗瞧了這竹筒上所寫的字，秦游就覺得有些牙疼，這藥備得也過於齊全了，怎麽連治療暑熱的藿香正氣丸都有啊！
*
被馮旗等人一路護送到鄉寺的秦游看著眼前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忽然有種服徭役也不是很難熬的感覺。
因為熟人真的是太多了。
自從知道這個時空的大漢已經走向了完全未知的歷史岔道，秦游就在有意搜集過往五十年的訊息。
尤其是那位最近似穿越者的安漢公王莽。
畢竟這位可是在換了個皇帝，也沒了皇後姑姑的情況下，仍舊做到了位極人臣的安漢公，讓歷史短暫交匯了那麽一段時間。
於時下的朝中，安漢公王莽有私德無虧，然治政幼稚。只可為士民垂範，無以操太阿權柄的說法。
說的就是王莽只適合用其人高尚的道德作為壓陣的吉祥物。有他在，多少能遏制一下不良風氣，使怯懦者奮勇，勇敢者更為勇敢，但不適合治理國家。
平帝晚年時，這位安漢公不知道是被平帝封公而變得飄飄然，還是迫切想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居然提出了恢覆周代的井田制來平息席卷關東之地大旱災的做法。
把當時的丞相直接給弄無語了，沒奈何在在朝堂上說出“公當歸府教育後進，頤養天年”的話來。
平帝雖柔仁好儒，但總算還記得宣帝那句廢太子的著名言論“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
所以毅然決然否定了王莽的提議，成功把這位年屆六旬的老爺子給氣到自閉，此後專一在家著書教徒。
而幾乎被公認政治上十分幼稚的王莽，教出來的學生義國綬泥古不化，矯枉過正也是毫不讓人意外。
秦游未能成為例外，現今以他為首的東鄉眾貨郎自然也一個也沒能跑掉。連方甲這個原本能免除徭役的罷窿也不知道是哪個為了討上司歡心的家夥一發給征了過來。
整個東鄉征召的勞役也就百人上下，貨郎就有近二十人，著實是其中一股非常大的勢力。甚至可以這麽說，誰能統合這股勢力，東鄉的浚河勞役們就會跟誰走。
畢竟相較於已經初步有了組織基礎的貨郎們，其餘被征召來的力役們就是單獨無依的沙粒，他們會為了生存下去，生活得更好一點，自發向組織度更高的貨郎們靠攏。
所以秦游在覺察到這一點後，雙眼就一直在搜尋一個人。
恰好，那個人也在看他。
少一時，許久不見增添許多風霜的張阿頂著眾多貨郎的眼光朝著秦游一步步走來，最終在他面前站定，深施一禮：“秦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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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基本認為，種下梁高祖心中反抗種子的事件是治平六年冬月的一次征發修渠。在修渠的過程中梁高祖親身經歷了底層人民的苦難，漢朝的政治黑暗與官吏的貪婪腐朽，發出了“世道昏昏，再造乾坤”的政治宣言。——劉相·《華夏三千年政治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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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實踐經驗表明, 知識這種東西總是越多越好，不拘是哪方面的。因為人永遠都無法預判自己會落到何種境地，過往儲存的哪部分知識會起到作用。
比如說秦游從來沒想過自己會睡一覺就穿越, 打獵、練把式、養蜂, 都是前世的興趣愛好。均是沒有半點經濟收益，還得往裏不斷扔錢的。
可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後, 這些錦上添花的愛好支撐著他渡過了最陌生、最無助的時間, 等到了曙光破曉，迎來了名為成功的雪球不斷翻滾。
再比如說秦游前世在短視頻軟件上看到的“如何在和女朋友分手後用一張床單收納全部私人物品的”小技巧。
他居然也用上了, 在他即將出發去鄉寺的當天。
就是這個……
看著眼前大且厚重的包裹, 秦游不由扶額。
他覺得自己如果真的能達成雙穿成就，回去之後能排到必做清單前十的事絕對有到原視頻底下留言“使用效果以實際為準, 第一註意事項為不要讓媳婦、妹妹，也許還有媽媽等女性親屬在場, 不然就有可能變成蝸牛。”
秦游任由燕蕓和曹服把半個家都收進了包裹裏，然後才上前拆開包裹, 按自己的需要減輕負擔。
這樣既讓燕蕓她們盡了心意, 秦游也可以少挨一段時間的嘮叨。這是他這大半年來總結出的經驗。
“不是我不帶，而是一來麻煩，二來帶多了顯眼。”
貧富差距在他前世生活的那個年月都沒消除，在東鄉他有威望，露點小富在外還沒什麽。
一旦到了修築河堤的現場, 那就是整個縣的窮苦人都聚在一起。他不想，也不敢用自己的性命去考驗別人的品德。
秦游的道理很好地說服了好不容易才將包裹紮好的燕蕓與曹服。
他將包裹中東西一件件拿出來的時間其實極短, 但充塞於屋中每一個角落的濃烈情緒卻將這段時光拉得很長。
大大的包裹最終變成了小小的一個, 秦游按照自己預想的那樣只放了一身仍沒有舍得扔的舊衣並兩雙嶄新的草鞋。至於錢，已經被縫在了兩身衣物的各個暗袋中。
曹服不知在何時退了出去, 秦游看著舊衣上細密的針腳，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麽。
畢竟這個應徭役去修河堤的事情是他自己應下的，有違當初夫妻一體，凡事須有商有量的約定。
但話到了嘴邊滾了又滾，最終說出來的卻只有一句：“接下來這幾個月，家中就要多勞蕓娘你支應了。”
新房已經開始建了，哪怕是為了向外界釋放秦游沒受影響的訊號，工也不能停。
只是同樣的事情，對於兩人的難度等級是不一樣的。
燕蕓沒說什麽，只是點點頭，眉宇中滿是鄭重。
那副模樣讓秦游的情緒更糾結了。
他把包裹系好，搭在肩上。欲要離去，卻又忍不住轉身說道：“如果有什麽事，可以讓阿旗他們去做，我已經同他們說好了。”
燕蕓這次回了一個極短促的音節：“嗯。”美眸盯著秦游的臉龐好半晌，像是解讀出了秦游表情中蘊含的意思，又補充了一句：“我會的，他們都很聽話。”
秦游忽然有點委屈。
妻子這番表現，好像無論他在不在家都一樣的，好歹說一句在外好好保重自己，家裏離不開你這樣的套話嘛！
他都說了！
秦游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從哪生出的一股怒氣，驅使著他再也說不出任何含情脈脈的話，雙手不見異常地按在了門栓上。
燕蕓在千鈞一發之際用言語拉住了他。
“早些回來。其實我想說的是，游哥你能不能不要走的。
“但阿母說過，男子的戰場，在廣袤天地中。當他們決定振翅高飛時，女人能做的就只有等待。我只能，只能盼望你早點回來。
“嗯，游哥你也答應過我的。如果以後再遇到這種事，能不能先和我商量。
“我不會阻止你，只是，只是……”燕蕓的話連續頓了兩次，沈默許久後才緩慢說道，“不想成為離你最近，卻最後被告知的人。哪怕你是為了我好，不想讓我擔心。”
*
秦游出門時的失態全數落在了眾人眼中，不過沒有人揭破。
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
大兄與姐姐少時相伴，青梅竹馬長大，相依為命多年，若是遇上這種事情都沒有情緒流露，他們就要擔憂自己的將來了。
高皇帝為霸王所破，逃亡路上為了速度能快一些將惠帝和魯元公主兩度踢下車，其冷血無情至此。果然在立朝後將約與共天下的諸侯王殺了個遍。連第一功臣酂侯蕭何都得靠多要食邑和貪汙自保。
高皇帝的帝王心術誠然鑄就了這大漢天下，但對功臣的舉措難免令人心寒。
跟著一個重情義，做事有底線的兄長身後，很讓人心安。
馮旗將一個不大的包裹塞到了秦游懷中，搶在秦游之前說道：“兄長不必推拒，只是一件覆衾。眼見著天就要冷了，還是保暖為要。”
馮恒跟在兄長之後，塞了一個稍小些的包裹：“昨日家中殺了一只羊，這是把一只後腿拆去骨頭，撕成了碎肉，用鹽腌過了。無論是放在粥裏煮還是佐栗飯都行。”
他特意去打聽過了，為國服徭役疏浚河道這種事縣中會提供飯食。但自睿帝朝起，標準就直線下降。從最初的飯中摻三分沙，每餐提供兩個醬菜，到現在飯沙各半，只有一個醬菜還鹽分大減。出上一通汗就渾身發虛。
為著這個，馮恒昨日把家中的鹽罐給清空了。
秦游聽著一向小大人做派的馮恒絮絮叨叨給自己念叨該怎麽吃這一包裹羊肉，心中生出無限感慨。
還得是馮家這種地頭蛇啊，蕓娘就算是考慮到了吃穿方面的問題，一時間也調動不了那麽多資源，只能給他準備多多的錢傍身。
秦游耐心地聽馮恒說完，不時點頭予以回應。
等著馮恒說完，因前幾日被秦游重新佩刀沈穩了不少的高賁在走上前來，自懷中摸出一個極為壓手的錢袋放到裝著覆衾的包裹上，自嘲笑道：“他們兄弟兩個人多勢眾，把籌備吃穿的活計給搶過去了，我就只好給兄長備些金錢俗物。”
同樣不等秦游推拒，高賁繼續說道：“我大父說，出門萬事皆難，須金錢壯腰膽。我知道大兄一定會說自己帶了，但這種東西還是多多益善得好。而且那些人，最是愛這些阿堵物。”
他說的是縣中的吏員們。疏浚河道的命令雖是郡府下的，但區域已經劃分下來，沒有出成固縣，所以具體執行還是要靠縣中的屬吏。
多塞錢給那些吏員們能讓日子好過不少。高賁既欣喜又悲哀地看著自己的改變。
還是大兄說得對，他從前太飄太虛浮，需要落到地面上好好看一看這個天下。
見秦游沒有推拒他這番心意，高賁才松了一口氣，壓低聲音繼續說道：“若事有急，大兄可去找一個叫丁逢的，報我阿父的名字就行。
“他是水曹椽屬吏，素有名望。本縣水曹椽不通水利，此次疏浚河道之事，實以丁逢為首。”
這句話才是重點，秦游鄭重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記下了。
胡品那日退去後不久，高光派來的賓客就把口信給捎來了。
高賁在嘆服於父親敏銳嗅覺的同時，心中也暗暗吃驚。
以父親的縣尉職位，應該是最早看到郡府下發公文的幾人之一。按那個送口信的賓客所說，父親是方一看到公文就歸家吩咐他來送信，卻還是慢了胡品半步。
再加上胡品那個有恃無恐的模樣，不難猜測到縣中有人在刻意針對兄長。結合兄長過往的經歷，在其中搗鬼的人是誰顯而易見。
狗艹的，論陰謀詭計，背後捅刀子，還是這些外戚子弟會啊。驟登高位，常常傲慢辱人，半點心氣不順便行刺殺陷害之舉，真禽獸也。
若非大兄說明槍易擋，暗箭難防，幹脆借機會把事情攤到明面上，說不定還能藉此找出陳家的一二破綻，他就要招聚人手把大兄強架上山了。
英雄豈可死於庸狗之口。
丁逢也是他為特地托父親為大兄尋來的幫手。
秦游拍了拍似乎下一秒就會哭出來的高賁的頭，這個高傲侯門子弟這些時日的轉變，全在他的眼中。
“差不多就行了，放過你的牙吧。”千言萬語，到最後只化為一句調笑之言。
高賁別扭地把頭扭過，退後幾步，不期然又挨了馮恒調笑意味十足的一拳，兩人好懸又扭打成一團。
曹服是最後一個上前的，塞給他的不是包裹，而是約莫三十來個小竹筒。
她沒說話，秦游也用不著她解釋，因為這些都是他教給曹服的。
只是粗粗瞧了這竹筒上所寫的字，秦游就覺得有些牙疼，這藥備得也過於齊全了，怎麽連治療暑熱的藿香正氣丸都有啊！
*
被馮旗等人一路護送到鄉寺的秦游看著眼前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忽然有種服徭役也不是很難熬的感覺。
因為熟人真的是太多了。
自從知道這個時空的大漢已經走向了完全未知的歷史岔道，秦游就在有意搜集過往五十年的訊息。
尤其是那位最近似穿越者的安漢公王莽。
畢竟這位可是在換了個皇帝，也沒了皇後姑姑的情況下，仍舊做到了位極人臣的安漢公，讓歷史短暫交匯了那麽一段時間。
於時下的朝中，安漢公王莽有私德無虧，然治政幼稚。只可為士民垂範，無以操太阿權柄的說法。
說的就是王莽只適合用其人高尚的道德作為壓陣的吉祥物。有他在，多少能遏制一下不良風氣，使怯懦者奮勇，勇敢者更為勇敢，但不適合治理國家。
平帝晚年時，這位安漢公不知道是被平帝封公而變得飄飄然，還是迫切想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居然提出了恢覆周代的井田制來平息席卷關東之地大旱災的做法。
把當時的丞相直接給弄無語了，沒奈何在在朝堂上說出“公當歸府教育後進，頤養天年”的話來。
平帝雖柔仁好儒，但總算還記得宣帝那句廢太子的著名言論“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
所以毅然決然否定了王莽的提議，成功把這位年屆六旬的老爺子給氣到自閉，此後專一在家著書教徒。
而幾乎被公認政治上十分幼稚的王莽，教出來的學生義國綬泥古不化，矯枉過正也是毫不讓人意外。
秦游未能成為例外，現今以他為首的東鄉眾貨郎自然也一個也沒能跑掉。連方甲這個原本能免除徭役的罷窿也不知道是哪個為了討上司歡心的家夥一發給征了過來。
整個東鄉征召的勞役也就百人上下，貨郎就有近二十人，著實是其中一股非常大的勢力。甚至可以這麽說，誰能統合這股勢力，東鄉的浚河勞役們就會跟誰走。
畢竟相較於已經初步有了組織基礎的貨郎們，其餘被征召來的力役們就是單獨無依的沙粒，他們會為了生存下去，生活得更好一點，自發向組織度更高的貨郎們靠攏。
所以秦游在覺察到這一點後，雙眼就一直在搜尋一個人。
恰好，那個人也在看他。
少一時，許久不見增添許多風霜的張阿頂著眾多貨郎的眼光朝著秦游一步步走來，最終在他面前站定，深施一禮：“秦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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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基本認為，種下梁高祖心中反抗種子的事件是治平六年冬月的一次征發修渠。在修渠的過程中梁高祖親身經歷了底層人民的苦難，漢朝的政治黑暗與官吏的貪婪腐朽，發出了“世道昏昏，再造乾坤”的政治宣言。——劉相·《華夏三千年政治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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