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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書生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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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書生 十二

誰都看得出來姜德和的不自在。

不過, 也沒人跳出來戳穿,畢竟沒有證據,想要尋求人證物證, 還得去鄉下一趟,在座的都是要參加明年鄉試的秀才,誰也沒那麽閑。

還有最重要的,姜德和根本構不成威脅。

他考中秀才已經十多年, 這些年一直在城內求學,鄉試場場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但幾乎都是墊底。

眾人各說各的, 很快就將這件事情給忽略了過去, 但是,姜德和總覺得這些人都在背後議論自己,強行與人尬聊了半晌, 他實在受不住這怪異的氣氛,找到知府大人告辭離開。

一出府衙, 姜德和上了馬車後瞬間就翻了臉, 狠狠踹了一腳對面的便宜兒子。

“你不說話會死嗎?今天去了那麽多的隨從, 誰跟你似的跑到主子跟前胡說?”

傅南北……姜南北捂著被踹了的小腿,不服氣地道:“我就是看不慣傅南昌,同樣是傅家的孩子, 我們在地裏刨食,他卻在城裏讀書,一年到頭輕輕松松還被所有人說辛苦了……”

“這跟你有什麽關系?”姜德和從來沒有跟兒子相處過,難得的幾次見面都其樂融融, 今日才發現,兒子心裏對傅南昌滿是怨懟和嫉妒。

對著傅南昌這樣一看就前程遠大的年輕人, 只能拉攏,不能得罪。姜德和很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他每一次都希望自己能中,但次次都是失望,明年考中舉人的把握也不大。他已經不年輕,沒有幾個三年了,可傅南昌不一樣,他年輕聰明,還是案首,即便明年不中,十年之內,也絕對能考中。

別看秀才和舉人只一步之遙,這中間的距離猶如天塹,跨過去可以入仕為官,跨不過去,就只能眼睜睜看別人做官。

“現在你已經是姜家的孩子,夫家族譜上沒有你了,那個夭折了的傅二娃都不叫傅南北。”姜德和板起臉,“我希望你往前看,放下曾經恩怨,不要隨意樹敵!”

眼看他動了真怒,姜南北心裏再不願意也只能認錯:“爹,兒子以後不會再做類似的事了。”

姜德和怒氣平緩了些,強調:“要叫我大伯,小心隔墻有耳。”

他看著面前的便宜兒子,心裏嘆氣。

妻子給他生了一子一女,都已經成親生子,他忙著讀書,對孩子疏於管教,眼看兒子不是讀書那塊料,便專心求學,想著趕緊考中舉人納妾再生子。但一直沒考中,年紀還越來越大,於是他又將希望放在孫輩身上,兒子一到年紀就趕緊給娶了媳婦,結果兒子成親後得了一個閨女後,兒媳婦的肚子就再沒了動靜。他讓兩人抓緊,兒子才說了實話,原來他小時候就……不行,那個閨女都是他從岳家抱養來的。

這樣的情形下,他再也不好責備兒媳婦,正想著讓女兒多生一個孩子抱回來,可女兒嫁人之後只生了一子一女。

他不想要外孫女,但人家的孫子也不可能抱養出去,於是就拖到了現在,他剛得知姜南北的存在時,心裏特別歡喜。

即便是姜南北脾氣不好,人品也差,喜歡耍無賴,可能一輩子也糾正不了這些壞習慣。但他還是很高興,兒子不行,還有孫子嘛。姜南北已經生了兒子了,雖說有點體弱,但大夫說能夠養得活。

因此,姜德和都已經打算好了,他不能將兒子放在自己名下,幹脆認弟弟去認,到時候再將姜南北的兒子過繼給兒子。

名下沒有兒子也沒有親兄弟,從堂兄弟那裏過繼是很正常的事,誰也不會懷疑。

姜南北低下頭:“是,大伯。”

姜德和看他興致不高,怕他壞了自己的事,再次強調道:“我好了你才能好,姜家全靠我才能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如果我出了事,姜家會比村裏人還慘,人家至少有地,我們只能幫人幹活才能賺到錢。”

“知道了,大伯。”姜南北認真了些。

姜德和終於滿意,一想到明年的鄉試,心裏又開始發愁。

他一點把握都沒有,每次鄉試要花銷不少銀子……即便知道這銀子多半要打水漂,偏偏還不得不花。

*

傅家人一開始不愛出門,顧秋實他們每人都發了銀子,他們也舍不得花,傅母還想出去找手工活做,被傅父給攔住了。

顧秋實一得空就教兩個孩子練字,林巧梅大字不識,閑著無事也跟著學。

在顧秋實說自己受傷後,林巧梅就再也沒有要求與他同住,兩人夜裏各睡各的屋子。

看得出來,林巧梅對現如今的日子很滿意,她覺得自己命好,不止一次說過,村裏的小姐妹都很羨慕她。同樣都是村裏長大的姑娘,她變成了秀才娘子,還搬到了城裏住,並且以後的孩子肯定可以讀書。

白日裏,她也不打擾顧秋實,有話都是抽吃飯時說。夫妻倆相處……頗為冷淡。

不過,兩人成親前沒怎麽見過面,見面了也沒打招呼,後來定親成親了要熟悉一些,但因為傅南昌常年在城裏,相處的時間實在不多。夫妻倆成親近兩年,同床共枕大概不超過一個月,且傅南昌每一次回家都來去匆匆,白天還要抓緊時間應付親戚,和家人相處。夫妻倆要說有多深的感情,真不至於。

傅南昌後悔自己之前那些年忙著讀書,和家人很少相處。所以顧秋實把人接到了城裏。

鄉下人進城會自卑,連大門都不敢出。顧秋實特意抽出時間帶他們逛街,一家子老老少少,特別熱鬧。

到了酒樓,跟著夥計上樓時,聽到了旁人口中提到熟悉的名字。

“那姓白的書生不知道哪裏好,楞是把丁姑娘的魂都勾走了。那可是大家閨秀啊,為了嫁給他不惜絕食……聽說丁老爺很生氣,一怒之下直接和女兒斷絕關系……”

“可能氣不了多久,等到孩子生了,不認也得認。”

有人不讚同這話:“那也不一定,城裏周家的次女,都已經定親了,結果卻在成親之前突發惡疾,其實根本就不是生病,而且與人私奔了。周老爺就說女兒暴斃,婚事作罷。這都過去好多年了,現在周家也只有一個女兒。大戶人家最在乎自家姑娘的閨譽,一個姑娘名聲不好,會帶累一大片。嚴重的,嫁出去的姑奶奶都要被休回家。”

顧秋實聽著這些熱鬧,帶著一家人進了包間。

傅家人從來沒有見過這麽豪華的酒樓,深覺見了世面,面上高興,心裏卻有點擔憂。

“南昌,這些地方吃一頓飯要多少銀子?”

顧秋實笑吟吟道:“是有點多,不過,今兒又是′成日,我剛進賬了一筆,省著點能堅持到明年鄉試考完。這才只是一個月的盈利,你們就放心吧,我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既然把你們從鄉下接了來,就一定能讓你們吃飽穿暖。我也不是那愛打腫臉充胖子的性子,若哪天養不起了,也不會硬撐。”

話說到這個份上,傅家夫妻無話可說。

進了雅間,顧秋實想了想,還是把關於丁姑娘的事告訴了家裏人。

傅家夫妻這才知道,兒子在參加縣試之前居然遇上了這麽倒黴的事。一個弄不好,名聲盡毀,只能回家種地了。

傅父恨恨道:“這個姓白的書生太可惡了,怎麽能幹這麽缺德的事呢?他自己願意和人家姑娘暗地裏往來是他的事,往你身上扯,簡直是損人不利己。”

顧秋實解釋:“丁老爺跟康夫子相識,聽說國夫子誇讚我,如果用他自己的名字,丁姑娘一開始就不會和他來往。”

夫妻倆這才明白其中的關竅,城裏的讀書人很多,但不是每一個都能考中功名,有些人讀了大半輩子什麽都沒得到。

一個任何功名都沒有的讀書人,有沒有天分能不能考中,只有夫子最清楚。

“因為我平時很少出門,天天關在家裏抄書,聽說過我的人很多,認識我的人很少,所以才會發生這種事。”顧秋實見夫妻倆面露焦急,笑道,“不過,以後不會了。我名氣夠大,是案首,又是拿俸祿的稟生,想要冒充我,很容易就會被戳穿。”

現如今的顧秋實,以幫那些想要參加縣試的人作保,既然有所求,就不可能空著手上門。這也算是一筆收入。

等到飯菜上來,顧秋實就不說這些沈重的事,這兒說起往日聽說的趣事。桌上氣氛輕松,加上飯菜不錯,所有人都歡歡喜喜。

吃過飯下樓時,顧秋實看見了白康。

白康還是一身布衣長衫,手裏抱著一疊賬本,正急匆匆往後院而去,路過樓梯上,大概是察覺到了旁人打量的目光,他擡頭望來,看清楚是顧秋實後,面色難看了一瞬。

“傅秀才,你看著我做什麽?”

顧秋實擺擺手:“看見了熟人,多瞅了一眼而已。怎麽,你見不得人,不能看麽?”

白康:“……”

他知道最近不少人在議論自己,這時候與傅南昌爭執不明智,真鬧大了,旁人笑的是他。

他一低頭,匆匆離去。

夫妻倆在走出了酒樓後,才知道那人是白康,他們沒想著回去找人算賬……早在搬到城裏之前,夫妻倆就已經商量過了,到城裏後謹言慎行,不與人爭執,即便是和兒子不和的人,他們也要跟兒子商量過後再決定要不要與人吵架。不然,兩人什麽都不懂,動不動就沖出去,很容易給兒子惹麻煩。

聽到那人是白康,傅父恍然:“我看你待人一直都挺溫和 ,獨獨對他不客氣,還覺得奇怪。沒想到是那個混賬,你剛才也太溫柔了,要不要我跟你娘幫忙?”

“不用。”顧秋實哭笑不得,“我心裏有數。”

別說白康沒有考中功名的本事,即便有,白康害人在先,顧秋實絕對不會給他出頭的機會。

傅父認真道:“我們做爹娘的一直沒有幫上你的忙,如今年紀大了,什麽都幹不成,以後你如果有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現如今有你照顧你大哥一家,我們心裏放心,即便是去死,也……”

“爹!”顧秋實打斷他,“你們別這麽說,兒子能夠站在這裏,全賴你們體諒。兒子心裏已經很感激了。當然,如果真需要你們幫忙,我也不會客氣。”

最後一句,純粹是為了讓老兩口放心。

那天之後,顧秋實經常跟著林朝陽幾人一起去白舉人家中,卻也不是每日都去,有這個名聲就行。

這天從白舉人家中回來時,因為耽擱了點時間,在路上天就黑了,還隔著老遠,就看到自家院子裏亮著燭火。應該是傅母在等著,顧秋實急奔過去,卻在靠近大門時,發現了門口不遠處一個蹲著的黑乎乎影子。

看頭型,似乎是個女子,但身形臃腫。

顧秋實厲聲質問:“誰在那裏?鬼鬼祟祟做什麽?”

女子嚇一跳,驚呼一聲:“啊,是我!”

她站起身,顧秋實才發現她只是肚子大,應該是懷有身孕。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丁香玉聽到這話,本來已經止住了淚水又奪眶而出,氣到極致,笑了出來:“你不認識我?把我害得這麽慘,你一句不認識,合著我就活該?”

顧秋實只覺得莫名其妙,人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此事就得弄個清楚。

“我哪裏害你了?若是沒記錯,我們只有一面之緣,在那之前連話都沒說過,在那之後也沒有來往過,我怎麽害你了?那天的事,還是夫子為了幫我澄清名聲故意算計,如若不然,你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裏。”

“知道了也沒有用,我已經被騙了啊。”丁香玉憤然大吼,“我一直以為暗中來往的情郎是你傅南昌,誰知道會被人騙?如今父親不要我了,此事與你脫不開關系,你敢說你全然無辜?”

傅母在等兒子,一直沒睡,聽到門口有人爭執,立刻趕了過來。看到門口一個懷著身孕的女子對著兒子如泣如訴,她心下大驚:“你誰呀?有事情白天不能說嗎?大晚上賴在這裏跟鬼似的,嚇死個人。你別在這裏哭,我們家可不欠你。別讓人誤會。”

“就是你們家欠了我!”丁香玉咬牙切齒,“白康就是個廢物,科舉不成,養家糊口都做不到,天天讓我吃稀的,我……我家的下人都比我吃得好……”

聽到這些,傅母已經明白了她的身份,真心覺得自家兒子倒黴透頂。一回頭,看到兒媳婦扶著肚子出門,她怕兒媳婦誤會,一怒之下再動了胎氣,急忙忙上前把人扶住:“巧梅,你怎麽出來了?夜裏冷,快回去躺著,那女人就是個瘋子……就是那個姓丁的,居然跑來說是南昌害了她。明明是她自己不檢點,與人私定終身無媒茍合,怎麽能怪到南昌身上?”

林巧梅還以為真的是自家男人在外頭弄大了別的女人的肚子,聽到婆婆的話後,提著的一顆心放下,隨即就升起了擔憂:“說得清楚嗎?別影響了南昌的名聲才好。”

顧秋實看到丁香玉哭哭啼啼,心裏也有點煩,看到有馬車路過,他立刻將其攔下:“麻煩小哥,幫我把這個女人送去丁府。”

丁香玉聽到這話,哭聲一頓,卻沒有拒絕。

顧秋實若有所悟,丁香玉不是想來找傅南昌的麻煩,或者說,找麻煩只是順便,她只是想把自己受了委屈這件事情告訴丁老爺,尋求一個和父親和好的機會。

見面三分情嘛,她連大門都進不去,又怎麽求情?

有一位前途遠大的秀才陪著,丁老爺不可能不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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