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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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眼見炸了毛的小狐貍一步步往後退去，楚玄意放下背在身後的手，知道小狐貍肯定是反應過來，又想跑路了。
楚玄意上前一步，不放心地叮囑說：“別亂跑，陣法修覆好了，撞上去會疼。”
那倒是別修覆啊，茯苓氣憤得瞳仁豎起，齜牙咧嘴地朝楚玄意低吼，病秧子除妖師怎麽知道他會回來？他算計他甕中捉龜！
除妖師果然都是壞人……長得再像好人也一樣。
茯苓心口發悶，瞳仁微微收縮，彈射出尖銳的利爪，朝向楚玄意。
小狐貍渾身的敵意滿得仿佛溢出來了，楚玄意舉起手後退一步，無奈地說：“小狐貍，我真的沒有惡意，若是有害你之心，府中那麽多侍衛，怎麽會讓你在這裏亂逛？早在見到你的那一刻，便喊人將你抓起來了。”
“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楚家雖是除妖世家，但從不殺身上無殺孽之妖，你幹幹凈凈又漂漂亮亮，我知道你沒有傷過人，更不會傷害你。”
皮毛雪白的狐貍一言不發，依然維持著戒備的姿勢。
但在楚玄意看不見的地方，茯苓尖銳的爪子不好意思地收起來了一點，好像是這麽個理，要是病秧子想抓他，在他踏進這棟宅子的那一瞬間，便會有無數除妖師跳出來來抓他了。
不過怎麽又誇他？花言巧語的除妖師。
茯苓晃了晃尾巴。
楚玄意沒有註意到那一個小動作，他正為小狐貍的敵意發愁。
稍一思索，楚玄意將腰間的軟劍取下來，遠遠地拋在茯苓腳下，展示自己的誠意，一邊道：“怎麽樣你才願意信我？我只想好好和你說說話，絕無害你之心。”
茯苓歪了歪腦袋，半信半疑地看著楚玄意，喉嚨裏發出一個疑惑的音節。
為什麽想和他說話？
楚玄意看出茯苓的動搖，眉梢染上一點笑意，小狐貍終於有願意和他交流的意思了。
“說來話長。”
茯苓動了動爪子，不耐地輕輕叫了一聲，示意楚玄意長話短說。
“好吧。”楚玄意仿佛精通狐貍語，心有靈犀地含笑說道：“我長話短說，如你所見，我心疾纏身，大夫前些時日還言我命不久矣，但說來奇怪，清早一見到你，我便覺心曠神怡，心口的滯悶好了不少。”
“於是我便想，也許時常看看你，我的心疾能不治而愈也說不定？”
茯苓眨了眨眼，第一回知道自己還有治心疾的能力，他晃了晃尾巴，威脅地低吼一聲。聽起來好假，他才不信，這個人類一定是在說漂亮話。
楚玄意神色不變，淡定自若：“我聽聞狐妖皆有魅惑人心之能，你若不信，可以對我使用術法，我絕不抗拒。”
茯苓狐疑地望著楚玄意，喉嚨裏吐出一個音節，似乎在問：真的？
“我未說半句假話。”上鉤了，楚玄意唇角微翹，俯下-身，朝小狐貍的爪子伸手道：“你一試便知。”
過了幾息，溫暖幹燥的手掌搭上了一只毛茸茸的白爪爪，茯苓催動術法，眼也不眨地望著楚玄意。
楚玄意如他所說分毫不抗拒，始終眉眼含笑，手掌輕輕收攏，在不會引起茯苓抵觸的力道下，緩緩包裹住那只沾了點灰塵的狐貍爪子。
蘊藏星辰的眼眸逐漸空茫。
茯苓清了清嗓子，口吐人言，趁機問道：“你方才說的是真話嗎？”
俊美出塵的除妖師輕輕頷首：“是。”
茯苓又問：“你真的沒有過半點害我的想法？”
“沒有。”他回答地毫不猶豫。
通過維系著的術法，茯苓能感知到，病秧子說的確實是真話，但他沒有把爪子從楚玄意的手掌上移開，而是繼續問道：“那你有沒有傷過其他的妖？”
話音落，茯苓屏息凝神，眼也不眨地盯著楚玄意。
這一回，除妖師回答的速度慢了一拍。
在茯苓沈下心前，楚玄意緩緩說道：“無辜者，沒有。”
無辜者？茯苓回想起來，除妖師口中的無辜者，應該是沒有造過殺孽的妖吧？花花殺過雞，應該……不算吧？
茯苓糾結須臾，心一橫，問道：“你有沒有抓過一只叫花花的貓妖？”
“沒有。”這一回，除妖師回答的速度很快。
茯苓徹底放下了心，爪子收了回去，尖銳的指甲也完全收了回去。
見茯苓放松警惕，楚玄意不動聲色地斂去眼底的笑意，心下也稍松，他自然沒有抓過那只叫花花的貓妖，他只是想“請”它上門做客而已。
楚玄意按下心緒，神色如常地扮演他很好說話的病秧子角色，溫聲問：“小狐貍，你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也許我可以幫你。”
病秧子除妖師沒有抓花花，在茯苓心中就是一個對妖友好、愛說好聽的漂亮話的弱雞除妖師。
他聽了那麽多句誇讚，對方還那麽友好，也不好不理人家，於是有問必答，說道：“花花是我的朋友，它不見了，我只找到了它的貓毛，上面有你的氣息。”
“我以為你是抓了它。”茯苓有些不好意思地蜷了蜷爪爪，小聲說：“我還計劃過要綁架你，對不起。”他錯怪他了。
楚玄意心田仿若灌入了一道暖流，熱乎乎的舒適極了，他眼底漾開笑意，擡手試探地接近茯苓毛茸茸的腦袋，見後者有些僵硬，卻沒挪開，便輕輕地揉了揉。
“沒關系。”
茯苓的緊張消散無蹤，忽然覺得這個除妖師除了容貌不錯外，人似乎也……嗯，不錯。
“不過，我確實有讓人去尋過你那位好友。”
茯苓擡頭。
病弱的除妖師微微蹙眉，露出點點擔憂的神色，說道：“最近長陵城不太平，有妖殺人挖心，行兇後卻無半點蹤跡，貓妖擅藏匿，我聽聞它乃長陵城道行最厲害的貓妖，有些事想問問它，誰知忙活小半個月也沒有尋到，想來那時候它便失蹤了。”
茯苓恍然大悟，一定是花花覺得長陵城不安全，所以才讓他離開，花花那麽厲害，肯定不會有事，也許也離開了長陵城。
“你放心，我會再讓人去尋你好友的蹤跡，只要它在長陵城，必然會有尋到的一天。”楚玄意說道。
茯苓點點頭，對眼前的除妖師的印象徹底改觀。
是個大大的好人啊！
好人·楚玄意話鋒一轉：“看起來你與那只叫花花的貓妖關系很好。”
茯苓接著他的話，自然而然地說道：“我和花花認識五六年，關系自然好。”
楚玄意唇角笑意微頓，轉瞬恢覆如常。
他嘆了口氣。
茯苓好奇地看向他。
楚玄意垂眸，神色流露出絲絲失落與羨慕，說道：“你對你朋友真好，我從小患有心疾，身邊唯有從小一起長大的侍從不嫌棄我，做我好友。”
茯苓倒吸一口氣，完全忘了自己也只有花花這一個好友，同情上了有病還沒朋友的可憐除妖師，糾結許久，小聲說道：“你不是說我能治你的心疾嗎？以後我時常來找你怎麽樣？”
說這話時，茯苓有點小小的緊張和羞澀，這是他狐生中第一回主動和人交朋友。
似乎太過驚喜，楚玄意伸手捧住小狐貍，彎起的桃花眼流光溢彩，愉悅地說道：“我在府中無聊，若是你能來找我，自然再好不過。”
被抱起來的茯苓忽視莫名的哪裏不對勁，白蓬蓬的尾巴同樣高興地晃了晃。
他喜歡說話好聽的人，病秧子說話好聽還好看，他願意和他做朋友。
補完小洞回來的天磊，看著自家少家主抱著小狐仙介紹府中的一花一木，一人一狐和諧地不像話，傻眼般地楞了楞。
他才離開多久，少家主就得手了？
**
天色漸晚，楚氏夫妻游湖晚歸。
吃晚膳時，楚母忽然發覺，楚玄意有些奇怪。
具體表現為吃著吃著飯，忽然笑了起來，眉宇間前些日子凝結的沈悶消散一空，仿若完成了一樁心事。
兒子向來端方，少有情緒這般外露的時候。
“玄意，今日可有什麽好事？”楚父接收到楚母的眼神，開口道。
楚玄意回神，笑著說道：“是有，兒子新交了一位好友。”
楚母好奇：“什麽好友讓意兒這般高興？”
楚父思考：“那必然是位人品貴重之人。”
楚母暗中拍了下楚父，楚父與她對視，默默端起酒杯，假裝什麽也沒看見，楚母瞪了他一眼，言道：“廣結好友是好，意兒，可有心儀的女子？”
楚玄意唇邊的笑意微收，楚家家風寬容，想要孩子早日與女子成親留後的想法，卻和這個時代無數平凡家庭別無二致，若不是原主忽然加重的心疾，恐怕房中早有女子，幸好幸好。
“尚未。”楚玄意道。
楚母正欲再說，楚父開口說道：“你堂兄天明，忽染惡疾，恐怕要不行了，你大伯就這麽一個孩子，玄意，有時間去看看吧。”
原主記憶裏，那位堂兄人品不太行，喜好折磨一些小妖，手段殘忍，他的父親也就是原主的大伯對他極為溺愛，從不加以管束。
這件事楚父提過，只是楚天明到底不是他的孩子，不好管教，只能說一兩句點到為止。
楚玄意微微蹙眉，仍是輕輕頷首。
用完膳，楚玄意回了房。
房間裏，突兀地竄出一小團白色的“棉花糖”，及時在楚玄意面前剎車。
楚玄意當即漾開笑意，掏出準備好的燒雞，放入桌上的盤中。
茯苓輕巧地跳上木桌，看著楚玄意給他撕香噴噴的雞腿，肚子傳出的咕嚕嚕的聲音愈發大了。
他咽了咽口水，好久好久好久沒有吃過燒雞了！
茯苓記憶裏，最後一次吃燒雞，還是因為一年前，花花修煉出了第四條尾巴，大方地掏出積蓄買了四只燒雞，請他吃，被他一下子就幹掉了，並且由衷希望花花趕緊修煉出第五條尾巴。
“吃吧。”楚玄意把燒雞撕扯成合適的小塊，推向饞嘴的小狐貍。
還是和以前一樣好哄。
想起不久前，小狐貍說要離開，他故作傷心，再一提燒雞，小狐貍就不爭氣地選擇留下的場景，楚玄意嘴角噙著笑，支著下頜望著茯苓吃燒雞。
“好吃嗎？”
茯苓點點頭，吃著吃著，發覺病秧子除妖師的目光太過有存在感，忽然就不好意思起來，矜持地轉了個方向，小口小口進食。
楚玄意好笑地看著眼前毛茸茸的狐貍屁股，伸手壞心眼地在晃晃悠悠的尾巴上停留片刻，考慮到按照他們才認識一天，就摸尾巴似乎有點不合適，有些遺憾地收回手。
只是手還未收回，毛茸茸的一捧若有似無地蹭上了他的手。
楚玄意微怔，望著毫無所覺悶頭吃燒雞的小狐貍，眼底笑意更濃。
“下次我做給你吃。”楚玄意等他吃完，誘惑道：“我廚藝尚算不錯，你下次來，我下廚做燒雞給你吃。”
下回還能吃嗎？茯苓眼眸一亮，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走進了詭計多端的人類設下的圈套，滿口答應下來。
“說好了，三天後，不，就明天吧。”茯苓改口，餘光悄悄瞥了眼楚玄意的神色，見沒有異樣，矜持地說道：“我多來找你，你的心疾或許能好快點，你也想你的心疾快點好吧？”
楚玄意忍住喉間的笑意，一本正經地頷首：“那就拜托小狐仙大人，明日按照約定，再來找我。”
“一言為定！”
如此過了好些天，楚玄意用廚藝徹底征服了茯苓。
小狐貍日日偷溜進楚府，會他的“燒雞情郎”。
**
【一分救贖值都沒拿到。】
來到新世界兩個多月，999有點坐不住了，【宿主，你就差十萬救贖值就能回家了！】
“嗯，不急。”楚玄意淡然地應了一聲，撕下一個雞腿，投餵懷裏攤開四肢，暴露出柔軟的小肚皮，懶洋洋地來叼雞腿的小狐貍。
迅速吃完一個小雞腿，墮落到完全想不起尊貴九尾狐血統的茯苓打了個嗝兒，滿足地喟嘆：“好吃！”
“楚玄意，你做的燒雞好好吃。”茯苓真心實意地讚賞道。
“你喜歡就好。”楚玄意輕笑一聲。
茯苓仰起頭，被病秧子除妖師的美色迷得暈暈乎乎，在心裏補充道，長得也好好看。
這段時日，茯苓已經完全將楚玄意當做自己的好友了，比花花還好，每天下廚給他做燒雞吃呢！
只有一點不好。
“吃飽了，該學習了。”楚玄意擦幹凈小狐貍的爪爪和嘴巴，抱著小狐貍轉移到書房，鋪開筆墨紙硯，捏住他的爪子，微笑道：“來，寫一寫昨日習的字。”
茯苓看看靠身後扶著他的凡人、才勉勉強強用爪子夾著的毛筆，依舊感到匪夷所思：“你真的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嗎？”
讓他一只狐貍學習，這正常嗎？
楚玄意認為這很正常，“茯苓，你說你想當天底下最厲害的狐妖，最厲害的狐妖，總不能不認字吧？”
茯苓感到困惑，做厲害的狐妖，和他認不認字有什麽關系？
楚玄意下巴擱在小狐貍的腦袋上，輕輕蹭了蹭柔軟順滑的毛毛，愜意地微微瞇起眼，“這樣，你想象一下，未來的某一天，你成為了一方妖王，你屬下建議你起個響亮的名號，你想了半天，大手一揮，喊自己小白妖王。”
茯苓被說服了。
他努力地用爪子夾住毛筆，回憶昨天學習的內容，認認真真地在宣紙上書寫，寫出幾個四仰八叉的大字。
寫著寫著，茯苓想起一個很嚴肅的問題，問道：“我認字了，就能想出威風凜凜的名號嗎？”
他好像一直很沒有起名的天賦，這名字還是小時候路過一間醫館聽來的，覺得順耳，比什麽小白強多了，便用了。
楚玄意可疑地沈默兩息，被毛茸茸的尾巴惱羞成怒地輕拍兩下，悶笑一聲，說道：“到時若你想不出，我幫你想如何？”
茯苓滿意了。
門外有人叩門。
“少家主。”天磊在外面喊道：“主母請你去大堂。”
“好。”
楚玄意應了一聲，看向懷裏的茯苓。
楚家雖說不殺好妖，卻也不會同意下一任繼承人有一個妖族好友。
在茯苓強大起來、他掌控楚家前，楚玄意不想暴露他與茯苓的關系，因此楚氏夫妻並不知道茯苓的存在，只知道楚玄意最近有個交好的好友。
茯苓晃了晃毛筆，不以為意：“去吧。”
楚玄意擦幹凈小狐貍臉上被墨汁濺到的毛毛，說：“我很快回來。”
之前也有過幾次楚玄意被父母叫走的時候，茯苓習以為常，含糊地應了一聲，繼續埋頭苦練。
關門聲響起，茯苓手裏的毛筆“啪嗒”掉下去，他皺著眉毛看了看自己的爪爪，有點發愁。
按理說，九尾狐剛生出第二條尾巴就能變出人形了，他都擁有第三條尾巴了，到底什麽時候才能變成人形呢？
茯苓無意識地看向大門，他變成人形了，楚玄意會不會替他高興？
茯苓想象著接踵而來的讚揚，尾巴輕輕晃了晃，美滋滋地努力用爪爪捏起毛筆，就聽見門外傳來細小的談話聲。
是天磊的聲音：“少家主，您真的不考慮考慮嗎？秦小姐知書達理，是與您青梅竹馬的表妹，還那般喜歡您，主母說……”
又是那個青梅竹馬的表妹？
茯苓豎起耳朵，卻只聽見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他低下頭，看著桌上的筆墨紙硯，忽然就沒了興致，心情糟糕地踩了一個梅花印。
表妹秦小姐是楚府最近的常客。
楚玄意知道楚母打的什麽主意，他們想趁他心疾好轉，催他盡快成婚，誕下子嗣。
可惜這輩子都不可能。
除非茯苓有懷孕的能力。
楚玄意明裏暗裏拒絕過無數次，可楚氏夫妻對他極好，只在這件事上極為固執，畢竟是原主的父母長輩，鬧得太過難看總不好，為此，楚玄意著實頭疼了兩天。
不過他已然打算好，若是楚母再這麽催下去，他便裝作心疾發作，先借口養病搬出楚府，也好讓茯苓不必每回偷偷摸摸地來見他。
歸根結底，得盡快自立門戶才行。
楚玄意斂去思緒，去大堂坐了一會兒。
大堂裏不光有秦小姐，還有楚母，以及楚天明父子。
楚天明前段時間突染惡疾，不等楚玄意按照楚氏夫妻的叮囑去探望，又莫名其妙地忽然好轉，楚玄意總覺得裏頭有古怪，不過他沒興趣探聽。
“玄意。”楚大伯喊道，他是個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人，楚天明是他的老來子。
楚玄意應了一聲，楚母拉著他要讓他坐在秦小姐身邊，楚玄意抽出手，自然地坐去另一旁，秦小姐面色微僵。
“哎。”楚母嗔怪地看了眼楚玄意一眼，楚玄意假裝沒看見，低頭喝茶，不參與幾人間不尷不尬的寒暄，偶爾被點名，便略略擡頭露出一個微笑。
按照楚玄意的脾性，他不會耐著性子拋下茯苓來這裏聽無意義的談話，頂多露個面，可原主的性格擺在這裏，都是熟悉原主的親朋好友，不好太過崩人設。
楚玄意喝著茶，無人註意的角落，他正發散思維想著書房裏的小狐貍，猜測等會回去，宣紙上會多幾個大字……或者一派梅花印？
“玄意，秦小姐是你表妹，你們小時候青梅竹馬，怎的大了就生疏了？”楚大伯孜孜不倦地把話題扯到楚玄意身上，牽線的意思太過明了。
這位表妹小時候在楚家住過一段時間，但說青梅竹馬，可輪不上他。
楚玄意不鹹不淡地回道：“似乎秦小姐與堂兄感情最好。”
原主記憶裏，小時候楚天明可是經常來楚家，就為了和秦小姐玩，因為心疾被嫌棄的原主自覺給他們騰地方，孤零零地呆在書房。
楚大伯一噎，楚母打圓場：“都好，都好。”
又呆了一會兒，楚玄意見差不多給足了面子，隨便找了個借口起身走人。
他方才走出大堂，路過小花園，身後傳來急促細碎的腳步聲。
發覺楚玄意的腳步越來越快，跟不上的秦小姐急了，只好邊跑邊出聲：“表哥！等等我，我有話、有話想說。”
跟在一旁的天磊回頭看了眼跑得滿頭大汗、臉色發白的秦小姐，不由動了惻隱之心：“少家主，不聽一聽秦小姐的話嗎？”
楚玄意心硬如鐵，走得更快，他有一種停下來會遭遇什麽不好的事的預感。
秦小姐被遠遠甩在身後。
回到院子門口，楚玄意這才松了口氣。
天磊看出什麽，問道：“少家主討厭秦小姐？”
楚玄意搖頭，說道：“她不是真心喜歡我。”
看似對他情根深種，眼中卻全是算計，真當他方才沒看見那秦小姐和楚天明在暗送秋波？
也就楚母抱孫子心切，沒看出來。
天磊似懂非懂，他只聽少家主的話，因此不再糾結秦小姐，匯報正事：“少家主，昨夜狐妖又殺了人，家主的意思是，此事交於您處理。”
一月前，狐妖首次殺人，沈寂小半個月，似乎認為無人能抓到它，便肆無忌憚了，短短時日，殘殺數人。
“死者心臟被挖，死狀淒慘，皆是俊秀的男子，在城中頗負盛名。”
楚玄意沈思。
他身體好轉，接踵而來的便不止是催婚，楚父還有放權的打算，看樣子只要他找到挖心的妖狐，便可以開始掌權了。
“去打聽打聽，死者還有什麽共同點，以及妖狐出現的時間，可有規律。”
楚玄意一連叮囑了幾件事，天磊仔細聽完，行禮告退下去辦事。
走到書房門口，楚玄意推開門，果不其然看見了空空如也的書房，和書桌上一連串梅花印。
楚玄意眼底拂過一絲笑意，走到書桌前，看了眼宣紙上的字，故作大聲地嘆了口氣。
旋即眼尖地瞧見桌子下抖動的粉耳朵。
“行了，出來吧。”
楚玄意彎腰，探頭看著藏在桌下角落的小狐貍，挑眉問道：“茯苓，你躲在這裏做什麽？”
他頓了頓，好笑地問道：“不會是想嚇我一跳吧？”
他可沒那麽容易嚇到。
茯苓靈巧地從櫃子後面跳出來，抖抖身上的灰塵，撇了撇嘴：“自然不是。”病秧子有心疾，他才不會做那種事。
也絕對不會說因為想偷溜出去，看看那位聽說過好幾次的秦小姐，結果撞見回來的楚玄意，慌不擇路跑進書房，不小心掉到桌子底下的糗事。
楚玄意點頭，拿出手帕給茯苓擦毛毛上沾到的灰塵，又拿走茯苓藏在身上的小梳子，給他梳理尾巴毛。
茯苓緊繃的身軀被楚玄意高超的梳毛技術軟和下去，舒服地攤開肚皮，閉上眼睛享受。
楚玄意一邊梳毛，一邊看似不經意地說道：“這幾天我或許會有些忙，你前幾日不是說第四條尾巴有眉目了嗎？你要不要回狐貍洞閉關，我會讓天磊按時給你送燒雞過去。”
楚玄意有自己的考慮，今後他是要和茯苓結為連理的，楚家父母勢必不會同意，那麽在那之前，他得多爭取、多經營屬於自己的勢力。
這次的狐妖案，是個好機會。
懷裏的小狐貍一瞬間睜開了眼。
“你要趕我走？”茯苓不可置信地望向楚玄意，腦海中剎那間飄過許許多多的想法，停留在“青梅竹馬的秦小姐”幾個字上。
這段時日楚玄意頻繁被叫走，他從天磊口中聽過幾次秦小姐的名字，那位女子喜歡楚玄意，與楚玄意青梅竹馬，他不蠢，也看得出楚玄意的母親也有意撮合他們……
他們是不是，要成婚……
一想到那兩個字，茯苓瞳仁豎起，尖牙發癢，胸膛不斷起伏，湧現出無數黑暗的負面情緒。
“怎麽會？”楚玄意安撫地摸摸小狐貍的腦袋，被毛茸茸的尾巴輕輕拍打了一下，莞爾道：“我是說真的忙，我父親將妖狐挖心的事宜交於我，我想抓到那只妖狐，期間或許會顧不上你。”
想了想，楚玄意補充道：“絕不是因為什麽秦小姐，我與她絕無可能。”
那王小姐、李小姐呢？
茯苓沒說出口，凡人總是這般，把傳宗接代當最要緊的事，他知道楚玄意不在意，可楚玄意的父母在意，楚玄意人好，或許哪一天，會妥協嗎？
茯苓忽然楞了楞，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爪爪。
他有什麽資格想這些呢？他只是只無法化形的小狐貍。
楚玄意誇他再多，覺得他再漂亮，他在楚玄意心中，或許也只是一只對心疾有好處的狐貍好友。
“會有危險嗎？”半晌，茯苓悶悶道：“你有心疾，你父親怎麽能讓你去抓妖？”
楚玄意沒有說話，含笑摸了摸茯苓的小腦袋。
“我也是狐妖，你帶上我，也許能幫上忙。”茯苓擡起頭，認真說道：“我想幫你。”
漆黑的狐貍眼中滿是無法拒絕的認真，楚玄意與他對視一眼便敗退了，心軟的一塌糊塗，強行按耐住想吸一口可愛的小狐貍的想法，他親下去，茯苓就要逃跑了。
他不是變態，楚玄意再三在心中告誡自己，忍痛移開視線。
“好。”
**
翌日，天磊帶來了打聽到的情報。
除卻第一回殺人，狐妖時隔半月覆出，動手的時機皆間隔三天。
每過三天，狐妖便會在深夜出現，誘惑一名俊美的男子，趁其不備，再將他挖心吞吃。
狐妖挑選的目標有些講究，一定是俊美的男子，一定家中無權無勢，一定在城中有些好名聲。
楚玄意思考著狐妖為什麽挑選這些人，俊美的男子可以說狐妖的癖好，無權無勢可以說殺了人後收到的追擊少些，好名聲是為什麽？
茯苓趴在楚玄意懷裏，盯著宣紙上幾行字，爪爪忽然拍了拍桌子，指向其中一個名字，嚴肅地說：“這個名字我以前聽花花提起過，有一次花花去買燒雞被抓，是他救了花花。”
“花花說，他對妖完全不像一些凡人一樣滿是惡感，經常會幫助一些小妖。”
楚玄意一頓，想到什麽，招來天磊，去打聽名單上的其餘人，重點在平日的言行舉止，以及為人。
“茯苓，你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楚玄意笑吟吟地誇讚道，若這些人被證實平日與妖結善緣，那作為妖的妖狐為何專挑這些人殺？
其中必定藏有線索。
茯苓矜持地微微擡了擡下巴，感受到頭頂輕微的摩挲，毛毛臉不著痕跡地紅了紅。
不是說治心疾只需要看看就好嗎？有必要貼得這麽緊嗎？
茯苓胡思亂想著，完全沒註意到自己半點不抗拒還隱隱有點享受的身體。
“茯苓。”
楚玄意撫摸狐貍腦袋的手頓住，他眨了眨眼，確定沒看錯，屏住呼吸，凝重地把手掌攤開放在茯苓面前給他看：“你好像……掉毛了。”
一大塊毛毛如柳絮飛舞，嘩啦啦從楚玄意的手掌飛走。
說掉毛，貌似都有些委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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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炸了毛的小狐貍一步步往後退去，楚玄意放下背在身後的手，知道小狐貍肯定是反應過來，又想跑路了。
楚玄意上前一步，不放心地叮囑說：“別亂跑，陣法修覆好了，撞上去會疼。”
那倒是別修覆啊，茯苓氣憤得瞳仁豎起，齜牙咧嘴地朝楚玄意低吼，病秧子除妖師怎麽知道他會回來？他算計他甕中捉龜！
除妖師果然都是壞人……長得再像好人也一樣。
茯苓心口發悶，瞳仁微微收縮，彈射出尖銳的利爪，朝向楚玄意。
小狐貍渾身的敵意滿得仿佛溢出來了，楚玄意舉起手後退一步，無奈地說：“小狐貍，我真的沒有惡意，若是有害你之心，府中那麽多侍衛，怎麽會讓你在這裏亂逛？早在見到你的那一刻，便喊人將你抓起來了。”
“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楚家雖是除妖世家，但從不殺身上無殺孽之妖，你幹幹凈凈又漂漂亮亮，我知道你沒有傷過人，更不會傷害你。”
皮毛雪白的狐貍一言不發，依然維持著戒備的姿勢。
但在楚玄意看不見的地方，茯苓尖銳的爪子不好意思地收起來了一點，好像是這麽個理，要是病秧子想抓他，在他踏進這棟宅子的那一瞬間，便會有無數除妖師跳出來來抓他了。
不過怎麽又誇他？花言巧語的除妖師。
茯苓晃了晃尾巴。
楚玄意沒有註意到那一個小動作，他正為小狐貍的敵意發愁。
稍一思索，楚玄意將腰間的軟劍取下來，遠遠地拋在茯苓腳下，展示自己的誠意，一邊道：“怎麽樣你才願意信我？我只想好好和你說說話，絕無害你之心。”
茯苓歪了歪腦袋，半信半疑地看著楚玄意，喉嚨裏發出一個疑惑的音節。
為什麽想和他說話？
楚玄意看出茯苓的動搖，眉梢染上一點笑意，小狐貍終於有願意和他交流的意思了。
“說來話長。”
茯苓動了動爪子，不耐地輕輕叫了一聲，示意楚玄意長話短說。
“好吧。”楚玄意仿佛精通狐貍語，心有靈犀地含笑說道：“我長話短說，如你所見，我心疾纏身，大夫前些時日還言我命不久矣，但說來奇怪，清早一見到你，我便覺心曠神怡，心口的滯悶好了不少。”
“於是我便想，也許時常看看你，我的心疾能不治而愈也說不定？”
茯苓眨了眨眼，第一回知道自己還有治心疾的能力，他晃了晃尾巴，威脅地低吼一聲。聽起來好假，他才不信，這個人類一定是在說漂亮話。
楚玄意神色不變，淡定自若：“我聽聞狐妖皆有魅惑人心之能，你若不信，可以對我使用術法，我絕不抗拒。”
茯苓狐疑地望著楚玄意，喉嚨裏吐出一個音節，似乎在問：真的？
“我未說半句假話。”上鉤了，楚玄意唇角微翹，俯下-身，朝小狐貍的爪子伸手道：“你一試便知。”
過了幾息，溫暖幹燥的手掌搭上了一只毛茸茸的白爪爪，茯苓催動術法，眼也不眨地望著楚玄意。
楚玄意如他所說分毫不抗拒，始終眉眼含笑，手掌輕輕收攏，在不會引起茯苓抵觸的力道下，緩緩包裹住那只沾了點灰塵的狐貍爪子。
蘊藏星辰的眼眸逐漸空茫。
茯苓清了清嗓子，口吐人言，趁機問道：“你方才說的是真話嗎？”
俊美出塵的除妖師輕輕頷首：“是。”
茯苓又問：“你真的沒有過半點害我的想法？”
“沒有。”他回答地毫不猶豫。
通過維系著的術法，茯苓能感知到，病秧子說的確實是真話，但他沒有把爪子從楚玄意的手掌上移開，而是繼續問道：“那你有沒有傷過其他的妖？”
話音落，茯苓屏息凝神，眼也不眨地盯著楚玄意。
這一回，除妖師回答的速度慢了一拍。
在茯苓沈下心前，楚玄意緩緩說道：“無辜者，沒有。”
無辜者？茯苓回想起來，除妖師口中的無辜者，應該是沒有造過殺孽的妖吧？花花殺過雞，應該……不算吧？
茯苓糾結須臾，心一橫，問道：“你有沒有抓過一只叫花花的貓妖？”
“沒有。”這一回，除妖師回答的速度很快。
茯苓徹底放下了心，爪子收了回去，尖銳的指甲也完全收了回去。
見茯苓放松警惕，楚玄意不動聲色地斂去眼底的笑意，心下也稍松，他自然沒有抓過那只叫花花的貓妖，他只是想“請”它上門做客而已。
楚玄意按下心緒，神色如常地扮演他很好說話的病秧子角色，溫聲問：“小狐貍，你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也許我可以幫你。”
病秧子除妖師沒有抓花花，在茯苓心中就是一個對妖友好、愛說好聽的漂亮話的弱雞除妖師。
他聽了那麽多句誇讚，對方還那麽友好，也不好不理人家，於是有問必答，說道：“花花是我的朋友，它不見了，我只找到了它的貓毛，上面有你的氣息。”
“我以為你是抓了它。”茯苓有些不好意思地蜷了蜷爪爪，小聲說：“我還計劃過要綁架你，對不起。”他錯怪他了。
楚玄意心田仿若灌入了一道暖流，熱乎乎的舒適極了，他眼底漾開笑意，擡手試探地接近茯苓毛茸茸的腦袋，見後者有些僵硬，卻沒挪開，便輕輕地揉了揉。
“沒關系。”
茯苓的緊張消散無蹤，忽然覺得這個除妖師除了容貌不錯外，人似乎也……嗯，不錯。
“不過，我確實有讓人去尋過你那位好友。”
茯苓擡頭。
病弱的除妖師微微蹙眉，露出點點擔憂的神色，說道：“最近長陵城不太平，有妖殺人挖心，行兇後卻無半點蹤跡，貓妖擅藏匿，我聽聞它乃長陵城道行最厲害的貓妖，有些事想問問它，誰知忙活小半個月也沒有尋到，想來那時候它便失蹤了。”
茯苓恍然大悟，一定是花花覺得長陵城不安全，所以才讓他離開，花花那麽厲害，肯定不會有事，也許也離開了長陵城。
“你放心，我會再讓人去尋你好友的蹤跡，只要它在長陵城，必然會有尋到的一天。”楚玄意說道。
茯苓點點頭，對眼前的除妖師的印象徹底改觀。
是個大大的好人啊！
好人·楚玄意話鋒一轉：“看起來你與那只叫花花的貓妖關系很好。”
茯苓接著他的話，自然而然地說道：“我和花花認識五六年，關系自然好。”
楚玄意唇角笑意微頓，轉瞬恢覆如常。
他嘆了口氣。
茯苓好奇地看向他。
楚玄意垂眸，神色流露出絲絲失落與羨慕，說道：“你對你朋友真好，我從小患有心疾，身邊唯有從小一起長大的侍從不嫌棄我，做我好友。”
茯苓倒吸一口氣，完全忘了自己也只有花花這一個好友，同情上了有病還沒朋友的可憐除妖師，糾結許久，小聲說道：“你不是說我能治你的心疾嗎？以後我時常來找你怎麽樣？”
說這話時，茯苓有點小小的緊張和羞澀，這是他狐生中第一回主動和人交朋友。
似乎太過驚喜，楚玄意伸手捧住小狐貍，彎起的桃花眼流光溢彩，愉悅地說道：“我在府中無聊，若是你能來找我，自然再好不過。”
被抱起來的茯苓忽視莫名的哪裏不對勁，白蓬蓬的尾巴同樣高興地晃了晃。
他喜歡說話好聽的人，病秧子說話好聽還好看，他願意和他做朋友。
補完小洞回來的天磊，看著自家少家主抱著小狐仙介紹府中的一花一木，一人一狐和諧地不像話，傻眼般地楞了楞。
他才離開多久，少家主就得手了？
**
天色漸晚，楚氏夫妻游湖晚歸。
吃晚膳時，楚母忽然發覺，楚玄意有些奇怪。
具體表現為吃著吃著飯，忽然笑了起來，眉宇間前些日子凝結的沈悶消散一空，仿若完成了一樁心事。
兒子向來端方，少有情緒這般外露的時候。
“玄意，今日可有什麽好事？”楚父接收到楚母的眼神，開口道。
楚玄意回神，笑著說道：“是有，兒子新交了一位好友。”
楚母好奇：“什麽好友讓意兒這般高興？”
楚父思考：“那必然是位人品貴重之人。”
楚母暗中拍了下楚父，楚父與她對視，默默端起酒杯，假裝什麽也沒看見，楚母瞪了他一眼，言道：“廣結好友是好，意兒，可有心儀的女子？”
楚玄意唇邊的笑意微收，楚家家風寬容，想要孩子早日與女子成親留後的想法，卻和這個時代無數平凡家庭別無二致，若不是原主忽然加重的心疾，恐怕房中早有女子，幸好幸好。
“尚未。”楚玄意道。
楚母正欲再說，楚父開口說道：“你堂兄天明，忽染惡疾，恐怕要不行了，你大伯就這麽一個孩子，玄意，有時間去看看吧。”
原主記憶裏，那位堂兄人品不太行，喜好折磨一些小妖，手段殘忍，他的父親也就是原主的大伯對他極為溺愛，從不加以管束。
這件事楚父提過，只是楚天明到底不是他的孩子，不好管教，只能說一兩句點到為止。
楚玄意微微蹙眉，仍是輕輕頷首。
用完膳，楚玄意回了房。
房間裏，突兀地竄出一小團白色的“棉花糖”，及時在楚玄意面前剎車。
楚玄意當即漾開笑意，掏出準備好的燒雞，放入桌上的盤中。
茯苓輕巧地跳上木桌，看著楚玄意給他撕香噴噴的雞腿，肚子傳出的咕嚕嚕的聲音愈發大了。
他咽了咽口水，好久好久好久沒有吃過燒雞了！
茯苓記憶裏，最後一次吃燒雞，還是因為一年前，花花修煉出了第四條尾巴，大方地掏出積蓄買了四只燒雞，請他吃，被他一下子就幹掉了，並且由衷希望花花趕緊修煉出第五條尾巴。
“吃吧。”楚玄意把燒雞撕扯成合適的小塊，推向饞嘴的小狐貍。
還是和以前一樣好哄。
想起不久前，小狐貍說要離開，他故作傷心，再一提燒雞，小狐貍就不爭氣地選擇留下的場景，楚玄意嘴角噙著笑，支著下頜望著茯苓吃燒雞。
“好吃嗎？”
茯苓點點頭，吃著吃著，發覺病秧子除妖師的目光太過有存在感，忽然就不好意思起來，矜持地轉了個方向，小口小口進食。
楚玄意好笑地看著眼前毛茸茸的狐貍屁股，伸手壞心眼地在晃晃悠悠的尾巴上停留片刻，考慮到按照他們才認識一天，就摸尾巴似乎有點不合適，有些遺憾地收回手。
只是手還未收回，毛茸茸的一捧若有似無地蹭上了他的手。
楚玄意微怔，望著毫無所覺悶頭吃燒雞的小狐貍，眼底笑意更濃。
“下次我做給你吃。”楚玄意等他吃完，誘惑道：“我廚藝尚算不錯，你下次來，我下廚做燒雞給你吃。”
下回還能吃嗎？茯苓眼眸一亮，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走進了詭計多端的人類設下的圈套，滿口答應下來。
“說好了，三天後，不，就明天吧。”茯苓改口，餘光悄悄瞥了眼楚玄意的神色，見沒有異樣，矜持地說道：“我多來找你，你的心疾或許能好快點，你也想你的心疾快點好吧？”
楚玄意忍住喉間的笑意，一本正經地頷首：“那就拜托小狐仙大人，明日按照約定，再來找我。”
“一言為定！”
如此過了好些天，楚玄意用廚藝徹底征服了茯苓。
小狐貍日日偷溜進楚府，會他的“燒雞情郎”。
**
【一分救贖值都沒拿到。】
來到新世界兩個多月，999有點坐不住了，【宿主，你就差十萬救贖值就能回家了！】
“嗯，不急。”楚玄意淡然地應了一聲，撕下一個雞腿，投餵懷裏攤開四肢，暴露出柔軟的小肚皮，懶洋洋地來叼雞腿的小狐貍。
迅速吃完一個小雞腿，墮落到完全想不起尊貴九尾狐血統的茯苓打了個嗝兒，滿足地喟嘆：“好吃！”
“楚玄意，你做的燒雞好好吃。”茯苓真心實意地讚賞道。
“你喜歡就好。”楚玄意輕笑一聲。
茯苓仰起頭，被病秧子除妖師的美色迷得暈暈乎乎，在心裏補充道，長得也好好看。
這段時日，茯苓已經完全將楚玄意當做自己的好友了，比花花還好，每天下廚給他做燒雞吃呢！
只有一點不好。
“吃飽了，該學習了。”楚玄意擦幹凈小狐貍的爪爪和嘴巴，抱著小狐貍轉移到書房，鋪開筆墨紙硯，捏住他的爪子，微笑道：“來，寫一寫昨日習的字。”
茯苓看看靠身後扶著他的凡人、才勉勉強強用爪子夾著的毛筆，依舊感到匪夷所思：“你真的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嗎？”
讓他一只狐貍學習，這正常嗎？
楚玄意認為這很正常，“茯苓，你說你想當天底下最厲害的狐妖，最厲害的狐妖，總不能不認字吧？”
茯苓感到困惑，做厲害的狐妖，和他認不認字有什麽關系？
楚玄意下巴擱在小狐貍的腦袋上，輕輕蹭了蹭柔軟順滑的毛毛，愜意地微微瞇起眼，“這樣，你想象一下，未來的某一天，你成為了一方妖王，你屬下建議你起個響亮的名號，你想了半天，大手一揮，喊自己小白妖王。”
茯苓被說服了。
他努力地用爪子夾住毛筆，回憶昨天學習的內容，認認真真地在宣紙上書寫，寫出幾個四仰八叉的大字。
寫著寫著，茯苓想起一個很嚴肅的問題，問道：“我認字了，就能想出威風凜凜的名號嗎？”
他好像一直很沒有起名的天賦，這名字還是小時候路過一間醫館聽來的，覺得順耳，比什麽小白強多了，便用了。
楚玄意可疑地沈默兩息，被毛茸茸的尾巴惱羞成怒地輕拍兩下，悶笑一聲，說道：“到時若你想不出，我幫你想如何？”
茯苓滿意了。
門外有人叩門。
“少家主。”天磊在外面喊道：“主母請你去大堂。”
“好。”
楚玄意應了一聲，看向懷裏的茯苓。
楚家雖說不殺好妖，卻也不會同意下一任繼承人有一個妖族好友。
在茯苓強大起來、他掌控楚家前，楚玄意不想暴露他與茯苓的關系，因此楚氏夫妻並不知道茯苓的存在，只知道楚玄意最近有個交好的好友。
茯苓晃了晃毛筆，不以為意：“去吧。”
楚玄意擦幹凈小狐貍臉上被墨汁濺到的毛毛，說：“我很快回來。”
之前也有過幾次楚玄意被父母叫走的時候，茯苓習以為常，含糊地應了一聲，繼續埋頭苦練。
關門聲響起，茯苓手裏的毛筆“啪嗒”掉下去，他皺著眉毛看了看自己的爪爪，有點發愁。
按理說，九尾狐剛生出第二條尾巴就能變出人形了，他都擁有第三條尾巴了，到底什麽時候才能變成人形呢？
茯苓無意識地看向大門，他變成人形了，楚玄意會不會替他高興？
茯苓想象著接踵而來的讚揚，尾巴輕輕晃了晃，美滋滋地努力用爪爪捏起毛筆，就聽見門外傳來細小的談話聲。
是天磊的聲音：“少家主，您真的不考慮考慮嗎？秦小姐知書達理，是與您青梅竹馬的表妹，還那般喜歡您，主母說……”
又是那個青梅竹馬的表妹？
茯苓豎起耳朵，卻只聽見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他低下頭，看著桌上的筆墨紙硯，忽然就沒了興致，心情糟糕地踩了一個梅花印。
表妹秦小姐是楚府最近的常客。
楚玄意知道楚母打的什麽主意，他們想趁他心疾好轉，催他盡快成婚，誕下子嗣。
可惜這輩子都不可能。
除非茯苓有懷孕的能力。
楚玄意明裏暗裏拒絕過無數次，可楚氏夫妻對他極好，只在這件事上極為固執，畢竟是原主的父母長輩，鬧得太過難看總不好，為此，楚玄意著實頭疼了兩天。
不過他已然打算好，若是楚母再這麽催下去，他便裝作心疾發作，先借口養病搬出楚府，也好讓茯苓不必每回偷偷摸摸地來見他。
歸根結底，得盡快自立門戶才行。
楚玄意斂去思緒，去大堂坐了一會兒。
大堂裏不光有秦小姐，還有楚母，以及楚天明父子。
楚天明前段時間突染惡疾，不等楚玄意按照楚氏夫妻的叮囑去探望，又莫名其妙地忽然好轉，楚玄意總覺得裏頭有古怪，不過他沒興趣探聽。
“玄意。”楚大伯喊道，他是個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人，楚天明是他的老來子。
楚玄意應了一聲，楚母拉著他要讓他坐在秦小姐身邊，楚玄意抽出手，自然地坐去另一旁，秦小姐面色微僵。
“哎。”楚母嗔怪地看了眼楚玄意一眼，楚玄意假裝沒看見，低頭喝茶，不參與幾人間不尷不尬的寒暄，偶爾被點名，便略略擡頭露出一個微笑。
按照楚玄意的脾性，他不會耐著性子拋下茯苓來這裏聽無意義的談話，頂多露個面，可原主的性格擺在這裏，都是熟悉原主的親朋好友，不好太過崩人設。
楚玄意喝著茶，無人註意的角落，他正發散思維想著書房裏的小狐貍，猜測等會回去，宣紙上會多幾個大字……或者一派梅花印？
“玄意，秦小姐是你表妹，你們小時候青梅竹馬，怎的大了就生疏了？”楚大伯孜孜不倦地把話題扯到楚玄意身上，牽線的意思太過明了。
這位表妹小時候在楚家住過一段時間，但說青梅竹馬，可輪不上他。
楚玄意不鹹不淡地回道：“似乎秦小姐與堂兄感情最好。”
原主記憶裏，小時候楚天明可是經常來楚家，就為了和秦小姐玩，因為心疾被嫌棄的原主自覺給他們騰地方，孤零零地呆在書房。
楚大伯一噎，楚母打圓場：“都好，都好。”
又呆了一會兒，楚玄意見差不多給足了面子，隨便找了個借口起身走人。
他方才走出大堂，路過小花園，身後傳來急促細碎的腳步聲。
發覺楚玄意的腳步越來越快，跟不上的秦小姐急了，只好邊跑邊出聲：“表哥！等等我，我有話、有話想說。”
跟在一旁的天磊回頭看了眼跑得滿頭大汗、臉色發白的秦小姐，不由動了惻隱之心：“少家主，不聽一聽秦小姐的話嗎？”
楚玄意心硬如鐵，走得更快，他有一種停下來會遭遇什麽不好的事的預感。
秦小姐被遠遠甩在身後。
回到院子門口，楚玄意這才松了口氣。
天磊看出什麽，問道：“少家主討厭秦小姐？”
楚玄意搖頭，說道：“她不是真心喜歡我。”
看似對他情根深種，眼中卻全是算計，真當他方才沒看見那秦小姐和楚天明在暗送秋波？
也就楚母抱孫子心切，沒看出來。
天磊似懂非懂，他只聽少家主的話，因此不再糾結秦小姐，匯報正事：“少家主，昨夜狐妖又殺了人，家主的意思是，此事交於您處理。”
一月前，狐妖首次殺人，沈寂小半個月，似乎認為無人能抓到它，便肆無忌憚了，短短時日，殘殺數人。
“死者心臟被挖，死狀淒慘，皆是俊秀的男子，在城中頗負盛名。”
楚玄意沈思。
他身體好轉，接踵而來的便不止是催婚，楚父還有放權的打算，看樣子只要他找到挖心的妖狐，便可以開始掌權了。
“去打聽打聽，死者還有什麽共同點，以及妖狐出現的時間，可有規律。”
楚玄意一連叮囑了幾件事，天磊仔細聽完，行禮告退下去辦事。
走到書房門口，楚玄意推開門，果不其然看見了空空如也的書房，和書桌上一連串梅花印。
楚玄意眼底拂過一絲笑意，走到書桌前，看了眼宣紙上的字，故作大聲地嘆了口氣。
旋即眼尖地瞧見桌子下抖動的粉耳朵。
“行了，出來吧。”
楚玄意彎腰，探頭看著藏在桌下角落的小狐貍，挑眉問道：“茯苓，你躲在這裏做什麽？”
他頓了頓，好笑地問道：“不會是想嚇我一跳吧？”
他可沒那麽容易嚇到。
茯苓靈巧地從櫃子後面跳出來，抖抖身上的灰塵，撇了撇嘴：“自然不是。”病秧子有心疾，他才不會做那種事。
也絕對不會說因為想偷溜出去，看看那位聽說過好幾次的秦小姐，結果撞見回來的楚玄意，慌不擇路跑進書房，不小心掉到桌子底下的糗事。
楚玄意點頭，拿出手帕給茯苓擦毛毛上沾到的灰塵，又拿走茯苓藏在身上的小梳子，給他梳理尾巴毛。
茯苓緊繃的身軀被楚玄意高超的梳毛技術軟和下去，舒服地攤開肚皮，閉上眼睛享受。
楚玄意一邊梳毛，一邊看似不經意地說道：“這幾天我或許會有些忙，你前幾日不是說第四條尾巴有眉目了嗎？你要不要回狐貍洞閉關，我會讓天磊按時給你送燒雞過去。”
楚玄意有自己的考慮，今後他是要和茯苓結為連理的，楚家父母勢必不會同意，那麽在那之前，他得多爭取、多經營屬於自己的勢力。
這次的狐妖案，是個好機會。
懷裏的小狐貍一瞬間睜開了眼。
“你要趕我走？”茯苓不可置信地望向楚玄意，腦海中剎那間飄過許許多多的想法，停留在“青梅竹馬的秦小姐”幾個字上。
這段時日楚玄意頻繁被叫走，他從天磊口中聽過幾次秦小姐的名字，那位女子喜歡楚玄意，與楚玄意青梅竹馬，他不蠢，也看得出楚玄意的母親也有意撮合他們……
他們是不是，要成婚……
一想到那兩個字，茯苓瞳仁豎起，尖牙發癢，胸膛不斷起伏，湧現出無數黑暗的負面情緒。
“怎麽會？”楚玄意安撫地摸摸小狐貍的腦袋，被毛茸茸的尾巴輕輕拍打了一下，莞爾道：“我是說真的忙，我父親將妖狐挖心的事宜交於我，我想抓到那只妖狐，期間或許會顧不上你。”
想了想，楚玄意補充道：“絕不是因為什麽秦小姐，我與她絕無可能。”
那王小姐、李小姐呢？
茯苓沒說出口，凡人總是這般，把傳宗接代當最要緊的事，他知道楚玄意不在意，可楚玄意的父母在意，楚玄意人好，或許哪一天，會妥協嗎？
茯苓忽然楞了楞，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爪爪。
他有什麽資格想這些呢？他只是只無法化形的小狐貍。
楚玄意誇他再多，覺得他再漂亮，他在楚玄意心中，或許也只是一只對心疾有好處的狐貍好友。
“會有危險嗎？”半晌，茯苓悶悶道：“你有心疾，你父親怎麽能讓你去抓妖？”
楚玄意沒有說話，含笑摸了摸茯苓的小腦袋。
“我也是狐妖，你帶上我，也許能幫上忙。”茯苓擡起頭，認真說道：“我想幫你。”
漆黑的狐貍眼中滿是無法拒絕的認真，楚玄意與他對視一眼便敗退了，心軟的一塌糊塗，強行按耐住想吸一口可愛的小狐貍的想法，他親下去，茯苓就要逃跑了。
他不是變態，楚玄意再三在心中告誡自己，忍痛移開視線。
“好。”
**
翌日，天磊帶來了打聽到的情報。
除卻第一回殺人，狐妖時隔半月覆出，動手的時機皆間隔三天。
每過三天，狐妖便會在深夜出現，誘惑一名俊美的男子，趁其不備，再將他挖心吞吃。
狐妖挑選的目標有些講究，一定是俊美的男子，一定家中無權無勢，一定在城中有些好名聲。
楚玄意思考著狐妖為什麽挑選這些人，俊美的男子可以說狐妖的癖好，無權無勢可以說殺了人後收到的追擊少些，好名聲是為什麽？
茯苓趴在楚玄意懷裏，盯著宣紙上幾行字，爪爪忽然拍了拍桌子，指向其中一個名字，嚴肅地說：“這個名字我以前聽花花提起過，有一次花花去買燒雞被抓，是他救了花花。”
“花花說，他對妖完全不像一些凡人一樣滿是惡感，經常會幫助一些小妖。”
楚玄意一頓，想到什麽，招來天磊，去打聽名單上的其餘人，重點在平日的言行舉止，以及為人。
“茯苓，你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楚玄意笑吟吟地誇讚道，若這些人被證實平日與妖結善緣，那作為妖的妖狐為何專挑這些人殺？
其中必定藏有線索。
茯苓矜持地微微擡了擡下巴，感受到頭頂輕微的摩挲，毛毛臉不著痕跡地紅了紅。
不是說治心疾只需要看看就好嗎？有必要貼得這麽緊嗎？
茯苓胡思亂想著，完全沒註意到自己半點不抗拒還隱隱有點享受的身體。
“茯苓。”
楚玄意撫摸狐貍腦袋的手頓住，他眨了眨眼，確定沒看錯，屏住呼吸，凝重地把手掌攤開放在茯苓面前給他看：“你好像……掉毛了。”
一大塊毛毛如柳絮飛舞，嘩啦啦從楚玄意的手掌飛走。
說掉毛，貌似都有些委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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