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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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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徒

- Chapter 39 -

在向亓斯攸追去的一路上,那些想攔卻不敢上前的目光,聞歆看得並不少。

直到跨進院內,靠近書房,一得力心腹才咬牙上前,將人攔下。

來回幾個推拉間,聞歆氣急,脫口而出:

“把你那東西給我收起來!要是傷了我,你看三爺還饒不饒得了你!”

隨著話音落下的,還有那扇緊閉的屋門後,一並炸開的重物碎裂響。

推開,正是一地碎片殘骸散落。

那是亓斯攸最喜歡的一個擺件。

深吸一口氣,聞歆踏過殘破,不自覺屏息,向屋內走去。

對上面前再度緊閉的屋門,下屬們垮著張臉,只求主子間鬧脾氣,可別再為難他們幾個了。

金燦燦的一縷光,自簾邊縫隙,鉆入昏沈沈的屋內;

起起伏伏的塵埃半空飛舞,被踏入的腳步打亂。

亓斯攸正坐在書房最裏頭的角落;

他背對聞歆,面對墻角,周身被遮了個密不透風。

孤寂自墻角蔓延,聞歆擡手按上那溫熱而微弱的躍動處。

恍惚間,似乎自那小小一顆內,溢散出無限近乎於“心疼”的錯覺。

聽腳步聲停,久久未動,短暫的沈寂後,

“歆歆可有什麽想同我說的?”

倒是亓斯攸先忍不住開口。

落下的笑被重新提起,聞歆三步並兩步至亓斯攸身旁。

她毫無猶豫,站定他側,蹲下身去,

“我不那樣說,怎麽激她說真話?”

聞歆仰起頭,換來亓斯攸孩子氣地將腦袋撇向一旁;

她看不清他神情,只小心翼翼地借手扶上他膝,跪坐在地。

“倒是三爺,這些時日就這麽把聞歆圈在那四四方方內,可是真如下人們所說,‘喜新厭舊,乃男子常態’?”

手下肌肉緊繃一瞬,很快又松開。

見亓斯攸久不出聲,聞歆也不著急,交疊起雙手,將臉貼上自己手背,伏在他膝上,

“三爺厭棄了也沒關系,只要能在三爺身邊……”

下顎忽而被大力捏住,聞歆被迫仰起腦袋;

就聽他說:

“我再問你一遍,可有什麽要同我說的?”

動作間,亓斯攸自暗中露出的大半張臉,是病態的蒼白。

閉了閉眼,聞歆輕輕圈握上亓斯攸的手腕,

“我並不是有意要隱瞞的。”

她安撫著收了收指尖,換來意會的他,松開了力道。

面頰貼上他掌心,就聽她委屈著,低聲道:

“我曾在推車翻倒時,於弄堂內,無意撞見正交談著的二人。”

只是那時的聞歆並不敢確認;

卻就此,在心底埋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

兩世的沖擊在不肯退的高熱下,渾濁難辨;

後來為了確認並非夢境,而是真實的過往,她義無反顧地調轉了方向,沖進暗夜。

而那在布料吹起時,偶然瞥見的疤痕,自此梗上心頭。

少年正值嗓音多變的年紀,外加刻意壓低的聲線,聞歆不敢草草斷言;

她更是不記得鄒信康的手上,何時有過那樣一道醒目的醜陋。

“疤?”

就聽亓斯攸一聲冷笑,

“那純屬是他自找的。”

疑點太多,聞歆遲遲的不敢開口,在亓斯攸看來,卻成了板上釘釘的隱瞞。

“不確定的事情,又如何敢貿貿然就開口?”

小幅度蹭了蹭掌心,換來他手指微蜷,

“若是誤導了您,那罪過可就大了。”

亓斯攸“哼”了一聲,仍別扭地別開了視線,不肯看她;

但就狀態而言,明顯已經消了大半的氣。

“你若真有心,哪怕是‘猜測’,也應當毫無保留地同我說才是。”

他說:

“我看你不是沒有‘心’,你是‘心’多得很。”

說著,又突然抽回手,

“好哥哥那兒有,自己胸口又藏,多餘的,再施舍我個一星半點兒的,是不是?”

“那三爺呢?”

她站起身,趁他來不及反應,直接側坐上他腿,

“當初的‘暴怒’,又有幾分是出自您的‘真心’?”

收起正顫個不停的手指,聞歆仰了仰脖頸,示意那才消失沒幾天的掐痕處。

其實許多事情只要冷靜下來仔細一想,亓斯攸的意圖,絕非表面看到的那般。

譬如,那日因梁家父子的拜訪,而引發的暴戾一場;

譬如,前幾日在珍寶閣時的毫無顧忌。

那些在當下看似隨心所欲的;

不計後果的;

其實都只是因為亓斯攸很清楚。

他很清楚,自身這輩子,只能是個“賭徒”;

不用“孤註一擲”的方式,便奪不了半分勝算的——

賭徒。

他需要讓人相信;

相信他身邊出現了一個甚至可以影響到他情緒判斷的存在。

可那些老奸巨猾的,又怎可能如此簡單,就被糊弄。

那些暗中窺探著,伺機而動的,現下這會兒,估摸已經被那彎彎繞繞,給牽絆得頭疼不已。

他們是信聞歆為亓斯攸身邊的那個特別存在;

還是要相信,這只是亓斯攸預判了他人的預判,借由這麽一件兩件的事情,來將身後那個澆花、養鳥、看賬冊的鄭姨太,給呵護周全。

誰讓這麽些年下來,除了女人,亓斯攸再無旁的短處可拿捏呢。

但,越大張旗鼓的,旁人越是不敢深信;

他們總覺得,這樣一個心思縝密的,不可能就此被看透。

“爹地啊!你都看到了,眾目睽睽之下,那個姓聞的居然就這麽坐到姓亓的腿上去了!”

蕉月氣得“刷”地一下站起身,開始在病房內來回不停地走,

“一副風塵女子的做派,那個姓亓的就差把‘喜歡’兩個字寫臉上了呀!你倒是快動手啊——”

只一個換藥,就疼得鄒信康滿身是汗。

“著什麽急。”

護士抱著瓶瓶罐罐,戰戰兢兢退出病房內,

“原先見她無足輕重又礙眼,這才想著等利用完,讓她徹底消失,省得麻煩。”

一想到那日在珍寶閣內的場景,鄒信康目露兇光,

“現在——還有旁的‘大’用處,不是嗎?”

鄒信康不知道亓斯攸的“心”,到底在誰的身上;

他也不想去理清楚。

他只需要知道,無論哪種情況,現下的聞歆,在亓斯攸面前,都不是一個能被隨意丟棄的存在,那就夠了。

耳邊,是醫師的診斷結果反覆響起。

鄒信康忍著疼,右手開始發力;

可除了鉆心刺骨的痛,再控制不了分毫。

“斷了?”

聞歆不敢置信,

“你說高海琛把鄒信康的右手給踩斷了?”

她瞪大了眼睛,反覆確認,

“鄒信康的右手……徹底地……廢了?”

皺眉瞥聞歆一眼,

“怎麽,心疼了?”

亓斯攸無甚情緒地提了提半邊唇角,

“心疼也沒用啊,我還專門、特地、費力,去打點了藥劑呢——”

指腹按上聞歆才恢覆無痕沒幾日的脖頸,

“鄒信康的右手,廢定了。”

“因為小春?”

見他動作頓住,聞歆急忙噤聲。

她並不想多去過問旁人家的事;

尤其是,就那日聽到的兄妹二人對話來看,“血海深仇”四個字,怕是都說少了。

“聞歆的‘心’呢……全都在三爺身上了。”

邊說,一雙手,邊在亓斯攸各處游走,

“三爺不信,但一起經歷過的事,總是不會騙人的——您說對嗎?”

雙手被神色不大自然的他一把抓住,

“你要幹什麽?”

“三爺不信我——”

她忽然仰頭,柔軟點過他因通宵,而冒出的胡茬,

“那聞歆就用‘行動’證明啊。”

趁他發怔的片刻,聞歆擡手一按,換來他痛苦悶哼。

她大力扯開他衣衫,滑落的肩膀處,一道匕首劃過的傷口,正外翻著血肉,隱有化膿潰爛的趨勢。

“為、為什麽……”

她顫著音,僵住動作,不知所措。

“上藥無用,那倒還不如讓它多透透氣。”

亓斯攸見聞歆眼眶內,淚欲垂,想要拉起衣服的手改道,扶上她的腰。

他傾身,埋入她頸間,

“聞歆……我好疼……”

光聽語氣,真是好不可憐。

聞歆還未來得及開口出聲,就覺脖頸間一痛。

起身,看著她皙白處,正冒血珠的一圈;

亓斯攸滿意地抿了抿唇,嘴裏是淺淡的血腥氣,正縈繞。

見聞歆氣得漲紅了臉,捂著脖子就要走人;

亓斯攸憋著笑,急忙將人拽回懷中。

她氣急,掙脫不開,也朝著他脖頸處,狠狠落去一口。

對於這點小打小鬧,亓斯攸只當是貓撓,全不在意,只愈發大力地圈著她,不讓人離開半分。

“好歆歆。”

情緒急轉直下,

“時間不多了。”

他又將臉埋進她肩窩,渾身的疲憊,不似作假。

聞歆動作漸停,不等她開口,就聽亓斯攸繼續道:

“陵南那兒,又加派了人過來。”

趁她不備,他張嘴,往她脖頸處不輕不重地啄了一口,

“接下來,怕是有一場硬仗要打。”

“這麽快?”

顧不得亓斯攸的小動作,聞歆驚訝道。

“當然快。”

想到這兒,就聽亓斯攸一聲不掩輕蔑的嗤笑,

“那日在珍寶閣內發生的事兒,第一時間就被人快馬加鞭地送回了陵南去。”

他直起身,額頭點上她的,氣息胡亂糾纏,

“好不容易才將這麽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送’上門去,陵南那兒,可別讓我失望才是。”

而躲在窗外,將全程偷聽的那人一擡眼,正好在縫隙間,與屋內的亓斯攸對上視線。

腳下一軟,撞翻花盆,人摔滾在地。

不屑地勾了勾唇,又將被窗外動靜吸引去的聞歆掰正,

“不許看旁人,只許看我。”

聞歆無奈,又聽亓斯攸道:

“一個兩個的,都做著一石二‘鳥’的美夢——”

他開始胡亂在她臉上落下點觸及過的吻,

“好歆歆,讓三爺來給你打‘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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