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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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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還是身為軍人的江玉海比較有警覺性, 最先發現江晚晚回來,擠了個笑容,努力以和藹的語氣說:“回來啦, 去哪裏玩了?”

“和李華去海邊待了一會。”因氣氛有些凝重,江晚晚都沒敢說玩。

江晚晚的回來,也讓杜萍意識到時間不早了,可她米還沒下鍋呢。

強撐起精神站起身,杜萍對丈夫和女兒說:“中午吃面吧,現在煲飯也來不及了。”

何況她也沒心情做飯,想簡單煮個面條湊合吃一頓。

江玉海沒意見,對於吃他向來不挑,饅頭鹹菜都能湊合一頓, 何況面條。但考慮到兩個孩子, 他還是提醒妻子加兩個雞蛋。

顧醫生說十來歲的孩子正是發育的年紀, 營養要跟得上。

然而杜萍卻沒好語氣說:“家裏沒有雞蛋了。”

僅剩的幾個雞蛋早就被她烙餅吃了,她又好些天沒出島趕集。

江玉海差點想說, 怎麽這麽不知道安排好。但對上妻子沒半點笑容的臉,又硬生生將這話咽回去, 哄道:“沒事, 過兩天出島再買些回來。”

說到出島,下意識看了眼江桃。

而江桃一和他視線對上, 立刻別開眼。

這一切落在江晚晚眼裏,更不解了。

這三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杜萍進廚房煮面,一肚子疑惑的江晚晚自覺跟著進去幫忙燒火。

若擱平時,杜萍肯定一邊幹活一邊嘮叨個不停。但今日只安安靜靜煮面, 多一個字都沒說。

江晚晚翻動著竈頭裏熊熊燃燒的木柴,琢磨著要不要主動開口問問發生了什麽事。

這一琢磨, 水開了,素面煮好了。

杜萍終於開口說話,沖外頭的江玉海和江桃嚷道:“煮好了,想吃多少自己盛。”

隨著她這句話落,幾人陸續拿碗盛面。

心情不好是事實,可肚子餓也是真的。

江晚晚也是不挑食的人,戰爭年代,食物匱乏,能不挨餓就已經很好了。然而今日,才吃下第一口,立刻難受到皺起眉頭。如果不是骨子裏珍惜糧食,只怕已經將含在嘴裏的面條吐出來了。

這面是用海水煮的嗎?也太鹹了!

杜萍是第二個捧起碗吃的,咬了一口,沒忍住吐了出來。

“呸呸呸。”

見狀,江玉海忙問:“怎麽回事?”

杜萍有些傻眼:“鹽放多了。”

“真的假的?”江玉海以為只是放多一點,平時也不是沒煮菜鹽放多的時候,不以為意也吃了一口試試味道。

結果,才吃進嘴臉頓時皺成一團。

硬咽下去後問妻子:“你這是放了整包鹽?”

“怎麽可能。”杜萍瞪了他一眼,不過至於放了幾次鹽她也不記得了,煮面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

這麽鹹的面根本入不了嘴,但已經煮出來了也不可能浪費,杜萍只能建議:“加點開水湊合著吃吧。”

好像也只能這樣了,江玉海起身去拿暖水瓶。

過了遍水後,面條勉強能入口。

江晚晚囫圇吞棗般吃完了整碗面,立刻喝了一大杯水,依然覺得嘴巴鹹鹹的。

她看看江玉海,又看看杜萍,最後目光落在一整個吃飯過程幾乎沒吭聲的江桃身上,準備想說回房學習,誰知道江桃見她看過來,眼淚突然嘩啦啦直流。

江晚晚一怔,就這麽問出口了:“發生了什麽事?”

這個家不是要出大事了吧。

她看向杜萍和江玉海,如果事情真的很大,還是希望他們能和自己說說。

江玉海看了眼妻子,在對方眼裏看到默許後,告訴江晚晚:“你回來之前,我們接到了個電話。”

才開了個頭又頓住了,嚴肅的氣氛鋪墊到位。

江晚晚已經敢肯定,這不是個普通的電話。

果然,江玉海繼續往下說道:“電話是監獄那邊打來的。”

聽到‘監獄’二字,江晚晚立刻想到李梅。

難道是李梅想見江桃?

隨著江玉海把話說完,江晚晚的猜測得到了驗證,也終於明白家裏氣氛突然變得如此凝重是怎麽回事。

簡單來說就是李梅的病情惡化,估計沒多長時間好活,她希望可以再見親生女兒一面。監獄那邊出於人道主義,聯系到江家這邊,傳達了李梅的懇求。

電話是杜萍接的,聽完整個人都懵了。

那個被她刻意遺忘的人,以這樣的方式再次闖入他們的生活。

瞬間,滔天的恨意從心底湧出。

杜萍恨李梅,恨到巴不得她沒有好下場。但是聽到她快不行了,想見江桃一面,心情又很覆雜。

同為母親,她理解一個母親想在臨終前見自己的孩子的心情。但身為被李梅深深傷害過的母親,她無法去同情。

如果李梅值得被同情,那麽她和親生女兒近十幾年的骨肉分離算什麽?

杜萍從沒像今天這樣深刻意識到,哪怕他們夫妻願意把江桃當作自己的孩子撫養,但她到底還是李梅的孩子。

李梅的生命即將到盡頭,想見一眼自己的親生女兒,他們夫妻沒資格阻攔。但是不可否認,兩人心裏都非常不舒服。

夫妻倆還在商量著怎麽辦的時候,考試提前交卷的江桃提前回來了,將兩人的討論聽了去。

好了,也不用商量了。

他們幹脆和江桃說明,將主動權交給她,表示尊重她的決定。

江桃的反應之激烈是他們沒想到的。

非常失控,大聲嚷著自己和李梅沒有關系,拒絕李梅要見自己的請求。

她拒絕接受自己是李梅女兒這個事實。

嘶聲力竭過後,江桃終於安靜下來,討好般可憐兮兮跟父母道歉。

江玉海和杜萍也仿佛被抽幹了力氣般,對這件事,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麽勸江桃。

三人就這樣,默默坐了許久,直到江晚晚回來,才將僵局打破。

明白事情原委後,江晚晚並沒有說什麽。

還是一個孩子,就是她最好的保護色。大人們都處理不好的事情,她一個孩子能有什麽主意呢。

江桃心裏肯定是抗拒有李梅這樣一個母親的,所以聽到李梅想見自己才會這麽激烈。但血緣這種東西又很奇怪,存在好像就大於一切。

她若連親生母親最後一面都不去見,以後會落人口t實。可是去看吧,那就是一種表態。承認李梅是母親,對她又有什麽好處呢。

一起生活了段日子,江晚晚對江桃還是有一定了解的。

此時此刻,她估計恨不得杜萍和江玉海給她做決定,這樣不管是去見還是不見,都有推卸責任的餘地。

可是,江玉海和杜萍應該也很苦惱吧。

江晚晚相信他們也恨李梅,但中國人講究人死罪消,李梅的生命都即將走到盡頭了,阻攔江桃去見最後一面,他們會有罪惡感。可勸江桃去看李梅吧,估計又真說不出這樣的話,而且搞不好會被江桃誤會他們不要她。

這麽一分析,也就明白為什麽剛回來的時候見到三人是那副表情了。

江晚晚在心裏琢磨了圈,大概琢磨明白了,卻也打定主意不會參合。

這些都是他們三人的事。這些苦惱,就讓他們自己受吧。

直到幫著收拾好飯桌,江晚晚都沒說什麽,幹完活後默默回房間學習。

她不知道,她的默不作聲落在其他三人眼裏,成了還記恨李梅的證明。

杜萍看向丈夫,嘴張了張。想說什麽,最終又什麽都沒說。

江玉海的反應也差不多,百感交集,卻又抓不住重點。

偌大的客廳,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

這樣的安靜,讓江桃有些喘不過氣。

這種窒息感和李梅帶著江晚晚上門認親的那日有點像。

那一日,是她不願意去想起的如噩夢般的一日。她十幾年的平靜幸福生活在那一天被打碎了。

自此,恐懼、不安,充斥著她。連做夢都在害怕,如果爸媽不要她怎麽辦?

最痛苦的時候,有那麽一瞬,她甚至想從這個世界消失,消失在爸媽還愛自己的時候。

好在那個女人最後被警察帶走,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價。

好不容易,日子慢慢恢覆平靜,偏在這時候這女人又出現了,竟然還有臉懇求見她最後一面。

憑什麽?

至今她都無法接受那個愚蠢又惡毒的女人是自己的親生母親這個事實。

憤恨之中,江桃也回了房間,一關就是一中午。

這一天,時間仿佛被拉得很長很長。

江玉海難得一天休息在家,沒想到是這個情況。

他真是站不是,坐也不是,幹什麽都不得勁。

終於熬到日頭西下,杜萍忙不疊鉆進廚房做晚飯。

吃晚飯的時候,沒人主動提起李梅的事,氣氛比中午好了些。

只是,吃過晚飯後,江桃搶著第一個洗澡,洗完澡出來又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她一點都不想去見李梅那個女人,但又不想明確表態,害怕杜萍夫妻覺得她狠心。

很矛盾,很痛苦,她遇到了十四歲人生裏一個不知道怎麽跨過去的大坎。

甚至,攤在床上的時候,她腦海裏海閃過一個念頭,如果一覺睡醒李梅就死了那該多好。

江晚晚在江桃洗完澡後,也拿起換洗的衣服去洗澡,回房間繼續學習。

江玉海和杜萍坐在客廳,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好半響說不出話。

平常這時候,晚晚在房間學習,阿桃必然在客廳纏著他們要看電視。

今天晚上,晚晚依然在房間學習,只是沒了阿桃纏著他們要看電視,怎麽這個家就冷清那麽多呢?

杜萍也沒了心情,起身去洗澡。

洗完澡出來,也鉆進房間。

江玉海放下一行字也梅看進去的報紙,先是重重嘆了口氣,幹脆也洗澡回房。

躺下床的那一刻,他深有感觸。

自當兵以來,還沒有過這個點就洗完澡躺下的。

睡是不可能睡著的了,他用手肘推了推身旁的妻子,用商量的語氣問:“李梅那事,到底怎麽著?”

“你問我,我怎麽知道?”杜萍被這事弄得煩著呢,沒好氣說:“讓阿桃自己決定吧,她想去就去。”

說是這麽說,她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些咬牙切齒。

江玉海心裏也想這事,同樣也沒發現,還道:“她還是個孩子,這會估計正無助著呢。”

“十四歲了,過多幾年都可以考慮找對象了。”

他們這代人,喜歡用嫁人來衡量一個人是否成為大人。

江玉海嘖了聲:“說著事呢,怎麽扯到找對象去。”

“這事有什麽好說的?你沒看到上午阿桃聽到李梅要見她有多激動?你想讓我按著她去見不成?”杜萍白了丈夫一眼,以為他是想讓江桃去見李梅,語氣非常不好:“你忘了李梅幹過什麽了?不是李梅,我們會和晚晚錯失十幾年?”

“我不是這個意思。”江玉海連忙否認,提到親生女兒,他對李梅也是恨得牙癢癢的。

“反正我就這態度,她想見就見,不想見就不見,我不幹預。”說著說著,杜萍竟然將這個事想明白了,整個人頓時輕松不少。

是啊,這一天她到底在糾結什麽?本來就是這麽簡單的事,她為什麽要想這麽多呢?

她心裏就是不樂意江桃去見李梅的,不敢表態不就是怕別人誤會自己不給孩子去看親生母親最後一面嗎?那她什麽都不管就好了。

想通後的杜萍理智慢慢回來了,對丈夫說:“就讓阿桃自己決定吧。”

“我明白。”江玉海摸了摸自己的寸板頭,說出自己的考慮:“可阿桃畢竟還是個孩子,我怕她自己想不明白。萬一沒去,日後想起來後悔。”

“後悔?有什麽好後悔的?李梅這樣的母親,有還不如沒。”

江玉海最後那句話讓杜萍很生氣,同時也讓她想起那日在虎頭鎮老板娘苦口婆心和自己說的那番話。

親生的和不是親生的,就是有著本質的區別。

江玉還不敢再吭聲,二十年夫妻,他對妻子很了解,如果再說下去,怕是一發不可收拾。

得了,他也暫時不想那麽多了,也許一覺醒來什麽都想通了。

月色如水,晚風輕撫著大地,仿佛也想將世間上的千般苦惱撫平。

江晚晚因為太投入學習,又忘了時間,直到杜萍起夜看到她房間的燈還亮著,催促她快點睡覺,才驚覺時間已經很晚了。

明天就知道摸底考成績了,她有點不平靜。

月涼如水的夜,江家四人懷著各不相同心境睡去。

第二天。

江晚晚跑步回來洗了個澡,站在院子裏刷牙的時候,看著那逐漸明亮的天空,忽然生出感慨。

任你世間紛紛擾擾,太陽照常升起。

也許是這段時間心裏只裝著學習,她已經很久沒做過炮火連天的夢了。

早飯杜萍弄了蒸粉絲,她蒸了很多,看樣子是連午飯也一起弄了。

果然,在兩個孩子吃早飯時,她說:“今天我得去虎頭鎮買點東西。”

平常這時候都是江桃出聲附和,然今日她只是哦了聲。

杜萍又叮囑她們:“你們爸爸今天中午不能回來,你們放學回來把早上吃剩的米絲熱一下再吃。”

決定去島也是昨晚睡著前臨時決定的。心情煩悶,出去走走也許能好轉。對於要買什麽,她決定等上船了再好好想。

江晚晚點了點頭,“好的。”

吃過早飯,兩個孩子上學,杜萍也去碼頭,江家院門被掛了一道鎖。

雖然全體六年級的同學都知道今天上午會發放昨天的考試成績,但這並沒有影響到第一節早讀課。

鐘聲敲響,讀書聲瑯瑯。

半個小時候,語文課老師抱著一疊試卷進來,站在講臺上環視了圈。

江晚晚不確定是不是自己錯覺,覺得老師的目光好像在自己身上短暫停留了一秒。

心跳頓時漏跳了半拍,本來一直很放松的,忽然也跟著緊張起來。

老師沒有廢話,張口就一頓劈裏啪啦,對這次摸底考試來了次總結。

“……總之,這次摸底考試的難度比較小,大部分同學進步很大,但是依然有小部分同學退步了。一會我念到名的上來拿自己的試卷,那些退步的同學拿到試卷後好好反省反省。”

說完,開始對著試卷念名字和分數。

“周招娣,65分。”

周招娣聽到自己竟然及格,本來繃得緊緊的臉頓時有了笑容,連忙走上講臺拿自己的試卷。

“鐘榮,80分。”

……

隨著名字一個個念下去,終於念到了江晚晚的。

“江晚晚……”老師念到江晚晚名字是,停頓了下,看向江晚晚的位置,目光忽然和藹可親起來,溫柔念出她的分數:“90分。”

聽到這分數,班上不少同學哇一聲驚嘆。

就連語文課代表鐘榮也才考了80分,江晚晚竟然能考90分。不會是只有作文和閱讀理解扣分了吧。這分數肯定是全班最高。

隨即,語文老師說出了同學們的猜測,順便說t了一番鼓勵的話。

“江晚晚同學的分數是我們班最語文最高分,江晚晚同學這段時間的刻苦學習,相信大家都看在眼裏。付出是會有回報的,江晚晚同學這次的考試成績就是最好的證明。”

江晚晚在聽到老師念出自己分數的時候就激動站起身,誰想到老師後面竟然還會說這麽多話,一時之間她真是上前不是,不上前也不是,有些不好意思站在位置上。

好在老師並沒有說太久,待他說完,連忙上前拿自己的試卷。

接下來其他人考了多少分,江晚晚就不知道了,她的註意力都在自己被扣分的幾道題上。

作文扣了五分,閱讀理解扣了四分,選擇題扣了一分。

這些扣分,說多不多,但是加一起扣掉的總分又確實挺多的。

還是要再鞏固一下基礎知識,提高一下閱讀寫作水平。

老師還沒講解試卷,江晚晚就已經先進行了自我反思和總結。

直到李華輕輕推了她一下,告訴她:“我語文不及格。”

她的思緒才徹底從反思中出來,認真看向李華的試卷界面。

一眼掃過去,試卷右上卷那個鮮紅的58特別惹人矚目。再往下看,卷面一大片紅×,更是看得她一怔。

如果說她可以重點鞏固和加強,那麽李華想提高成績,勢必得全面提升了。

江晚晚小聲安慰李華:“沒關系,剩下的這個月時間我們好好努力。”

李華聽後卻是挑了挑眉:“放心哦,你看我哪次為考試成績傷心過?”

聽到這話的江晚晚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她來這個世界後,他們一共進行過兩次測試,一次是隨機的月考,另一次便是這次比較正式的摸底考。兩次考試,李華成績是一次比一次差。上次月考還能考六十多分,這次直接不及格。不過也不能說是李華退步了,這次摸底考試的難度比月考大多了。

而李華對待兩次的考試成績,似乎確實沒放在心上。

很多年很多年以後,江晚晚回想起在南丫島上小學六年級的日子,都會深深感慨,那個年代,在那個貧窮落後的角落,孩子們卻是在實實在在經歷著後世很多人向往的‘快樂學習’。

將成績看淡,自然也就不會被考試成績束縛。

但此時的江晚晚心理年齡也不過十六歲,學習在這個年紀就是頭等大事,她還是很想可以幫助李華在一個月後的小升初考試中取得更好一些的成績。

砰砰砰。

發完試卷的老師重重敲了幾下黑板,喝止那些在交頭接耳的學生,也將江晚晚的思緒拉回。

“好了,大家都拿到自己的試卷了,現在我們來講解一下這次語文考試試卷的題目……”

江晚晚輕推了推在作業本上塗塗畫畫的李華,小聲提醒:“認真聽講。”

“哦。”李華停下小動作,看向黑板的方向。

其實老師講的這些,她真的聽不懂,可江晚晚卻聽得聚精會神。

李華真的很佩服,她曾以為,學習就是懂得就懂,不懂得怎麽都不懂。可是江晚晚不一樣,她剛過來的時候成績多差啊,不過兩個月,語文就已經考全班第一了。

想到下節課就要發數學試卷,想到江晚晚說可能考一百分,李華就激動了。

如果真這樣,這次摸底考試肯定是她考全班第一。

下課鐘聲敲響,隨著語文老師走出教室,原本安靜的教室瞬間喧鬧起來。

玩的玩,打鬧的打鬧。

劉美玲轉過身,誇江晚晚這次語文考試成績第一。

她是真心替江晚晚高興。

然而有人歡喜就有人愁,這次考試成績不算差的江桃看著自己試卷上的那鮮紅78分,差點想把試卷揉成一團扔了。

短暫的課間十分鐘眨眼就過去,數學老師捧著疊試卷走進教室。

和語文老師的滿臉凝重不同,數學老師滿臉笑容,讓人忍不住去猜這次摸底考數學是不是考得很好。

這次輪到李華輕輕用手肘推了推江晚晚,拋給她一個‘你懂的’眼神。

江晚晚有些緊張。

她是有把握的,但也不是百分百。

-

每個老師都有每個老師的教學風格,和語文老師不同,數學老師一開口就是誇。

“這次摸底考試雖然也暴露出了很多的問題,但總體上大家考得還是不錯的,希望大家再接再厲,爭取在一個月後的小升初考試中也有這樣的發揮。”

誇獎完又吩咐班長和課代表把試卷發下去,他自己則悠哉站在一旁看著,並沒有和語文老師那樣,當眾念同學們的分數。

很快,江晚晚就拿到了自己的試卷。

看到試卷上面的分數,整個人一怔。

鮮紅的98後面還有個大大的感嘆號,可見老師在批改試卷時也很震驚。

分數不低,但不是江晚晚以為的一百分。

李華看到這個分數,興奮到拽了拽她胳膊,“好厲害,晚晚你太厲害了。”

她說話的聲音很小,加上因為試卷發下來,很多同學都在討論分數,所以並沒人在意。

這個分數在李華看來和滿分沒什麽區別,他們班數學沒誰考過滿分,95分以上都很少。

江晚晚卻多少有些失落,沖李華小聲說:“果然滿分不是那麽好拿的。”

李華則直言: “這分數已經很高了。”

江晚晚也知道,低下頭尋找找到自己被扣分的地方,看看錯在哪裏。

然而搞清扣分的原因後,臉上立刻浮上些許懊惱。

因為這題並不是因為答案錯誤被扣分,而是解題過程不完整。

這分扣得不應該。

不一會李華也拿到了自己的試卷,看到分數後,她露出滿意的笑容。

能有78分,不真實的讓人覺得像是神仙保佑。

她滿臉笑容和好友分享:“我也考得不錯哦。”

江晚晚看到了,比起上次月考,進步了二十分,確實非常不錯,沖她投以一個鼓勵的眼神。

試卷都發下去後,數學老師又走回講臺中央,滿臉笑容看著臺下的同學們,“大家都拿到自己的試卷了,也知道自己的成績了,進步還是退步,自己心裏也有數,我也不想多說什麽,不過呢……”

老師話音一轉,目光看向江晚晚,笑容又深了幾分,往下說道:“江晚晚同學成績進步巨大,這次更是差兩分就滿分,我們給江晚晚同學一點掌聲。”

話落,自己帶頭鼓掌。

瞬間,偌大的教室響起震耳欲聾的掌聲。

江晚晚沒想到老師會搞這一出,不好意思紅了臉。

好在掌聲並沒有持續太久,不一會老師便讓大家停止鼓掌,號召大家向江晚晚學習,同時也收起自己的激動,開始給同學們講解試卷。

只是,這一堂課,江晚晚到底成為了焦點。不少坐在她前面的同學是不是轉過頭看她,她幾乎可以預料坐後面的同學瞧自己的頻率得有多高。

這種被矚目的感覺讓她有些不自在,甚至有些擔心同學們會不會因此對自己產生敵意。

好在下課後,事實證明一切都是她多想。

玩得好得同學紛紛圍過來,真摯又佩服問她怎麽進步這麽大。

江晚晚明白到,同學們關註她,與其說是因為她考得高分,不如說是因為佩服她短短一個來月進步這麽大。

她也沒有謙虛,更沒藏著,坦然了自己這段時間是如何廢寢忘食學習的。

同學們聽後紛紛搖頭,表示根本做不到她這樣。

除了部分不喜歡學習的原因,也有很客觀存在的現實因素。

“我沒辦法回家吃了飯就學習,還得幫忙幹活,不然我媽一個人幹不過來。”

“我也不行,我們家今年想開一塊地種黃豆,一放學我就得去幫忙。”

……

在同學們一句句道來中,江晚晚意識到,不可否認,相對而言她是幸福的。因為在江家,她除了偶爾幫忙幹幹家務,基本不用幹什麽活,所以才有那樣充裕的時間學習。而江玉海和杜萍雖然對孩子的學習並不怎麽看重,卻是一直秉持支持的態度。

上輩子,在戰火蔓延到上海後,她和很多很多孩子失去了校園生活。每當奔於逃命時,每當看到街上的流浪兒童時,她都會忍不住去想,要什麽時候孩子們才能安心回到課堂上學習?

她以為戰爭結束就可以,可真正在和平年代生活後才意識到,和平的環境只是基本。要想孩子們在該學習的年紀都能安心學習,要做的還有很多很多。況且,戰爭帶來的破壞,也需要很多很多年才能恢覆。

到了放學的世間,同學們三五結伴回家。

李華因為答應了母親繞路去劉美玲家借兩個雞蛋,不能和江晚晚t同行,江晚晚便打算繞路去一趟衛生院,問問顧懷安為什麽解題過程會被扣分。

誰知道才出了校門沒多久,這一個早上存在感都不強的江桃卻突然出現叫住她。

“江晚晚。”

江晚晚停下腳步,看向突然蹦出來的江桃。

她整個人看上去精神不是很好,看來李梅的事確實讓不過十四歲的她很煎熬。

“我有話跟你說。”

江晚晚問她:“很急嗎?”

中午都要回家吃飯的,不急的話完全可以回去再說。

江桃也不知道自己急不急,她甚至不知自己想說什麽,就是煩。

本來因為昨天那個電話她已經夠煩的了,今天成績發下來江晚晚雙科都全班第一,她就更煩了。

為什麽她的命那麽苦,攤上這樣一個生母。

江桃只是想,就紅了眼眶。看得江晚晚一臉莫名其妙。

“你能不能不要那麽愛哭?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你以為我想哭?”江桃懟她。

“想不想不知道,你就是動不動就哭。”江晚晚是用平靜的語氣在講述一個事實,並非指責,更非教育。

她的心理年齡到底比江桃年長兩歲,加上動蕩年代催人成長,不自覺就容易產生一種年長者看待年幼者的心態。

十三四歲的年紀恰好介於孩童和少年之間,可以哭鼻子,但真不能動不動就哭鼻子。

等了一會,江桃除了掉眼淚並沒說什麽,江晚晚便說:“我有事要去一趟衛生院,有什麽事等回到家再說吧。”

江桃沒反對,她便準備走。走了兩步想到什麽,又停下腳步轉過身,對江桃說:“鑰匙放在院門口那塊大石頭下面,你知道的吧?”

這是江家存院門鑰匙的方法,上午她比江桃晚出門,所以是她鎖的門藏的鑰匙。她見過李華和趙小娟也這麽幹,也是把鑰匙藏在門口的大石頭下或者花盆下。估計整個南丫島都是用這個方法,不知該說小島民風淳樸,還是該該小島有部隊駐守,治安良好。

江桃抹了抹眼淚,氣呼呼說:“要你說,我又不是不知道。”

江晚晚笑了。

得了,是她瞎操心了。

江晚晚加快腳步,到衛生院時,顧懷安正在淘米準備做午飯,看到她來,停下手裏的活,笑問:“摸底考成績出來了?”

他以為她是來告訴自己考試成績的。

“出來了。”隨後告訴他語文和數學分別考了多少分。

顧懷安聽後面露讚許,誇讚道:“不錯,雖然這次摸底考的難度比起平時有所降低,不過你這成績基本能拿的分也都拿到了。”

這說明她不僅學得紮實,做題還細心。

然而江晚晚聽後卻搖了搖頭,“這次摸底考試的難度比較低,而且我數學卷子的扣分有些不應該。”說著,從書包裏拿出數學試卷,把自己被扣分的題目指給顧懷安看,“為什麽答題過程不完整要被扣分?最重要的不是答案正確嗎?”

聽得出,她似乎對因為這樣被扣分頗不服氣。

顧懷安笑了笑,將洗米的小盆放下,認真和她解釋為什麽過程不完整也要被扣分。

“有些題目可能一眼看過去就知道答案,但是還是要寫解題過程,這是為什麽呢?因為解題過程其實也體現了學生的邏輯思路,這也是出卷老師出這道題的目的之一。很多東西,不僅結果很重要,邏輯思維也很重要。”

江晚晚明白了。這麽簡單的道理,她竟然要別人告知才知道,嗐,真是慚愧。

“謝謝你,顧醫生。”江晚晚一邊收好試卷,一邊誠懇感謝。

“忘了我跟你說過什麽了?”顧懷安曲起右手食指在她腦門輕敲了敲,以示警告。

“哦,想起來了。”

顧懷安曾鄭重告訴她,學習上的事,不需要跟他說太多謝謝。

江晚晚摸了摸被他剛才敲打的地方,不疼,下意識反應罷了。

顧懷安又問她:“你媽媽出島了,今天中午你們自己做飯?”

江晚晚搖頭,“上午煮多了,中午吃。”隨後開玩笑說:“是不是島上發生什麽事,都能傳到衛生院這裏來?”

“你還真當我這是情報站?”顧懷安笑,解釋道:“住你隔壁的魏大娘身體不舒服,上午來我這開藥吃,聽她說的。”

聽到是魏奶奶,江晚晚關心問:“魏奶奶沒什麽事吧?”

“這兩天沒睡好,有點頭疼,沒什麽大礙。”

聽到沒事,江晚晚哦了聲,又說:“我得回去了,顧醫生再見。”

江晚晚朝顧懷安揮了揮手,因為壓在心底的疑惑解決了,腳步都跟著輕松了。

看她一蹦一跳的背影,顧懷安嘴角勾了勾。

來南丫島這麽久,總算有點孩子的樣子了。

-

從衛生院到江家這段路,江晚晚遇到了幾個嬸嬸,對方都知道她這次考試考得很好,紛紛誇她。

江晚晚一邊受著誇讚,一邊感嘆,小地方沒什麽秘密,成績才出來多久啊,這麽多人就知道了。可能是他們的孩子放學回家後,告訴他們的。

回到江家,江桃已經將上午吃剩下的粉絲熱好,坐在餐桌上,一邊吹著風扇一邊吃。

江晚晚放下書包,去廚房把鍋裏剩下的那些粉絲裝了一碗出來也挨著風扇坐下。

一路走回來,也熱得她額頭冒汗。

江桃碗裏的粉絲還剩一半,見江晚晚坐下後,擡頭看了她一眼。

江晚晚還記得她要和自己說什麽事的事,主動問:“之前在路上你想和我說什麽?”

誰知江桃冷哼了聲,故意道:“我又不想說了。”

可是江晚晚的反應同樣也出乎她意料,哦了聲,說:“不想說更好。”

好像她很想聽似的。

“你……”江桃被她一句話堵得如鯁在喉。

從學校出來的路上,她其實也只是想對江晚晚說,不要以為這次考試成績好就得意,她又不在意成績。但是沒說出來,回家後她自個又冷靜下來了,覺得那樣說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

江桃安慰自己,她又不在意成績,又不打算考虎頭鎮中學,就算考得沒江晚晚好又怎樣?她的成績在班上也是前十名。

一番自我催眠後,江桃還真有點想開了。

然而有些事,並不是她想開,就沒有影響。

江晚晚摸底考試成績優異的事,跟長了翅膀般,半天時間就傳得人人皆知。

當天傍晚放學,江桃回家扔下書包後就去玩得好的同學家裏玩,被同學母親拉著問:“你姐這次考試考了第一名?”

江桃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你姐這麽聰明,肯定隨了你爸。”

在普通人看來,能當團長必然也是聰明的。

江桃臉色更難看了。什麽意思?說她不聰明,不是親生的?

到底還是個孩子,有些情緒根本藏不住。

同學媽媽嘖了聲,說她:“喲喲,又沒說你,怎麽還甩臉色了?”隨後話鋒一轉,漫不經心說起另一件好奇的事:“聽說你那個在坐牢的親媽快不行了,監獄那邊打電話來想你去看她一面?”

這句出來,江桃臉色瞬間慘白。

這件事誰說出去的?

難道是江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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