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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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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 (一)

“有事嗎?”

這是陶青梧幾分鐘前冒冒失失跑上來後得到的第一句話, 是很簡短的三個字,聽不出情緒。

她因為窘迫站在原地,腦海中浮現的是第一次見面時抱錯人的尷尬, 還有早上被猛然扣住手腕拽住的驚恐。

很微不足道的兩件事, 她卻抑制不住地牢記住了眼前這個男人的容貌。

是很穩重溫雅的外形, 輪廓深邃,鼻梁高挺, 這幾次見到都是身著剪裁得體的西裝, 領口扣到頂, 半挽起的袖口露出結實有力的手臂和修長幹凈的十指, 讓人只覺得賞心悅目。

似是見她久久不吭聲, 男人耐心所剩無幾,往前挪動了幾步,矮著身子迫使著她迎上視線, 又問了句, “請問...有事嗎?”

這次的語氣溫和了些, 加了禮貌用詞的一句話讓她繃緊的背脊霎時松了,搖了搖頭, “沒...沒事。”

話音剛落, 男人溢出一聲笑, 眉尾一擡沖著她的身後擡了擡下巴, “可你手裏拿的...好像是我的手帕。”

陶青梧身形一顫,循著男人的視線回頭望了眼。

原本被她絞在指間的白色手帕在她看不見的情況下,被微風吹拂著自腰側露出一點點邊角,金色絲線縫制的忍冬尤為醒目。

羞窘的情緒又重了些, 她不得不拿了出來,埋著頭小聲道:“早上謝謝您, 只不過當時您掉落的手帕被我弄臟了,本應該清洗幹凈了再還給您,只是......”

“什麽?”

她語言還沒組織好,被眼前的人逼迫著脫口而出:“我怕之後再沒機會還您。”

男人面上閃過詫異,突然來了興致,“你是想要我的聯系方式?”

陶青梧猛地擡頭,捫心自問,她是真沒這個意思,可男人如此直言不諱地挑明,反倒讓她開始懷疑起自己此番舉動的真實用意。

從男人的談吐,還有頗具品味的衣著穿搭,這方手帕恐怕就是一件可有可無的小東西,不然怎會沒發現已經丟失,假使發現了,又為何不回去尋找。

綜合種種,對方會誤會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我......”

沒字還來不及說出來,男人就打斷了她,右手很迅速地抄進口袋摸出了手機,用著詢問的口吻,“方不方便留個號碼?等我聯系你再還給我。”

陶青梧有短瞬的意外,指尖慢慢蜷起將松開的手帕收回掌心,口齒清晰地吐出了十一個數字。

倏地,在男人撥過來她手機振動的那一刻,一抹纖細的身影從她旁邊略過,停在了男人的面前。

女孩子揚著和煦的笑容,視線在身旁男人和陶青梧之間移動著,最後只一眨不眨地望著她,話卻是沖著男人說的,“表哥,這是...小嫂嫂嗎?”

男人一笑,未做解釋而是用著命令的語氣說了句,“先去車上等著。”

女孩子撇了下嘴,擡腳前擺動著右手跟她打招呼,“你好,陶同學,我是新來的交換生,秋音桐。”

“您認識我?”她問。

秋音桐笑得坦然,“我對漂亮的女同學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言語間,男人偏頭輕咳一聲,聽著警告的意味很濃。

“小氣鬼。”秋音桐小聲咕噥了句,忙伏身上了車,下一秒卻降下了車窗,隔著淺灰色的遮光簾註意著外邊。

四目相對,午後時不時襲來的微風卷著掉下來的梧桐葉落在了男人的肩頭,被指尖拂開後打著旋兒又停留在陶青梧的腳邊。

靜默良久,男人嗓音緩了許多,像是溫沈動聽的大提琴音,滾過她的耳膜。

他說:“傅庭肆,我的名字。鸞鵠在庭的庭,肆意的肆。”

又是一剎寂靜。

陶青梧仿若又聞到了那清淺的木質花香,受了蠱惑般舒了口氣,“我叫陶青梧。”

“顏色裏的那個青,梧桐的梧。”說的時候還很順其自然地指了指頭頂遮天蔽日的茂密枝幹。

傅庭肆靜靜地垂著眸,看她終於放松下來後勾了勾唇,而後翕動唇瓣,“好,記下了。”

兩個人說不清相對著站了有多久,惹得一直隱在遮光簾後面的秋音桐都沒了耐心,急忙拉開連嘖了好幾聲,催促著:“哥,該走了,不然姑姑又要打電話給我了。”

經提醒,陶青梧也剛剛想起一直被晾在不遠處的好友宋方稚,難為情地望過去,得到的是一記帶著埋怨的眼刀。

她微欠了欠身,開始告別,“那...傅先生,再聯絡?”

傅庭肆微頓,點頭,“陶小姐再見。”

-

自那日很短暫地見過一面後,陶青梧察覺到自己有些反常,許多稀奇古怪的情緒充斥著她的大腦。

一周內唯一沒有早課的這天,她睜著眼睛,睡意漸無,翻身面朝著潔白的墻面時沒忍住短嘆了一聲。

很輕微的一點聲響還是引起了躺在床上玩手機的宋方稚註意,不禁跟著她嘆了下。

她低笑,“你幹嘛!”

宋方稚也笑,“你幹嘛?”

“我好困,但就是睡不著。”

“怎麽?情竇初開啊。”

陶青梧倏地坐起來,“你說我嗎?”

“不然呢?”宋方稚拉開了床簾,靠上夏日裏倍感涼爽的軟墊,“你自己掰著手指算算,從那天開始,你已經魂不守舍多少天了。”

她臉頰迅速氤出一抹緋紅,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她確實控制不住地會想起傅庭肆。

只要一閑下來,她就開始在腦海裏回味每一次見面的場景,讓她深受其擾。

然而下一瞬,她嘴硬反駁,“我...我只是想還手帕給他。”

說完她還看了眼一直整齊疊放在枕邊的方帕,偶爾還能嗅到洗滌劑清淡的茉莉香。

“心懷鬼胎的兩個人拿手帕當幌子,好不好笑?”宋方稚總能抓到她話裏的重點。

陶青梧甚少會有機會跟宋方稚如此老神在在地坐著聊天,往常她不是在兼職,就是在上完課往家裏趕的路上。

這幾日,礙於一些特殊原因,她一申請到學校宿舍的入住名額,就很快收拾行李搬了過來,因此閑暇的時間就多了些。

但弊端很快就顯露了出來,以前她根本沒機會胡思亂想的。

想到這裏,她又嘆了一聲,“我...我不同意你說的,我跟他都不熟悉,怎麽可能...”

“那你覺得他好看嗎?”

“還...還不錯。”她支吾著答。

“比起時暨呢?”

她蹙眉,“你好端端提起他幹什麽?”

“因為他們都喜歡你啊。”

“都?”

不消片刻,宋方稚套上睡裙的外衫,踩著床梯下去後趴在她的床邊,指尖摩挲在手帕精細的絲線上,“你每天睹物思人,幹嘛不主動聯系他?”

陶青梧霎時沒了心情,扯著被角蓋在腿上,“不合適。四天了,他說了再聯絡,可是沒有,說不定只是他禮貌的托詞罷了。”

接下來,她完全沒給宋方稚再開口的機會,反正是睡不著了,還不如找點事情做。

洗漱完換好衣服,陶青梧拎著包剛邁出宿舍,接而鬼使神差地停下,折返回去從枕邊拿走了方帕。

一路上往校外走的時候,她一直試圖去想些別的事情來轉移註意力,然而這個念頭持續了還沒五分鐘就被打斷。

“青梧。”

熟悉的男聲自身後響起,她閉了閉眼,心裏厭煩至極卻又不得不禮貌地回身給與回應,“時暨,我叫陶青梧。”

她刻意在姓氏上加重了語氣,豈料時暨絲毫不覺得惱怒,只一心順著她,作勢就要把手裏捏著的牛皮紙袋往她懷裏塞,“下午兩點以後才有課,你怎麽起這麽早?不過很湊巧,我剛買好早餐準備去給你送。”

陶青梧習慣性往後退了一步,拒絕的話反覆說了無數次。

如若換位思考,就連她自己都會覺得無地自容,可眼前的人卻仿佛無堅不摧,反倒越挫越勇。

她雙手背至身後,“時暨,別再追著我了,好嗎?你其實心裏清楚,對我根本不算喜歡,只是征服欲在作怪。”

“你不能因為不喜歡我就否定我對你的感情。”

深知根本說不清楚,她只好直言,“我們認識三年多了,你難道沒發現我牛油果過敏嗎?之前有一次誤食,我在公共教室眾目睽睽之下被送到了醫院,我記得那天...你也在的。”

“再比如現在,八.九點的日頭也很曬的,你自己都知道躲陰涼。”

她始終淡著語氣,臉上的笑意久久未散,可正是因為這樣,才使得她說出的這段話多了點威懾力。

慶幸的是,這一次,時暨沈默了許久,沒再像以前那般我行我素,裝作無事發生繼續沖她獻殷勤。

陶青梧眉頭松展,察覺到丟在包裏的手機在振動,看也沒看就滑動接聽貼在了耳邊。

“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

嗓音一如既往的溫和,讓她頓時怔忡在原地,心裏瘋狂期盼著對方能再多說幾句,讓她能沈浸得再久一點。

不知電話那端的人是不是會讀心術,再度開口,“陶小姐,我是...傅庭肆。”

“我知道。”她輕聲喃喃。

“我可以過去嗎?”

幾乎是下一秒,陶青梧鼓動的心跳越發快了,慢悠悠扭頭去看,微微屏息,“不要,你就在那裏等著我。”

拒絕得太快,她下意識沒斂住自己方才面對時暨時用的語氣,反應過來後只好軟著調子又重覆了一遍。

“好,別讓我等太久。”

電話掛斷,陶青梧看見時暨肉眼可見地晃了下身形,卻還是故作鎮靜地癡癡望著她。

她收起自己的不忍心,退後半步,張口胡謅,“我男朋友來接我了,先走了,再見。”

話畢,她小跑到傅庭肆的身旁,而後並肩同行到校門口的一棵國槐樹下才駐足。

在傅庭肆的註視下,陶青梧翻找出那方手帕,遞了出去。

滑嫩的右手就停滯在半空中,遲遲未有人接。

傅庭肆神色凝著,“時間還早,方不方便一起用個早餐?”

“好...好啊。”她垂下手,磕磕巴巴。

-

良久,車子駛入學校附近商區裏一家頂出名的老字號,豆漿的醇香還有糖油餅的焦脆味撲鼻而來,讓人不禁食指大動。

靠漆木欄桿的雅座用屏風隔開,私密性極強。

陶青梧用瓷勺攪拌著碗裏的面茶,為了打破沈默,不經意間說了句,“傅先生,手帕我幾天前就已經洗好了。”

“那怎麽不聯系我?”傅庭肆淡聲。

她低眸,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傅庭肆從賓大畢業回國後就接手了家裏的企業,深谙許多人藏掖著話中有話時的所有神態,當下就看穿了桌對面的人不吱聲的具體緣由,“這幾天我一直在洛杉磯,所以一回國我就來找你了。”

陶青梧捏著勺子的手一僵,自然明白傅庭肆的這句話是在解釋為何不與她聯絡。

這樣,反而顯得她有些小心眼,長而卷的眼睫因為心虛連續顫動了好幾下。

一碗粘稠的面茶被攪拌得早就失了原有的風味,傅庭肆只好將自己面前未動的那碗跟陶青梧的換了,雲淡風輕地用眸子睨了一眼,問:“你很介意這幾天我沒聯系你?”

陶青梧懵著,心知肚明自己確實有那麽一點點因為這個不開心。

明明主動要聯系方式的是眼前這個人,說聯系的也是他,可偏偏落下風的人卻是她。

她不喜歡這樣,好像自己是一只供人玩樂的小寵物,只有來了興致才會逗弄她一下。

傅庭肆沒指望她會誠實回答,瞬轉話鋒,“或許...你也可以試著主動一下。”

她遲疑著問:“我可以主動?”

“為什麽不可以?你在等我的時候,也許我也在等你。”

“傅先生,我沒太懂你的意思。不熟悉的人不挑時間聯系你,真的不會打擾到你嗎?”

“是有點。”

他答得坦率,在看到對面的人眼皮耷下的那一秒,又道,“但這只針對其他人。”

陶青梧溫吞擡頭,總覺得自己的大腦已經被繞得不太清楚了,不然她為何聽不懂他的話。

他輕笑著,骨節分明的手執筷夾著糖油餅放入她面前的餐盤,平和的語氣仿若是在對待一位相識數年又親密無間的人。

“是你的話,就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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