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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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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午後, 賀之盈讓紫錦和霜雲搬了軟榻,放在花架下。

璀璨的明光被花架上層層疊疊的綠葉割破,碎在女娘膚如凝脂的小臉上。

賀之盈透過那花朵綠葉間的縫隙, 望著那灼目的赤日,雙目被耀眼光芒照得有些刺痛, 但她似是不覺,仍怔怔望著。

而霜雲正帶領著院子裏的女使們將書房裏的書搬出來晾曬。

“可小心著點,別弄壞了娘子的書冊。誒——白柰,你放這兒來。”

前段日子下了不少雨, 今日日頭不錯, 正適合晾曬。

白柰手中抱著的書堆上還擺了幾幅畫, 白柰費力控制著那幾幅卷軸不掉落下來,但她身形瘦弱, 搬動得十分吃力。

“呀——”卷軸滾落在地, 還帶落了底下尚未裱起來的畫,頓時間白紙紛飛。

霜雲見狀, 斥道:“怎麽這麽不小心!這些都是娘子收藏的名家墨寶,若是弄壞了可怎麽得了?!”說著忙叫著幾個女使放下手中的活來幫著收拾。

“對不住,霜雲姐姐。”白柰也忙蹲下來收拾。

扯開頂上的一幅畫作,紫紅的飽滿葡萄展露在日光下——

霜雲收拾的手一頓, 小心地拿了起來。

“娘子,娘子。”

霜雲喚了好幾聲,賀之盈才回過神。

因著日光猛烈, 花架下陰涼,她的雙眼尚未適應, 有些不適地閉起了眼。

“怎麽了?”女娘的聲音沈沈。

霜雲能明顯感覺到,自家娘子今日從寶明寺回府後就一直興致缺缺, 但陪同娘子的紫錦也不明白娘子究竟怎麽了,明明早晨出門時還是興致高昂的。

照顧著女娘情緒,霜雲放輕了聲音,“娘子,這幅畫您還未作完,要裱起來還是……”說著將手中作了一半的畫作遞過去。

賀之盈瞇著眼接過,眼前已逐漸適應了花架下的陰暗,她一下便認出這是表兄先前教她作畫時所繪,後面因為闌風長雨,不得已擱置下來。

容惟的畫工極佳,遠勝過她,這樣一幅好看的葡萄,若是她自己接著畫完,難免有些破壞了原有的意境。

賀之盈想起昨晚聽到的,她費心挑的幾支盛放的荷花都被他丟了,她心裏難免賭氣,當下就想讓霜雲將它束之高閣。

但這幅畫又實在賞心悅目。

她嘆了口氣,“我去找表兄接著作完吧。”

霜雲正忙著晾曬書冊,賀之盈便令紫錦收拾了一番筆墨。

想起上次郎君對她的陣仗嗤之以鼻,這個不讓放,那個不讓帶的。這次她就只帶了個香爐,連瓜果都未捎,便往風竹院去了。

-

此時的風竹院,長風正帶著人將京城運來的一小盒荔枝收好,放足了冰以防腐壞,這才放心往前院走去。

容惟正在樹下陰涼處品茶看奏報,他雖離京,但朝中有些要務還是得他親自過目。

長風本想著攬攬功勞,但想起今早殿下看完賀娘子寫的許願條後,不知為何原本不錯的心情直轉而下。

甚至親自去了趟暗牢,審問那楊標。

楊標嘴嚴,受刑都將近七日了,卻還撬不開他的嘴。

一向殺伐果斷的殿下此次親自上刑,下手狠辣,楊標壓抑淒慘的叫聲恍若還回響在他的耳邊。

長風渾身一顫,決定還是不要招惹殿下了,否則賞賜沒討到,保不準還要受罰。

“殿下。”

容惟擡目看來,面色暗沈極了,眼神中如淬了冰般寒冷,周身氣勢迫人。

長風心裏叫苦不疊,心道,賀娘子究竟是寫了什麽,將殿下氣成這樣。

長風硬著頭皮道:“殿下,您上次交代的荔枝,已經運來了。您放心,途中照您要求,放足了冰,一點兒都沒壞呢,現下屬下也已叫人冰鎮上了。您看……接下來怎麽處理?”

最後一句問得謹慎極了。

其實他多半也能猜到,殿下不愛食帶核之物,此番卻突然特意修書給東宮,令帶著人皮面具扮作殿下的暗衛去主動討要今年進貢的荔枝,更令人千裏迢迢地運來濟江。

上回茶樓時他也在場,賀娘子當時提過幾句喜食荔枝之事。殿下這一番動作必然同賀娘子有些幹系,但賀娘子……

現下殿下還為她生著氣呢!

他的差事真是不好辦極了,長風頂著容惟那極具壓迫感的目光,心想。

容惟又將目光移回,繼續看奏報,掀唇冷聲道:“丟了!”

長風不敢質疑,“是。”

轉身時悄悄擦了擦額間冒出的汗。

還未走出前院,便見到一個熟悉的鵝黃身影。

那身影見到他,連忙朝他走來。

“長風,表兄在裏頭嗎?”

長風腹誹,在是在,但是您最好別見到他。

望著女娘澄澈的眼睛,長風臉上堆上笑,“公子現下不太方便,娘子要不改日再來?”

話音剛落,身後傳來一道聲音:“誰在外面?”

賀之盈面容一滯,怎麽感覺他今日心情不太好?聽著跟吃了火藥一般。

長風神色為難,“這……”

他實在摸不準要不要將賀娘子領進去。

賀之盈微微挑眉,“走吧。”說著越過長風便擡步往裏走去,紫錦連忙跟上。

長風望著那風風火火的背影,一拍額頭,眼下的情形真是令他頭痛極了,希望殿下見到賀娘子能消消氣吧。

賀之盈走出小徑,便見那俊俏郎君往她這看來。

只是往日平靜的目光此刻卻冷至極點。

賀之盈一楞,忙轉頭看向長風,用眼神詢問。

這是怎麽了?

長風哪敢回答,慌忙地避開目光。

郎君似是不耐煩極了,冷冷道:“有事?”

賀之盈朝紫錦使了個眼神,紫錦會意,麻利地取出畫,鋪開在石桌上。

容惟眉頭緊皺,不解地看她。

女娘上前一步,“表兄,先前你應承了教我作畫,這畫才作了一半呢,今日天朗氣清,宜作畫,我便來尋你了。”

說著又笑了起來,明媚璀璨,“這畫在我書房內堆積數日,畫完了我好命人裱起來。”

容惟冷笑一聲,“自己不會畫?”

賀之盈一楞,又理直氣壯道:“不會,所以才需要你教我呀。”

最後一句話語氣嬌嗔,女娘說得似同他撒嬌般。

容惟擡目對上她的目光,眼神幽暗冰寒,賀之盈一驚,他從未用過這樣的目光瞧她。

她暗自尋思,她近日何處得罪他了?得罪對方的那個人是他吧,她都未計較他將她贈的荷花都丟了。

這般想著,臉上又鎮定下來。

容惟盯著她,似要在她臉上灼出一個洞,嘲諷道:“是真的不會畫,還是裝的?”

賀之盈一頓,反應過來後一股火從腳底躥上心頭,說話也難免淡了下來:“這是何意?我不明白。”

容惟冷哼一聲,“你既已達成目的,又何必再費力做戲?”

長風不忍地閉眼,殿下也太不給賀娘子留情面了。

賀之盈氣得微抖,她從未被人這樣難聽地說過,面上霎時一片滾燙。

她竭力掩蓋聲線中的顫抖,強撐著說:“什麽目的?什麽做戲?表兄,你今日說話未免太難聽了。”

容惟又擡目看來,眼神銳利,仿佛將她洞穿。

他冷聲道:“你心思費盡為了什麽?此為事實。我說話不中聽,你可以別聽。”

賀之盈咬著下唇,心中同被火燎一般,怒極了,盛怒之下,還夾雜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委屈。

是,他說的自然沒有錯,她是為了他的家世,為了嫁他費盡了心思。

但她以為他一直都心知肚明,卻不知為何在今日突然挑破。

女娘沒有直面回答,只強調:“表兄,我救了你兩次。”

她費盡心思又如何?若不是她,他可有那麽容易從三皇子的人手中全身而退?

容惟聞言垂下眼簾,心中冷笑。是,沒有她,他確實不會這般輕松地脫身,少說也得費上不少勁。但……若不是她那般纏人地挾恩圖報,若不是他看在她確實奮不顧身的堅決上,若不是……

可惜……

他眼波微動,淺提一口氣閉上眼,沒有再想下去,睜開眼又是一片冰涼直達眼底。

“我已應承你的條件,你只需安心待著上京便可,無事……”他頓了頓,冷聲繼續道:“別成日來尋我。”

賀之盈心裏憋屈難堪極了,面上更是因為郎君難聽的言語而一片熱辣。

她自嘲扯起一個笑,勉力維持自己所剩不多的體面,但她心下卻覺得此刻的自己一定難看極了,“好,我不會再來尋你。”

說完轉身就走,轉身時似有什麽滑落。

紫錦憤憤不平,瞪著那個吐完那般難聽的話語後還若無其事看奏報的男人,怒道:“表公子,娘子對你那般好,你怎能這麽說她?”

氣性一起,說完也忘了桌上攤開的那幅畫了一半的紫紅葡萄,忙提步追著自家娘子。

長風看著快步,不,甚至能稱得上是跑離的兩個身影,掙紮著不知要不要去送送。

氣氛僵硬,冷至冰點。

長風想起剛剛女娘離去時的失態,有些不忍,下定決心開口勸道:“殿下,其實……賀娘子雖然是念著攀附權勢,但是屬下瞧著賀娘子也是極喜歡您的,剛剛她都哭了,您今日……”

那面若寒霜的郎君盯著他,質問道:“你是想說,我做錯了?”

長風立馬低頭,“屬下不敢。”

耳旁突然響起一陣瓷片碎裂聲,長風下意識看去——

只見平日對任何事都從容不迫,心境不動的殿下,此刻卻將那盛茶的白瓷茶杯捏碎了。那澄澈的茶液流淌在男人修長白皙的手上,順著往下流去,頃刻間石桌下的地面滴滿了茶液。

長風失聲道:“殿下——”

男人似無所覺,將奏報一合,快步走向房中。

“砰——”房門闔上,聲響大得仿佛要將天震破,一群鳥兒受驚飛起。

長風揉揉眉心,他從未見殿下這般失態過,殿下雖對人冷傲,但多是不屑搭理,還未對幾個人這般說話過,即便是對著三皇子,殿下也從未這麽生氣過。

望著那緊閉的房門,長風沈沈嘆了口氣。

接下來幾日的差事怕是不好辦了。

-

“娘子,您手上傷還未好全呢,真要去嗎?”霜雲擔憂地拿著背簍,看向登上馬車的女娘。

娘子前幾日說去找表公子,卻沒過多久就氣沖沖地回來了,隨後便將自己關在門內一整晚,連晚膳都未用。

翌日清晨,好不容易將門打開了,卻說要去采雨添花的原料。

此刻尚在初夏,雨添花中的那味珍稀原料通常不會存活到四月末,她們原都以為娘子今年不打算制了,娘子卻突然提出要去。

“去,再不去來不及了。”女娘應道。

霜雲跟著鉆進馬車,語氣仍是關懷,“那您讓婢子跟著您上去吧,那處地勢高險,婢子實在不放心您。”

女娘興致不高,面無表情道:“無事,以往我不是都順利采下來了嗎?何況,我的傷已好得差不多了。”

霜雲還要再言,女娘只是搖搖頭,閉目假寐。

馬車走動起來,車上墜著的珠玉隨之碰撞起來,叮叮當當地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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