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碣石瀟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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碣石瀟湘(二)

洛翎跟著那個女妖來到了一處流泉,她的雙手的指尖已經鮮血淋漓,方才並沒有這麽嚴重,她應當自己撕裂了傷口。

她將手直接伸入流出的清水中,紅色隨著水流迅速退去,了無痕跡,只是她的手還在出血,流過她指尖的水的顯出一絲緋紅。

“再洗下去,你的手怕是五日也好不了,如果你實在不想參加百妖宴大可以跟清瀟掌事說,不必糟蹋自己的手。”洛翎平聲道。

“無論我的手怎樣,也無論我的琴怎樣,百妖宴,我都去不成。”她如是說著卻把手移了出來。

“如何去不成?彩晴已經被罰了,百妖宴之前,她做不了什麽。”洛翎試探著問,她總覺得眼前的女子知道一些至關重要的東西。

那女子卻不回答,只是轉身要走。

“等等。”洛翎拉住她的手腕,從荷包裏取出一個精巧玉瓶,“這是專治琴弦劃傷的藥,我在人間得的,比尋常藥好用,你用完還我。”洛翎特地強調了人間二字。

方才在裏間聽她彈琴,有些指法是人間的專屬,想必她與人間有什麽關聯。

她微微一怔,眉眼間有疑惑之色。

“你當然可以不用,我沒有別的意圖,只是不想和彩晴那種半吊子樂師合奏,而是想和你。”

我想和你合作,一起扳倒尋音閣的毒瘤。這是洛翎心底的聲音。

那女子眼睫微動,收下了藥瓶,輕聲道了一聲謝。

“我叫洛翎,是寧城的薄荷妖,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浮柳,是琵琶妖。”

“真羨慕你們琵琶妖,入尋音閣應當容易許多吧。”

浮柳並不回答,眼中閃過一縷無措和慌張,只一會兒便又恢覆了平時那平靜的樣子。

看來她到尋音閣的來歷並不簡單。

“你喜歡琵琶,但除了尋宮還有很多地方可以彈琵琶,其實不必來此。”浮柳突然開口勸洛翎道。

“你今天也看到了,尋音閣並不太平,你這幾日看著這裏,也許不會再抱那樣的念頭。”浮柳看著洛翎的眼睛。

那種眼神倒像是……拯救。

洛翎心裏已經有了應對,便堅定道:

“可是尋音閣才能接觸到妖皇妖後,這裏是所有樂者夢寐以求的去處,這裏的樂聲才會被人聽到,哪怕死在這裏,灰飛煙滅,想必也有人擠破頭來。”

“你已經來了,自然不懂我這種拼盡全力也難以觸及這裏的苦痛。”

聽了洛翎的話,浮柳沈默的眼睛裏似有悲哀。

洛翎繼續說道:

“好在,瀟湘掌事已經應許我了,我馬上就要來尋音閣了。”

“我有才有德,將來總有出人頭地的一朝,鏟除那個有名無實的彩晴,不是輕而易舉嗎?”

“你和我這樣有才的人,不應被彩晴這樣的踩在腳下,來日我們當了人上人,她們縱使出身稍好些,依然不敢動我們。”

洛翎說著便盯著浮柳的眼眸。

也許浮柳當時來到尋音閣便是如此想法吧,從此入手,浮柳或許願意說些什麽。

洛翎試圖從浮柳的眼睛中找出更深的感情。

“不!根本不是這樣,這裏只有鏡花水月,你根本留不下來,這裏會把你咬的骨頭渣都不剩。”浮柳痛苦地搖著頭。

果然,她知道內情,她知道洛翎根本沒辦法靠清瀟留下來,她知道尋音閣的陰謀。

或許她有所顧慮,所以不敢與洛翎坦誠。

那就揭開浮柳和洛翎間的那層迷紗。

“你的琵琶是人間的東西,又有怨氣纏繞,你不是琵琶妖吧,費盡心思來這裏不就是為了它嗎?”洛翎指了指浮柳身旁的琵琶。

“我是琵琶妖,我是……”浮柳慌張起來。

“浮柳,我知道你是人間的怨靈,附身於琴上,來到這裏,付出這麽大的代價,且走到今天這一步,何不破釜沈舟,放手一搏?”

“我不信你甘心永遠被彩晴踩在腳下。”洛翎的眼睛裏像是藏著蠱惑。

“我不知道你是怎樣的人,但你願意勸我離開,總歸不是壞的,我便告訴你,我生來固執,說要來尋宮就會拼盡全力,我亦不想看著清瀟白白枉死!”

洛翎在賭,賭浮柳有一絲傲氣尚存,賭她對如此不公的尋音閣的恨。

於是她拋出了自己的把柄,坦白了自己認出了鬼市的符咒。

若是此時浮柳向巡檢司檢舉洛翎,洛翎的計劃就將面臨前功盡棄的風險。

不過洛翎既然來了,就做好了以身犯險的準備,何況她直覺浮柳不會那麽做。

“你認得出那個符咒?”浮柳不可置信道。

果然,浮柳知道內情。

“是。看來你也知道。”

浮柳不語,只重重地點了點頭。看來她開始相信洛翎了。

“我——我是——”

“我知道,你的秘密我會保守,你不必憂心。”洛翎承諾道。

“只是我想留在這裏,需要你告訴我一些事情。”洛翎的眼睛裏是誠摯,“我願以性命作保,不會設計你入局,何況我們的目的應當是同一個。”

浮柳的眼睛裏遲疑漸漸退去。

許久以後浮柳回憶起今日,這不僅是她與洛翎的初遇,更是她走出過去,開啟新生的一天,她記下了眼前少女的堅定與真誠。

“這符咒是彩晴下的,我曾無意間聽過她與別人的談話,只是她拿著我的把柄,我不能說,但——你還想知道何事,我定知無不言。”

……

月影沈沈,不可捉摸的謎藏在黑夜的寂靜裏。

尋音閣內終日不歇的樂音在不久前終止,這幾日因為臨近百妖宴,練習的樂聲總持續到很晚。

專供練習的尋音主閣旁是一個名為皆祥樓的閣樓,那是尋音閣一處供樂師們休息的地方。

每位樂師都有單獨的房間。而此時樂師們大多已經回到皆祥樓歇下了。

彩晴正坐在一面銅鏡前,正在發間找一處安插她新得的紅琉璃彩簪,待她梳妝好,對著鏡中的自己愉悅地笑了。

“彩晴掌事,君辛大人今晚要來。”一旁的雪漣說著。

“知道了,對了,雪漣,今日清瀟說的,你暫且不必當真,那清瀟現在已經是個病秧子,我能不能坐穩掌事的位置就看最近了,待我事成,有的是給你的機會,你只需等待片刻,未來的榮華富貴定少不了你的。”彩晴笑著說,眼神裏是大事將成的喜悅。

今日聽了那個新來的荷妖的話,雪漣對於彩晴的使喚更加難耐,她曾經也是與彩晴比肩的樂師,如今真像一個婢子。

彩晴的笑顏在雪漣眼中,是對她的挑釁,像刺一樣狠狠紮在心裏,但她還是沈住氣連連稱是。

彩晴在一片表面的平和中告別雪漣,離開了皆祥樓。

此時浮柳避開她跑到清瀟的房前,到了門前,欲叩門的手卻猶豫了,好似有一線無形的絲扯住了她的手腕。

終於下定了決心,浮柳重重地嘆了口氣,手還是撫上了清瀟的門。

房中,清瀟待在房裏準備休息,正對鏡梳著她的長發。

或許是靈力不濟,她的發間夾雜著幾根白發,清瀟看著這些銀絲幽幽地嘆著氣。

一陣叩門聲響起,開了門卻發現是浮柳。

“浮柳,何事尋我?”

“掌事,浮柳對不起你,浮柳,浮柳對不起你。”浮柳一見到清瀟便抑制不住拉住她的手低聲啜泣。

“怎麽了?”

“您跟我來,一看便知。”

浮柳、清瀟二人加快腳步來到浣衣間,未及靠近便聽得裏面傳來陣陣放肆的低吟,那是……

可想而知裏面是怎樣的艷色。

當時清瀟面露難色,浮柳帶她來這裏已經是出乎意料,清瀟猜不透浮柳的意圖,難道是希望她管教裏面二人?

雖然此二人在尋音閣做這種情事實在令人不齒,可這種事實在不適宜她來撞破。

清瀟想著等裏面二人出來,知曉了裏面是何人,而後再想法子警醒他們二人,因而清瀟未有什麽動作。

而浮柳只是將手指舉於唇前,示意清瀟莫語。

清瀟、浮柳等了半晌,裏面二人好似終於停歇了,清瀟和浮柳又警惕起來,躲在一旁的雜物後面,防止被此二人看到。

但裏面的人好像並不著急動身。

浣衣間內一片昏暗,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迷香。

“彩晴,我送你的琉璃簪你可還喜歡,我看著這發簪只有你配得上。”一個眉眼周正的男子撫摸著懷中的女子溫柔道。

“君辛大人莫不是說清瀟也不配,你可真是的,清瀟姐姐從前對你多好啊。”彩晴作勢輕輕地捶了那男子的胸膛一下,在那男子的懷裏嬌嗔道。

“彩晴,我可發誓我只愛你一人,至於那個賤人我只怕不能即刻殺了她,她是你我二人間唯一的障礙。”君辛信誓旦旦道。

“嗬哈,不愧是我的心上人,有魄力,不過符咒之事你也不肯同我細說,這符咒這麽厲害,那賤人確實一天天的虛弱下去,只是,你確定她在五日之內會死嗎?”

聽到這裏,清瀟已經如墜冰窟。

清瀟身體止不住地發抖,她緊緊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嗚咽聲從嗓子裏漏出來,眼淚不受控制地墜落。

浮柳見狀抱住了清瀟,一遍遍拍著她的肩膀,好像這樣能給她一點溫暖。

“她已經死了,保留著一點殘存的神識罷了,若你嫌她礙眼,大可不必等到五日後她神識散盡而亡,只需將我上次給你的那符咒用真氣引燃,符咒燃盡之時,她便會魂飛魄散。”那男子哄著彩晴。

“既然你說你恨不能即刻殺了她,我就滿足你的願望,我今晚回去就殺了那個賤人,只是日後你也好好補償我這幾日受的委屈。”彩晴用柔柔的聲音說著。

“彩晴,我們馬上就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籌謀了這麽久才和你走到一起,以後我定不會放開你的手!”君辛說著又吻了吻懷中人的額頭。

房外浮柳扶起了清瀟,帶她往皆祥樓走。

皆祥樓,一只雪白的貓在樓外的磚瓦上走著,靈巧而又雍容閑雅,只見它縱身一躍,跳進了一個熄燈的房間。

幽暗的房內,那靈貓的雙眼散發出淡淡的銀光,那銀光恍然間淡去,白貓不知何時幻化成一個姑娘的模樣。

那姑娘袖手一揮,屋內瞬時燈暖如橘,且看那女子的臉,卻是洛翎。

方才她也在浣衣間外,聽說符咒一事便趕緊前來。

若是想知會巡檢司的人來搜查彩晴的房間,天知道彩晴的哥哥彩則會不會從中作梗,洛翎只能自己來取。

洛翎環視一周,而後熟稔地從床榻上拿起那個周身冒著黑氣的精巧的盒子,裏面裝滿了符紙,洛翎找出其中黑氣最濃的一張。

放好盒子,洛翎又化為貓身從窗戶離開了,白貓一離開房間,燭火熄滅,室內陷入一片黑暗,仿佛不曾有人來過。

洛翎化為人身從自己房間離開,徑直走到了清瀟的住所。

浮柳看清來人方覺心間松了一口氣。

走入房內,清瀟坐在榻上神色恍惚,眼睫上沾著淚。

洛翎拿出符咒道:“這是彩晴他們口中的符咒,雖救不了你,但可以使你撐到五日後。”

浮柳看著那符咒已經驚呆了,沒想到洛翎辦事這麽迅速,清瀟卻不知道其中的緊迫,是以並不吃驚。

“多謝你們,讓我不至於死的不清不楚。洛翎,我承諾你的,還能做到,只是你還願意留下來嗎。”清瀟的聲音比起白天更加無力了。

“清瀟,那你呢?你甘心嗎?”洛翎看著清瀟的眼睛,似乎要看到她靈魂深處。

“不甘心又如何?浮柳和我偷聽他二人的陰謀,與你手上的符咒,太不足為證了些,稍有不慎便會被他們反咬一口,落一個妖言惑眾的罪名。”清瀟回望洛翎的眼睛,裏面是痛苦、呻吟和恨。

看來浮柳沒有把洛翎供出。

“我有一個辦法,只是不知掌事信不信我。”

清瀟看著洛翎,緩緩點了頭,眼裏燃起一絲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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