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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殿01 嘴巴比什麽都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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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殿01 嘴巴比什麽都硬

“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響起在了芝達布日寺的僧舍之中。強烈的光芒和酥油燈的氣息,將關越從漫天的黃沙之中拉扯而出,一個熟悉的聲音,也響起在了他的耳畔。

“你醒了!”

少女聲音清晰,掃走了縈繞在他頭腦之中的狂風呼嘯聲。

關越漸漸醒過神來,終於看清了自己的所在。他正躺在僧舍中的床上,屋外天光大亮,而少女正端了一碗水,放到自己的嘴邊。

頭疼被劇烈的震撼所克服,當他的眼神重新聚焦在面前的蘭澤身上,蘭澤那雙水亮亮的眼睛,和夢中那個在象泉河中重生的少女,完全重合。

氣漸漸緩了過來,他也止住了咳嗽,拉住她的手,問道:“我睡了多久?”

蘭澤沒有手表,僧舍裏也沒有鐘。她轉頭和僧人和居士都對視了一眼,預估了一個時間:“大概……一刻鐘吧。”

“十五分鐘?”

關越的瞳孔不禁顫了顫。

雖然暈厥,但他並沒有斷片。倒下時在做什麽、倒下後又夢到了什麽,他都記得一清二楚。那場夢,像是讓他度過了幾輩子的時光,絕非十五分鐘內可以發生的。

腦海中的思緒翻騰著,夢中的蘭澤在象泉河裏的模樣揮散不去。他只能猛地閉了閉眼睛,才暫時讓自己的思路回歸當下。

“你還好吧?”蘭澤問道,“剛才在外面,你啪地一下就倒在地上了。嚇了我們一跳。”

關越深深呼吸,擠出一個笑容:“沒事。可能是剛才泡了個溫泉,血液流動得快了,就有了點高原反應。”說著,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她身後的僧人身上,“師傅,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我已經沒事了,差不多也該下山了。”

蘭澤秀眉微蹙:“你確定?”

“沒事。”

像是在安慰她一般,關越牢牢抓住了她的手。她也明白他的意思,借了力扶著他站了起來。

昏睡帶來的頭暈可以被克服,關越咬著牙讓自己松開手後也保持著穩定,給僧人比了個合十禮。僧人對他也很客氣,將禮回了過去,也說:“如果身體不舒服,不如在我這裏多休息一陣子。”

關越微笑著婉拒:“謝謝師傅,我還要回去工作。”

主客之間,話止於此。

僧人和居士兩人面面相覷,對於今天突如其來的訪客和變故都多有不解。而蘭澤的接受程度比他們倒是高出了一點,她回想著關越是暈倒在那幅古格時期供養人像之前,就知道他的暈厥和古格的歷史脫不了關系。

她想,可能是在岡仁波齊時,她為他做的那些事生效了。屬於神明的神通降臨在他一個普通人身上,引起一些反噬也很正常。

當初雍仲法師為她施加了法術之後,她也曾昏睡於象泉河中,醒來還喪失了記憶呢。

他現在雖然氣色不好,好歹還記得事。回想當初的她,若非桑珠他們相伴,恐怕只會比現在的他更狼狽。這樣想來,其實他也挺厲害。

不愧是她挑中的人。

兩人告別了芝達布日寺,攜手往山道上走去。車就停在不遠的地方,一抹笑容若有若無地出現在蘭澤臉上,被關越察覺。

他看去一眼,問:“怎麽了?”

蘭澤假裝咳嗽了一聲,大大的眼睛圓睜著看他:“什麽怎麽了?沒有怎麽啊。我關心你還不行?”

“呵……”

關越的情緒總算因她這語氣而放松了下來,同樣松出一個笑容,為她拉開了車門。

蘭澤看著被太陽曬得熱熱的車子,又看著他,眨眨眼:“你還能開車嗎?一會兒不會從懸崖上飛下去吧?”

關越逗她:“要不你來開?”

“你想得美。”

蘭澤才沒有做一個司機的服務意識,鉆進了副駕駛,就眼巴巴地看著剛才還被自己懷疑的關越也坐進了車裏,熟稔地將車發動,調了個頭往下開去。

下午已經過了一半。但好在阿裏天黑的時間原本就晚,一路趕回去,應該還能再天黑前回到劄達。

上山時,關越在蘭澤這個不稱職的向導的指導下,差點在雪山下迷了路。而現在下山,即使關越的腦子沒達到完全清醒,也憑借著上山的記憶,成功把車開到了通往劄達的方向上。

車窗下,那座有著山寺與溫泉的雪山漸行漸遠,而遠處恢弘浩瀚的土林,正靜默地迎接著他們的回歸。

蘭澤把玩著自己的辮子,戲稱:“這幾天的時間,比之前幾年都好玩。”

關越向她投去一眼。她的半個身體都沐浴在金燦燦的陽光之中,眼睛裏閃爍著鮮活的光芒。她的容貌與他糟亂夢境裏的那個公主並無不同,可此刻,象泉河早已洗清了亡國所帶來的血腥與靡頹,讓她重新擁有了活力與生機。

她感受到了關越的眼神,笑問:“你覺得呢?是不是比你在紮布讓畫畫好玩?”

關越失笑:“我是在工作。”

“那就是說,跟我在一起也是工作?要不是工作,你也不會陪我玩唄?”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漢藏雙語無縫轉換,用她更能接受的藏語說道,“你就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沒有你,哪有我的工作。”

他用心解釋了,可對蘭澤不太受用。

她伸手就捶了他一拳:“哦呀!我明白了!說來說去,最重要的還是工作。”

“……”

關越自知嘴笨,只要跟她爭論的話題,往往都是以他越描越黑收場。他也就不再爭論,生硬地把話題轉走了:“蘭澤,你打算跟我去縣城,還是我把你先放在紮布讓?”

“縣城?”蘭澤一楞,註意力果然轉移,“你去縣城幹嘛?”

“實驗室的洪教授那邊等著我送材料過去。我也要聯系一下華西醫院,問一下王安林怎麽樣了。”

“呀呀。那我跟你一起去縣城吧。岡仁波齊的雪可是寶貝,萬一你把它弄丟了,我會生氣的。”

關越又笑了。

裝著神山雪的保溫杯就好好地被重重包裹保護在他車裏,從這裏回縣城,他也不打算再停車,雪哪有被弄丟的可能性。無非是想跟他一起走罷了。

她的脾氣他再了解不過,嘴巴比什麽都硬。

他偏偏就吃她這一套,就算她不承認,他心裏還是樂得很。

那個真實到像是回憶的夢境,所給他帶來的身體和精神上的打擊,終於在汽車馳過揚起的塵土之中隨風消散了。

*

從芝達布日寺到劄達的一路上,都有前車的車轍印,路況也不算難開。太陽還算得上是鼎盛的時候,車就已經停到了化驗室的門外。

洪教授正好在門口透氣,和下車的關越迎面碰上了。蘭澤沒下車,坐在車裏看著關越從後備箱裏掏出了那兩個裝了雪的保溫杯,交到洪教授手裏。兩個男人說了一小會兒的話,關越又拉開車門上了車。

“那個老頭靠譜嗎?”蘭澤問。

她和洪教授只在紮布讓城堡裏匆匆見過一面,那時洪教授剛到紮布讓,吹了一場風就高反了,給蘭澤留下的印象並不深。

關越解釋道:“我給他付錢的。他給我調配好了黏合劑,才能拿到尾款。”

“嘖嘖。”

這是蘭澤沒有想過的答案。她還以為,他會說什麽“和洪教授是多年的交情”之類的話,卻不想問題的重點竟然會落在錢上頭。

車重新啟動,洪教授在門口擺手送別。看著保溫杯在洪教授手裏穩穩地拿著,關越的心也算是安定了下來。從來到阿裏的那天起,他就一直在為了黏合劑的事操心。如果沒有蘭澤當時的點撥,迫於工作進度的壓力,說不定他會采用並不完美的試劑替代。可那樣的話,萬一不完美的黏合劑對壁畫產生了損害,他的罪過可就大了。

這兩瓶雪水,於他而言,算是一顆定心丸了。

他不錯的心情幾乎寫在了臉上,又把車開到了郵局,交了錢排隊打電話。蘭澤照樣在車裏等他,歪著腦袋看電話機前的他一手拿煙,一手拿著話筒。

漫長的電話線,連接著西藏以西的阿裏,和青藏高原以東的成都。電話層層轉交,總算交到了王安林手上。

“三哥?”

聽到王安林的聲音,關越楞了楞:“你什麽時候醒的?”

“我到成都的時候就醒了。三哥,你把我從那個洞裏帶出來的事我都知……”

“哎,別說這個。”關越及時打斷了小夥子的煽情。他秉持著倆大老爺們有事說事的態度,直截了當地問道,“做了檢查,身體還有大問題嗎?”

“沒有。一到成都,氧含量高了,什麽病都好了。就是現在讓我回紮布讓,我又能生龍活虎的。”

“行,那就好。不著急回來,把身體養好了再說。”

“呃……”

關越這話,王安林沒接。

沈默在兩邊蔓延,關越也知道他不接話的原因。

王安林對於古格的熱情,整個工作組都算有目共睹。那次他進山洞,也是因為想要從洞裏找找更多歷史的線索。關越也是有熱愛的人,他最知道一個人離開了熱愛的事業會有多麽難受。

他很快松了口:“你要提前回來也行,看你自己意願。”

這一次,王安林答應得就爽快了,語氣裏也帶著點驚喜:“嗯,三哥,我明白。等我能出院了,我第一時間就往回走。”

“行。”

關越暗暗笑了笑,也不知該和他寒暄點什麽。正打算放下話筒掛斷了電話,忽然又想起了件重要的事。他微微回頭,目光正巧與在車裏望向自己的蘭澤撞上。她俏皮的嘴角努了努,算是打了個勉勉強強的招呼。

看了她一會兒,他才重新回到電話裏。

“你回來的時候,要是成都有賣奶油蛋糕的,就帶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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