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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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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時節不居, 歲月如流,時間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八月。

貨郎被劫殺的事情仍舊沒查出個端倪,高賁試圖向父親套話的行為也慘遭失敗。

因為有極大可能牽涉到惹不起的鬥山羌賊, 秦游很從心地選擇了把這件事暫且擱置, 安心享受自穿越來難得的靜謐順心日子。

眼下白露方過,秋分未至。正是一年中難得的好時節, 不冷不熱, 風輕雲淡。

已經習慣古代計時方式的秦游,今日特特將他好不容易才制成的一張搖椅給擺到了院中, 然後很隨意地把搭在盆緣的布帕給投入早早準備好的溫水中, 更加隨意地擰幹。

最後整個人就勢往搖椅上上一躺,胡亂把帶著溫熱的布帕往下巴上一蓋, 就扯著嗓子叫嚷起來:“蕓娘,蕓娘!”

房內立刻就有聲應和:“來了來了。”

結果過了快半盞茶的功夫, 燕蕓才不疾不徐從房中轉出。

秦游小風吹著,太陽曬著, 眼皮情不自禁就往一處黏,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後才嘟囔了一句:“說好的馬上呢。”

果然媳婦口中的馬上兩個字就不能信。聲是立刻給的,人是很晚到的。

燕蕓現在是半點不怵他,甚至見到他這個嘟嘟囔囔說小話的樣子想擰他兩下。

總做這幅模樣,弄得阿服都跟著學壞了。

偏偏還十分會挑時機,弄得他一個有名鄉中的貨郎頭子像是被自己給欺負了。

於是乎毫不客氣地用手按上已經不覆溫熱的布帕, 語帶威脅道:“我這不是來了嘛。游哥你再說這種話,我可撂挑子了啊。”

“誒, 別別別。好蕓娘, 是我錯了,我錯了。我保證, 接下來絕對不亂說話,這除去胡須一事,還是有勞蕓娘你多多費心了。”識時務者為俊傑,更何況秦游從來不認為向枕邊人認慫有問題,因而滑跪速度堪比法軍投降。

燕蕓小小的哼了一聲,這才重新將布帕投入水中,仔細擰幹後輕柔地覆在了秦游的下巴上。

時下男子除卻部分天生胡須不盛的,通常在三十歲左右開始蓄須,太早或太晚都不行。

太早會被斥為充大輩、扮成熟,太晚則會被懷疑少有童心,為人不穩重、不可靠。

所以胡須在很大程度上代表著男子的氣概與擔當,是男子的門面,美須髯在相貌評定中占比極高,甚至有因此被拔擢為官的。

這也是為何方甲堅持留著他那兩縷一直被鄉人譏諷為鼠須小胡子的原因。

有了胡須,那他就是男人,不是孩童。

秦游所煩惱的地方與方甲正相反。

方甲是胡須不旺盛,因而對他自己的每一根胡須都珍之愛之,就差把每一根都編上號了。

秦游則是三天不刮就能得到漂亮的絡腮胡雛形,圍著嘴唇那一圈的顏色甚至會變為青黑,驚人的生長速度令他很擔心自己會中年謝頂。

不過在此之前他得先解決刮須的問題。

在這個一切都只能靠手工的年代,秦游強壓著自己克服了對刀片的恐懼,能勉強把日常給應付過去。

不過秦游還是最喜歡像現在這樣,在一個陽光正好,風也正好的秋日午後,把所有可能打擾他的小崽子們全部找理由打發出去,由妻子給他刮須。

秦游知道妻子是心疼他的,所以早在滑跪前就讓眼皮徹底黏在了一起,噙著笑意聽著小小的哼聲,感受著再度降他包裹的溫熱,手指輕柔撥弄已經被敷得有些發軟的須根。

隨著極有儀式感的“喳喳”兩下喇刀聲響起,由燕蕓手指帶動的纖細刀片開始緩慢輕柔地在秦游臉上移動,並毫不留情地推掉一切敢於阻擋之物。

當然在這樣好的天氣,這樣好的氣氛,不說點話是不可能的。

燕蕓用指腹抹掉刀片上細碎的胡渣,帶著三分無奈說道:“良人你這須髯,今後還是找外間的剃須匠人吧。”

秦游沒睜眼,只是微微挑眉:“怎麽,不心疼那一枚錢了?”

時下還沒有發展出專職的剃頭剃須匠,普通農人多會選擇在過年祭祖前花上一個錢稍微打整一下自己,也是剃須的通價,因而秦游有此一說。

哪知燕蕓還真嗯了一聲,並且沒有給秦游任何疑惑感動的時間,直接給出了答案。

“游哥你這胡茬硬,費刀得很,還是去外頭剃劃算。”

秦游揚起的嘴角瞬間耷拉下來。

很好,懸著的心終於死了。蕓娘還是那個蕓娘,沒有一絲絲改變。

不過天塌下來有他秦游的嘴頂著。他旋即用很不好意思的語氣說道:“哪敢出門找人剃哦,現在滿鄉裏就沒一個收我錢的。這要是找人剃,為了不壞名聲,我還得多給兩個,刀片錢還是得給出去。”

這倒是真話,不摻一絲水分的真話。

自打秦游把堆肥技術免費教出去,鄉民們一個傳一個,親身驗證了行之有效後,今年家裏的田他和燕蕓就再沒怎麽操過心。自有人搶著幫忙除草、施肥、收割、歸倉。

闔鄉裏誰不沾他的光多收了糧食,再問他要錢,不是等著被人戳脊梁骨嗎。

就是專一在鄉裏中售賣貨物的貨郎也沒人肯收他的錢。

秦游現在是什麽身份?全東鄉貨郎的頭。盡皆仰仗他的名聲和渠道讓生意做得更順一些,更大一些。再收秦游的錢,那不是失心瘋了麽。

長輩愛他,同輩敬他,後輩仰望他,細細算來,也只有燕蕓這個枕邊人能掐住他那條在背後瘋狂搖晃的無形小尾巴。

“別說話了,這快剃到喉間了。”

一句話,兩秒鐘,成功讓秦游閉嘴。深切感受到了什麽叫剃頭匠比國王還大,要低頭不敢擡頭。

秦游可以百分百肯定,蕓娘就是故意的,要不然她完全可以換個方向,從另外一頭再刮過來。

但還是那句話,識時務者為俊傑。在家裏,得罪了媳婦是沒好處的。

他可不想像阿恒那個傻小子一樣,連著半個月的水都含鹽量超標。

更何況他很享受現在這種狀態。

他有足以應付所有人的假面數量,卻常常會擔心這些假面戴久了會沈溺在誇獎與讚美之中,焊在臉上再取不下。

秦游閉嘴了,自然就輪到燕蕓的回合,在窸窸窣窣的刮胡聲中,燕蕓的聲音平靜地響起:“咱家的屋子究竟什麽時候開始修啊。”

秋收之後這一兩個月其實是起房的最好時間。壯勞力有空餘時間,土地也沒凍上,主家收了糧食換了錢,也能管上一頓飯,給上兩個錢。

現在家中錢攢得比預想中快許多,燕蕓就想著事情早做早了。而且現在家中往來的人越來越多,阿旗與阿恒天天嚷著要自己的屋子,連那位高君也是如此,所以她就想著早早完成這件心事。

對此秦游自無不可,畢竟家裏他不管錢,跟著管錢的人揍就好了。

當然,具體起房時間這件事還是要和秦游商量的。

不過以秦游目前的聲望,就是不給錢不管飯,也有得是人願意來幹活。

秦游沒說話。

燕蕓等了一陣才回過味來,不輕不重地推了一把閉目裝樣的秦游:“說話啊。”

秦游這才睜開一只眼,任笑意流露:“我可以說話啦?”

那副欠揍的樣子真是擺得太好,以至於燕蕓還沒反應過來手就已經推了出去,令秦游那個做得不是很牢固的竹椅前後搖晃,嘎吱作響。

秦游不僅沒惱,反而用腳尖在地上點了點,借力讓竹椅的搖晃幅度變大,悠哉悠哉道:“不急,莊稼還得收上七八日的,讓阿服再多攢點東西,到時候我再找人。”

關於家中想提前蓋房這件事情,曹服比秦游還要早知道一點。

不過小丫頭偷偷摸摸攢錢,準備給自己新房間淘換東西的舉動是半點都沒瞞過秦游。

價格是上午打聽的,秦游是下午知道的。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燕蕓就來氣,手裏的帕子都沒擰幹就糊秦游臉上了。

“誒,這又是做什麽?”秦游能接受被媳婦錘,但不接受無緣無故被媳婦錘,很是不解地問了一句。

燕蕓一副氣鼓鼓的模樣:“良人你既知道阿服在攢錢,何苦讓她扣出錢來給你買豆腐吃,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心眼最實。

“一塊豆腐也值不少錢呢。她成日裏背著藥箱到處行醫也不容易。又學著你的樣子,總是不收錢,好不容易才攢下幾個想給自己添置點東西。”

秦游懵了,撓著頭反問道:“我何時說過想吃豆腐了?”

“那你前幾日在那一直唱吃了鹹菜滾豆腐,皇帝老子不及吾。”

“噗,哈哈哈哈哈。”

燕蕓埋怨的目光被秦游超乎預計的大笑聲給漸漸溶解,然後就見秦游努力止住了搖椅,用布帕擦去粘連在臉上的胡渣,“我那是說著玩的,誰想到她當真了。這樣,買豆腐的錢我給她補上,蕓娘你看如此處理可好?”

“這樣自然是好的。”燕蕓緩慢說道,旋即語氣轉為狐疑,“不過你哪來的錢補給阿服?”

秦游從搖椅上一躍而起,不忘把布帕丟進盆裏,“當然還是要勞動蕓娘你為為夫找補一二啊。”

燕蕓都快被他給氣笑了,正要說些什麽,忽然聽到了狗叫聲。

接二連三,連綿不絕的狗叫聲。

秦游臉色一下變得凝重起來,立刻舉步朝大門走去:“我出去看看,蕓娘你在家好好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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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史書中,壁畫中,各種典籍詩詞中,開創了一個迥乎過往,超越時代王朝的梁高祖,形象是威嚴的,神聖的,甚至可以說是符號化的。

甚至在昭陽公主的記述中,父親也是高大巍峨,耐心溫和,完美無缺的。

唯有在文德皇後的畫中,高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會大笑,會耍賴,會晚上睡覺踢被子,會喝醉了酒亂唱歌,會因為被大臣懟了不開心摔東西,還特地挑最便宜地摔。

再優秀的帝王,其實本質上也是個人,有著人的喜怒哀樂,七情六欲。——易廷·《歷史的迷霧·窺見梁高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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