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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改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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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穗看到鏡子裏的自己是一副很可怕的模樣, 黑眼圈很重,面頰凹陷,肋骨明顯, 瘦骨嶙峋, 好像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層皮包裹著骨頭一樣。

這個樣子可真醜。可是這又有什麽所謂?雨穗心想著,披著衣服又走出了臥室, 客廳裏的光線朦朧,窗簾將陽光統統擋在了外面, 雨穗坐在沙發上, 拿起那本未看完的書, 繼續看著。

公寓門被打開了,桐平又走了進來,他走到雨穗身邊, 把手上的食物放在桌面上,“還是睡不著嗎?”

“嗯。”

“我有一個朋友,你跟他見一面吧。”

“心理醫生嗎?不用了,謝謝。”雨穗朝他笑了笑, 又將視線落在書本上。這個時代的心理醫生能對她這個未來人起什麽作用呢?她是一名計算師啊,她一眼就能看出他話裏的陷阱的。

“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算了, 先吃東西吧。”桐平彎腰把袋子裏的飯菜拿出來,他沒有辦法對這個女孩置之不理,她是良平最愛的人,如果他還活著看到她這個模樣, 他會非常痛苦。事到如今,作為一個與她感同身受有過類似經歷的人,他是希望她能夠忘記良平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的。

然後他聽到女孩柔軟的聲音輕輕地念著書裏的對白。

“‘對我來說,還有什麽是不跟她聯系在一起的呢?還有什麽不使我想起她呢?我哪怕低頭看一下這地面,她的面容就印在地面的石板上,在每一朵雲裏,在每一棵樹上——充滿在夜晚的空中。白天,在每一件東西上都能看到她,我完全為她的形象所包圍。最普通的男人和女人的臉——就連我自己的臉都像她,都在嘲笑我。這整個世界就是一部可怕的紀念集,處處都提醒我她確實存在過,可我失去了她……’”

人不失去一樣東西,就不會知道那樣東西在自己的心裏到底有多重要。

永恒城那邊已經來催了好幾次了,可是雨穗就是不回去,這個房子裏到處都是她和良平的回憶,這些回憶都是包裹著糖果的□□,有多甜,就能讓她有多痛,可即便如此,她也還是不想離開。至少這裏還有回憶,這裏是她和良平的家。

太陽落下後,室內又陷入了黑暗之中,雨穗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客廳裏一旦有一丁點兒的風吹草動她就會下意識地坐起身來,目光一動不動地望著黑漆漆的客廳,哪怕只是窗簾被從縫隙裏吹進來的風拂動。

如果那天她也能這樣就好了,她沒有睡死過去,她能知道外面的良平在經受些什麽樣的傷害,這樣他就不會死……他就不會死了嗎?可是他是當事人B,他就是要被當事人A殺死的,她不能救他的,她如果救他,未來就完了。

強烈的痛苦讓她的呼吸急促,視線朦朧,她躺回床上,將被子蓋到臉上,靜靜地一動不動地等到天亮。然後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可能有一個世紀那麽長,被子被掀開,良平教授催促她去洗漱,從廚房裏飄來了早餐的香味,她肚子餓得咕嚕叫,滿心歡喜地去刷了牙洗了臉,坐在餐桌前等待投餵。她靜靜地等待了一會兒,身上的溫度漸漸冷卻下去,空氣也漸漸冷了下去,她楞楞地坐在餐桌前,發現整個公寓裏只有她一個人,暗藍色的布藝沙發組上的刀痕還在,那點無法清洗幹凈的淡紅□□塊提醒著她那個殘酷的事實。

她的胃有些痙攣了起來,雨穗站起身去倒了一杯溫水喝,突然很想吃紅豆餅。

良平教授的廚藝很不錯,但唯獨對甜點非常苦手,他是個傲嬌別扭得像個藝術品一樣的男人,在做出那難吃到幾乎要讓她吐出來的紅豆餅,被她嘲笑的時候,他惱羞成怒地說:“雖然很難吃,但是你也要全部吃掉!人家說紅豆象征愛情,我把對你的愛意都放進去了,你必須給我全部吃下去!”

“……雖然你這樣說我很高興,但是如果我吃下去,估計會進醫院,你要我進醫院嗎?”

“!!!”

他立刻把那些糊掉的紅豆餅都扔進了垃圾桶裏,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吃到過那麽難吃又讓她甜到心裏去的紅豆餅。

想吃,那就去吃吧。

雨穗拉開衣櫃,從裏面拿出了衣服,她不敢多看,因為那件潔白又華麗的婚紗就掛在不遠處。

以往合身的衣服現在已經全部都過於寬松了,裏衣外套圍巾,穿得再多,她也沒法像只健康可愛的圓滾滾企鵝。

她在電梯裏遇到了京石和美芝,周末的他們不上班,看到雨穗的時候明顯很驚訝,這是兩個月以來他們第一次見到雨穗出門。美芝眼眶立刻一紅,京石拉了她一下她才憋住了沒有哭出來。他們假裝平靜地和她打了招呼,盡可能地不要提起讓人傷心的話題。

雨穗也很平靜地和他們說了幾句沒有什麽營養的話。

太久沒有直面陽光了,走出樓房的一瞬間她就被刺得睜不開眼睛,手掌撐在眼睛上方好一會兒眼睛才漸漸適應過來。

小區裏有比較經常遇到的人認出了雨穗,朝她露出了憐憫的目光,畢竟是那麽嚴重的一起入室搶劫殺人案,案發當天就已經震動了整個小區裏的住戶,本該是喜慶的婚禮當天遇到這種事情,新娘多可憐啊!

雨穗忘了面包店裏是沒有賣紅豆餅的,但老板娘一直是個精明又善良的女人,不忍心看雨穗失望的樣子,就讓雨穗在店裏等,她讓面包房裏的師傅專門為她做紅豆餅。

“你現在這個樣子醜死了,可不會有客人專門為你過來了。”櫃臺後面,優紀一邊擦著桌子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雨穗,挑刺刻薄的話都顯得小心翼翼的,“不按時吃飯的人就是老得快醜得快。”

“謝謝。”

“謝什麽謝,我又不是在跟你說好話。”

“謝謝。”

“……煩人。”

新鮮出爐的紅豆餅非常好吃,酥脆的外皮,飽滿的內陷,咬進嘴裏便松散化了開,香甜的味道在口齒間彌漫開來,搭配上一杯微苦的綠茶,將是無上的享受。

可雨穗並沒有得到滿足,這畢竟不是她的良平做的啊。

雨穗又回到了公寓,她按錯了密碼。那件事發生後桐平就讓人來把原本的密碼鎖換掉了,換成了最新的指紋密碼鎖,密碼也一起換掉了,她忘記了桐平跟她說過的新密碼是什麽。

打電話給桐平問了新密碼後,她才進去了。

在玄關換了鞋,走進客廳,將剩下的紅豆餅放在桌面上,她拿起還未看完的《藝術與鑒賞》,縮在白色的皮沙發一角,她盡量不去看那被劃破的痕跡和外翻的海綿。

白色的窗簾被風吹拂起來,室內一片寂靜。

雨穗的視線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從那本對她來說和所有文科知識一樣費解的書上移開,她聽到了音樂聲如同潺潺流水般從書房內流淌而出,她情不自禁地起身走了過去,推開了書房的門,看到了那臺黑色的三角鋼琴,男人站在那裏,身形挺拔頎長,垂著眸,白皙修長的手指在黑白色的琴鍵上按動,美麗的樂聲就流淌了出來。

看到了雨穗進來,良平轉過了頭,對她露出了淺淡溫柔的笑,雨穗情不自禁地回了他一個笑,然後夢境又殘忍的消失了。

書房裏冷冷清清,鋼琴安安靜靜地立在那裏,什麽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雨穗走到鋼琴椅上坐下,手指放在琴鍵上,慢慢地彈奏了起來。

她彈得不是很好,和良平教授相比只是小孩子在鬧著玩而已,這還是胡鬧之下學會的。

她總是一臉純良清新的微笑,可惡劣和狡黠卻在清澈的眼中閃現,她喜歡在良平練琴的時候搗蛋,觸摸著他敏感的地方,挑戰他的自制力,後來她遭到反擊,他經常打著教她彈琴的借口把她拉到他的腿上,一邊弄她還一邊一本正經地上課,她嬌媚的聲音就混合在優美的音符裏面……

她一邊彈,一邊哭,幸福的記憶還歷歷在目,絕望的感覺才那麽清晰可怖。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啊,是他非要她愛他,現在她才會那麽難過的。如果早知道他是當事人B……如果早知道他是當事人B……那麽痛苦絕望的人就該換成他了吧?現在想這些又有什麽用?懷揣著這份愛意,去想如果早知道他是當事人B,她根本還是會選擇回應他的愛的,根本不舍得讓他因為愛而不得而受到折磨。

臥室裏有一本筆記本,等她回過神來她才發現自己寫了那麽多東西,明明知道他是起源事件中重要程度和當事人A不相上下的當事人B,她卻還尋思著有沒有能夠見縫插針改動的地方,可是當事人的命運是不能改動的,更何況還是起源事件的當事人。

人類到雨穗所處的年代的這段漫長的歷史中,最重要的、不容許有絲毫改動的幾段歷史之一的起源事件中最重要的兩位配角,一個是喚醒了當事人A心中那頭野獸的女高三生,可她在等級評判中卻只是當事人C而已,而良平卻是當事人B。

那是因為如果那位女高中生出現了什麽意外沒辦法成為喚醒他的本性的人,那麽還可以人為設計地讓某個人代替她成為當事人C。

可是良平無法被人代替,因為當事人A明確表示了是因為良平才獲得了靈感,所以良平占據著成就了當事人A的最重要的配角位置,沒有人可以替代,因為誰也不知道換了人之後,他還能不能獲得靈感寫出那篇論文。

任何想要動這幾段歷史的人,只是在腦子裏想想都是犯法的,就算是雨穗,也不會獲得姑息。

“你好像一直沒有發現。”寂靜無聲的公寓內,突然響起了一道清冽的女聲,“不過這也正常,就算你待在永恒城,也會被改變的,畢竟永恒城的保護也不是無限的,擋不了這麽遙遠的歷史的變動。”

“沙沙?”雨穗坐起身,按下床頭的開關,果然看到了站在床尾的熟人。她還是記憶中的模樣,一身黑色的防護服,一米八的高挑身材雙腿筆直修長,氣質清冽傲慢,抱著雙臂站在那裏的模樣讓人只敢遠觀。

“我在距離這裏的十幾年前做了幾次小變動,也沒敢變動太大,畢竟起源事件和永恒城的存在是因果關系,起源事件被破壞,導致時空穿梭技術從人類歷史上消失的話,那永恒城就會消失,我們這些在永恒城裏誕生的人也會立刻消失,我還不想死。”

“真讓人悲傷,我的朋友,我發誓當初讓你來這裏只是因為只有這段歷史是其他人不敢胡來的,在我的計算裏原本你是不應該和任何一個當事人、局外人相遇的,卻沒有想到出現了這樣的意外,讓你陷入這種痛苦之中。”

“現在該如何是好?你愛的人必須按照原定的命運死亡,你才能誕生,他要是被改變了命運,你就會消失,甚至連道別都不會來得及說一聲,甚至連存在的痕跡都不會留下絲毫,他不會記得你,你也不存在在這個世界上。你們兩個到頭來,只能活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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