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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深夜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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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深夜往事

說起來,也不是什麽新鮮的故事。

莊雲英從小在高壓教育下長大,優秀冷漠、品行端莊,行事做派都和她負傷退役的軍官父親高度相似,有著近乎嚴苛的自律性,讀大學時拒絕了不少同校男生的追求,一貫獨來獨往,被人戲稱為“高嶺之花”。

誰也沒有想到,這樣的她會做出在校期間懷孕退學,和人私奔這般驚世駭俗、駭人聽聞的事來。

拐走“高嶺之花”的季宇澤,算不上什麽優秀的人,甚至可以說有點糟糕。

他從小就沒了父母,和奶奶相依為命著長大。或許是因為太過操勞,季雨澤讀完初中,奶奶便因病去世了。他沒再上學,開始混跡街頭,學人家拉幫結派拜碼頭,沒少被連坐蹲局子。

但也不是什麽壞人,分給季宇澤管的市場,總是偷偷給攤販們“減租”,還會替實在拿不出錢的窮苦老人代繳保護費,也實實在在盡他所能地保護著他們。在那裏的人都很喜歡他,親切地叫他“小季”,這在混混中實屬罕見。

不光如此,和他一起混幫派的兄弟們也喜歡他。

因為季雨澤仗義、敢出頭,有事從不縮在後面,一聲兄弟就是一世兄弟,吃了虧也不記仇,像漫畫裏的熱血笨蛋。

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就是莊雲英為了趕一場考試無辜卷入械鬥現場,季宇澤替她挨了一板磚,滿臉是血的同時還沖她傻笑,說沒事吧姑娘,這裏可危險,趕緊走。

沒人知道莊雲英是如何心動的,又是如何決斷的。

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放棄一切,跟著一無所有的季宇澤跑了。

最初的幾年,確是清貧而又幸福的。

他們住在季奶奶留下的筒子樓裏,季宇澤聽她的勸,不再過刀口舔血的日子,地頭蛇們也不為難他,於是順利退出幫派,和本地老師傅學裁衣。

他嘴甜手巧,很快就出師單幹,有了一門養家糊口的手藝,沒多久租了門面開了自己的小店,在當時已經算是相當不錯的營生。

莊雲英則在家給附近的小孩補習,街坊鄰居裏有成績差的都可以送來,收費不貴,成效卻很好。她一邊教書,一邊還能帶著兒子一起學習。

那時只有六歲的莊銘宇還不叫莊銘宇,父母沒結婚,他上不了戶口,幹脆沒正經取名。

九十年代末,第一代身份證雖然已經普及,但伴隨著計劃生育政策和生子需求的矛盾,遍地都是和他一樣的“黑戶”,因此也沒什麽特別的,等要上學了總能解決。

莊雲英平時叫他大寶,肚子裏的另一個,自然就是二寶。

季宇澤的裁衣生意越來越好,開始計劃收學徒,開分鋪,換新房……

千禧年將近,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莊銘宇的聲音很沈,幾乎要融進黑暗中,“就在你出生那一年的年初,有個陌生的男人慌慌張張地跑來敲門,一邊敲一邊喊一邊哭:嫂子,阿季要不行了。”

仗義敢出頭的季宇澤,因為好心收留自稱無處可去的“兄弟”在店裏暫住兩晚,被對方尋上門來的高利貸打手窮兇極惡地砍了整整六刀,刀刀致命。

他的手腳幾乎都斷了,脖子上留下深不可測的傷口,胸口破了個大洞,流出來的鮮血浸透裁衣店門外的石板路。

光從描述中,莊銘澤仿佛就能嗅到濃烈的血腥味。無形的重量壓在他的胸口,掐住他的咽喉,讓他無法出聲,甚至是無法喘息。

“他死……了嗎?”只是用能夠聽清的聲音問出這句話,就耗盡了莊銘澤所有力氣。

“嗯。”作為親歷者的莊銘宇卻很平靜,“送到醫院前人就沒了,我和媽都沒來得及見到他最後一面。”

“處理完後事之後媽就帶著我離開了筒子樓,再後來你出生了,為了我倆的戶口,她回了莊家。”他頓了下,“爺爺看到我們兩個小孩大發雷霆,狠狠打了她一頓,她一聲不吭地忍了,在上完戶口後又悄悄帶著我們離開了。”

兩個小孩,一個要上學,一個還在餵奶的年紀。

莊雲英白天去附近的制衣廠打工,晚上則從廠裏低價買入被淘汰的瑕疵貨在步行街擺攤。她一改往日冷淡自持的樣子,和顧客們談笑風生,靈活講價,一點點把小攤做成門店,獨自撐起一個家。

一開始確實是因為忙而無暇顧及,莊銘澤很多時候都是莊銘宇放學回家後帶著。後來他長大些,莊銘宇就把他帶去了學校,讓大字不識的小蘿蔔丁坐在後排一起聽課,牙牙學語。

這樣的日子持續到了莊銘澤三歲多的時候,飛英有了穩定的客戶,家裏的情況終於逐漸好了起來,請得起家政阿姨帶孩子,這才解放了莊銘宇。

“可能是身體記憶吧,雖然你不記得那之前的事情,但從小就和媽不大親近。”莊銘宇苦笑一聲,“她那時候也忙,飛英是股份制企業,大大小小的股東一大堆,每個老板都有自己的想法。她雖然被推出來當總經理,實際能動用的資源和權力都很有限。你還記得你那時候出車禍,醒過來問我‘媽在哪’的事情嗎?”

“我記得。”莊銘澤小聲說道。

“那時候新三板剛揭牌運營,漏洞很多,飛英有個大股東想借新三板上市在高位套現,在公司內部引發了很大的爭鬥……媽在醫院守了你一晚上,等到我飛回來才匆匆趕去公司,但她不願意讓我告訴你。”

“為什麽……”莊銘澤不能理解,“她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我這些?”

“問題就在這,小澤。”莊銘宇安撫道,“你可能會想,她為什麽不好好和你說,為什麽要用這麽強硬的方式說教,為什麽從小到大都沒有好臉色。可能但凡她用更溫和的方式和你溝通,你們之間的關系就不會那麽差……但莊雲英就是這樣的,她的人生經歷鑄就了這樣擰巴的性子,在越親近的關系面前就越生硬,已經很難改變了。”

季宇澤或許是少有的能在她冷硬的外殼下觸摸到柔軟內心的人,但他淹沒在了時代的洪流中。

莊銘澤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又閉上了。

“我說這些,並不是想為她辯駁什麽,也不是用這些悲慘的過去來博取同情……從你的角度來說,她確實是個不大稱職、又難以親近的母親,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也不想逼迫你原諒她。”莊銘宇很輕地嘆了口氣,“我只想告訴你,所有的好壞都是有因果的,她不是不愛你,只是不懂得怎麽去愛你……如今她年紀大了,有些東西更難改變,你還小,這麽說或許有些不大公平……但小澤,我真的希望你能盡量包容她。”

“你出國之後,有段時間。”莊銘澤沈默了一會兒,想起一些往事,喃喃開口道,“我經常和街頭那些社會青年混在一起打游戲、泡吧,被她……撞見了好幾次。”

現在回想起來,那根本不是“撞見”,而是被“抓住”。

莊銘澤極力想回憶起那時候莊雲英細微的表情,從判斷她是否從眼前的畫面中看到了過去的影子,陷入痛苦的夢魘。

……但無論他如何自詡記憶力驚人,也想不起來了。

很多積壓在記憶中,曾經認為無比重要的時刻,輕易地被時間磨成碎片,成為沙礫,最後悄無聲息地消失。

莊銘澤閉了閉眼,壓住眼角的酸澀,像個茫然的小孩一樣提問,“哥……我該怎麽做。”

“不需要怎麽做,”莊銘宇笑了笑,“媽的性格,怎麽說呢,按照社交媒體的說法,就是傲嬌,口嫌體正直……你只要別被她的冷言冷語唬到,順著毛摸一摸,自然就好了。”

光是想象莊銘澤還是有些無法代入,也覺得別扭,只是妥協道,“好吧……我試試。”

“對了小澤,還有件事。”莊銘宇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停頓了好幾秒,“你的強迫癥……好些了嗎?”

前面講了那麽多沈重的過去,落腳到這裏,似乎無足輕重了,但莊銘宇卻比之前更加小心翼翼。

這一發現讓莊銘澤難以招架,他無聲地吸了吸鼻子,“不打比賽之後,就好很多了……最近也停藥了。”

“那就好。”莊銘宇松了口氣,沒有追問太多,“我看你直播說想回去讀書,你那會兒雖然沒參加中考,但媽想辦法保留了你的學籍,現在是可以直接去參加高考的……不過國內高考還是太卷了,可以試試SAT,當然也要看你自己的想法。”

“其實我當時就隨便說說的,”沒想到隨口的一句話,對方卻已經考慮了這麽多,莊銘澤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覺得直播有點太過於暴露隱私,彈幕還經常罵我身邊的人……本來退役的時候選擇去做直播,一部分也是因為醫生的建議,想做點事情轉移註意力。”

“飛英明年要上市,業務也會逐步覆蓋長三角,最近有計劃在S市設立分公司,往文娛方面發展。”莊銘宇說,“我事先聲明啊,不是要你繼承家業,說實話你還不夠格呢。”

“只是小澤,如果你不知道未來要做什麽,希望家能成為你其中一條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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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把往事基本都講完了,接下來大家一起向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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