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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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莫桑把手從竈臺上拿開，方才臨沽城破的慘烈場景還歷歷在目，她周圍卻是一片寂靜，黑夜裏只能聽見外面鳥雀的叫聲。
她沒有瞧見姜白，以為他自個兒回去了，她摸黑走到門邊的時候踩到了一個柔軟的東西，只聽一聲克制的悶哼，她低頭才發現姜白坐在門邊睡著了，而她踩到了他手上。
“掌櫃找到宋郗的下落了嗎？”他微睜著一雙眼睛問道。
莫桑無奈的搖了搖頭:“只瞧見她在臨沽城破的那一日跳了城墻，之後屍體去了哪裏就不清楚了。”
姜白從地上站起來，莫桑瞧他衣擺上沾了好些雜草，心想他素來有潔癥，剛剛大病初愈又同她來辦事，一定是累極了才會在這裏睡著的。
她記起他剛才在門邊躺的姿勢十分隨意，並不像他會做出來的動作，他方才該不會是暈過去了吧？
還沒等她開口發問，姜白就道:“不如再去問問那甲魚妖，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
“好，那我們回去吧。”
第二日，莫桑起了個大早，倒不是她自己想起床，是那只倔強的甲魚妖不停用龜殼在撞她的房門。
“掌櫃！掌櫃！人尋到了嗎？”甲魚妖喋喋不休，莫桑把被子套在了腦袋上也阻斷不了甲魚妖魔音貫耳。
她猛地推開門，甲魚妖像個球一樣一下子被她從二樓的欄桿縫隙撞到了一樓。
她趕緊趴到欄桿上看，只見阿善在樓下接住了甲魚妖。
甲魚妖感激道:“謝謝周公子。”
阿善皺起了眉毛:“我叫阿善。”
阿惡在一邊嘲諷道:“這甲魚妖老糊塗了，我看不如燉了！”
在一邊灑掃的姜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眸光淡淡，似乎在思考什麽。
甲魚妖氣道：“我沒有認錯，他難道不是周游嗎？”他又指向宋郗，“這個小丫頭她就是宋郗！她從前要把我拿去餵貓兒我怎麽會認錯！”
莫桑下樓，把阿善阿惡攬在懷裏，“你又在胡說什麽！阿善阿善是運化天地靈氣而生，與周游宋郗有什麽幹系？”
甲魚妖是個不講道理的，嘴裏罵罵咧咧，擡起爪子就要去抓莫桑的臉，莫桑正要避閃，就見甲魚妖被身後的姜白一掃帚拍在了地上。
“掌櫃。他們好像不大好。”姜白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莫桑懷裏的阿善阿惡，只見他們小臉慘白，故意急促，雙雙暈了過去。
“這是怎麽回事？”莫桑慌了，一把扯過甲魚妖，“說，你對他們做什麽了？”
甲魚妖眼中含著淚花:“我主人原是要飛升做神仙，我也要隨他去那天上做靈獸的，他為了維護住他兩個徒兒殘魂用盡了畢生靈力，我又怎麽會害他們！”
“掌櫃，我看他不像在說謊。”
莫桑也有些猶疑了，她在腦子裏搜尋竈君之前與她說過有關阿善阿惡的事情。
竈君確實與她說阿善阿惡是竈君神像前的善罐與惡罐通了靈化成的童子，她依稀記得竈君與她說這兩個童子最初呆呆楞楞，雖然有人形但沒法化魂，後來不知怎的忽然化了魂，能說能笑的了。
往日阿惡欺負阿善，阿善跑去竈君處告狀，莫桑記得竈君輕飄飄的同他過一句說:“說不定是你上輩子欠這丫頭的呢。”之前莫桑覺得竈君是在開玩笑，難不成是真的？
她心中一緊，不知阿善阿惡為何會這樣反常，之前還活蹦亂跳的，在聽到周游和宋郗的名字後就不大好了。
甲魚妖喃喃道:“宋郗死後不久，周游也去了，周游死前我主人去看望他，問他有什麽未了的心願，他只道想為宋郗親手做一道蓮房魚包。可宋郗已經死了，這心願始終沒辦法完成。”
“兩位愛徒雙雙去世，我主人心中哀切，於是求了一位神仙，讓他替自己保留愛徒的殘魂。待時機到了，我就把這蓮蓬帶去，讓周游完成最後的遺願。”
“掌櫃，他們醒了。”姜白拍了一下莫桑。
莫桑見阿惡阿善不知什麽時候清醒過來，可是眼神卻是十分陌生的，並不像從前的阿惡阿善，卻像是宋郗周游。
二人雙雙朝莫桑磕頭:“多謝仙子與竈君這些年的照料。”
莫桑覺得有些頭暈，她從來沒想過阿善阿惡會和宋郗周游有什麽關系。
“快起來吧。”見慣了打打鬧鬧的阿善阿惡，她有些不自然的扶起了他們。
姜白在一旁道:“原來是如此。”
莫桑探究的看向他:“怎麽了？”
“本來無緣的人，也只能通過這種方式匆匆見一面了。”
“匆匆？”莫桑看向接過甲魚妖手中蓮蓬的周游，不解的問了一句。
“他們二人命中無緣，生生世世不得善果，唯有離了人世輪回才可相見，於是他們的先生就把他們的魂魄放在仙童軀體之中，只是魂魄不會記得人間的事情，就算記得也不過一瞬。”
遠方，周游踩著椅子上了竈臺，挽起衣服袖子，拿起百年前為宋郗尋的那朵蓮蓬，專心致志的做起了蓮房魚包。
因為頂著阿善的軀殼，小孩子的手並不麻利，他做得很慢，但宋郗卻安靜的坐在一邊，面帶微笑的瞧著。
早晨的暖陽照在他們的身上，就好像回到了許多年前那個小小的學堂，回到了幼時雖然彼此針對但無憂無慮的日子。皇權、家仇國恨、身份地位在一瞬間都與他們無關了。
好似他們本該如此平凡快樂的度過餘生。
莫桑和姜白坐在院子的一角，沒有去打擾他們。
炊煙裊裊中，周游把一盤精心做好的蓮房魚包端了出來，放在宋郗的面前，一邊的甲魚妖眼含淚水的看著宋郗把一勺蓮房魚包放進嘴裏。
“怎樣？好吃麽？”
“好吃。”陽光下的宋郗盈盈笑著。
任務完成了的甲魚妖悄悄與莫桑告了別，莫桑問他要去何處，他只道自己陽壽已盡要最後為自己的主人掃一次墓，說罷便消失在了巷子盡頭。
莫桑與姜白回頭，只見桌子上趴著兩個昏睡過去的小人，兩人面前擺著一盤沒吃完的蓮房魚包。
莫桑和姜白替他們蓋上了毯子，待明日他們醒來，他們只會記得自己暈了過去，而百年前的一切都會隨宋郗和周游一同沈睡在墓中。
從此，世間只餘阿善阿惡，再無周游宋郗。
——《蓮房魚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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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桑把手從竈臺上拿開，方才臨沽城破的慘烈場景還歷歷在目，她周圍卻是一片寂靜，黑夜裏只能聽見外面鳥雀的叫聲。
她沒有瞧見姜白，以為他自個兒回去了，她摸黑走到門邊的時候踩到了一個柔軟的東西，只聽一聲克制的悶哼，她低頭才發現姜白坐在門邊睡著了，而她踩到了他手上。
“掌櫃找到宋郗的下落了嗎？”他微睜著一雙眼睛問道。
莫桑無奈的搖了搖頭:“只瞧見她在臨沽城破的那一日跳了城墻，之後屍體去了哪裏就不清楚了。”
姜白從地上站起來，莫桑瞧他衣擺上沾了好些雜草，心想他素來有潔癥，剛剛大病初愈又同她來辦事，一定是累極了才會在這裏睡著的。
她記起他剛才在門邊躺的姿勢十分隨意，並不像他會做出來的動作，他方才該不會是暈過去了吧？
還沒等她開口發問，姜白就道:“不如再去問問那甲魚妖，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
“好，那我們回去吧。”
第二日，莫桑起了個大早，倒不是她自己想起床，是那只倔強的甲魚妖不停用龜殼在撞她的房門。
“掌櫃！掌櫃！人尋到了嗎？”甲魚妖喋喋不休，莫桑把被子套在了腦袋上也阻斷不了甲魚妖魔音貫耳。
她猛地推開門，甲魚妖像個球一樣一下子被她從二樓的欄桿縫隙撞到了一樓。
她趕緊趴到欄桿上看，只見阿善在樓下接住了甲魚妖。
甲魚妖感激道:“謝謝周公子。”
阿善皺起了眉毛:“我叫阿善。”
阿惡在一邊嘲諷道:“這甲魚妖老糊塗了，我看不如燉了！”
在一邊灑掃的姜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眸光淡淡，似乎在思考什麽。
甲魚妖氣道：“我沒有認錯，他難道不是周游嗎？”他又指向宋郗，“這個小丫頭她就是宋郗！她從前要把我拿去餵貓兒我怎麽會認錯！”
莫桑下樓，把阿善阿惡攬在懷裏，“你又在胡說什麽！阿善阿善是運化天地靈氣而生，與周游宋郗有什麽幹系？”
甲魚妖是個不講道理的，嘴裏罵罵咧咧，擡起爪子就要去抓莫桑的臉，莫桑正要避閃，就見甲魚妖被身後的姜白一掃帚拍在了地上。
“掌櫃。他們好像不大好。”姜白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莫桑懷裏的阿善阿惡，只見他們小臉慘白，故意急促，雙雙暈了過去。
“這是怎麽回事？”莫桑慌了，一把扯過甲魚妖，“說，你對他們做什麽了？”
甲魚妖眼中含著淚花:“我主人原是要飛升做神仙，我也要隨他去那天上做靈獸的，他為了維護住他兩個徒兒殘魂用盡了畢生靈力，我又怎麽會害他們！”
“掌櫃，我看他不像在說謊。”
莫桑也有些猶疑了，她在腦子裏搜尋竈君之前與她說過有關阿善阿惡的事情。
竈君確實與她說阿善阿惡是竈君神像前的善罐與惡罐通了靈化成的童子，她依稀記得竈君與她說這兩個童子最初呆呆楞楞，雖然有人形但沒法化魂，後來不知怎的忽然化了魂，能說能笑的了。
往日阿惡欺負阿善，阿善跑去竈君處告狀，莫桑記得竈君輕飄飄的同他過一句說:“說不定是你上輩子欠這丫頭的呢。”之前莫桑覺得竈君是在開玩笑，難不成是真的？
她心中一緊，不知阿善阿惡為何會這樣反常，之前還活蹦亂跳的，在聽到周游和宋郗的名字後就不大好了。
甲魚妖喃喃道:“宋郗死後不久，周游也去了，周游死前我主人去看望他，問他有什麽未了的心願，他只道想為宋郗親手做一道蓮房魚包。可宋郗已經死了，這心願始終沒辦法完成。”
“兩位愛徒雙雙去世，我主人心中哀切，於是求了一位神仙，讓他替自己保留愛徒的殘魂。待時機到了，我就把這蓮蓬帶去，讓周游完成最後的遺願。”
“掌櫃，他們醒了。”姜白拍了一下莫桑。
莫桑見阿惡阿善不知什麽時候清醒過來，可是眼神卻是十分陌生的，並不像從前的阿惡阿善，卻像是宋郗周游。
二人雙雙朝莫桑磕頭:“多謝仙子與竈君這些年的照料。”
莫桑覺得有些頭暈，她從來沒想過阿善阿惡會和宋郗周游有什麽關系。
“快起來吧。”見慣了打打鬧鬧的阿善阿惡，她有些不自然的扶起了他們。
姜白在一旁道:“原來是如此。”
莫桑探究的看向他:“怎麽了？”
“本來無緣的人，也只能通過這種方式匆匆見一面了。”
“匆匆？”莫桑看向接過甲魚妖手中蓮蓬的周游，不解的問了一句。
“他們二人命中無緣，生生世世不得善果，唯有離了人世輪回才可相見，於是他們的先生就把他們的魂魄放在仙童軀體之中，只是魂魄不會記得人間的事情，就算記得也不過一瞬。”
遠方，周游踩著椅子上了竈臺，挽起衣服袖子，拿起百年前為宋郗尋的那朵蓮蓬，專心致志的做起了蓮房魚包。
因為頂著阿善的軀殼，小孩子的手並不麻利，他做得很慢，但宋郗卻安靜的坐在一邊，面帶微笑的瞧著。
早晨的暖陽照在他們的身上，就好像回到了許多年前那個小小的學堂，回到了幼時雖然彼此針對但無憂無慮的日子。皇權、家仇國恨、身份地位在一瞬間都與他們無關了。
好似他們本該如此平凡快樂的度過餘生。
莫桑和姜白坐在院子的一角，沒有去打擾他們。
炊煙裊裊中，周游把一盤精心做好的蓮房魚包端了出來，放在宋郗的面前，一邊的甲魚妖眼含淚水的看著宋郗把一勺蓮房魚包放進嘴裏。
“怎樣？好吃麽？”
“好吃。”陽光下的宋郗盈盈笑著。
任務完成了的甲魚妖悄悄與莫桑告了別，莫桑問他要去何處，他只道自己陽壽已盡要最後為自己的主人掃一次墓，說罷便消失在了巷子盡頭。
莫桑與姜白回頭，只見桌子上趴著兩個昏睡過去的小人，兩人面前擺著一盤沒吃完的蓮房魚包。
莫桑和姜白替他們蓋上了毯子，待明日他們醒來，他們只會記得自己暈了過去，而百年前的一切都會隨宋郗和周游一同沈睡在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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