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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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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懷手裏的酒杯輕搖,太禧白色澤和燒刀子一樣, 酒香醇厚。他一杯入喉, 酒水順著咽喉而下。

寶馨停下筷子,馮懷話語悲愴,她也不好繼續吃了, 也吃不下。

“馮哥哥。”寶馨擡頭。

馮懷手頓了頓, 他放下杯子, 手掌摸了摸寶馨的發髻。和當年一樣, “今日你過生,好好吃。”

前一刻還是悲,轉眼間又笑了出來,馮懷的性子也有些陰晴不定,和朱承治有些相似。寶馨應了,低頭把面條吃了個幹凈。

順便還吃了幾個小饅頭,小饅頭是真的小,小小的一個, 一手都能握住好幾個。

“多吃些, 大殿下對你還好吧?”馮懷問,他不貪杯, 酒水喝了一杯之後,就停了。酒這東西,是好東西也能壞事,他這會子正得意著,也不能喝醉, 一醉就容易壞事。

這位大殿下有幾分本事,早前他還是能知道承乾宮的事兒,可是這位殿下逐漸大了之後,對承乾宮的太監宮女管束也嚴起來,上下整頓了好幾次,漸漸的他能知道的消息也不多了。

寶馨正好把最後一個漫頭塞到嘴裏。擺上來的吃食都精致,既然精致了,那就不能多。小小的一點兒,賽個牙縫都不夠。聽見馮懷問,她拍了拍手,“殿下對我倒是不錯,只是……”

馮懷見她說話只說一半,幹脆替她說,“只是還有人嫉妒你?”

“這宮裏最不缺這樣的人,見著你得勢,恨不得把你給拉下來,可是你下來了,那賤貨也不見得能上去。”

“要是這樣就好了,現在殿下對我器重,這種人都還沒算計到我身上,就被我給攆了。”

馮懷皺眉,“那就是惠妃娘娘?”

寶馨不說話,抓了把瓜子,抵在門牙上嗑。馮懷略加思索已經了然,“是她,惠妃娘娘這麽個人還真是忘了本。”

寶馨把瓜子皮吐到一邊,“這世上的人原本就是見利忘義的多,何況她現在是個妃,一宮之主呢,我就算是個大宮女,在這些人眼裏,也不過螻蟻之類的罷了。”

“動她倒也不是很難,就是她是大殿下的生母,和大殿下一榮俱榮,動了她,大殿下在她身邊難保不會被牽連。”馮懷心下思索出好幾個整治惠妃的方法,惠妃那個呆楞子,皇爺也不管她,真要動手,一百條命都不夠花銷的。

“那倒不必。”寶馨笑了,她把手心裏剩下來的香瓜子丟到一旁,“就算把她給關起來,只要有兒子在,她就能撐下去。也別小看她了。”

這點馮懷也早就想到了。他瞧見她似乎半點也不著急,不禁問道,“你難道有甚麽辦法?”

“辦法倒也有。”寶馨說著,輕嘆了聲,“就怕不入馮哥哥的眼。”

早些時候,她也想在馮懷面前扮無辜,可馮懷和她一塊長大,對她那個性子了如執掌,她見著他手邊的酒壺,伸手勾了來,給自己斟了一杯。

她才拿起酒杯,就被他給攔住,“這酒別喝多了。”

寶馨嗯了聲,“我省得的,馮哥哥,我這心裏有事兒,平日裏不好說,現在我喝點酒,也好受些。”

馮懷松開了手,她略喝了點。她喝酒喝的不多,太禧白入口,她被沖入口裏的酒味給熏的瞇了瞇眼。過了好會才緩過來。

“我想了好會,尤其任由她們作踐,不如掙條路出來,到時候她們想打想罵也沒那麽容易。”

寶馨說著,又持起筷子夾了一筷子的菜送到口裏。這些菜都是好菜,平常她送錢都拿不過來的,既然來了就吃點,吃到就是賺到。

馮懷眉梢上揚,他似乎來了點興趣。眼前的姑娘已經長大了,她容貌婉約甜美,端的是江南美女長相。但若是將江南女人那柔若細雨的脾氣一塊帶過來,恐怕會被這吃人的點兒吃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下。

貌美算不上什麽,選宮女選嬪妃都是一樣的程序,只是宮女比嬪妃條件稍微放寬他一些而已,能通過層層選拔進宮的女人,看不到樣貌醜陋身量矮小的。貌美女子在宮裏實在是太多太多。

算不上什麽了。

馮懷他端起酒杯,手指緩緩在杯子上摩挲,“那你打算怎麽辦?”

“馮哥哥真的想聽?”寶馨美目盈盈望向他,她喝了點酒,膽子越發大起來,嘴角竟然還挑著一抹笑。

馮懷又有什麽不敢聽的!他閑適道,“只要你敢說,我又有甚麽不敢聽的呢。”

“其實這招數馮哥哥也懂的,底下的人想要往上爬,可不是只有討好上頭麽?惠妃娘娘為人懦弱,皇後娘娘那兒我也不可能使得上力。”

她話語都還沒明說,馮懷馬上明了她的意思。當初他也是這麽過來的。

他兩根手指夾著酒杯,如玉的手到了臉頰邊,酒香清冽,他不喝只是嗅著這香,“你說大殿下?這倒也算是個巧法子。以往在皇子身邊伺候的乳娘保姆,若是有主子登極的那天,大有可能封個一品夫人。”

寶馨聽著,眉間微蹙,馮懷望見,不由得笑,“怎麽小妮子還覺得不夠?”這已經是一個宮女能夠爬到的頂端了,當然也有另外一條道可走。

馮懷遲疑了會,“你若是有大志向,我倒是看看能不能幫一把。皇爺眼下雖然寵愛齊貴妃,但也不是專寵,一月裏頭也有半個月是在召其他妃嬪,宮女裏頭也偶爾有得幸的。”

寶馨一下臉漲的通紅,她手裏的筷子伸出去僵在那兒,反應過來,臉上火燙火燙的,“馮哥哥把我當甚麽人了!”

馮懷倒是不以為意,“宮女不比太監,太監往上頭爬,只要不死,有個運道在,或許還有個前程。但是宮女就沒那麽好命,去做女秀才看似也行。但終究也只是那樣而已。”

寶馨眼珠子轉動兩下,眼眸裏閃動著古怪的光芒,她之前一直不敢在馮懷面前提這事,怕他發火,這會喝了酒,酒水下肚,格外壯人膽。平日裏頭不敢說的不敢做的,這會簡直吞了熊心豹子膽,敢一塊都做了。

“馮哥哥,小時候,差點兒你和我就成夫妻了。”寶馨臉蛋微揚,烏黑的眸子裏彌漫著回憶感嘆的意味。

馮懷的手驟然握緊,他死死的控制自己,才沒叫自己失態。

在宮裏這麽幾年,把他的棱角給磨得連邊角都沒剩下。他胳膊放在桌面上,圓桌上鋪著萬字壽福錦,福字紋上細細密密的絲線似乎把他整個人都纏繞起來,整個人死死的如同蠶繭一樣,他拼命的想呼吸,卻喘不過氣來。

過了半晌,他艱難開口,“我現在的身子……還能想甚麽?”

寶馨僵住,失聲,“馮哥哥?”

馮懷緩緩的搖頭,“我是個太監,是個殘缺人兒。就算死了,也是進不得祖墳的不孝子孫。”他微嘆了口氣,唇裏溢出的感嘆蘊含著深深的無奈。

“過去的事兒不要想,也不要提了。”

寶馨沈默下來,她坐在那兒不說話,兩人好久沈默無語。最後馮懷給她倒一杯酒,“喝吧,不過要適量。”

嘴裏說著,手裏的酒壺越傾,給她滿滿的倒上了一杯。寶馨撲哧一下,“給我倒這麽多,馮哥哥是嫌我待會不夠醉。”

“你想好該走哪條道了?”馮懷沒接她的話,反而說起剛才講的那樁來,“你有意的話……”

“沒有!”寶馨飛快的打斷他的話,她鼓著臉,“對著皇爺那樣的,我下不了手。”

“皇爺年歲大了點,但你也沒多少挑的。”馮懷持起酒杯,仔細想了一下宣和帝最近喜歡和那些個道士和尚混在一塊,道士們給他配出了好些春~藥,那東西吃下去,可以一夜禦數女。宮裏頭被臨時臨幸的宮女也不知道有多少了。

“我才不走這條道呢。”寶馨光是想想,就忍不住打了個冷戰,給宣和帝給拱了,她寧可還是現在這樣兒算了。

“大殿下那邊,你又不想只做個一品夫人。那要怎麽辦才好。”馮懷坐在那兒,越發奇怪。

“我想過了,大殿下那兒,他和惠妃娘娘不能經常見面,皇後娘娘那裏就更加了。王娘娘不是他親娘,前幾年除非臉面上,基本上遣人過來問問都少。現在走動了,但大殿下關心的也不多。倒是我經常在他跟前晃。”寶馨說著一笑,“馮哥哥你還記得縣城裏頭,縣令家的太太和自個兒子乳娘爭風吃醋的事兒?”

說起來都是當年的舊事了,富貴人家就沒有太太自己親自照顧孩子的,兒子生下來也是由乳娘照顧起居。這麽多年下來,兒子對乳娘比對自己親娘還要親。最後太太嫉妒起乳娘,和乳娘爭了起來。

馮懷半邊眉毛挑的老高,她這會拿起酒杯慢慢的喝酒。

“你小心可別把自個坑著了。”

寶馨聞言,沖他笑,“放心,不會的。”

宮裏人就是這等好,悲傷的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畢竟日子一樣要繼續過,該謀取富貴的還是要謀取富貴,該算計別人,還有繼續算計。

寶馨喝了兩三杯酒,她想要喝第四杯的時候,被馮懷攔住了。說她再這麽喝下去,就真的要醉了。

一頓飯熱熱鬧鬧吃完,寶馨踩著點兒回去。換了衣裳,重新梳妝,到朱承治那邊去。

朱承治正好換了衣裳,出了屏風,他就見著寶馨。寶馨和往常一樣過來服侍,“大殿下回來了?”

“嗯。”朱承治嘴裏應著,一邊整理袖子,一邊擡頭看她。目光觸及她面龐,不由得一楞。

她今日面龐不知怎麽了總有些紅,不是胭脂抹上去的顏色,而是從皮膚深處散發出來。雙目水光灩灩。

寶馨瞧著朱承治兩眼盯著自己看,心裏有鬼,卻還是若無其事問,“殿下,怎麽了?我臉上有東西?”

朱承治聞言一屁股坐在暖閣的炕上,他面色發紅的轉過臉去。過了好會他又轉過眼來,“寶姐姐今個怎麽了?”

“嗯,沒甚麽。”寶馨說著,腦中生出一股眩暈。她心裏警鈴大作,一腳站住了。以免自個醉過去。

早知如此,就不該貪杯。舊人相見,興致一上來,不免多喝了幾杯,可就是多喝的這幾杯酒,後勁上來,卻叫人扛不住。

朱承治坐那兒,仔細瞧她,看她目光有些發飄,身形隱約有些晃蕩。就知道有不對,他坐在那裏,對四周的太監下令,“你們先出去,我有些話要和她說。”

太監們應聲退下,就連方英也跟著一塊到外頭去。

太監們一出去,朱承治起來,靠近了她。他這段日子長得越來越快了,甚至唇上都已經生出一層細細的絨毛。

他還未完全長成,卻已經是個少年的模樣,哪怕還是個半生的,也是半個男人。女人半醉不醉的時候,最為敏感。

朱承治俯身過來,叫她向後一退。強勁的後勁兒一上來,叫她當即兩腿一軟,整個人直直往下掉。

朱承治看出她有異常,沒成想她竟然還能成這樣,雙手伸出就去接她,沒成想寶馨直挺挺向後倒去,一下把放置在後頭的炕屏給砸倒,自己整個人也噗通倒在上頭,旋即兩眼一閉人事不省。

外頭候著的太監聽著殿內突然冒出嘩啦兩聲,不由得向殿內探頭探腦打探。方英瞧見,擡起手裏的拂塵抽了這兩個太監兩下。

那兩個太監挨了抽,不敢繼續造次,在那兒繼續站著。

等寶馨慢慢睜開眼,看到的是一片灰暗。她強撐著起來,腦子一片生疼,一手撐不住,險些又跌回去,柔軟的褥子貼在她臉上。

寶馨緩了兩下,聽到身邊有呼吸聲。這下腦子裏頭最後的那點迷糊全沒了,她掙紮著伸出手摸自己身上,發現自個衣襟完好,腰腿也沒有什麽不適。

她連滾帶爬翻下床,人掉在地上咚的一聲,叫睡著的另外一人終於有了動靜。

那人嘴裏嘟囔著,黑暗裏頭傳來窸窸窣窣之後,她聽到朱承治那獨有的,處於變聲期的嗓音,“寶姐姐?”

他濃睡初醒,還不知道怎麽回事。

“殿、殿下?”寶馨舌頭都要打結了。她當然想著朱承治要更加依賴她,但這也太刺激了!

朱承治摸索著下床,寶馨醉倒之後,他也沒有叫人進來。不管哪個說辭,寶馨這兒都不適合有外人出現。

所以他費了好大的功夫把人給弄上床,然後一直沒叫人進來,見她長睡,自己也跟著一塊躺倒在床。只是沒想到睡了個痛快,直接睡到了天黑。

他探出手去,指尖碰到了個溫熱的軟軟的,手掌又順勢整個貼上去。

“殿下!”寶馨怒了。

哦,對了。姑娘的臉不能亂摸。朱承治訕訕收回手。

“叫人進來伺候吧?估計這會子也不早了。”寶馨看了黑洞洞的內殿,就要去叫人。才起來,手腕就被一把抓住。

朱承治的笑容隱藏在黑暗中,完全看不到,

“算了,寶姐姐你喝多了酒,醉了一下午。到現在都還沒有好利索,要是有心人在娘那邊給你告上一狀。就慘了。”

寶馨腿軟,舌頭不軟,“可是我和殿下這麽躺一個床上,要是有人說出去,還不是……”話還沒說完,她嘴抵上手指。

“有人敢在外頭說三道四,回頭我就拆了他骨頭。”朱承治帶笑的話語從黑暗裏頭傳來,寶馨從他聲音裏頭,幾乎都能看到他的笑臉。

無盡的黑暗能把一切都吞沒,獨處在黑暗中,叫人無比的恐懼。可是多個人陪著,便不覺有多少可怕。

朱承治他收回手,朝寶馨那兒挪了挪。

“寶姐姐今個怎麽喝酒了?”他說著又加了句,“還這麽大後勁的酒。”

寶馨頭疼還在,太禧白後勁十足,但幸好她也沒有多喝,要不然不知道要醉上多久。她舌頭抵住上顎,彈了三下之後,回話,“生辰快到了,一時興起喝了幾杯。”

“生辰?”朱承治訝然,旋即他迅速反應過來,“寶姐姐過生辰,怎麽不和我說?!”

寶馨聽出他話語裏有怒意,心裏竟然生出喜悅。

作者有話要說:

馮懷:我也有玻璃心的時候啊!

朱承治→_→:樓上給我滾蛋,還有寶姐姐過生日為啥不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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