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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互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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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互換

上一秒才聽到了七海的求婚, 紗奈正準備答應,就感覺自己的眼前跟著天色一起黑了。

再睜開眼的時候,她居然站在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周圍的一些比較明顯的地標性顯著在明晃晃地告訴她, 這是在澀谷商業街,可是大樓上廣告牌的時間居然是……

2018年?!

紗奈才過完2017年的春節, 怎麽就突然來到了2018年?

而且這周圍的一切……也太令人恐懼了。

比恐懼更先到來的,是因為精神上受到了巨大的沖擊, 而下意識進行的幹嘔。

這是怎樣末日的景象, 光天白日, 百鬼夜行,人類成為咒靈的口糧, 這樣密密麻麻,龐大的數量, 附近的咒術師都難以組織分毫咒靈在人群中的虐殺。

紗奈下意識地想逃,卻發現那些咒靈在靠近自己的時候,盡數避開了自己, 它們並不是對她的存在視而不見, 相反的,紗奈感受著這周圍多到令人窒息的情緒,卻發現不管是咒術師還是咒靈,對她都萬分的恐懼。

仿佛她才是造成這場百鬼夜行的罪魁禍首。

可是怎麽可能呢, 她只是一個術式完全沒有攻擊力的——

等等, 這是她的身體嗎?

紗奈調動術式, 這才發現自己的體內不知道什麽時候, 不知多了比自己之前特級咒力量還要多更多的咒力, 而且她居然有什麽多的術式?

怎麽會這樣?

她驚慌地扭頭看著路邊店鋪的玻璃,玻璃中映照出了她蒼白的臉, 和驚恐的表情。

她穿著一身黑色的鬥篷,巨大的兜帽把她的臉完全遮住,她有些不適應地將兜帽拉下,這才發現這張臉跟自己也有一些細微地區別。

的確還是自己沒錯,只是這張臉眉宇間的戾氣怎麽也遮蓋不住,紗奈但凡稍微一皺眉,就感覺自己像那個電影裏面的最大反派。

不,或許她確實是大反派。

在她這麽觀察自己的時候,已經有來自咒術師的攻擊從身後襲來,紗奈缺乏足夠的戰鬥意識,猝不及防之下被人刺中了後心,鉆心的疼痛讓她難以忍受,隨便扔了一個術式出去,那名咒術師立刻被她轟出去幾米遠。

比周圍的咒術師更加驚恐的是紗奈本人。

忍著心口傳來的劇痛,她知道剛才自己真的只用了非常少的咒力,而換來的居然是這樣的結果?

那如果,她當時咒力用的多了那麽一點,這個咒術師是不是就直接在她手上屍骨無存了?

差點失手殺人的恐慌席卷著她,合著不斷流失的血液,睜開眼所經歷的一切都讓她感到非常無措。

這個時候,在咒靈群的中央,一個頭頂縫合線的青年在咒靈的簇擁下走到了她的面前,面帶關心地問:“早川,你沒事吧?”

紗奈在看清這個人的面孔的時候,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大概沒有人會不認識眼前的男人。

就算是紗奈離開咒術界這麽多年,她也對這位鼎鼎大名的特級詛咒師有所耳聞。

曾經五條悟的同期,咒靈操使夏油傑。

這個在叛逃的時候號稱要“殺掉所有的普通人,創造一個只有咒術師的世界”,在紗奈看來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可現在,他居然一臉關切地朝她伸出手?

紗奈想要感知對方的情緒,卻發現什麽都沒有。

又一個空空如也。

或許是知道了她的術式,所以夏油傑也學會了放空自己?

紗奈不確定,但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一定不懷好意,她捂著受傷的心口,連連後退,直接離開了這裏。

跌跌撞撞走近澀谷一家商場裏面,這裏似乎已經被咒靈給“清掃”過了,紗奈哆哆嗦嗦地跨過滿地的屍體和血水,找了一個角落把自己縮了進去。

事到如今,再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上發生了什麽,紗奈才真的是個傻子了。

她分明是穿越到了平行世界的未來,雖然她並沒有這具身體的記憶,但她還是清楚的知道一件事——

這個世界的她,或許算不上是個好人。

一路走來,那些或仇視或鄙夷的目光,四面八方畏懼又憎恨的情緒籠罩著她,澀谷這些尚且還活著的人,每一個,都想她死。

但他們也害怕著她——或者說是這具身體原本的她,於是只能在紗奈所經之處遠遠避開,誰也不敢上前來。

紗奈已經有了一個答案。

她是詛咒師,而且是特級詛咒師。

所以,這個世界的自己,是【她】為主導的嗎?

更甚者,是完全擁抱了【她】的自己?

可是,為什麽呢?

這個世界沒有七海嗎?

紗奈帶著一連串的疑問,查看著自己的傷口,卻在這時發現傷口居然已經在緩慢愈合了。

該慶幸這同樣也是自己的身體嗎?紗奈暗自苦笑一聲,閉上了眼,開始感受自己身體裏的術式。

駁雜的術式在身體裏就像一根根絲線一樣糾纏在一起,紗奈竭力讓自己不去思考這些術式的來歷,循著傷口的軌跡順藤摸瓜,最後找到了一根白色的線。

紗奈伸出手,抓住了它。

在抓住那根線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了這個術式的名字。

巧的是,這正是她在家入硝子那裏上了好幾天課,也難以摸到一點門路的能力。

反轉術式。

想必是在受傷的那一瞬間,反轉術式已經自動被激發,在身體裏面運轉著,只是恢覆得緩慢,所以紗奈沒有察覺。

她扯來一團咒力,催動反轉術式,睜開眼,手上按上了自己的傷口處,反轉術式立刻發揮作用,傷口在幾個呼吸之間就完全愈合了。

紗奈看著自己的雙手,使用反轉術式的感覺很奇妙,那種家入硝子所說的“正向的情感相乘”的感覺讓她有一些怔然。

仿佛抓到了一些有關於這一相當難的術式的苗頭。

對於這個身體的探查還在繼續。

不過幾分鐘,紗奈再次遲疑地伸出手,抓住了一根黑色的線。

影子的顏色,她想。

瞬間,她手上捏出了一個手影。

“玉犬!”

一黑一白兩只式神犬被從影子裏召喚了出來。

十種影法術。

禪院家的家傳術式,如果她真的繼承了這個生得術式,那個女人說不定會是個慈母。

紗奈的思緒飄遠,隨手又扯出了一根血紅色的線,這一次,經由她傷處流淌出來的血液被她拉出了一張弓,血箭出現在指尖。

紗奈慌張地松手,點滴血液又重新變成液體滴落在地面上。

這是赤血操術。

那麽……她試探性地抓住了旁邊那根藍色的線。

正在下落的血液於是絲毫沒有滴落在她的身上,在接觸到她的時候就被彈開了。

連無下限術式都有。

紗奈沒來由地感到恐懼。

這真的是她能夠達到的實力嗎?這個世界的自己,到底又是付出了怎樣的代價,才換來了這些呢?

強烈的求知欲讓她難以自抑地想要得到一個答案,可是她卻分明知道,這個答案,一定不會是她想要看到的。

那麽線的盡頭是什麽?

她滿懷著恐慌,還是狠狠地一把抓住了那些駁雜地絲線,用力一扯,所有的線被瞬間拉直,終於露出了盡頭的東西。

是那顆“心”。

它遠比紗奈在自己的身體裏面看到的要來的更加磅礴有力,束縛著它的藤蔓已經全部消失不見,這些絲線就像是從這顆“心”中生出來的,它像一個種子,那些名為“術式”的絲線向外生長,無限蔓延,彼此糾纏。

紗奈感覺自己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她靠著墻坐著,陷入了無盡的痛苦中。

這就是答案,這個世界的自己解開了束縛,獲得了力量,然後成為了一個人人畏懼憎惡的瘋子詛咒師。

她沒有自己的同行人嗎?她的七海去了哪裏?

紗奈扶著墻,慢慢地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想要往外走,卻突然想起了不久之前,七海掐住她的那個早上。

當時那一剎那,紗奈從七海身上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種下意識的憎恨,再然後他才又重新恢覆正常。

正因為並沒有從七海的身上感覺到減少的愛意,所以她才會當時覺得是一次意外,或許是被噩夢魘住了也不一定。

只是現在想起來,她好像知道答案了。

這個世界,他們是仇敵吧。

這個世界的自己站在了全世界的對立面,而一向心懷正義的七海,一定恨不得殺自己而後快。

一想到他們或許站在了對立面,紗奈就忍不住的難過。

她有點想他了。

如果這次的穿越是單向通道,那麽她是否要永遠留在這個令人絕望的世界裏面,直至被同化成為一個扭曲的模樣?

一想到有這種可能性,她就有些不知所措了起來。

她並不責備這個世界的自己這種舉目皆敵的選擇。

實際上,她在世界上的羈絆實在是少之又少,在紗奈的人生中,的的確確有非常多的十字路口,或許往左邁一步,就不會是現在的她了。

不管是跟遠山伊織的友誼,還是在高專遇到了七海,從始至終,她所在乎的,真的只有那麽幾個人而已。

如果她不曾遇見過,或者這些人離她而去了,在了無牽掛的情況下,她真的會壓抑不住自己內心對世界的怨懟,走往另一個極端的方向。

目前的情況,她在這個世界人生地不熟的,實際上是因為要去找一下自己熟悉的人問詢的,可是她難免踟躕不前,她害怕自己如今的局面,全然是因為那些或許已經離開自己的人。

她不願意面對摯友和愛人仇視的目光,更不願意面對或許是他們的死訊。

只是就算她不想面對,這也並不是她自己的世界,很快就有人找了過來。

夏油傑站在商場的門口,他身邊站立著不少的特級咒靈,而他笑瞇瞇地看著紗奈,再一次朝她伸出了手:“休息好了嗎,早川,那邊兩面宿儺已經徹底醒過來了,沒有了五條悟,我們馬上就要創造我們的新世界了!”

這場籌謀千年的棋局,終於要落下最後一個棋子了。

而在這之前,他必須確認早川紗奈的立場。

這個術式相當麻煩的女人,沒有人能夠真正的殺死她,她的行事癲狂,了無牽掛,是個非常難以掌控的存在。

就連他,也只是拉攏了她進行合作,這才贏得了如今的大好局面。

如果她現在臨陣倒戈咒術師那一方,事情就會非常棘手了。

頂著夏油傑殼子的羂索深知這個【早川紗奈】所有的術式特性,就算是以他千年積累的知識來想出一個鉗制早川紗奈的方法,似乎也只有用獄門疆來將她封印。

可是獄門疆現在封印著五條悟,好在他早有布置。

他勝券在握地等待著紗奈的回應,紗奈卻捕捉到了他話語裏巨大的信息量,陷入了更加的驚恐之中。

什麽叫做“沒有了五條悟”?

這個世界,就連五條悟也失敗了!

五條悟已經是站在咒術界頂點的人,就連他都失敗了嗎?這個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麽?

紗奈強裝鎮定,對羂索扯出了一抹勉強的笑,試探性地問:“現在是要做什麽?”

羂索心中的古怪更甚,他仔細看了一眼早川紗奈,卻又並沒有覺得哪裏不對勁,這樣的得天獨厚的術式,不可能還有第二個人擁有,眼前確實就是她本人無疑。

難道她著急了?

羂索心中考量著,還是決定拋出一個餌來,讓她嘗到一點甜頭,立場更加堅定地站在他這一邊。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長谷川先生的下落嗎?”羂索頂著夏油傑那張臉,扯出了一抹諷刺的笑容,“我帶你去見他。”

“長谷川?”紗奈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讓自己冷靜下來,但還是沒能遏制住自己的迫切,“長谷川慎一嗎?”

“是啊。”羂索一臉莫名其妙的說,“最後一個長谷川,在禪院家。”

最後一個長谷川,長谷川慎一。

是爸爸。

是失蹤了十幾年的爸爸。

她一時間百感交集。

嘴上說著不去找父親的下落,實則是已經灰心了。

這麽多年,她反反覆覆地去回想父親失蹤的那天的所有細節,卻無力地發現,那看似普通平常的一次出門,背後卻多了那麽多陰謀詭譎,她隱約觸摸到了這件事情背後的漩渦,卻惶惶然不敢去對抗那些潛在的龐然大物。

自身都難保,哪裏還能去觸碰這些巨大的陰謀呢?

可是如果是這個世界的自己的話,她一定也意識到了這場漩渦,在自身實力已經到達特級的情況下,真的有可能會去追查到底。

可是答案是什麽呢,是自己所能夠承受的嗎?

紗奈說不上來。

即將得知的真相讓她激動又惶恐,但她唯一能夠確認的就是,這個答案擺在自己的面前,是這個世界的自己付出了非常多的東西才換來的,她必須要去看一看,這個困擾了她長達二十多年的謎題的盡頭,到底是什麽。

到底都有哪些人參與。

是只有禪院家,還是這骯臟的咒術界,一個都跑不掉。

她已經做好了準備看到的是何等慘烈的畫面,卻沒想到等她跟著這個“夏油傑”瞬移到禪院家的時候,看到的確實那偌大荒山上獨豎立的黃土一抷。

這是一個無字碑。

積年累月的風霜已經將碑的表面消磨得凹凸不平,這個“最後的長谷川”,最終也沒能回到長谷川家的墓冢之中。

“你怎麽就能確定這是他?”紗奈伸手探向墓碑的表面,這塊碑石已經豎立在這裏很多年了,她也依舊不肯相信,這就是自己苦苦追尋許久的答案。

羂索聳聳肩:“我有我的信息渠道,沒有必要騙你。”

他的確沒有必要欺騙紗奈,因為紗奈已經摸到了這塊碑石的一角,有一個小小的花樣圖案,那是長谷川家的家徽。

或許是埋葬他的最後的憐憫,或許是朋友的幫忙,總之這塊墓碑終於還是證明了他長谷川慎一的身份。

紗奈胸中蓬勃湧現出無盡的憤怒,她的語氣也冷了下來,紅著眼扭頭問:“下手的都有誰?”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嗎,所以之前才會發瘋追殺所有禦三家和總監會成員。”羂索將手揣進夏油傑那件五條袈裟的袖子裏,笑得就像一個真正的僧侶一樣,嘴中卻說著無比殘忍的話:“長谷川家,傳承了百年的家族,又被咒術界稱為‘生命倉庫’,每一個傳承了家傳術式的人都會被抽幹生命力給高層用來續命,直到生命枯竭而死。”

他對上紗奈憤怒的視線,扯出了一絲惡劣的笑:“當然最後的長谷川也不例外。”

他非常樂意見到早川紗奈的崩潰,她對禦三家的恨意越強烈,這樣一來,她才不會成為自己千年棋局唯一的變數。

恨吧,多去憎恨他們,你人生所有的悲劇都來源於這個腐朽的咒術界,而我馬上將要創造一個只有咒靈的新世界——

他在內心裏猖狂地大笑著,卻絲毫沒有發現面前的早川紗奈已經換了一副神情。

“感謝你告訴了我真相。”她說,陰鷙的眼神沒有一絲波瀾,“現在,你也可以去死了。”

……

是她,是那個毀滅世界的女魔頭。

七海無比確定面前的女人,絕對不是他所愛的那個紗奈。

這樣視萬物如草芥,仇恨全世界的眼神,是那個女魔頭。

她來到了這具身體裏,那紗奈呢,她的意識又去了哪裏?

七海沒來由地感到心慌,沈著眼充滿敵意地看著面前的女人。

就算長著同樣的一張臉,她們也截然不同。

他見過紗奈的許多面,鮮活的,安靜的,自卑的,閃閃發光的。

在他的眼裏,紗奈是他願意放下原則,也要保護的人。

可是面前的女魔頭不是,她手染鮮血,草菅人命,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她的靈魂從頭到尾都是黑的,在進入了這個身體的第一時間,周身的氣勢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眉宇間的陰郁是她永恒不變的標志。

她比紗奈多了太多的攻擊性,全身都是利刃地向外界展示著自己的惡意,一直困苦於承受外界惡意的人,最終還是被世界給同化了。

女魔頭紗奈倒是沒有在第一時間動手,她先是看了一下自己身體裏面的術式情況,在看到“心”上面的藤蔓還緊緊地纏繞著的時候,立刻就松了一口氣,然後反手把那叫囂著要融為一體的【她】一巴掌扇回了木門內。

這一次,【她】倒飛回了木門後,瞬間沒有了聲音。

【她】直到,這個女人可沒有紗奈那個笨蛋好拿捏。

她的靈魂在【她】的眼裏,就像一個兇獸,周身氤氳著濃烈的黑,被惡意包裹和腐蝕,任何讓她有一點輕微不爽的人,都會被她瞬間給吞吃入腹。

【她】近乎是如同敬畏神明一樣看著女魔頭,期待對方能夠為自己投下視線,卻沒有想到換來的是對方的厭煩一眼。

但是不要緊,那個懦弱的膽小鬼已經走了,【她】的好日子要來了!

女魔頭揍完這個身體裏的負面人格之後就沒有再在乎對方的動向了,她太是知道這個人格在想些什麽,又是多麽的聒噪,但是好在【她】欺軟怕硬,動動手指就能讓對方安靜下來。

老實講,她現在心情不錯。

她是一個清醒的瘋子,當解開藤蔓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了回頭路,可是她依然懷念自己從前那些安寧的日子。

她的靈魂降臨在這具身體裏,是沒有辦法知道原身的記憶的,記憶跟著靈魂已經跟她互換離開,可是就算是這樣,聰明的她也還是在第一時間分析出了目前的狀況。

這個世界的自己,沒有解開束縛,有了相愛的人,馬上就要一起走進婚姻的殿堂。

多麽好的結局,一個完全的,全新的人生。

在人生的分岔路口,她遇到了七海,得到了拯救。

而自己沒有。

女魔頭的人生裏面沒有出現這樣一個人,她只能清醒地在這個骯臟的世界裏面發瘋,痛苦並仇恨全世界,誓要把整個世界掀個天翻地覆。

她斂下自己的所有心緒,用一種奇怪並疑惑的眼神看了一眼七海——這個世界自己的戀人。

她隨手抽來了一個椅子,自顧自坐下,直接無視了滿客廳的玫瑰花,托著下巴對七海說:“我們聊聊吧。”

眼看著七海依舊對自己非常警惕,她聳聳肩:“放心,要不了多久就會換回來的,記憶跟著靈魂走,我並不知道你們之間的事情,也並不感興趣,我現在已經達成了我的目的,就隨便聊聊,可以吧?”

聽上去似乎是在邀請七海跟她一起打發時間。

七海依舊不為所動,他太知道這個女人是多麽不講道理的人。

“看起來,你知道我嘛。”女魔頭笑瞇瞇地感受了一下他的情緒,得到了一片空白的答案,但她還是察言觀色發現對方對於自己有著不一般的謹慎和仇恨,她摸著下巴:“讓我猜猜,你有我那個世界的記憶?”

被說中了啊,很好懂的男人嘛。

“我知道你很想把我跟她區分開,那你叫我長谷川吧。”女魔頭這麽說道,“長谷川,我本來的姓氏。”

“長谷川。”七海喊了她一聲,讓她把註意力集中了過來,“你對紗奈做了什麽?”

“很敏銳嘛。”長谷川紗奈並沒有生氣,面對七海,她似乎用掉了自己攢了一兩年的耐心,“這次的靈魂互換確實是我幹的,不過我不是沖著毀滅世界來的,這點你可以放心,我並不能撥動這個世界的任何命運線。”

說到這,還不等七海問話,她就自己貼心地補充道:“命運線,又叫世界線,世界上只有那麽少數的幾個人能夠看到,能做到撥動命運線的更是只有幾個人。這個世界的話,應該是只有五條悟能勉強看到一點吧?如果兩面宿儺已經受肉的話,那麽他也算得上一個。”

“你為什麽來這個世界?”七海並不相信眼前的女人是這麽好說話的人,但如果可以從她的口中套出更多的信息,自然是求之不得。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紗奈現在的情況,到底什麽時候能夠回來,這種互換是一次性的還是能夠完全由長谷川紗奈所掌控的。

“這與你無關。”長谷川紗奈的視線在他頭頂的位置飄忽了一下,“我也並不是那個可以隨意穿越世界線的人,這一次我是找了人幫忙的,付出的代價可不小,一次性的,這一點你可以放心,我付不起第二次的價格。”

“或者說,除了我,這個世界上也沒有第二個人會付出這種代價。”她笑著補充道,似乎向魔女孤註一擲了自己所有世界線的未來的人並不是自己一樣。

“她在那邊也不會有危險的。”長谷川紗奈說,“她用著我的身體,還沒有人能殺死我呢。”

她就是如此狂妄,讓人恨得咬牙切齒,但說得卻是事實。

似乎是說得有點渴了,她輕車熟路地從冰箱裏面拿了一瓶冰啤酒喝,酒精輕微過敏讓她的臉上立刻染上了紅色,七海看到這忍不住皺了皺眉,長谷川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心中對這個世界的自己更加放心了幾分,面上依舊是一副“我就是惡人”的表情:“光是我說豈不是很虧,我也有點問題,你來回答我吧。”

七海頓時露出了那種“果然如此”的表情。

“放心,不是什麽很難回答的問題,我可是很善解人意的人,這點你不是知道嘛。”長谷川把手上空了的啤酒罐精準地扔進了垃圾桶。

七海順著她的動作看了一眼垃圾桶的方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註意力被對方給轉移了,立刻更加的警惕了幾分,沈聲說:“紗奈是,你不是。”

“我也是紗奈。”長谷川反駁道,“我們是不同世界的同位體,如果人生軌跡一樣,我也會是她。”

可是他們兩個人都知道,事已至此,是沒有如果可言的。

這個世界的自己,是多麽的幸運啊。

長谷川在心裏嘆氣。

但問題還是要問,她很快收斂了自己的情緒,問:“這個世界的我,從高專退學了嗎?”

她迫切地想要找出兩個世界的不同點,企圖知道這兩條完全不同的人生線到底是怎麽分岔的。

這並不是什麽不能說的話題,而且她想要知道不同的人生也是非常合理的,七海遲疑了一下,還是回答了她:“在二年級的時候退學了。”

果然是那個節點啊。

可是到底是什麽讓她放棄了呢?那個時候,她滿是痛苦和掙紮,自卑於自己的完全沒有成為咒術師的天賦,每次出任務都是在拖遠山伊織的後腿,她想要從高專退學,卻心知待在高專才是她最好的庇護所。

來自母親的陰影如影隨形,加茂家和禪院家都在背地裏盯著她,從她進入咒術界開始,那些眼睛就如芒在背,讓她完全沒法忽略。

就連出任務,她也能很清晰地感覺到,來自輔助監督的打量和輕蔑,無意之間就看到了對方身上的禪院家家徽,她幾乎無處可逃。

無數次,總監會派給她的任務,都是要把她的同期們全部支開,讓她一個人面對咒靈,而她幾乎敢肯定,這些背後有禦三家插手的任務,一定在她到達任務目的地之後,等待她的要麽是突然等級變高的咒靈,要麽是來自背後的利刃。

有五條悟在的高專,是其他兩家唯一難以插手進來的地方,是她唯一能夠睡個好覺的地方。

可這份心安總有代價,她就是一個沒有攻擊力的廢柴,死亡時常伴隨著當時的她,讓她痛苦萬分卻又糾結不已。

姐妹校交流賽的那天,她的情緒徹底失控,避開或打量或好奇或鄙夷的人群,就是因為她在京都校的學生裏,看到了那個跟她長得有七分相似的女孩。

她的同期喊她:“加茂優理”。

她尚且還沒有走近人群,就已經知道了對方的身份——她那改嫁到加茂家的母親生下的妹妹,加茂家的嫡女,跟自己這個一直活在陰溝裏見不得人的私生女完全不同,她是加茂家的掌上明珠,是那個女人最喜歡的孩子。

她突然就覺得那一年的初夏,實在是熱得讓人憎恨。

“7月4日那天,在高專姐妹交流會的那天,發生了什麽嗎?”她努力讓自己從那些記憶裏面抽離出來,萬分厭煩那些清晰的記憶,艱難地問。

七海有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突然意識到每一次在回憶某個事件點的時候,紗奈都能精準地點出日期,這樣非常有個人特色的說話方式,她們確實就是同一個人,這讓他有了一些熟悉感,稍微放松了些許:“她一個人在操場邊坐了很久,然後……”

“然後?”

“我剛好路過,去勸說了她,我卻說她試著去換一條路走。”

原來是你啊。

長谷川的眼神柔和了很多,看著眼前的男人,突然站起身,朝他鞠了一躬。

“非常感謝,真的,非常感謝。”

七海被她這樣來得一遭弄得有些猝不及防,身體朝後微微傾斜了些許,冷淡地說:“跟你無關。”

長谷川沒有介意他的冷淡反應,反正經過短暫的接觸,她已經知道了對方就是這樣性格的人,於是坐回椅子上,問出了自己的第二個問題:“伊織現在怎麽樣了,遠山伊織。”

她的摯友,遠山伊織,在三年級那一年與男友在游樂園約會,中途接到任務被支走,男友藤本太一遇到了在游樂園屠殺的夏油傑,等到伊織趕回去的時候,已經被咒靈吞吃入腹了,什麽也沒有留下。

然後遠山伊織跟夏油傑打了一架,術式失控燒了那個游樂園整整三天三夜,被總監會審判後自覺從高專退學,成為了一名輔助監督,然後在……

長谷川看了一眼茶幾上的電子鐘。

現在是2017年啊。

伊織死在了今年秋天,9月17日,在長野縣的一個倉庫裏,又一次遇到了夏油傑,然後……

帶著對夏油傑的恨意自爆了。

當時她在追殺禦三家的人,最後只能在一個陰雨天,參加了伊織的葬禮,送走了自己的摯友,和最後一個同期。

那麽這個世界的伊織呢?她還在嗎?

她渴求地看著七海,希望從他的口中得到一個好消息。

好在,這個世界的自己的確非常幸運。

七海回答:“遠山桑?她現在是一級咒術師,前幾天還跟她出去逛街。”

改變了啊,徹底改變了啊。

伊織沒有成為輔助監督,那麽藤本君一定也還活著,所有的悲劇都沒有發生。

長谷川完全放空了自己,靠在椅背上,徹底長舒了一口氣。

這個世界的自己,真的是,幸福得令人有點嫉妒了。

在命運的分岔路口,高專的那個炎熱的夏天,她沒有遇到一個開解自己的人,獨自在長椅上坐了一下午,然後繼續咬牙繼續在咒術界掙紮了下去,直到命運對她當頭棒喝,她連這個世界上唯一親近的人,伊織也離開了。

從此她徹底對這個世界報以了最深的恨意。

“你很在意。”七海觀察了她許久,突然說。

長谷川頭一次卸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苦笑:“我們是兩個截然不同極端的路。”

“如果你知道我的人生,到底糟糕到了什麽樣子,你一定會原諒我所有的行為。”她身體前傾,直視著七海的眼睛,突然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你很幸運,你們都很幸運。”

她站起身,背過身不讓七海看到她的表情,就那麽朝他揮了揮手,權當做告別。

“你們是被選中的人,是幾兆億個世界線唯一的奇跡。”

紗奈回來了。

她伸出手,接住了自己的一滴眼淚。

……

虛無的空間裏,交織著無數條世界線,只要觸碰到其中的任何一根,就能夠看到那個世界的命運走向。

只是,這個空間裏面的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最後,還是左邊的人先開了口:“給你添麻煩了,我已經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也看到了我所滿意的東西,想必你也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東西吧。”

“沒有麻煩,”紗奈搖了搖頭,“我得到了很多東西,非常謝謝你。”

長谷川看著她,這個還沒有經歷過那些痛苦的自己,就連靈魂都是白色的,她是在荊棘中努力生長的向陽花,苦難沒有將她擊倒,也沒有將她扭曲,她反而收獲了屬於自己的幸福。

這個世界線上的自己,實在是一個皆大歡喜的happy ending。

“你看到了我的結局。”她說,“你會怪我嗎?毀滅了你還算熱愛的世界。”

紗奈怔楞了一下,似乎沒有想到對方會問的是這個問題,但她還是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比我更懂你的痛苦。”

“我雖然很難過看到你走到了這一步,但我尊重你的選擇。”她十分認真地看著那個黑色的靈魂,祈求能用自己貧瘠的語言給予對方力量,“我只是與你一同經歷了前面二十年的苦難,可是後面,全部都是你一個人走過來的,雖然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麽,但那一定非常、非常地絕望。”

“我是一個幸運的人,我遇到了愛我的人,可你不一定不幸運,你只是……陰差陽錯。”她有點不知道該用什麽詞語來安慰對方。

長谷川倒是灑脫一笑,她所看到的視野遠比紗奈來得要更加清晰,她的視線看向了這裏無數條世界線,在裏面得到了自己的答案。然後她突然低笑出聲:“不用安慰我,實際上,我是因,才有了你的果。”

紗奈並不明白她的意思,但她也絲毫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只是走近紗奈,抱了抱她,然後松開眼前這個幸運的自己,將紗奈推向了屬於她自己世界線的方向。

“回去吧。”她說,“回去享受屬於你的光明未來。”

紗奈不受控制地飛回了自己的世界,眼睜睜地看著她在那個簡短的擁抱過後,從自己的身體裏面扯出了一個灰色的靈魂。

紗奈意識到,那是【她】。

長谷川手上輕巧地拎著正在不斷掙紮但還是毫無反抗之力的【她】,轉身走向了屬於自己的世界,留在紗奈耳邊的是她的最後一句話。

“你已經有了保護你的人,這個煩人的家夥我就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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