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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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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宴

進到內殿,李穗兒頭壓得低低的,悄悄掀起眼皮撇四周環境。

之前只在房頂上偷窺過,如今切身站在這裏,心慌感油然襲來,這裏空曠得讓她無處遁形,若想幹點動靜定然一下就被發現。

路過悠長的長廊,兩側數十扇棗紅鏤空雕花木門鋪排開,暖色燭光透過窗紙隱約能瞧見人影晃動。

也不知道裴玄在不在這邊。

若是在近前當差,想來要和皇帝促膝長談吧,要是皇帝一高興說不定還會賞賜一桌席面。

該說不說皇帝的生活真是窮奢極侈,一頓飯上這麽多道菜,方才和站前頭的小太監私語時得知,他們這是第三批上膳的,前頭已經兩波人了。

算下來這裏邊就有三十六道菜,餵豬呢!一只豬都吃不了多少。

可見狗皇帝比豬還豬。

但很快李穗兒便得知原來不是皇帝一人吃,裏邊還有朝臣在,這些都是賞賜臣子們的。

不出意外的話裴玄應當也在裏邊!

也不知道他在皇帝面前是什麽樣,他向來驕矜,權威不可撼動,雖是八品小官,卻比那些一品大官瞧著還威儀堂堂。即便這樣在皇帝面前也要從大老虎變成小貓咪,試想一下他諂媚笑的樣子……

好吧,不敢輕易臆想。

宮裏規矩多,上菜速度慢,每六人為一組的進去,李穗兒排到最後進去。

她等得百無聊賴,正神游,專門候在殿外傳話的太監低聲呵斥,“發什麽呆,還不快跟上!”

李穗兒回過神發現前一個太監已經進去,忙不疊飛奔上去。

門後是一道屏風擋著,後頭傳來談話聲,時而杯盞輕微碰撞,似乎都是臣子之間的私語,若是皇帝開口,臣子們回話定然不會像這般嘮家常似的。她支著耳朵努力去聽,但沒捕捉到裴玄的聲音。

伺膳太監站在隊伍最前端挨個嘗膳試毒,試完之後隊伍才進去。

李穗兒以為屏風後的光景是怎樣的富麗堂皇,結果滿堂的書架子,各類折子竹簡擺放堆疊,中間過道竹簾遮掩,層層疊疊。

直至走到屋子正中視線豁然開闊,單獨劈出的空地上擺了八張桌案,其中五張坐了人,皆是大紅大紫官袍,都乃朝廷重臣,唯獨沒有桃粉官袍的小官。

李穗兒匆匆掃了眼,心裏納悶怎麽不見裴玄?

前頭的小太監各自端菜走到幾個朝臣的桌案旁。李穗兒成了落單的那個,不知該往哪裏去。

伺膳太監走到身邊,催促道:“磨蹭什麽,還不快給聖上送去。”

聖聖聖上?她瞪大眼,呆呆怔怔,一時犯了傻。

就跟天上掉了塊餡餅在眼前,是吃還是不吃?

她捏緊托盤,亦趨亦步跟著伺膳太監往前走,原來斜上方位置還有一道竹簾擋著,走近了能看到裏邊的桌案前坐著個人,那人拿著食箸時而往盤子裏夾菜,視線範圍內只能看見他的手,修長如玉,指骨分明,乍一看和她夫君的手一樣好看,還想再仔細瞧時那雙手卻放下食箸,收了回去。

這就是皇帝了吧。

李穗兒緊張地咽了咽嗓子,今天去黑市的時候她買了瓶假死藥,如今還揣在內兜裏,如果她能近身,將藥下給皇帝,那她今晚就能功成身退了。

坐席上,姜時發正在和右相等人吹水,餘光瞥見送膳太監裏有一個人長得特別熟悉,對坐在一旁的葉文欽敲桌示意了下。

“葉兄,你看那個小太監像不像靜園那位?”

葉文欽轉頭看去,一開始記憶和臉有些對不上,待細細思索一番,得出結論,“一模一樣。”

兩人對視了一眼,難道是茶喝太多喝迷糊了?世上哪有兩片相同的葉子,除非那就是同一片葉子。

葉文欽和姜時發猛然睜大眼,那就是李穗兒!

想阻止,但人已經沒入竹簾後。

孟德貴跪在案前布菜,將用過的碟子遞給身後的小太監,接著示意伺膳太監將新的菜送過來。

屋內安靜且井井有序,只有食具碰撞的聲音,連內侍們的腳步聲都幾乎聽不見,可這時一聲極克制卻還是異常突兀的打嗝聲橫空響起。

所有伺候的人都僵住了,朝聲源處看去。

李穗兒頭低低的,紅霞從臉頰蔓延至耳根,完蛋她一緊張就打嗝的毛病犯了!

她緊抿著唇,努力憋氣,可一松氣便嗝了出來,就跟上了年紀的大公雞,咯得破碎且淒慘,她無助得快哭出來。

“禦前失儀,還不快跪下!”孟德貴粗眉倒豎,掐著尖細的呵斥。

李穗兒從伺膳太監身後側出,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壓著嗓音告罪,“奴才有罪,請王上責罰,嗝~”

裴玄這才漫不經心地掃眼過去,漂亮的瞳孔震住,像受到驚嚇的貓兒。

上座的人遲遲不說話,李穗兒顫顫巍巍跪著,額頭貼著地板,心裏不安,還雜糅著好奇,想窺探聖顏的念想達到頂峰。

身體裏藏的那個小人越發不安分。

於是她冒死擡起了頭,挺直腰板朝前方看去。

就在要看到晉帝的臉時,視線被一個太監擋住,正是孟德貴。他結結實實堵在她面前,胖臉擠著笑容,好似朵風騷的菊花。

“你這呆貨,聖顏豈是你能窺見的。”

李穗兒嚇了一跳,腦袋往後縮了縮。

這老太監笑得未免太詭異。

緊接著他翹著蘭花指,指了指旁邊的門對她道:“去那邊抱頭蹲著,沒有允許不準擡頭。”

“只是蹲著?不是跪?”李穗兒以為聽錯。

“聖上仁慈,只讓你蹲著,還不快去!”孟德貴忍不住揚高聲音,身後人咳嗽一聲,孟德貴瞬間領會這咳嗽背後隱含的意思,大意是說太兇了,朕都不敢對她這麽兇,你個閹貨配嗎?

不配不配,當然不配,孟德貴趕緊收了聲,又掐著嗓子,娘裏娘氣,每個音像帶著波浪似地覆述:“聽到了沒,快~去~蹲~著~”

李穗兒感到惡寒,哆嗦了一下,著急忙慌過去抱頭蹲著。

緊接著後頭響起一連串腳步聲,她好奇轉頭看去,看到了晉帝勻稱漂亮的後腦勺,沒仔細看又被孟德貴擋住。

這老太監這樣樣真的很奇怪誒,像是不讓她看見晉帝,而且前後態度天差地別,前邊沒看到她時兇巴巴,後邊看到她後小心翼翼,一副討好樣,難不成認識她?

沒等她多想,皇帝轉眼帶著人離開了,連個衣角都沒看到。

李穗兒嘆氣,打算蹲一會就偷偷溜走,裴玄不在這裏又會在哪裏呢,她感覺今晚的皇宮之行哪裏都透著古怪。

許是殿內炭火夠足,烘得人昏昏欲睡,李穗兒漸漸合上眼,靠著門睡了過去。

燈影搖晃,高大的影子籠罩在她上方,她睡得無知無覺,帽子掉在地上,一頭青絲散了都不知道。

裴玄嘆了口氣,無涯谷派她這樣的殺手來刺殺他,真不知道是侮辱他,還是她實則在扮豬吃老虎。

他俯身將她打橫抱起,往外走去。

馬車晃晃悠悠出了宮門,李穗兒在顛簸中醒來,看到熟悉車廂陳設驚得坐起,這不是靜園馬車嗎。

外頭阿七聽到動靜打開車門,笑道:“夫人你醒啦。”

“我怎麽在馬車裏,我不是還在……”

李穗兒抓抓頭,有些不知從何說起,但阿七都懂,順著她話道:“是家主發現你混入皇宮,求聖上放你一馬。”

“什麽?他怎麽發現的?我混進文德殿的時候沒看見他啊。”李穗兒困惑道。

阿七不自然輕咳:“吃飯時家主不在,後來進來遞折子發現的。”

“好吧,那他人呢,沒回來嗎?”李穗兒失落。

阿七回過頭駕著馬車,邊回答道:“家主說明天見,給你一個驚喜。”

只要明天她不動手,王上就會宣旨立她為後,若是動手,那只能……

好吧,他也不知道後果會怎樣,王大概會發瘋吧,畢竟頭回這麽喜歡一個女人,原以為是一腳踏入愛河,不想是踏入泥潭,要要被日日睡在枕邊的人刺殺,換誰都受不了。

“驚喜,什麽驚喜,別是驚嚇。”李穗兒小聲嘀咕。

不成想一語成讖,後來真成了驚嚇。

翌日,混亂從雞鳴的那刻起,李穗兒還在睡夢中便被柳嬤嬤撈起來梳妝打扮,換上了沈重的宮袍。

一頓折騰下來,困意也散的差不多,她低頭看著堆疊的裙擺,對柳嬤嬤等人道:“以你們家主的官位,我用不著打扮得這麽隆重吧。”

關鍵是這麽多層裙擺,又厚又重,輕功難以施展,想扒了衣服都要人幫忙。

“夫人,要這麽打扮的,這是宮宴,需得往隆重了打扮。”柳嬤嬤解釋道。

好吧,李穗兒撇撇嘴,趁著柳嬤嬤找首飾,悄摸將床底下藏的匕首暗器塞進羊皮靴裏。

菊香送了朝食過來,熱乎的羊肉湯粉和餅夾肉,湯粉裏加了辣油,紅艷艷的看著就令人食指大動。

李穗兒湊過去聞了聞,結果一股惡心感沖上來,控制不住幹嘔一聲。

“怎麽了夫人?”菊香嚇一跳,忙過去順她後背。

“肉味太膻了,許是大清早聞不得重口的食物。”李穗兒捂住口鼻,又嘔了聲,淚花溢出。

“快拿走,去備些清淡的。”柳嬤嬤對菊香說道。

“是。”

菊香趕忙端著食物退下去。

柳嬤嬤倒了杯溫茶給李穗兒,“夫人,晚些回來叫大夫來瞧瞧。”

一向愛吃肉的人忽然惡心起肉,定是身體出現了問題。

“沒事的嬤嬤,我是沒睡好才這樣。”李穗兒飲著茶,小聲說了句:“要參加宮宴太興奮了,才睡了半個時辰。”

果然柳嬤嬤臉色變得嚴肅,“夫人,以後這種機會多得是,莫要拿自己身體開玩笑,等回頭家主知道定不饒你。”

“哎呀,你們不說他就不知道了。”李穗兒晃著柳嬤嬤的手,軟著聲音撒嬌:“嬤嬤你最好了,別告訴他,本來他近日心情就不好。”

看到她這幅愛嬌的模樣,柳嬤嬤心軟下,眼神覆雜地看她:“夫人,你今天一定要好好的,最好……”

什麽事都不要幹,老老實實參加宮宴,和王上和和美美的。

見柳嬤嬤若有所思,李穗兒歪了歪頭,困惑問道:“最好什麽?”

“無事,最好吃的開心,宮宴上有不少夫人你愛吃的菜。”

都是王上囑咐禦廚準備的。

夫人啊,你可莫要辜負了王的心。

柳嬤嬤心中嘆息。

沒等菊香拿了新的朝食回來,馬車已備好,要出發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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