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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2-蘆葦畔(陸聞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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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2-蘆葦畔(陸聞安)下

陸聞逸使力一掙,將腳腕從陸聞安手中掙脫出來,極快地穿上襪子。

“我已經看見了。”陸聞安的嗓子幹啞,幾近破音,“是她做的嗎?”

陸聞逸抿了抿嘴唇。

“你現在幸福嗎?”

陸聞逸低下頭。

陸聞安看著他的二哥。他的側臉靠近頭發的位置有一點沒上妝,明顯要蒼白許多。

“我明白了。”陸聞安站起身,“我跟母親說,讓你們離婚。”

陸聞逸一把抓住他的衣角;“不行!她不會同意的!”

“那也要試試。”

“不會的,”陸聞逸喃喃,“我已經不可能回到舞臺上了。我的所有價值就在這裏。”

回到暫住的酒店,陸聞安將陸聞逸的情況告訴父親,希望由父親去勸母親讓二哥回來。

“他們怎麽能這樣!”父親捂住臉,眼睛通紅,不一會兒就哭了出來。可在哭完後卻是這樣的說法。

“可他已經嫁過去了呀,還能怎麽樣?”

陸聞安的心拔涼。

“等生了孩子會好一些吧。很多Alpha在當了父母以後才會成熟,會開始心疼伴侶。”

陸聞安轉身就走。

“聞安,等等。”

他站住。

“不要告訴你母親。她最近經營上出了些問題,不要用沒有辦法的事打擾她。”

陸聞安沒有再去尋求母親的幫助。他決定通過自己一己之力,把二哥接出來,然後離開帝都,甚至離開天琴星。他就不信,金氏的手還能伸到外星上。

他沒有和家人一起回五川,而是留在了這個金氏的帝都。他換掉通訊號、郵箱,以及其他一切社交的賬號,在金氏的別墅附近找了家無需身份證明的不正規旅館,觀察金家人出入的時間、出去的地方,摸清他們行動的規律。

金家的勢力實在大,金立陵又是金家家主的女兒,可以算是貴族中的貴族。他們的住宅防守也很嚴密,從裏到外幾乎處處有防守,皇宮也不外乎如是了。想要趁著所有人外出偷偷進去,基本是不可能的。

他開始與外出采購的金氏侍從處交情,以他多年來八面玲瓏的溝通技巧外加一些巧妙的討好,終於成功與多個人建立了良好的關系。

在抵達帝都六個月後,他終於找到了機會。

一個廚房工作的侍從家裏有急事,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人代替,只好找上“游手好閑”“打打零工”的陸聞安,讓他幫忙頂三天班。陸聞安面上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心中早已巴不得對方立刻回家。

這是一份很邊緣的工作,正常狀況下根本沒法同金家人發生什麽接觸。但這足以讓陸聞安有辦法摸透金家別墅的內部構造。這大概花了他一天的時間。謝天謝地,金立陵因為已經結婚分得了一個單獨的小院子,這大大減輕了他的工作量。

第二天,他混跡在廚房的其他人員背後,靠近了金立陵家的餐廳。

這是一個早晨,對於金家人來說是剛起床不久的狀態,侍從卻都早已忙前忙後許久。

陸聞逸已經顯懷,走路比之前更加緩慢。在他走進餐廳時,金立陵已經坐在那裏了。

“現在怎麽胖地像頭豬?對著你這張臉,我都沒胃口了!”

陸聞逸的動作頓住,低下頭。

金立陵招招手:“把他的早餐端回房間裏去吃。我可不想在這裏看見他了。”

陸聞逸抿唇,轉過身,順從地走了,面色是一片死寂。而此時的陸聞安搶了另一個人的活兒,雙手捧著放早餐的托盤低頭跟在他身後。

到了房間,陸聞逸轉過身,恰好對上弟弟的雙眼,頓時定在原地。

“幫您放進房裏嗎?”陸聞安一本正經地問。

陸聞逸後退兩步,下意識應了一聲。下一刻房門合上,闖入者擡起頭,真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一張臉。

“你來這裏……幹什麽?母親父親呢?”

“來救你出去啊。”陸聞安將托盤放在桌上,“至於他們兩個,不用去管了。”

“我只能待在這裏。”

“你不能待在這裏!”陸聞安的嗓門忍不住擡高,“白白讓她虐待你嗎?”

“你輕點兒。”

“她——”陸聞安深呼吸,盡力平息胸中的怒火,放輕聲音,“她就是個惡魔,瘋子!還想把你一起拖入地獄!”

“可我——”

“你先聽我說,”他直視著二哥那雙線條優美的眼睛,“外星已經有去除Omega永久標記的手術了。我們先離開這裏,再離開這顆星球去做手術。我就不信金家的手能伸那麽長。”

“那你怎麽辦?”

“什麽我怎麽辦。”

“就因為我,你要離開母親父親,離開你所有的一切,去另一顆星球?”

陸聞安嗤笑一聲:“除了長姐,母親根本沒把我倆當一回事兒,父親又是個懦弱沒主見的。當初我們沒有他們,不是也過得很好?”

“可是我已經——”

“不能跳舞了也會有別的生存方式,”陸聞安第二次打斷他的話——他實在聽不得這種萬念俱空的話——他放緩語氣,企求地看著他,“二哥,你不是向來不肯認輸的嗎?現在怎麽放棄了?求你,給自己一條活路,也給我一條活路,好不好?”

陸聞逸低頭不語。

這間屋子是如此的華麗,隨便一個鏡子、一盞燈都是價值連城。但是再貴重,於陸聞逸來說都是囚牢。屋子的主人剪斷了他的翅膀,指望他做一只籠裏的金絲雀,表面看著顯赫,背地全是羞辱和折磨。

那是他的二哥呀!曾經最驕傲的二哥,曾經渴望成為舞劇最閃耀的主角的二哥。

“好。”他最終說。

“真的嗎?”陸聞安激動起來,一把抱住了他,“太好了!我這就跟你說我的計劃!”

這是自從宜畫的那一日以後,陸聞安最快樂的一天,也是若幹年以後,陸聞安最悔恨的一天。此時此刻,他忽略了一個致命的細節。

陸聞安替代的這個職位本來是不得留宿的,他偷偷藏在雜物間挨到了天黑。估算著時間,他從雜物間溜出,輕車熟路地前往陸聞逸的房間。

陸聞逸和金立陵現在是分房睡,也多虧了他們分房。

他順利地接出二哥,兩人沿著勘測好的路線悄悄前行。陸聞逸雖然懷著孕,還失去了一根腳趾,但到底十幾年的舞蹈底子還在,走起路來沒有聲音。可就在離側門十幾米時,一個不知誰扔在那裏的塑料瓶將他絆了一下,還好一旁陸聞安眼疾手快扶住他,卻還是弄出了聲音。

“誰?”巡夜的侍從帶著手電,光束在各個角落快速移動,有幾次差點照到陸聞安臉上。本想著此人一時沒找到也就會算了,結果他居然還邊走邊到處照,似乎不發現什麽誓不罷休。

陸聞安深吸一口氣,向二哥打了個安撫的手勢,一個打滾便落到較遠處,制造出一絲聲響。

手電幾乎立刻照到了他。

“怎麽是你?”巡夜的顯然是認識的。

“我做好晚飯一時有些困,在角落瞇了一會兒,沒想到是晚上了。”陸聞安賠笑,“原本想偷偷溜出去的。哥,能不能通融通融,不要上報啊?”

“切,趕緊走趕緊走。”

“好的好的。”陸聞安一連串應著,匆匆跑出了側門。

大約在十五分鐘以後,巡夜的去其他地方看去了,他又跑回來,帶上二哥就走。

逃出金家,眼看著天色將明,陸聞安不顧陸聞逸的反對,強行將對方背在背上,向著原定的另一家偏遠小旅館跑去。由於人在跑,一些輕微的顛簸不可避免,陸聞逸的孕肚膈著他的背,他才又一次反應過來二哥懷孕的事實。

這個孩子,怎麽辦?

但到底是逃亡路上,他顧不得多想,一口氣沖到了目的地。

一到早上,金家人會立刻發現陸聞逸失蹤。按照常理推測,陸聞逸離開金家後肯定第一時間想要離開金家所在的帝都,盡全力離開這座城市。因此,這幾日想要出城必定不容易,還不如在這家無證經營的小旅館多待幾日,等金家人松懈了,再想法子離開。

陸聞安的計劃一如既往的嚴謹。他算到了自己,算到了金家人,基本都集中在“能不能逃走”,唯獨漏算了“人”。

陸聞逸的情緒在這幾天變得很奇怪。

他的話越來越少,常常坐著或躺著一動不動,也沒什麽食欲。陸聞安和他說話時,他的反應也很慢。

陸聞安將這一切歸結於暫時離不開帝都的煩躁。

這日,他像前幾日一樣離開旅館去打聽金家人的情況,等到回來,一打開門,房間裏居然是滿目的鮮紅。

“這……”陸聞安定在原地。

他從小習武,對於鮮血本該是司空見慣、無所畏懼的。這是第一次,他幾乎想尖叫著轉身跑掉,遠離這個房間,越遠越好。

“聞……安……”血泊中的人嘴唇微微開合,從身下和手腕傷處流下來的血卻更加洶湧。

這一刻,仿佛陸聞安腦中的驚雷炸響。

“我,我去喊救護車!”

“沒……用……的……”陸聞逸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這個笑高貴而典雅,是他在舞臺上經常展現的,如今卻攥住了陸聞安的心臟,“我……我死後……毀掉……我的……屍……體……他們……就……就不會……找……你……”

像是僅存的力氣耗盡,他定格在了他最後的表情上。

這是他獻給世界的最後一舞。鮮紅的舞衣、昂起的頭顱,他還是芭蕾舞團裏那只永不言敗的天鵝。

陸聞安跌坐到地上。

他坐在那裏,很久,很久,直到喧囂聲響起,有人一把拽起他,把他的胳膊擰得脫臼。

“你殺了他?”金立陵的眼中滿是血絲,瞪視著他。

以後,過了很久很久,他才了解到,懷了孕的Omega是不能離開他的Alpha的信息素的。離開超過一定的時間,便會生不如死。這一點,到死,陸聞逸都沒有說。

然後陸聞安就到了這裏。

金家人大概是忘了,他們還將殺了金家未出世孩子的罪人關在這裏呢。

只是……只是……

是不是有什麽人,在叫他的名字?

“陸聞安!”

他睜開眼,漆黑的房間裏多了個小女孩,打著手電筒,將光懟在他臉上。

他轉開臉,光束不依不饒地跟隨著他的臉。

“你——”

“你想問為什麽是我?”女孩有著一雙鳳眼,顧盼間光彩奪目,擡腳卻狠狠踢在了他身上,“我不來,你就要死這裏了!”

“快點兒,”門外傳來另一個女孩的聲音,“他們很快要過來了!”

“誒!”女孩應了一聲,將陸聞安強行從地上拖起,背在背上。只是身高差距較大,陸聞安的腳拖在了地上。

“你會縮腳嗎?”女孩冷冷地問。

“我沒力氣。”陸聞安低聲道。

“哼。”女孩不再管他的腳,小步跑出屋子。屋外有一個年長一些的女孩,或是說少女,在前方為她引路。

他們走的是水路。

女孩將陸聞安放到船上,自己也上了船,少女向他們揮揮手就要離去。

“餵,我介紹一下,”女孩一把拉起陸聞安的衣領,差點沒把他拉岔了氣,“這是金立秋,今天多虧了她。”

“金?金家的人?”

女孩又踹了他一腳:“你別好歹不分!”

“算了,他現在不太清醒,”那名叫金立秋的少女說,“你得好好餵他一些營養膏稀釋液,緩過來估計得幾天。”

“嗯嗯知道了。謝謝啊!”

“不用謝。”金立秋說著,很快消失在他們的視野裏。

幾天後,他們乘著小船,周邊早已是另一番景象。

“你還想死不?”女孩問。

“不想。”

“難得啊,看見你那一副死樣子。”

“我那是——”陸聞安剛要分辨,半路卻失了興致,沒再說下去。

“我把你送回你家啊?”

“不用。他們早就不管我是死是活了。”

“也許他們不知道?”

“不可能。我的母親我了解她。”

女孩一時不再說話。一時之間只能聽到水流的嘩嘩聲。

“阿銀。”

“嗯?”

“我要覆仇。”

“你要殺了金立陵?”

“殺她?我還嫌臟了我的手。”

夏予銀轉過臉:“那你打算怎麽辦?”

“讓她,生不如死。”

兩年後,金家的金立陵被人發現渾身赤裸地掛在帝都最高的鐘樓上。金家以人身羞辱罪徹查,卻什麽也沒查出來,反倒讓金立陵成了帝都最時興的笑話。

又過了半年,金立陵再一次被發現赤裸著掛在市政大門前的旗桿上。金家家主暴怒,聲稱這是對他們這個百年世家的羞辱,督促帝都警局查明真相,結果依舊什麽也沒查出。經過這一次,金立陵也被家主禁足在家。

一年後,金家宣布將為金立陵和謝晗訂婚。而與此同時,金立陵害死第一任伴侶的謠言甚囂塵上,屢禁不止,謝家很快取消了這個婚約。

又過四年,據不知名媒體報道,禁足在家的金立陵瘋了。她聲稱自己看到了去世的伴侶和未出世便夭折的孩子,把家裏弄得雞飛狗跳。金家家主無奈,只得將她鎖起來,對外裝作沒有這個丟臉的女兒。

又是一日,夏予銀捏著一封薄薄的紙,來到了河邊的蘆葦深處。

“都是你幹的,是嗎?”

躺在蘆葦叢中的年輕Alpha無所謂地擺擺手,將一個陳舊的金表放回口袋:“與其說是我,不如說是被她傷害過的所有人。我也沒想到有那麽多。”

“那個表你哪兒來的?從沒見過。”

“是我二哥的遺物。”

“哦哦。”夏予銀在他身邊坐下,“你接下來怎麽辦?”

“不知道。也許會去外星。金家人只是一時查不到,我也無法保證他們永遠都查不到。”

“我現在有一個辦法。”

“什麽?”

夏予銀擡高右手,露出手裏的紙,晃了晃。

“這是什麽?”

“北鬥訓練營的通知函。”

“北鬥?”陸聞安半撐起身子,“這個組織真的存在?”

“當然,”夏予銀揚起頭,“你想不想去?我可以替你申請。”

“還能這樣?”陸聞安盯著那張紙,半晌才移開目光,“可我這些年,大大小小的犯罪行為有不少。”

“組織會對你此前的所有行為進行考量,依我看,不是什麽大問題。”

陸聞安點頭,深吸了一口帶著飽滿水汽的空氣,是很久沒有過的神清氣爽。

“那麽,再帶一個人行不行?”

夏予銀皺眉:“你想帶誰?”

“我上個月在路邊撿了一個小孩兒。”

“那是北,鬥!不是幼兒園!”

“小孩兒也就比你小三歲吧。”

“啊?”夏予銀眨眼,“那也不行。”

“他是我見過的武學天賦最好的人。”

“行吧行吧,你倆我一起向上邊申請。至於過不過,我可保證不了。”

“這次當真是謝了啊。”

“你是該謝我。聽說你現在不差錢,通過一個人,請一個月的飯怎麽樣?”

“你這是敲詐!”

“你這裏,不算敲詐。”

這是本星歷6006年的五川,一個普普通通的蘆葦畔。此時距離天琴星被占領還有三年,距離光覆戰爭勝利還有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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