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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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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欲來

李周經正在工位上發呆,肩膀突然被人拍了兩下,她回頭,正撞見喬姐一雙笑眼。

“寶兒,我看你離職申請的流程過完了哈,隨時找我辦離職。”喬姐道。

李周經看著她,有點難為情,“……姐,我能跟您商量個事兒嗎?”

“什麽?”喬姐心情很好的樣子,“怎麽了?”

“我現在還不能離職,能不能幫我跟顧總說一下。”

沈默,死一樣的沈默。

半晌,喬姐似乎終於找回聲音,“你在說什麽?”

李周經低頭,一時語塞。

喬姐都無語笑了,“離職不是你主動提的嗎?”

“是……”

“那你現在是?”

“我反悔了。”李周經弱弱道。

“……”

“理由?”

李周經眨了眨眼睛,“現在大環境不好,我可能找不到更好的。”

喬姐看著她,“這話我當時沒跟你說?”

“說了,是我當時腦子抽筋了,”李周經蔫蔫的,雙手捧在胸前,“拜托拜托,我現在還不能走。”

喬姐有點為難,“但凡顧總沒批我都能讓你撤回去,你這……”

李周經雙手合十,有點可憐,“拜托拜托,顧總還是給您幾分面子的。”

喬姐笑笑,似無奈,“我試試吧。”

李周經感動狀,“謝謝姐。”

喬姐轉身,心裏忍不住嘆了口氣,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喬姐走了幾步又扭過頭來看她,見她一個小女孩端端坐在工位上,一副心事重重,我見尤憐的模樣,心裏終是起了幾分惻隱。

哎,誰沒年輕過,誰沒個腦熱的時候。

想起一個月前顧陵那句意味不明的“如果我做了什麽針對李特助的有失偏頗的錯誤決定,你要及時糾正我”,現在想來,這話分明是護著李特助的,也不知道這次管不管用。

這樣想著,喬姐挑了個時機,下午在匯報完別的事情後,趁著霸總情緒穩定的當口,佯裝無意隨口道,“顧總,李特助工作能力還是很強的,入職也兩年多快三年了,雖然可能近期……”

然而她只是開了個頭,對面俊美的男人眉就蹙了起來。

“還有別的事嗎?”他開口,有些不悅。

喬姐語塞,閉了嘴。

霸總沈著臉,冷哼,“她讓你來求情的?你告訴她,世界上沒有那麽多回頭草讓她吃。”

喬姐有點尷尬,幹笑了兩聲沒再多說別的,從辦公室退了出來。

出門路過大廳,正遇見李周經從茶水間走出來,見到她,當下一臉期冀。

喬姐朝她搖了搖頭,“你是怎麽得罪顧總了嗎?”

李周經也搖搖頭,“我沒幹什麽呀。”

也就是罵了他一頓,說他霸道,倨傲,不講道理,還自戀。

思及此處,李周經偃旗息鼓,完了,她真把人得罪透了。

“我也沒辦法了,親愛的,你不想走只能想辦法搞定顧總了。”喬姐道。

“我明白了,還是謝謝你,姐,改天請您吃飯。”

“顧總心軟,你想想別的辦法。”

李周經面上點頭,心裏卻是比誰都清楚,霸總這條路她已經走絕了,他不可能同意的。

李周經在自助機上買了罐啤酒,徑自上了天臺。

李周經胳膊拄在欄桿處,仰臉灌了自己一大口酒,那酒很涼,涼意順著嘴巴向下,一直灌到了心裏。

耳邊冷風呼嘯,臉被風割得有點疼,意外讓她清醒了不少。

天臺很安靜——以往就是安靜的,這次比以往任何時候要更安靜。

李周經呆呆站在那裏,擡頭望向天空,發絲被吹亂,打在臉上,微微有些癢,天是亮的,上面一顆星星也沒有。

李周經突然想起某次跟顧陵一起站在這裏,她跟他說這裏是方圓十裏最適合看星星的地方。

那個時候她就知道,他們兩個之間,只有那岌岌可危的兩個小時,沒有夜晚,也不會有星星。

但是顧陵說有,偏偏還說得那樣鄭重。

現在呢,連那兩個小時都沒有了。

李周經眼睛有些幹澀,心裏悶著一口氣,卻不知道怎麽發出來,難受得很。

她就那麽站在那裏,不知道站了多久,易拉罐裏的啤酒見了底。

半晌,身後似有響動,她回頭,空空如也。

再沒有一道身影站在那裏,冷冷清清地問她,為什麽又來這裏。

她不能走,她還沒有親眼見他醒來,李周經臉色蒼白,借著酒意下了樓,直接打車去了學校。

學生妹窩在宿舍裏寫作業,突然電話響了,屏幕上顯示是李特助。

學生妹抿唇,放下鼠標,按了接聽。

對面的聲音有點沙啞,帶點鼻音,“林然,我能見你一面嗎?我有話跟你說。”

“不能在電話裏說嗎?”學生妹問。

“我在你們宿舍樓下。”李周經說。

學生妹微微怔了下,有點無奈,半晌道,“等我幾分鐘。”

學生妹到樓下的時候,便見宿舍樓旁一枇杷樹下站著一高挑女子,她似乎很疲憊,整個人軟軟倚著樹幹,頭微微低著,發絲落下來,遮住了那張素日裏妝容精致的巴掌臉。

學生妹走近,她擡了頭,一股酒味襲來。

“你喝酒了?”學生妹皺眉。

李周經又笑了下,朝她比了個手勢,“一點點。”

學生妹抿唇,似無奈,“你想說什麽?”

“我本來是想離職的,但是因為一些原因,我現在還不能走,你能不能幫我跟顧總說一下?”李周經說。

“你覺得是我逼他開除你的?”

“當然不是。”李周經比誰都清楚,“是我主動要離職的,只是出現了一些情況,我想觀望一下,如果最後真的……等不到了,我會立馬離開。”

學生妹不說話,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只站在對面,似乎在出神。

“林小姐,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吧,”李周經走投無路,幹脆敲詐起了女主的同情心,“我從小父母離異,我爸不要我,我媽帶著我改嫁。後來我媽媽跟繼父又生了弟弟,我的房間成了嬰兒房,我被迫開始住校。”

“從初中開始住校,高中,大學,一直在住校,節假日不得不回家住幾天,客廳沙發就是我的床,我沒有一點隱私,換衣服總要躲到洗手間去換,晚上想睡覺再困也得等著,等家裏最後一個客人離開,我才能用沙發。”

“畢業後開始工作,我在外面租了房子,才真正開始覺得自己有了家。這個工作對我很重要,我是個財迷不假,但我再過分也只是……只是想多掙點錢……”

李周經說不下去了,這明明是她編排的經歷,可她一字一句說完,早已淚流滿面。

心裏像紮了幾根針,隱隱作痛。

她摸了摸胸口,沒由來覺得悶悶的。

仿佛她編排的那些,都發生過……

這個冷不防突然飄過的念頭嚇了她一跳。

她搖搖頭,將這種莫名其妙的想法重新埋了起來,再不敢觸碰一二。

李周經似乎早已忘了說這段話的初衷,表情變得木然而失神,朝學生妹勉強扯了扯嘴角,失魂落魄往校外走。

學生妹蹙眉,“李特助,你還好嗎?”

李周經訥訥點頭,又笑了下,表情很僵硬,“我很好,你回去吧,今天打擾你真是冒昧了……”

學生妹站在原地看她,神色覆雜。

李周經感覺自己像一個驚弓之鳥,當下直接打車回了家。

回到家已是黃昏時分,顫顫推開那扇門,門裏李父正給李母捶腰,見她回來站在門口,齊齊看了過來。

李母一喜,有點驚訝,“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一會兒吃飯啊。”

李父也樂呵呵的,笑道,“你媽特地給你做了可樂雞翅。”

耳邊是父母溫和關切的聲音,鼻息間是飯菜的濃濃香味,李周經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放松下來。

換了鞋,進了屋,如常伸了個懶腰,跟爸媽打了個招呼,回了自己的臥室。

“閨女怎麽了?怎麽看著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估計是工作不開心了,一會兒吃飯的時候問問。”

“哎呀,你別亂問,本來沒事兒也讓你啰嗦得不開心了。”

“也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我們應該相信她有解決問題的能力。”

“你就別管了,我找個機會跟她聊聊。”

“哈哈成,女兒還是跟媽媽貼心。”

……

李周經躺在床上聞著飄來的飯菜香味,聽著從客廳傳來的窸窸窣窣的關於她的低聲討論,鬼使神差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

很疼,很真實的疼感。

李周經爬起來,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厚厚的相冊,翻開,裏面放著幾千張照片。

她趴在床上翻看那些照片,看著照片上一家三口開心的笑顏,一顆心安定下來。

李周經嘆了口氣,她在瞎想什麽?又在懷疑什麽?

看來自己真的是被顧陵的事搞得神經衰弱了。她想。

當天晚上李周經睡得很早,卻做了個極讓她不舒服的夢。

夢裏自己大概十六七歲的模樣,出現在一個逼仄的房子裏,被安置在客廳一個小沙發上睡覺,早上暈暈乎乎還未睡醒,耳邊忽然傳來一群男人的調笑聲,睜開眼發現是一群過來做客的中年男人,這群男人身側站著另一個一臉陰沈的男人。

李周經似乎沒在現實中見過那張臉,但在夢裏她清清楚楚知道,這是她的繼父。

夢裏的她似乎很驚恐很害怕,下一瞬,卻被繼父訓斥出聲,“這都幾點了?家裏來客人了。”

廚房裏的母親走出來,朝那些人笑得諂媚,一邊收拾沙發一邊招呼著那些人坐下,見她穿著睡衣一臉委屈站在邊上,也是臉色一沈,說家裏今天要接待客人,讓她別在客廳待著。

夢裏的她似乎已經麻木了,習慣了,沒有頂嘴,也沒有其他反應,拿了衣服在衛生間換好,去了弟弟的房間。

但弟弟在打游戲,又素來跟這位姐姐不和,沒多久,她被弟弟趕出來,房門反鎖。

她於是又被迫回到了客廳,站在那裏,有些無措。

母親從她身邊經過,直接氣不打一出來,伸手在她額頭上戳了一下,說一群大老爺們兒在這裏聊天,她一個姑娘家家的在這裏站著像什麽樣,大過年的,讓她不要像只呆頭鵝一樣在這裏礙事。

可是她又能去哪裏呢?

她又沒有自己的房間。

她站在哪裏都多餘。

家裏分不出一寸讓她留下,她於是下了樓。

大年初一的清晨,寒風凜凜,一個女孩在街頭踩著雪走了一圈又一圈。

她低著頭,手縮在袖子裏,發絲被風吹得有些亂,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李周經像一個旁觀者,站在第三人的視角,旁觀另一個她自己的窘迫,無助,和失落。

她在夢裏好像極委屈,醒來,發現枕頭都濕了。

李周經醒來額頭上都是汗,大口呼吸,她抱著腿坐在床上,不明白為什麽會突然做這樣的夢。

她更不明白,明明是夢,為什麽這麽……真實?

一種強烈的不安襲來,有種風雨欲來的失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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