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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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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陳泥最討厭的人就是陳秋月。

陳秋月此人走路猛如虎,嗓門兒頗大,打起她屁股來絲毫不留情面,長了一張溫柔的臉卻分外熱愛與人罵架,一個人可以單挑全村所有的長舌婦。

這個叫做陳秋月的壞女人正是她娘,全村人見著陳秋月都覺得晦氣因而全都繞道走,見著陳泥也一樣,全村上下沒有一個小孩願意和陳泥交朋友,為這個陳泥抱怨了很多次,陳秋月只是翻了個白眼道,你自己玩就好了。

陳泥最是不屑陳秋月這種做派,她不穿襦群,只穿長衫和長褲,一個人可以從村口水井裏挑四大木桶的水回家,簡而言之,陳秋月像個男人,還是特別狂野的那種。

陳泥從小勵志做個和陳秋月截然不同的人,她曾瞞著陳秋月看過幾本話本子,話本子裏的才子佳人風花雪月讓她十分向往,她覺得想要嫁給風度翩翩的才子,她首先就應該成為一個佳人。

於是她學著城中的大家閨秀說話輕言細語,在破破爛爛的衣衫上縫上漂亮的小花,求村裏的老太婆教她刺繡,陳泥覺得自己成為佳人的日子指日可待,到時她就能嫁個好人家離陳秋月遠遠的。

可惜好景不長,陳秋月這女人眼神頗厲害,她早就發現陳泥不對勁,把她枕頭下面藏著的話本子全都翻了出來,一把火燒了個幹凈。

“我教你識字不是為了讓你看這些。”陳秋月蠻橫不講理的看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陳泥。

“我不管,你賠我!”陳泥開始撒潑打滾。

“好,我賠你。”陳秋月眼睛轉了一圈,隨後挑了挑眉。

陳泥從地上趴起來,她楞楞的看著陳秋月,她這撒潑打滾的伎倆才使了一半陳秋月咋就妥協了。

隔天,陳秋月就提了半口袋米,用木板錘錘打打做成了一個箱子,讓陳泥背在了身上。

“餵,陳秋月,我們去幹嘛啊?”這木箱頗重,陳泥背著有些不舒服。

陳秋月言簡意賅:“賠你的書。”

陳秋月一邊牽著陳泥的手一邊大步流星的往前走,陳泥睨了她一眼,不知道她要把自己領到哪裏去,陳泥下定決心,要是陳秋月再耍自己那麽她就再也不認她這個娘了。

“嗯,到了。”陳秋月停在了一家私塾門前。

這私塾是村中的常秀才開的,今日好像是開學日,私塾門口人來人往,大都是父親領著兒子在門口排隊報名,陳泥覺得自己和陳秋月站在此處十分突兀,膽怯的拉了拉陳秋月的衣角小聲道:“私塾不收女孩的。”

“誰定的規矩?”陳秋月眉毛一橫,拽著陳泥就排在了隊伍後面。

屠夫的兒子劉才站在她們身後笑嘻嘻對陳泥道:“小泥巴,你來這裏幹嘛?來給私塾掃地的麽?哈哈哈。”

劉才平日裏不少吃肉,因而長得牛高馬大,陳泥和他吵架被他揍過,痛了整整一個星期,她現在聽見他的聲音還有點發怵,所以不打算與他爭執。

很顯然陳秋月也聽見劉才說的話了,劉才的爹也是個牛高馬大的肌肉發達的,陳泥不指望陳秋月和劉才他爹幹上一架,於是又拽了拽陳秋月的袖子想要回去。

陳秋月俯下身來,陳泥以為她要安慰自己,沒有想到,陳秋月笑瞇瞇的輕聲道:“踢他褲/襠。”

“啊?”陳泥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踢,狠狠踢,踢到他斷子絕孫。”陳秋月那張臉溫柔似水,說得話卻十分狠戾。

陳泥猶豫了一下,然後屏氣凝神,一腳就踹了上去,惡聲惡氣道:“你個龜孫!再說老子踹死你!”

其實陳泥不怎麽罵臟話的,方才罵出的臟話全是從陳秋月那裏學來,陳秋月的臟話從哪裏學來的她不知道,但陳秋月每次罵人都不帶重樣的。

劉才痛得跌倒在地上,哎呦呦的叫喚著,屠夫見自己兒子被一個小丫頭片子給揍了,有些生氣,正要罵人,還沒開口卻見陳秋月揪著陳泥的耳朵先罵了起來:“好好的你打人家做什麽?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

陳秋月用胳膊肘碰了陳泥一下,陳泥立馬配合的哭了起來,仿佛等下真的會被結結實實的收拾一頓。

屠夫見狀沒找她們麻煩,把自家兒子從地上拎了起來,罵了他幾句。

陳泥仰頭看了陳秋月一眼,方才陳秋月揪她耳朵揪得頗為敷衍,多虧她演技好才唬住這屠夫,而陳秋月這人現在卻在壞笑。

隊伍緩緩移動,常秀才坐在一個小木桌後面登記入學的孩童姓名,入學通常需要繳納的是銀兩,常秀才宅心仁厚,他本可以在臨沽城奔個好前程,卻選擇回到了水田鄉傳授孩童學識,考慮到水田鄉的貧困他便把學費改為幹糧了。

“姓名,歲數。”常秀才拿筆粘了粘墨水,正準備在薄子上登記,擡頭一看卻楞住,這女人竟帶了個小女孩來。他又朝女人的四周看了看,想要找出男孩的身影,卻什麽也沒瞧見。

“陳泥,有八歲了。”對於常秀才探究的目光,陳秋月毫不回避的迎了上去。

“這......”常秀才尷尬的笑了笑,“我這裏不收女娃娃的,隔壁繡坊在教刺繡,不如把孩子送到那裏去?”

陳泥一聽見女紅,雙眼發亮,之前她的刺繡都是村裏快要掉牙的老太婆教的,只教給她一些老氣的樣式,要是能去繡坊學刺繡該多好啊。她仰頭對陳秋月道:“走吧,我不想念書。”

陳秋月擡起手在陳泥後腦勺重重拍了一下,“閉嘴。”隨後她雙手支在常秀才面前的小木桌上,氣勢洶洶道:“為何不收女娃娃?”

常秀才往後仰了一寸,“自古以來男子讀書博取功名,女子在家相夫教子,這是古制。”

陳秋月啜之以鼻,“他們交多少幹糧我便給我女兒交多少幹糧,你收下便是了,別唧唧歪歪的和我談什麽古制。”

常秀才到底是個斯文人,他試著講道理,“念書是為了參加科舉考試博取功名,可科舉考試從不允許女子去參加,你讓你女兒學這一肚子學識不但毫無作用,說不定還會耽誤了她,我若有女兒......”

“少跟我說這些,你說說怎樣才能收下她?”陳秋月不耐煩的打斷了常秀才的話。

“不好意思,私塾從未收過女孩,我這裏不收。”常秀才斬釘截鐵回道。

陳秋月臉色鐵青,陳泥有些害怕她會跳起來把常秀才暴打一頓,畢竟陳秋月力氣頗大,對付常秀才這種讀書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好在事情並沒有朝陳泥擔心的方向發展,陳秋月黑著臉拉著陳泥往回走,回去的路上,陳秋月的嘴裏還在罵著一些不堪入耳的臟話,引來不少人側目,陳泥紅著臉捂住了耳朵。

第二日,天還沒亮陳泥就被陳秋月敲醒了,她把陳泥從溫暖的被窩裏拽了出來。然後讓陳泥背上昨日那個醜醜的木箱子,陳泥註意到這木箱子放著幾本破破爛爛的書。

“這是幹嘛啊?”陳泥揉著眼睛問。

“去上學。”

“昨天不是說不收女孩的嗎?”

陳秋月遞給陳泥一根大棍子:“他們不收不代表你不能去聽,要是有誰趕你走,你就用這個打他們。”

陳泥臉色蒼白,“不,我不去!”

陳秋月兇惡的威脅道,“你書箱裏的這些書是你娘我趕夜路去城裏的書店買的,你要是不去我就揍死你。”

陳泥在陳秋月的強權下茍活良久,她清楚與陳秋月硬碰硬是行不通的,她嘴上應和著心裏卻打算隨便在外面晃一會,然後到點了再回家,她推開門準備往外走卻聽陳秋月在背後老奸巨猾道:“回來我要考你今日學了什麽,要是答不上來你就給我等著。”

陳泥此時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陳秋月自己丟人就算了,為什麽每次都要拉上她一起丟人。

萬念俱灰的陳泥背著一書箱破破爛爛的書,手裏拿著一根棍子就這樣被迫不要臉的坐進了私塾裏,周圍坐著的男孩看見陳泥紛紛竊竊私語,時不時發出嘲笑的笑聲。

常秀才走進教室,看見陳泥眼睛都定住了,這個丫頭怎麽坐在這裏?

“小姑娘,這裏的東西都是教給男子的,並不適合你,你快快回去吧。”常秀才溫和道。

陳泥才不回去,她回去就會被陳秋月這個不講道理的女人活活打死,她對常秀才道:“你都沒教怎麽知道不適合我學?”

常秀才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他要伸手去拉陳泥,試圖把陳泥拉出去,陳泥撿起陳秋月給她的棍子對著常秀才的膝蓋來了這麽一下。常秀才吃了痛,連忙松開了手捂住膝蓋。

“我偏要聽,憑什麽就不讓人聽!”陳泥握著棒子像個小小的戰士,她忽然覺得有一些憤怒,奇怪,她本是不想來念書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捍衛著什麽,那東西似乎是陳秋月也想要捍衛的。

常秀才冷哼一聲,覺得與一個小姑娘拉拉扯扯有損他讀書人的形象,於是不去管陳泥,在他看來這孩子也不過是一時興起,堅持不了多久就會自己回去。他不如就當她不存在好了,到底是個姑娘,哪裏學得了這些高深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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