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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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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血

灼熱的氣息撲到寧祈耳畔, 如同幾片裹挾著暖風的羽毛,輕拂過她的肌膚,癢意一路蔓延到心尖。

對此, 寧祈心中的第一反應是轉身避退。

然而他的氣息卻仿佛沾了魔力, 陰冷的氣息從他身上繚繞開來,朝四面八方恣意席卷,沈甸甸地鎖住她的感知,幾乎將她釘在原地,邁不動步子。

她的唇瓣劇烈地抖動著, 半晌後才鼓起臉頰,認真道:“宋懷硯!你……你不許胡說!”

分明是忿忿的語氣, 然而她自己也未曾察覺,此時此刻, 她的耳尖早已浸染上一層緋色, 紅得仿佛能滴出血來。

這個小黑蓮……實在是太不要臉了!

她將裙擺攥出了一些褶皺,一時憤懣, 作勢要去打他。

可宋懷硯雖是不能視物的, 然而在眼疾之下,他的敏銳力較往常竟有過之而無不及。察覺到寧祈的靠近, 他旋即側身,便輕易地躲開了她的攻勢。

寧祈晃晃悠悠地,便撲了個空。

偏她也不改莽撞性子, 一個急步,又撞到了身側的木架上。腳底猛地踉蹌一下,她瞳孔驟縮, 驚呼一聲,竟直直地朝宋懷硯倒了過去!

嗅著宋懷硯身上冷冽的氣息, 寧祈想趕緊急剎步,然而一切都來不及了。

宋懷硯離她很近,在失重的情況下,寧祈慌不擇路地攀著他的胳膊,重重地朝他傾壓而來。而宋懷硯顯然也沒料到這般,薄唇因驚訝而翕張一瞬,旋即因少女猛然的入懷而腳步不穩,跌坐在身後的木椅上。

他們一起栽落,由於寧祈正面撲來,她便以一種跨坐的奇異姿勢,絆入他的懷中。

那股熟悉的甜香,再次繚繞在宋懷硯的鼻尖。

宋懷硯的面色,終於不再平靜。

不僅僅是因為她的入懷。

——方才磕絆之時,他覺察到向自己懷中倒來的少女,下意識地伸出右手,想扶住寧祈的後腰。然而眼盲到底影響他的判斷,再加上方才跌坐得猝不及防,他的手還未完全伸出,便呈掌心向上的姿勢,定在了自己的雙膝之上。

而此時此刻,少女不止跌坐在自己的腿間——還恰好坐在了自己張開的手上。

二人齊齊一頓。

由於不能視物,他的其他感覺似乎格外敏感。隔著輕薄的布料,他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肌膚的相貼,觸感溫熱,是獨屬於少女的充盈與嬌嫩。

寧祈在他懷中不安地扭了扭身子,蹭到少年堅硬的指節,才恍然發覺些什麽。

“你你你你你你……”寧祈的臉像極了熟透的紅柿子,驚聲喊叫,“宋懷硯……你也太不要臉了!”

宋懷硯的手愈發僵硬了些。

不是……方才不是她自己坐上來的嗎?

一邊嗔怪著,寧祈急忙起身,又像是遇到什麽洪水猛獸一般,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同他拉開距離。

隨著她的動作,那股柔軟飽滿的感覺漸漸褪去。

宋懷硯的手顫抖了須臾,這才收了回去,面色覆歸平靜,然而耳尖不知何時,也悄然浮上一層淺淡的薄紅。

他從未同女子有過這般親近的接觸。這輩子,所有的親密,都是寧祈給他的。

奇異的是,他並不討厭,反而愈發喜歡上這種微妙的感覺。

他撚了撚指尖,回憶著方才的一切,卻聽身前的少女忿然道:“我、我就不該來看望你……我走啦!”

緊接著,耳畔傳來一陣腳步聲,漸行漸遠。

宋懷硯淡聲開口:“等等。”

然而寧祈並沒有理會他,更沒有停步的意思。

宋懷硯伸手撫上肩頭,輕“嘶”了一口氣,哀哀道:“肩膀上的傷……好疼。”

如他所料,前方的腳步聲終於漸漸停歇。他語氣隱忍,狀似委屈,然而唇角卻無聲地勾起一個狡黠的弧度。

如同一只得逞的狐貍。

寧祈攥緊雙拳,想到宋懷硯為她擋箭的場景,忍了忍,終究還是道德感占了上風,跺著步子折返回來。

她嘟囔著小嘴,看向他的肩頭,試探著問:“你的傷……還沒有處理好嗎?”

宋懷硯回答道:“茉莉已經尋來醫師,為我好生包紮過了,只是……只是我這傷有點重,一動就疼,什麽也做不了。”

說著,他似是又吃痛一瞬,眉心微微蹙起。在覆目的白紗的襯托下,倒是顯出幾分我見猶憐的破碎感。

寧祈的指尖別扭地絞動著:“那你想做什麽?”

宋懷硯坦然地擡起頭來:“自晨起到現在,我都不曾進食,餓得很,你能不能給我做些吃的?”

好家夥,他這分明是在挾恩圖報吧?

寧祈忍不住在心裏腹誹,然而這傷是他為她受的,面對他的請求,她竟也找不出反對的理由。

還行,做個飯而已,也不算太過分。

便只好無奈應下:“行,那你在這裏等著。”

宋懷硯莞爾道:“那便麻煩娘子了。”

寧祈:???!

寧祈:“你……你怎麽又胡說!”

這次,宋懷硯也不欲再開她的玩笑,便如實道:“我們孤身二人,情形未知,便只能偽裝身份。一男一女身處陌生之地,最不會令人起疑的,自然是夫妻。”

寧祈思索著道:“所以……你一醒來,就這樣告訴了茉莉?”

宋懷硯點了點頭。

他話說的認真,也極有道理,寧祈想了半天,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於是猶疑著輕聲開口:“行吧……”

語畢,她便轉身準備離去了。

宋懷硯感知到她氣息的抽離,眉梢微微壓下,想到什麽,又忽而開口:“玉佩呢?”

寧祈驟然停了腳步。

玉佩?

對啊,他送她的玉佩呢?

她記得清清楚楚,她醒來時,身上除了這身布衣,別無它物。起身之時,她曾將整個房間細細打量過,桌案上擱著她換下的衣裙,還有幾樣首飾,除此之外,便什麽都沒有了。

她能聽到自己的心臟劇烈地跳動一下。

——玉佩不見了。

這小黑蓮如此看重玉佩,不會又要發瘋吧?

“從我醒來,我便沒有見過玉佩……可能是我們墜江之時,弄丟了吧……”

寧祈的十指不自禁地交纏著,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覷著宋懷硯的神色。

她能感覺的到,說出這句話之後,周遭的氣息仿佛一瞬間下降了幾個溫度,令她的心也隱隱發毛。

她掌心洇出了一層薄汗,緊張地盯著宋懷硯。

少頃。

卻見他神色平靜如常,淡淡地開口:“我知道了。”

——他竟毫無一絲異樣。

玉佩的事情,寧祈也沒有多放在心上。她憂心玉佩,只是怕這小黑蓮又對她發瘋,既然他不在意,那她自然也沒有管的必要。

如此想著,她便松了一口氣,道:“那我、我去看看有什麽吃的。”

宋懷硯鼻息微沈,只輕輕頷首。

自己終於可以逃離這裏,寧祈只覺呼吸都順了許多,慌忙轉身,小步便朝門外跑去了。

她離去的很快,自然沒有註意到——

在她的身後,晦暗的居室內,少年面朝著她離去的方向,面色陰沈,薄唇如刃,唇角隱隱下垂,蒼白的長指狠狠攥起。

指尖嵌入掌心,直至洇血。

*

庖廚內。

寧祈仔細搜刮了一頓,只找出些米豆花生一類,還有些新鮮的蔬菜,瞧著像是剛從地裏拔出來的,分外水靈。

此處不是皇宮,寧祈自然也不會埋怨什麽。只是她很少做飯,也不知道能折騰出什麽……

大米,花生,紅豆,蓮子……寧祈將食材一一擺了上來,思忖須臾,覺得還是做一鍋八寶粥比較合適。

這樣想著,寧祈便也果斷開始行動。

茉莉離開的早,卻也極為貼心,庖廚內還生著火。寧祈便也少些麻煩,只管將食材洗凈,便放在火上慢熬。

她支著小腦袋,留在廚房內,仔細看著火候。

半個時辰過去,鍋內的粥已分外粘稠,熱氣升騰,看起來倒挺像回事的。

寧祈自信滿滿地舀起一勺,嘗了嘗,卻失望地發現這粥竟也沒什麽味道。

她喝粥素來要加糖,但在廚房翻找一陣,卻也找不到白糖之類的東西,便也只好作罷。

喝還是能喝的嘛,就讓宋懷硯湊合著吧。

她尋到一個幹凈的陶碗,舀了滿滿一碗粥,悠閑地哼著小曲兒,朝宋懷硯的屋子走去。

木門同她第一次來的時候一樣,是緊闔著的。

她端著粥,不太方便,便輕聲喚:“宋懷硯,開門呀?”

連著喚了幾聲,門內卻毫無動靜。



難不成是傷的太重,疼暈過去了嗎?

寧祈暗自咕噥了幾句,艱難地騰出手來,將屋門打開,看清屋內之景時,卻不由得皺了皺眉。

——此時此刻,屋內竟空無一人。

她將那碗粥放下,莫名地有些緊張,跑到院子內四處去喚:“宋懷硯?”

然而她將各個角落尋了個遍,卻依舊沒有見到他的身影。

一個身負重傷的瞎子,孤身一人,又能到哪裏去呢……

後知後覺地,寧祈忽而想到方才有關玉佩的事情。

莫不是……

寧祈猛地拍了一下腦袋,暗道不好,急步匆匆地朝門外趕過去。

*

天水村地處偏僻,屋舍簡陋,道路也頗有些泥濘。然而此地位於昀江之畔,得澤水滋養,還算一方靈地。

深秋時節,楓葉紅透,層林盡染,流水潺潺,倒像是一幅工筆下的國畫。

可此時此刻,寧祈顧不得欣賞這些。她向街道上的小販打聽了下昀江的位置,便慌慌張張地小跑而去。

茉莉的院落離昀江不遠,寧祈很快便看到了江水,在陽光的映照著閃爍著一層清光。此處風景開闊,一覽無餘,可以清晰地看見不遠處瘦弱的少年身形。

他果然在這裏。

為了她丟失的玉佩。

終於找到了宋懷硯,寧祈喘了一口氣,心跳稍稍平定了些。

她正欲開口喚他的名字,可一個字還未說出,便驀地停了步子,一顆心臟高高懸起——

少年背對著日光,墨發毿毿紛亂地垂落,渾身浴血。他單薄的衣衫早已被江水浸透,江水又混暈著鮮血,將猩紅色暈染在周遭的土地上,宛如一片恣意盛放的罌|粟。

察覺到她的氣息,他轉過身來,空寂的目光擱著覆目的白紗,遙遙地鎖在她的身上。

猶如一個極富經驗的捕食者,嗅到了獨屬於獵物的氣息。

他倏而勾起唇角,綻放開一個陰詭的笑,徐徐朝她伸出手:“阿祈,過來。”

寧祈定步在原地,只覺他的語氣噙著極為危險的意味。分明咬字很輕,卻如同一把利刃,一刀一刀將周圍的一切都劈裂開來,甚至恨不得連同她也盡數撕裂。

她只覺氣息一窒,遍體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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