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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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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慶宮內, 朱承治仰首站著, 四周太監宮女跪了一地, 小翠匍匐於他腳下, 瑟瑟發抖。

勤勳宮裏死寂一片,他舉首四望, 眼底迷茫, 方才小翠說的話, 他一個字都聽不懂,“你剛才說甚麽?”

“殿、殿下……徐姑姑她、她發了急病、走、走了。”小翠顫聲道, 她話語剛落,迎面就迎來朱承治一腳,小翠被踹的飛了出去,趴在那兒捂住胸口,聲氣兒已經塞在喉嚨裏,赫赫做聲。

朱承治站在那裏, 他茫然四顧,似乎在跪著的那群人裏尋找出她的身影。那些個觳觫跪伏在地,聲氣顫顫, 隨時可能暈死過去一般。

他擡起眼來, 她怎麽可能在那裏。他茫然無措的擡頭往向門外。

這個天,冷的徹骨。厚厚的棉簾子垂下來, 徹底隔絕了內外。殿宇內黑洞洞的,兩盞琉璃宮燈裏透出的點點光亮,照亮了這片淒涼。

人走茶涼, 當初人在的時候,何等熱鬧,她一旦不在,冷冷清清。不管他怎麽尋找都找不出她存在的痕跡,似乎成華殿沒有她這個人在過。

朱承治緩緩走到小翠跟前,居高臨下俯身下來,“我再問一次,到底怎麽回事?”

小翠捂住胸口,爬著跪好,一說話,嘴裏噴出血沫,“殿下,是真的,姑姑她、她真的……”

朱承治腦裏一陣眩暈,整個人向後趔趄了兩步,方英攙扶住他,“太子爺,您還好吧?”

朱承治沒有搭理他,兩眼定定盯住地上跪著的小翠,“脈案,脈案呢?”

宮中脈案有專司看管,哪怕要調動,都非得要好幾人同時在場拆封。絲毫做不得篡改。

方英忍不住了,“太子爺,徐姑姑那兒恐怕用不著脈案。”

請的動太醫,才能有脈案,那邊都還沒有個正經身份,哪裏來的脈案。話語剛落,方英察覺到手裏的手臂漸漸僵硬起來,少年的眼睛逐步僵直。眼上蒙著的那層清輝黯淡下來。

手裏扶著的人,生氣從他顱頂上漸漸散去,成了一具毫無生命的傀儡。

“太子爺,太子爺?”方英嚇的魂飛魄散,他搖了搖朱承治,朱承治目光呆滯,毫無半點反應。

方英奓著膽子,伸手探了一把他的掌心,掌心冰涼,哪裏還有活人的熱氣?

方英哭出了聲兒,“太子爺,您老人家這是怎麽了?”

朱承治兩耳裏嗡嗡作響,外頭的聲響怎麽也聽不真切。體內的生命似乎一點點流失,身體一陣搖晃將他喚回來。

“太子,太子爺!您行行好,別嚇唬奴婢!”方英握住他冰冷的和冰塊似得手,搖了搖,瞧見沒反應,他尖細著嗓子,“去請太醫!”

他這聲下去,死寂的殿宇內終於有動靜出來,朱承治被那聲響牽動了兩下,眼珠一轉,似乎回過了神來,但他沒有去看方英,而是地上跪著的小翠等人。

“她沒了,你們活著還幹甚麽?”

這句叫才有些動靜的殿宇內再次回到死靜裏。

朱承治擡頭,面無表情,“她死了,你們也別想活。來人,這些人全部拖出去杖斃。”

剎那間,哭喊求饒此起彼伏。

方英頭都沒擡,招呼人進來把跪著的宮女太監拉出去。

太監們奔進來,拉起地上死狗一樣的人就往外頭拖,小翠兩條手臂被太監架起。繡鞋跟拖在地上,她嗓子一緊,“太子,太子,姑姑的死有隱情!”

朱承治手掌擡起,架著她雙臂的太監撒手,小翠整個掉在地上。

“說!”

小翠之前和朱承治說寶馨急病死了,一半兒是承乾宮那邊來人說人發急病沒了,一半兒是受了脅迫。這會子太子要她命,那她可不幹。

為了惠妃把自個小命賠進去,虧大了。

小翠跪在那兒,一五一十都倒了出來。朱承治聽完,原本就毫無血色的面頰,更加蒼白。他掙開方英的手臂,徑自往外大步行去。

方英才要跟上,被小翠給抱住了腿。

“公公,我都說了,這命能給我留住嗎?”

小翠抱住方英的腿,滿眼期待。

方英急著脫身,這丫頭挨了太子兩腳,還有那麽大的力氣,方英沒好氣,“關起來,等太子爺回來再處置!”

說完,方英脫身,急急忙忙跟在朱承治後頭。

朱承治裹挾著一股風,卷入了承乾宮的宮門。惠妃聽說兒子來了,滿臉喜色,親自去迎接,見著兒子的面。見著他那陰沈的幾乎結冰的臉色,惠妃下意識就覺得不妙。

母子倆進了明間,朱承治揮退了所有的太監宮女,就只剩下母子倆。

惠妃扶著寶座邊的方枕,故作鎮定“怎麽臉色這麽難看?是不是一路上太辛苦了?”

朱承治不答,只是打量她。

惠妃年歲比齊貴妃還要小點,但這會,眼角已經有了比較清晰的皺紋。顯出了老相,她在宮裏一直都過得不怎麽好,脾氣又是十足的懦弱性子,哪怕分位比她低的嬪,在她面前放肆點兒都不敢高聲說話。

這樣的娘,竟然會把他的寶馨給害死了?

朱承治難以接受,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不想再和惠妃打啞謎,“娘,寶馨呢?”

惠妃一顫,瞬間驚慌失措,想起王皇後說的話,又按捺下來,她沖朱承治笑,“這個是哪個,沒聽過。”

“娘,不用和兒子說這個,兒子甚麽都知道了。”朱承治滿臉悲涼。那目光哀戚,痛徹心扉,刺的惠妃坐立難安。

惠妃面頰唰的下白了。她嘴唇顫抖,“長哥兒,這事,這……”她語無倫次。

朱承治此時已經從繡墩上站起來,一步一步踱到她面前,“娘,你為甚麽要害她?寶馨到底哪裏得罪您老人家了,您和我說,我和您賠不是。您為甚麽要動她?!”

他說著,近乎泣血,惠妃嚇住了,她慌忙站起來,又被朱承治淒利的目光給鎮住,嘴唇翕張兩下,想要為自個辯白,卻又不敢。

“娘,娘……您這是要我的命。”朱承治蒼白毫無血色的嘴唇顫抖著,他渾身冰冷,似乎冰刃捅入體內,鮮血泊泊流出,甚麽都沒了知覺。

那樣子把惠妃給嚇住了,惠妃張著嘴,瞧著朱承治跪下給她磕頭。

“這輩子咱們能做母子,下輩子兒子還您的生養之恩。”

惠妃嚇得撲到他面前,淚珠止不住的往下掉,“長哥兒,長哥兒你可別嚇娘,娘一開始真的沒想著要害她,徐氏雖然不安分,娘也討厭她。但她到底是你喜歡的人,娘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動她。”

兒子是惠妃唯一的支柱,要是兒子有個長短,她也沒法活了,她抖著嘴唇,“實在是王娘娘……”

話語剛落,外頭響起太監的稟報聲,“太子爺,娘娘,王娘娘駕到。”

王皇後扶著女官的手進來,見著的便是惠妃滿臉淚的在兒子面前。涕淚滿臉的不體面樣兒叫她很是看不過眼,她微微別了別臉,“怎麽了這是?大哥兒回來是好事,惠妃怎麽和孩子在地上說話?”

說著,她叫宮女去攙扶這對母子。

朱承治面無表情站起身,避開宮女的觸碰。

惠妃被宮女攙起來,胡亂擦了兩下臉,胡亂推說去更衣,躲到側殿去了。

王皇後早就料到太子知道人不在後,要到惠妃這兒,她備下好了人,免得到時候惠妃慌手慌腳。果然不出所料。

王皇後在寶座上坐了,她上下打量了下朱承治。朱承治比起前幾個月去的時候,又長高了幾分,臉上的稚氣幾乎已經褪去的差不多了。

可惜了,沈家被西廠給捅了個精光,要是沈家還在,估摸著人都該送到慈慶宮了。

“大哥兒,你才回來,急急忙忙的就到承乾宮來?”王皇後擺出笑,叫他坐下。

朱承治站在那兒沒動,聽到她這話,才擡起眼,“問娘一些事。”

“你說。”

“我宮裏的人,到了承乾宮就沒了,到底怎回事?”

朱承治的眼神倏地亮的嚇人,王皇後唉聲嘆氣,“原來你說這個,你喜歡的那個宮女,平日裏太過囂張跋扈,明明沒那個身份,卻頤指氣使。你娘擔心她這樣壞了東宮的規矩,把她叫來教訓了幾句,誰知道她之前身體不好,還是氣性太大受不了這氣,還沒等回東宮,人就發病沒了。”

王皇後說著,打量了一眼朱承治,他站在那裏,一言不發,雙目直勾勾的盯在她腳下的那塊地。明明沒有半分僭越之舉,卻叫她莫名的如芒在背。

她下意識的握緊了手,又松開,“徐氏的確可惜了,不過她那個性子,的確留在東宮不是甚麽好事,她也沒有福氣繼續伺候你。”

說罷她嘆口氣,“這事兒誰也沒有辦法,惠妃也不想。大哥兒,你說,是不是?”

胸腔裏氣血翻湧,袖中的手死死握成拳頭,面前王皇後臉上端莊得體的笑容也化作了一灘完全看不清的渾水。

從承乾宮出來,朱承治是叫小輿給擡回去,一回勳勤宮,他直入主殿,在書房裏翻出一只盒子,方英瞧著盒子打開,裏頭躺著的是只西洋火銃。

他瞧著太子爺面若冰霜的持起那只火銃,擡步就往外頭走,殺氣十足。方英下意識覺得太子這麽一出去,說不定紫禁城裏就要翻天了。他噗通一下抱住朱承治的腿,“太子爺,太子爺您清醒清醒!”

才說完,那只火銃黑洞洞的槍筒對準了自己的腦門。

“滾開。”朱承治眼底沒有一絲感情,冷冰冰的火銃敲在方英的腦門上,拇指已經按在扣扳機上。

方英嚇得魂飛魄散,可手裏還是抱住他的腿,“太子爺,您打死奴婢不要緊,可是您的基業要怎麽辦?徐姑姑已經那樣了,您還能叫她在天之靈都不能安寧啊!殿下!”

話語才落,朱承治吐了口鮮血,手裏的西洋火銃掉落在地,整個人向後倒去。方英抱起他,緩了一息才扯開嗓子叫,“叫太醫,叫太醫!”

朱承治被太監們七手八腳的擡上床,太醫來了,診脈之後取針紮了好幾針,朱承治才緩緩蘇醒。

瞧見朱承治終於睜開眼,方英懸起的那顆心終於放了下來,嗓子裏嗚咽兩聲,始終沒有哭出來。

“太子爺就算是為了徐姑姑,也得保重自個。”方英跪在地上,“徐姑姑已經去了,若是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這要徐姑姑怎麽辦呢。”

是啊,他要是有個好歹,她要怎麽辦?

一火銃崩了王氏,她反而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後,他倒是成了道德敗壞的罪人,千秋萬載任人唾罵。

他動了動,嘴唇已經幹的皸裂。那絲絲痛感似乎在提醒他還活著。

可沒有她,他活著也僅僅是活著了。

“太子爺,奴婢說句僭越的話兒。”方英瞧著左右都沒有多少人,壓低了嗓子,“太子爺您一定要好好的,到了那個位子上,才能給徐姑姑名分,要不然徐姑姑就白死了,死了之後還叫是個宮女名分,多憋屈!”

生前富貴,死後哀榮。

她活著的時候,他只想著等熬過這段日子,還有大把的時光可以徐徐圖之。現在她死了,他怎麽又忍心不給她掙來最後的體面。

皸裂的嘴唇動了動,眼角有了一道濕痕。

作者有話要說:

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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