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 29 章

關燈
第 29 章

賀之盈的傷養了兩日, 又重新結好痂。

“表公子送來的藥竟這般好用。”這日紫錦伺候她換藥時也不忍驚嘆道。

賀之盈下意識想起前兩日黃昏時,他別別扭扭地從腰間掏出芙蓉膏的模樣,那一小方膏藥已被她妥善放置在櫃裏了——同他送來的其他傷藥一起。

女娘微微抿了抿唇, 兩個小小的梨渦若隱若現。

紫錦輕輕將她的衣袖拉下,再仔細整理了一番她的裝束。

賀之盈任她擺弄, 口中狀若無意地問道:“這兩日可有聽說什麽?”

紫錦正在整理她掛著的香球,細想了會道:“昨日徐家突然又說找到徐同知了,原是在同僚家中飲醉了,便留了一宿。娘子, 您說, 徐同知也真是的, 留宿也未給家中人傳個口信,可把徐家人給緊張壞了。嗯……除此之外, 似乎也沒有別的什麽了。娘子, 理好了。”

賀之盈淡淡應了一聲。

“走吧。”玉手拿起桌上的紈扇,放在鼻尖前輕嗅, 是如一朵微綻的梔子花般清新純凈的香氣。

-

郊外的落微湖荷花初綻,裊裊婷婷。

沈若真索性大手一揮,包了幾艘小船,邀請各家小女娘來此游玩, 可深入藕花摘下幾支,或是采不少蓮子品食,清甜之味巧解初夏的燥熱。

濟江的荷花開得甚是好看, 以往每至荷花綻放時,她總是要去上落微湖幾回的, 夏日裏她院中總放置著幾方小缸,盛著她於千百枝荷花中精挑細選的最好看的那幾枝。

還未等她靠近湖邊小亭, 歡聲笑語便滿溢於耳。

“呀,之盈來了。”與她交好的女娘明矜見她來了,忙同她招手。

她忙迎上前去,落座在紀明矜旁邊,關心道:“明矜,你身子如何了?”

紀明矜先天不足,這些年來大病小病不斷,算起來,她上一次見到她還是在上巳節的小宴上。

紀明矜勉力揚起一個笑,微澀道:“還是老樣子,不過入夏倒是會好許多。”

賀之盈心中也是微酸,“明毓哥哥在京城不是一直想法子為你尋醫問藥嗎,興許哪天便有了應對之法呢?”

她記得前世上京不久後,便聽說紀明毓尋到了一個隱世神醫為紀明矜醫治。

可惜她死得早,也不知明矜的病治好了沒有。

紀明矜苦笑:“但願吧,但阿兄公務繁忙,我也不願拖累他。”

賀之盈扯開話題:“說起來,我倒有六七年沒見到明毓哥哥了。”

紀明毓走的是舉薦的路子,目下官至禁衛軍統領,年輕有為。

但自他離開濟江後,她便再也沒見紀明毓。

“之盈!你來晚了,等會兒你可得把采的蓮子分給我們!”旁邊笑鬧的幾個女娘見賀之盈到來,欣然地同她說話,打散了她與紀明矜對話間的酸苦。

今日著了一身碧落繡梨花煙羅裙的女娘如一汪清泉般清泠,笑起時又如春光燦爛,微淺的眼眸映著湖水明光爍亮,光彩照人。

女娘嗓音宛轉悠揚,“可真是占我便宜,我可不依。真真呢?不會已經采蓮子去了吧?”

一女娘打趣道:“可不呢嗎,若真作為今日的主家,怎麽能不拿出一盞蓮子款待我們呢?”

說著用手指了指不遠處湖上的小舟,隱約可見一個窈窕人影撐著傘坐於船頭。

湖上並不只有沈若真一艘小船,已有不少女娘松了繩子,劃著小舟往湖中去了。

賀之盈意興盎然,忙乘上小船,往沈若真那艘小船上去了。

“就這個吧。”沈若真正指點著婢女們摘著蓮蓬,一邊往口中塞著剛剝下的蓮子。

“真真。”兩船靠近,沈若真船上的婢女們接著賀之盈的手,扶她登上沈若真的小船。

撐著傘的女娘欣喜回頭,站起身來,將手中的小小的蓮子塞入賀之盈口中,“你來啦,快嘗嘗。”

沾著芬芳荷香的清甜瞬間滿溢於口中。

賀之盈擠入沈若真傘下,挽著她的手,也為自己挑選起適合擺在院中水缸裏的清水芙蓉來。

賀之盈帶著紫錦一上來,本就不甚寬裕的船頭又狹窄了幾分。未過多久,粉嫩的荷與碧綠的蓮蓬更是堆滿了小半個船頭。

“日頭可真大,盈盈,歇會吧。”沈若真面上已出了一層薄汗,實是酷暑難忍,將傘一遞給貼身婢女,便大大落落地直接坐下了。

紫錦立刻打開傘,在另一側為賀之盈遮著日頭。

此時湖的另一頭綻出響聲,語笑喧闐。

賀之盈側目望去,影影綽綽見著不少郎君女娘們圍坐在湖邊,曲水流觴。

隔著遙遙湖水,她似乎和座首的一位郎君目光相交,辨其身形,應當是不相熟的郎君。

賀之盈收回目光,繼續同沈若真說著話。

正掩去細節,說到那日表兄倏地一轉態度,應承了要娶她。沈若真倒吸一口涼氣,驚訝得似乎要落出一雙烏黑的眼珠子,“盈盈,你這不聲不響的,還真將他拿下了。”

賀之盈頷首搖著扇子,笑容明媚,得意姿態溢於言表。

沈若真又道:“如此,我倒不必擔心你在京城不順了,有他照料著你,想是不會受什麽委屈的。”

想起前日他那一副只是為了還恩情才應下的姿態,賀之盈駁道:“那可未必。”

倏地,面前劃來一艘小舟,賀之盈疑惑望去,沈若真也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一位中年男子立於舟上,朝二人作了個揖,“二位娘子,我家郎君見二位娘子在湖心泛舟,派老奴過來問問娘子們可有興致上岸湊湊熱鬧?”

沈若真開口問道:“你家郎君又是誰?”

那管事笑答:“江家大公子江皠。”

賀之盈與沈若真聞言對視了一眼。

江皠其人,她們只在宴上見過幾次,聽聞其文采風流,已中了解元,不久後就要上京,提前準備明年的春闈,眾人都說他非池中物,想必能光覆逐漸落魄的江氏一族。

她們與江皠不甚熟稔,倒是更熟悉他的弟弟些。

那日賀之盈在沈若真舉辦的賞花宴上救下的女娘施計欲與之定下親事的郎君,正是江皠的弟弟,江家二郎江皓。

二人今日本就為了采荷而來,無意牽涉他人宴會。

賀之盈正欲開口推拒,那管事許是察出了二人的想法,又道:“我家郎君今日也是為了賞荷,才叫上了一眾娘子郎君們圍湖賦詩詠荷。恰巧娘子們今日也有緣來此,既有緣分,不如上岸坐坐,娘子們興許還能贏些彩頭。郎君已備下醇酒招待二位娘子,若娘子們實在覺得無趣了,再離開也不遲。”

一番說辭客氣殷勤,二人竟不好出言拒絕了,畢竟江家雖沒落,但在濟江也是百年大族,她們也不便拂了江家顏面。

沈若真開口道:“那我們便去看看,若我們想走了,你也莫攔著我們。”

那管事熱誠笑著,“這是自然,娘子請。”

-

她們先前為摘荷采蓮,早已泛離亭子甚遠,與之相對的,離那對岸就近了不少,劃了片刻便上了對岸。

管事將她們引入席間。

那座首的江皠她們是不識得,但他今日廣邀眾人,席間倒有不少與沈若真和賀之盈相熟的女娘郎君們。

“若真,之盈,這般巧。”有女娘同她們打招呼。

座首的錦衣郎君溫潤如玉,氣質出眾,見管事帶人前來,立即起身迎接。

“江某見娘子們泛舟湖上,便起興邀娘子們入宴共樂,望娘子們莫要怪罪江某唐突。”說著作了個揖。

“江公子言重了。”賀之盈客氣道。

江皠望向賀之盈,笑道:“娘子們楚楚不凡,不知是哪家娘子?”

有郎君上前來幫兩方做著介紹,“這是賀家娘子和沈家娘子。賀娘子,沈娘子,這是江家大郎江皠。”

兩方正式見禮。

江皠已命人添好席位,立即命下人帶二人入座,他回到座首,為二人介紹,“賀娘子,沈娘子,今日湖中風光甚好,甚宜曲水流觴,江某打攪了娘子們摘荷雅興,若娘子們作不出詩也不打緊,由江某代飲,若娘子們撥得頭籌,也可挑樣彩頭,江某準備的彩頭簡陋,望娘子們不嫌棄。”說罷對賀之盈二人笑笑。

席間一郎君笑著反駁道:“阿皠,若你都拿不出好彩頭,那我們便更拿不出了。”

江皠只是謙慎微笑,俊美的一張臉可令雪融冰消。

沈若真朗聲道:“江公子客氣了,那便開始吧。”

第一回落在了江皠面前,江皠一向才名出眾,作詩於他而言不過信手拈來,席間眾人都揶揄道江皠今日的彩頭怕是又要帶回家中了。

第二回,那酒杯又隨著湖水緩緩留下。

接下來竟是連著三回都徐徐地飄到了賀之盈面前停下。

賀之盈見那酒杯又停在她面前,頓感頭痛,暗想今日出門真是沒看黃歷,她於詩詞一道並不精通,甚至可以談得上沒有天賦,先前作了兩回詩已是掏空她腹中墨水。

她對著那湖中娉婷婀娜的清水芙蓉,當真是作不出一字了。

女娘微微擰起秀眉,一副惆悵模樣。

“賀娘子作不出了,阿皠快飲酒。”幾個郎君見她支吾半晌,連忙轉頭起哄起先前說要代二位女娘飲酒的江皠。

江皠無奈對著那些郎君笑笑,利落飲下一杯。

賀之盈愧疚地望著江皠,得來對方一個安撫的眼神。

酒杯又從頭開始流動,而後倒是不怎麽落在賀之盈面前了,其中僅有幾回,那酒盞又慢悠悠地停在已經作不出一句詩的女娘面前。

自然,都是江皠代她飲下罰酒。

見逗留了將近一個時辰,天光中已微有暮色,賀之盈提出離開。

本就是江皠中道邀人入席,他也沒有了再挽留的理由,只得送人離開。

江皠是個禮數周全的謙謙公子,令眾人繼續玩樂,自己親自來送沈若真同賀之盈。

“那江某便送至此處,二位娘子也莫因江某擾了興致,望娘子們今日滿載而歸。”

風度翩翩的公子此刻因著微醺顯露出幾分風流,面上微紅,但話語間見不著一絲醉意,腳步仍沈穩。

賀之盈心中有些過意不去,畢竟江皠替她擋了多回,飲下了不少酒。

她猶豫再三,還是開口道:“今日多謝江公子款待,我摘了不少荷,若江公子不嫌,我挑幾支靚麗的贈與江公子可好?”

江皠註視著面前少女清亮的雙眸,今日她一席碧落色,泠泠然,一清如水。

他沒有推拒,“那便多謝賀娘子了。”

賀之盈點點頭,與沈若真一道走向小船停泊處。沈若真先行上了船,等待著抱荷前去贈人的嬌俏女娘。

賀之盈淺笑著將懷中的幾支荷花遞給面前的翩翩公子。

“那我便告辭了。”女娘開口辭別。

此時,耳側驀然響起一道好聽又熟悉的嗓音:“賀之盈。”

“表兄!”

賀之盈回頭,見她的表兄沿河緩緩朝她行來,通身貴氣,神采英拔,只是那張好看的臉此刻烏黑如墨,一雙平日裏平風靜浪的眼眸陰沈沈的,隱有山雨欲來之勢。

誰惹他不暢快了嗎?賀之盈眉心微皺。

容惟已走到她身側,寬大的衣袖擦著她的,聲音低沈:“不引見一下?”

賀之盈緩神,“江公子,這是我表兄宋元熙。”

容惟微微瞇了瞇眼。

賀之盈繼續說道:“表兄,這是江大公子江皠。”

二人互相見禮,江皠見容惟面色不善,有些微微楞住。

容惟並未搭理江皠,而是轉頭對賀之盈說道:“你不是說要給我摘荷嗎?在何處?”

賀之盈一怔,她今日出游都未同他說一聲,何時說過要給他摘荷了?

容惟咬了咬牙關,他接到密報,說是徐順義先前將賬簿藏在湖邊不遠處洪旭輝的宅子裏,他便帶著長風來了。

怎料不僅撲了個空,賬簿不翼而飛,還碰到先前想方設法圖謀嫁他、嫌婚期太遲的女娘,抱著幾支醜荷花對著另一個男人明眸淺笑。

還將那幾支醜荷花贈給了他?!

其實他不喜荷花,因著母後的緣故,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極度厭惡,東宮中從未插過荷花。

但不知為何,那荷花雖醜,但抱荷的女娘他卻反感不起來。

而令他反感的,是那女娘贈荷的行徑。

他心肺中一下就躥起了火,按捺不住出聲喚了她。

她此刻……她此刻若敢說並未應下要給他摘荷,他定不放過她。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