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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懊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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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聲軟語, 化作繞指柔。面前那領頭一樣的人物卻沒有半點被這軟語柔化半分,他一手扶在刀上,“站到那裏頭去。”說著, 伸手一指, 指頭指著的就是院子裏頭站著的那些個宮女太監。

錦衣衛刀口舔血, 見過千百種酷刑,心腸冷硬如鐵, 女子嬌媚沒有那個心肝去體會。

“大人”寶馨見來軟的不管用, 收起方才的模樣,掖手道,“現在娘娘和殿下不在, 大人進來辦差事,也該告知發生了甚麽事,到時候娘娘殿下問起來,我們也好回話。”

那錦衣衛頭目滿臉的殺氣,上下打量寶馨一眼, 嗤笑,“不用你回話。老實去站著!”

寶馨聞言, 也沒和他繼續廢話,直接到宮女太監前頭。惠妃貼身伺候的春桃等人,也不在裏頭, 她是朱承治的身邊人, 站在眾人之前, 也不和其他人一樣面露惶惶之色, 儼然鶴立雞群。

那些錦衣衛左右搜查,她站在那兒,面色冷峻,掖著手任憑翻天覆地,也不動半分。

過了好會,另外一個錦衣衛過來,對那人附耳說了幾句,那面色冰冷的男人眉頭一蹙,寶馨看他們這樣兒,知道這群錦衣衛沒能在承乾宮給搜出個什麽東西出來。

她冷眼瞧著,心裏冷笑。早外頭雞飛狗跳的時候,承乾宮就下令自查,甚至朱承治還派幾個年老刁鉆的老太監老宮女一個個去查,找出來打一頓板子直接發送浣衣局,誰也不許求情。一旦求情,就要被連坐。高壓之下,就算有些那麽個空子也被堵上了。

那人回頭看了一眼集聚在院子裏頭的宮女太監,領頭的是剛才和他說話的那個宮女,那個宮女面無懼色,站在那兒背脊挺的筆直。他鼻子裏頭輕哼了聲,顯出幾分輕蔑。這種人他見多了,抄那些朝臣的家的時候,那些個女眷開始底氣甚足,只知道自個高高在上,不知世道險惡。對抄家的錦衣衛呵斥打罵,最後老子娘兄弟全部沒了,才知曉錦衣衛的厲害。

那時候知道怕都沒用了。

見得多了,這種骨氣看在眼裏,沒有敬佩,只有淡淡的嘲諷。

寶馨察覺到略帶打量的目光,擡起頭,看到那個男人站在那兒,他目光冰冷,看這些宮女太監沒有半點溫度,似乎瞧石頭一樣。

飛魚服在他身上被那通身上下的煞氣一顯,越發殺氣濃厚。

寶馨轉過眼去,站直了。那個錦衣衛扶刀過來,“最近大殿下身邊有沒有異常。”

寶馨斟酌著這話,聽出這話裏頭的刺頭,“奴婢在大殿下身邊服侍,未曾見過有任何異樣。”

“那那些太監呢。”錦衣衛問,“宮女太監們難道也一樣?”

這人好像非得從寶馨嘴裏給挖出個一二三了。寶馨心裏一陣厭惡,宮女太監要說什麽不正常,那真的是天天都有,受委屈的,使壞的,各種各樣,每天都不帶重樣的。不過這話在眼下說出來就是火上澆油。

“奴婢服侍大殿下,其他的事一概不知。”寶馨道。

這答的中規中矩,想要的卻一個也聽不著。錦衣衛瞇起了眼睛,正要發作,這位柔柔弱弱,瞧起來風一吹就能跑的小宮女繼續道,“伺候殿下的人多,這心也難保是一樣兒的。”

“但是殿下就是殿下,”軟軟的話語裏突然暗藏了機鋒,“就算是有人看不順眼,但是殿下也是天家骨肉,哪裏容的別人騎在頭上拉屎拉尿!”

錦衣衛臉色一變,這是拐著彎來罵他僭越犯上呢。臉上浮起一絲冷笑,皇子那兒還真有幾分難度,但是對付個小宮女,真的不費吹灰之力。

“把她的地方好好搜一搜!”

錦衣衛肆意妄為,哪怕人在內宮裏頭也沒有半點收斂,寶馨也毫不畏懼,曲了曲膝蓋,“大人要搜可要搜仔細點,這一遍兩遍搜不出甚麽,第三遍真要搜出個東西來。那就叫做王八眼兒看天沒用了。”

那男人手掌握緊刀就要出手,外頭正好走進來個臉生的穿紅內侍,那太監見著這錦衣衛就要動手,幾步作一步,“內宮裏頭動刀子,膽子大呀!”

錦衣衛在外頭橫行無阻,到了那太監面前,渾身上下的氣焰滅了一半,握住刀鞘的手放開站了回去,“公公,卑職也是奉命行事。”

那太監哼哼冷笑,翹起個蘭花指頭,險些戳到人臉上去,“皇爺叫你們過來是調查妖人一事,不是叫你們來惹是生非。宮妃們住的地兒,難道還當是外頭可以肆意妄為不成!”

“卑職從來沒有忘記皇爺之命,不過這宮女有幾分可疑,卑職覺得……”

那紅曳撒太監雙眼一瞪,“喲,你當咱家眼睛是瞎子不成?隨意指了個人,就說和妖人有關系?我倒還不知道你們有這指鹿為馬的厲害了!”

“吃飯家夥不蹭亮,就給轉回去好好磨磨,腦子裏頭都是草包就剝了身上那層皮!”

錦衣衛被罵的唯唯諾諾,一句話也不敢回。

那太監把人罵了個狗血淋頭,最終那錦衣衛也顧不上來找寶馨的麻煩了。錦衣衛以前最多只是在外頭,入後宮還是頭一遭。這一次找不成她的麻煩,以後就別想。宣和帝再信任錦衣衛,也不會放任正常男人在後宮暢通無阻。

錦衣衛把承乾宮上下搜了個遍,帶走了好幾個太監。惠妃人在坤寧宮,聽到消息之後趕回來,但是也沒個什麽用處,一直鬧騰到了天都快要黑了,那些錦衣衛才撤走。錦衣衛前腳走,後面就有太監來稟告,“殿下回來了。”

朱承治依舊是早上的那身裝束,只是面露疲憊,方英見著他,跪下就哭,“奴婢能見到殿下真是太好了,今個好多人沖進來,二話不說就抓人。”方英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朱承治走過去幾步,他順勢抱住朱承治的腿,“奴婢都以為自個見不到殿下了!!嗚嗚嗚!!!”

寶馨就站在一旁,瞧著朱承治整條腿都給抱住,她過來,“好了!殿下還要去娘娘那兒,你哭兩聲也就罷了,老是擋著路,誤了事怎麽辦!”

方英順勢松開,跪在宮門邊抹淚,“徐姐姐說的是,奴婢一時忘情了。”

朱承治對寶馨擡起手臂,寶馨馬上攙扶住他,他閉上眼,靠在了她身上。今天承乾宮裏頭都雞飛狗跳,朱承治人在外頭恐怕也好過不到哪裏去。

扶著人到了明間,人到落地罩那裏,惠妃已經迎了出來,她匆匆忙忙從寶馨身上把兒子給拉起來,“長哥兒,今個你沒事吧?”

朱承治站定了身子,伸手扶住惠妃,“娘,我沒事。”

惠妃抹眼淚,“長哥兒可不要擔心娘,就不說實話,今個那些個煞星差點把我這兒給鬧得翻了天。還抓了幾個人去,我這一日裏頭提醒吊膽的。”說著惠妃又氣苦,哭的更加厲害。

她俯首在兒子肩背上哭了起來。朱承治抱住她,手掌在她背上輕拍,“娘真的沒事。”

“還說沒事,那今個的事怎麽來的?”惠妃說著咬牙切齒,“該不是齊娘娘那兒終於動手了吧?”

“齊娘娘的那個兒子也有五歲了,她著急呢!五歲的小娃娃還不知道能不能立得住,就來整治你……”

“娘!”朱承治提高聲量,惠妃嚇了一跳,通紅著眼忘記了自個接下來要說什麽,“娘,外頭真的沒甚麽事,就是出去的時候遇上點兒小意外,時候不早了,娘早些睡。”

惠妃哪裏肯,她原本是個懦弱的人,遇事哪怕理在她這邊,都猶豫再三不敢聲張。但這回遇事的是自個看做眼珠子一樣的寶貝兒子,她是不在乎自個,但卻在乎兒子。惠妃牢牢抓住他的手臂,“長哥兒你有事就對娘說!這麽藏著掖著的,娘這心裏更不踏實。”

她說著滿臉緊張的看他,朱承治猶豫了下,“今早出宮門的時候,隨行的儀仗裏頭有個人被盤查的錦衣衛瞧出點兒不對勁,問話的時候,幾句話問下來就要逃。被抓住了。”

惠妃驚駭欲死,伸手捂口,“竟然會有這樣的事!”

皇子們去讀書都是有儀仗的,那些個人也不一定都是承乾宮的,所以也有空子可轉。惠妃顫抖著手,整個人幾乎都站不穩,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倒,還是朱承治一把攙扶住她,才沒叫她倒地上去。

惠妃好似天塌了一樣,抱住朱承治哭,“好端端的,怎麽會有這事!天殺的殺才!長哥兒從來不惹是生非,老老實實。到底甚麽人把禍事兒往你身上推!”

寶馨掖手站在一邊,瞧著惠妃頭上的鳳釵在朱承治臉上戳,看的心驚肉跳,聽見她哭訴的內容,更是在心裏撇撇嘴。

這別人要是真想要害人,才不管你是好是壞呢。

朱承治也後悔和惠妃說了,惠妃抱著他哭了好會,他慢慢勸,才叫她暫時停了淚,讓人擺膳,吃不了幾口就又要哭。

“長哥兒委屈,委屈啊。”惠妃攥著帕子擦淚抽泣。

“娘,我這不是沒事麽?而且那些人也沒有翻出甚麽對我不利的東西來。再鬧也不會鬧到我們身上,別哭了。”朱承治無奈放下手裏的箸,繼續勸她。飯菜早已經提來了,只是惠妃一直沒有傳膳,所以放在爐子上頭溫著,到了這會風味都沒掉大半了。朱承治加了一箸雲耳在嘴裏,幹巴巴的嚼了幾下。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好端端的怎麽……”惠妃掖著帕子擦淚,圓桌上菜擺滿了,但是她一口都吃不下。

惠妃這樣,朱承治哪裏吃的下?草草吃了幾口,朱承治又勸了惠妃幾句,讓宮女們伺候惠妃睡下。

回到自己那兒,寶馨叫人給他端了一碗熱牛乳和幾塊水晶玫瑰糕過來。

寶馨自己把東西端到朱承治面前,朱承治歪在羅漢床上,腳上的靴子脫了,露出雪白的羅襪。

羅漢床上頭擺著一方螺鈿小方桌,寶馨把東西擺上來。朱承治雙手枕在腦袋下頭,眼睛盯著那邊的紅羅帳。

一旁的西洋擺鐘突然響起,報鐘時的樂聲在靜謐的寢殿裏格外清晰。

寶馨也不叫他,站在一旁。朱承治聽著報時的鐘聲,一躍而起。今早上剛過宮門,他人還在輿上,就聽到後面的儀仗隊伍裏頭一陣騷動,而後緊接著的就是錦衣衛拔刀跑來,因為這樁子事,他今天書也沒讀,後來聽說他的儀仗隊伍裏頭混進來的那個很有可能是鬧的後宮不得安寧的妖人,他跑到乾清宮,等了那麽久,父皇一句話就把他給打發了。

“殿下?”寶馨見著他滿臉不善,淤積的火氣似乎又要爆發,不由得往旁挪了挪。

朱承治臉上陰沈沈的,過了會,臉上的抑郁之氣漸漸散去。坐在那兒嘆氣,瞧見手邊有吃的,拿了過來一口糕點一口牛乳的吃著。

“殿下心情好些了?”寶馨在一邊問道。

他這次發火不像上次那般濃烈,似乎只是開了個頭,都還沒有到正戲,就啞火了。

朱承治端起一碗鳥腦豆腐,吃了口,丟到一邊,“我原本也沒有甚麽不好。”

寶馨連連點頭,“殿下說的正是,是我看錯了。”

牛乳這會還熱乎著,他一口飲盡。喝完把手裏的瓷杯丟到一邊,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寶馨坐過來。

寶馨也不客氣,直接坐到了他身邊。

“今天是不是挺亂的?”朱承治叫太監把矮桌上的東西全部都給撤了,他躺在身後的迎枕上,瞧著那抹倩影。

“亂?那是挺亂的。”說到這個,寶馨轉過身來,按道理她不敢說多了,但是朱承治不是平常少年,“一群錦衣衛如狼似虎的跑進來,二話不說四處就搜。”寶馨背依在羅漢床的背板子上,“這該怎麽說呢。我還以為你要遭難了。”

“幾個錦衣衛就把你嚇成這樣了?”朱承治他挪過來,腦袋枕在她腿上,她穿著打扮和普通的宮人沒有太大的區別,只不過襖裙上用絲線繡上些好些花紋。他擡眼瞅她臉龐,“我要是有事,來的就不是錦衣衛了。”

“所以我才沒和其他人似得慌張。”寶馨嘻道,“我還說了那個領頭的幾句呢,就是不知道是個甚麽官位,瞧上去倒是像個官兒。”寶馨說著,嘴角又翹起來,“回頭我也可以到別人面前橫幾句我是個罵過當官的人了。”

朱承治聽後一下從她腿上起來,面色緊張“你和錦衣衛對上了,沒吃虧吧?”

錦衣衛那個橫行霸道肆無忌憚的作風,哪怕他人在宮中都有所耳聞,這樣的人那裏受的了宮人的譏諷!

“沒。”寶馨想起那個及時跑出來的太監,還是沒和他說,“那會子他倒是想和我發脾氣,但是有人勸下來了。”

“你膽子大,下次別這樣,那種人命賤如草,不要和他這樣硬來。”朱承治左右看了一圈,見到寶馨是真沒有什麽,這才放下心。

他重新躺下來,寶馨瞧著他把腦袋又壓在自個腿上,教訓,“殿下已經長大了,可不能這樣呢,要知道男女有別——”

她拉長了尾音,朱承治撩撩眼皮,又閉上眼。

他不當回事兒,她不好把人給掀下去。過了好會,趕在寶馨腿麻之前,他才舍得把那顆尊貴的腦袋從她大腿上移開。

寶馨叫外頭的宮女端熱水進來給他洗漱,冷不防朱承治湊近,在她耳邊輕道,“寶姐姐身上軟軟的,香香的。”

他飛快說完,又站了回去。寶馨伸手捂住耳朵,他說話時候噴湧而出的熱氣都流在她耳朵上。耳朵是個敏感的地兒,任憑有個風吹草動,都能細細察覺到。

寶馨搓了搓耳朵,轉身就去臉盆架子那裏給他撈臉巾。朱承治看見她幾乎完全沒有觸動,一時半會心裏五味陳雜。宮女擺了銅鏡上來,他上銅鏡裏頭一照,瞧見自個臉上已經和過去又很大不同,但是瞧著還是有幾分稚氣,他懊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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