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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玄語氣茫然,因為看不透,以至於不知該拿她怎麽辦。

殺了她?可心裏有道聲音又不允許他這麽做。

那麽該相信她嗎?

衛松在心底醞釀了一番說辭,猶猶豫豫道:“王上,不如就伺機而動,臣相信沒人能一直偽裝,狐貍尾巴總有一天會漏出來。”

風聲呼嘯,高懸的燈籠搖搖晃晃,光影隱綽,裴玄再度靜默下,沒被光照到的半邊身子陷在暗夜裏,神情莫測。

雲層遮住了月光,秋雨猝不及防落下,阿七撐著傘跑過來,手裏拿著一個小竹簍,恭聲道:“王,嶺南的人帶回了荔枝果脯,我要現在就給夫人送去嗎?”

“不用。”裴玄接過竹簍,擡步出了涼亭。

阿七要跟上,被衛松一把拉住,“你跟去幹嘛?”

“隨時等候差遣啊。”阿七腦子沒轉過來。

衛松恨鐵不成鋼,拿著傘抖了阿七一臉,“清醒點,今晚是王上的洞房花燭夜,你要聽墻角不成!”

阿七這才頓悟,拍了拍腦門,“差點給忘了。等等不對啊,王上不是假成親嗎,只為了試出李穗兒的目的,怎麽真去洞房花燭了?”

衛松睇了他一眼,“聽說過一句話嗎,醉翁之意不在酒。”

阿七傻楞楞點頭。

“那就對了,自己體會吧。”衛松不欲多說,轉身走開。

阿七忙追上:“沒懂,好兄弟你再說直白一點唄。”

“主子的心思你別猜,猜對了未必有好處。”衛松涼涼道。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阿七抓心撓肺,求道:“你就告訴我唄,王對那個李穗兒究竟是什麽個態度?”

衛松停下腳步,一聲嘆息。

罷了,看在同僚多年的情面上還是提點了他幾句,免得這小子惹禍。

“你只要記住一件事,不論李穗兒的身份是什麽,你都別怠慢了,好生伺候著。”

阿七心虛,他最近的確看李穗兒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他摸了摸頭上的瓜帽,一副受教的模樣,“知道了,肯定好生伺候著。”

東廂房裏,李穗兒先讓柳嬤嬤下去了,獨自等到睡著。

她還罩著紅蓋頭,坐著腦袋一點一點,漸漸往下倒去,就在要撞到床柱時,一雙大掌及時接住了她的頭。

李穗兒醒過來,熟悉的懷抱讓她一下分辨出是誰,“白白,你終於回來了。快,給我揭蓋頭。”

她拿過床邊的秤桿塞到他手裏。

“我沒來你就這麽一直坐著?”裴玄擰眉問道。

“對呀,柳嬤嬤說紅蓋頭要新郎來揭,不然不吉利。”

裴玄眼裏覆雜,“若我今晚不來呢?”

“你不來?今晚是洞房花燭,你要去哪?”李穗兒有些困惑,“才剛成親你就想跪搓衣板?”

她說著伸手碰了碰裴玄的臉頰,“冰冰的,不像是喝醉的樣子。”

裴玄拉下她的手道:“沒什麽。”

隨即拿起秤桿掀起紅蓋頭,底下美好風光一點點被揭露,許是罩著蓋頭睡覺的緣故,悶得李穗兒雙頰染透著粉暈,一雙水霧蒙蒙,無端惹人憐。

她沒有責怪裴玄晚回來,反而沒心沒肺地撲進他懷裏,像只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快說,你剛才那話是什麽意思,花燭夜不回來,難不成你想明天就被我休了?”

裴玄被撲得後仰,匆忙扶住她的腰,“沒,只是隨口問問。合衾酒還沒喝,我去倒。”

他起身走到桌案前,上頭擺了兩個容器,有白釉瓷瓶和竹青陶器。

逐一都拿起來聞了聞,只有竹青陶器裏裝的是酒,聞著有些烈,便淺淺倒了兩杯盞。

旋身回到床榻,遞給李穗兒一杯。

李穗兒還在琢磨他一開始的問話,沒接酒,她歪了歪腦袋,端倪著他的臉,秀氣的眉頭蹙起:“白白,你是後悔和我成親了嗎,否則你為何遲遲不回來,還說那樣的話......”

她仿徨無措收攏手心,水眸裏浮現一眼就讓人看透的緊張。

她平日裏雖稀裏糊塗的,可骨子裏卻是缺乏安定感之人,裴玄方才的話終究讓她有些忐忑。

“如果你真後悔的話,我不怪你的,你現在走還來得及.....,.”

“我沒有後悔,是你多想了。”裴玄打斷她的話,坐在她身旁,將杯盞再次遞到她面前,“我晚回來是在等要送給你的禮物。”

“禮物?什麽禮物?”李穗兒訥訥問道。

裴玄沒有馬上回答她,而是示意手中的杯盞,“過完最後這一道禮節再和你說。”

“那好吧。”

李穗兒依言,配合的與他交杯。

酒比想象中的還要烈,一入口李穗兒小臉變皺起來,艱難吞下,斯哈道:“這是我此生喝過最難喝的酒,嘔。”

裴玄神情微訝,睨了眼手中的杯盞,怎麽有股人參味,這是藥酒?

又苦又烈的味道刺麻著舌腔,李穗兒吐著舌頭,撲到桌上倒水喝。

一杯茶水下去,也只能勉強沖淡那股奇怪的味道,還想再來一杯,嘴邊被塞了一個果脯幹。

李穗兒詫異看裴玄,叼著那片果幹悶聲問道:“這四什默?”

裴玄手指微微送力,用果幹撬開她的牙關,“張嘴,自己咬住。”

李穗兒聽話咬住,舌尖試探地舔了舔上面的糖霜,甜滋滋,還有果香味,果肉咬起來軟軟的,是她愛的口感!

原先烈酒的苦味也被果香味掩蓋。

“好好吃,這是什麽呀?”

她不舍地回味其中滋味,以為吃完這個就沒了,不想裴玄又變出一籃子,塞到她懷裏。

“禮物,荔枝果脯幹。”

“!!!”李穗兒睜大眼,舉起籃子湊近看,“原來這就是荔枝?!”

“嗯,曬幹後的,如今的季節吃不到新鮮的,你先嘗嘗味。等明年到季節了再吃新鮮的。”裴玄見她笑得虎牙藏不住,牙豁子都快露出來,也跟著上揚嘴角,“就這麽開心麽?”

“當然呀!我以為自己這輩子都吃不上這等好東西。”像是倉鼠找到了巨大糧倉般的滿足感,又是喜歡的人特意備的禮物,李穗兒渾身都暖烘烘的。

“荔枝算不上什麽好東西,吃個稀罕罷了,你喜歡到時候就讓你吃個夠。”

裴玄內心嘆息,心想這小土炮不論是什麽身份,這幅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總是真的,他必須承認的是,每次見到李穗兒這樣,總會想要彌補她點什麽。

他無法控制那股沒由來的心疼。既然如此,索性就滿足她,供養她,就像養花一樣澆灌她,或許這樣能減少點這惱人的心疼。

“白白,你只是八品小官上哪來的鮮荔枝讓我吃個夠。”李穗兒才不信呢,新鮮荔枝可是專門朝貢,只有宮中貴人才能吃得到,食譜上可寫的清清楚楚,她才不會被忽悠。

她大發慈悲擺擺手,語氣嬌憨道:“不為難你啦,有這個果幹我就很滿足!”

裴玄欲言又止,想說荔枝而已,她想要有何難,可他不能說,在沒弄清她身份前,他至少要藏好自己的身份。

“隔間有備水,你快去洗漱,然後睡覺!這可是我們洞房花燭夜,不要浪費在說話上!”李穗兒推了推他,催促著,好像擺在她面前的是顆人參果,迫不及待想要吞下。

這家夥就不知道矜持點嗎,裴玄被她催得紅了耳根,也罷,她向來如此,直白大膽。

裴玄輕咳聲,臉上不自然,“那我先去了。”

“去吧去吧。”李穗兒揮揮手,一邊挑了個果幹扔進嘴裏,滿足地彎起眼。

吃了大概有四五片,李穗兒越吃越渴,還冒起了汗,心想荔枝果然是熱性水果,才吃這麽點,她身體就跟要燃起來似的,想要扒光去外邊淋雨。

她喝光一整壺茶水,多得不敢再喝,省的晚上起夜,她最不喜歡晚上起夜,因為夜裏視覺不好,老是磕磕碰碰。

將窗戶打開,涼颼颼的雨霧飛了進來,緩解了些許燥熱。

小隔間裏,裴玄的狀況不比李穗兒好到哪裏去,這澡越洗越不對勁,水溫不降反升,他心煩意亂站起,幹脆用涼水沖身。

沐浴完,裴玄烏發半濕,隨意披散著,只穿了件緞料裏衣,衣領松松垮垮,精致鎖骨藏在底下半隱半現,他隨手紮了紮腰帶,趿著木屐走出去,便見李穗兒叉腰站在大敞的窗邊,閉眼吐納。

“你在做什麽?”

李穗兒聽到聲音轉頭,見到裴玄穿得如此單薄,差點岔氣,劇烈咳嗽。

裴玄走過來拍了拍她後背,蹙眉道:“怎麽說話也能嗆到,大晚上開窗戶吹風,不怕著涼。”

說著,他啪地合上了窗。

“有點熱,想透透氣。”李穗兒不敢拿正眼看他,只敢拿小眼神偷瞄他脖子以下的位置,好一個秀色可餐的美相公,想在他鎖骨上鳧水。

“看什麽?”裴玄虛掩她的眼。

她搖了搖頭,長睫在他手心輕輕掃動,嘴硬道:“沒看你。”

“真的嗎?”裴玄不信,她每次想幹壞事的眼神都是這樣。

“真的。不說了,我,我去洗漱了。”李穗兒扒拉開他的手,逃也似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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