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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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
到陸聞安房間的時候，夏予銀還屬於一步一飛的狀態，窗外呼嘯的北風、飄揚的大雪都只能稍微增添點情趣，連帶著房間裏黑白灰的色調都帶著一層暖黃的光。
“去找唐遙了？”陸聞安問。
“是啊。”
“說什麽了？”
“那個新人的事。”
“他的確是個有意思的家夥。如果能好好利用，會是一把鋒利的劍。”
“也是。你不覺得，他和當年的連帆有些像嗎？”
“像嗎？”陸聞安說，“你這麽一說好像是有點。”
夏予銀當即將她與唐遙打的賭細細與他說來，期間還伸手拿了陸聞安面前的杯子喝水。
“你有些草率了。”陸聞安說。
“我相信我的直覺。”
“等你坐到唐遙這個位置上就不會那麽覺得了。”
“總之現在不是。假設不成立。”
夏予銀頂著陸聞安灼灼的目光再次拿起了杯子，喝完了才一臉莫名地看向他：“怎麽了？”
“真有這麽開心嗎？”
“什麽？”
“信息素收一下。”
夏予銀的手懸在空中。
一室冰雪的氣息。
傍晚夕陽照耀之下的冰雪，有著冰雪獨有的冷意，又殘留著陽光的淡淡暖意。
是她信息素的味道。
手上的杯子印著一個很大的樹葉圖案，放在桌上的那只印著雪花的才是屬於她的。
她深吸一口氣，收斂了自己外溢的信息素。
“桃花眼，多情相，”陸聞安說，“是你的隊友，還是一個Beta。你自己仔細想想吧。”
夏予銀沒說話。
“你從前談的時候都沒這樣。”
她將杯子放回桌上，拿起了自己的杯子。
“事情等明天再商量吧。”
夏予銀默默起身，在房門隔絕視線的前一秒，陸聞安的目光依舊如同實質般，灼燒著她的後背。
她一直以為，對唐遙超乎尋常的關註，只是出於對一個從事特殊部隊戰鬥的Beta的好奇——是的，以獵奇的心態，就像天鵝群中的笨拙鴨子，冰雪中瑟瑟發抖的薔薇。
從沒見過這樣的人。
就這樣看著，看著，竟不知什麽時候入了迷。
那個Omega以一種“我懂的”的神情自說自話時，她的心裏好像裝了兩個不同的小人：一個拼命地應和打聽，想從他口中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另一個卻不屑地轉頭，對這個Omega的自以為是表示惱怒和鄙視。
現在想來，那更多的是一種惱羞成怒吧。
被看透了的惱羞成怒。
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也許是那天初見，他消融冰雪的那一笑。
也許是那次他故弄玄虛，閃現在會客室的那一瞬。
也許是他對杜禹喊 “開槍”的那天。
也許是他遮掩著槍傷還堅持若無其事，要和她比槍法的那天。
也許。
也許。
由於工作性質，她常有很長一段時間無法看到他。可每次回來，只要看到他的眼睛，就覺得一身的疲憊瞬間消散，心裏盛滿了暖融融蕩漾著的春水。
可能是看到美人心情好吧。
當時想。
現在想來，就非常可笑。
她夢想中未來的伴侶一直是那種傳統意義上溫柔賢惠的Omega，就像她的Omega母親。他不需要懂她事業上的東西，也不需要在思想層面上與她有多大共鳴。他只需要為她提供一個溫暖的港灣，能讓她在疲憊的時候安心歇息，讓她焦躁的神經得到撫慰和安寧。如果能願意為她生孩子，那就更好了。
她的五任Omega男友都是以這個模板找的。
可惜沒有一個能堅持交往三個月以上。
要是拿唐遙來對比，他幾乎就是個反面教材。
他是她的隊友，大家有著共同的事業和目標，工作時常常能感受到思想的碰撞；他雖然一直待在小樓，卻不是為她而等待；他能在工作上支持她，可對於他私人的事情，有時反而要她去操心；生孩子就更別想了，男性Beta中僅有0.5%的擁有生育能力，其中還有超過一半的幾率會中途自然流產。
為什麽非得給自己找不痛快？
現在一涉及到和唐遙有關的東西，她的智商就呈現斷崖式下跌，以往引以為傲的理性和冷靜通通蕩然無存，去犯一些極為低級的錯誤。
不該這樣。
不該這樣發展下去。
夏予銀開始有意識地躲唐遙，盡力避免和他的接觸。
事實上，他們見面的機會確實也不多。
由於和紅組的順利結盟，武裝游擊隊的活動範圍迅速擴大，從東衡逐漸輻射周邊城市，幾乎覆蓋了大半個青龍洲。
隊裏的人數也井噴式增加，由之前的百人擴展到千人的規模；小隊由原本的五個擴展到十個，每個小隊長都有了負責的城市——當然，除了起源地東衡和星球首都帝都。
隊裏最原始和核心班子的駐紮地依舊在東衡，在這個小樓裏。可即使如此，她與唐遙平日裏的交流大多以加密的電子信息和傳話進行，見面差不多只有在幹部會議上。平時最多的，就是遠遠的一瞥。
看到他時刻意地轉頭忽略，又在聽到他離開時不由自主地去看他的背影——無數次重覆，又無數次在心裏警告自己。
然而唐遙卻一如既往，向來敏感的神經對於她的刻意回避竟沒有絲毫察覺。在這種不需要隊長權威的場合，他待人接物如春風化雨般柔和，那雙深情的眼睛可以註視著任何一個人，她幾乎能想象到他笑起來時好看的弧度。
至於那個賭約。
那本來就是她智商下降之後多此一舉的無聊產物，希望能忘了吧。
可事與願違。
得知唐遙提著菜等在門外的那一刻，她像只受了驚的兔子般從椅子上跳起來，三兩步就沖到門口，一把拉開門——呼吸有一霎那的停滯。
好久好久了。
這樣四目相對的場景，好久沒遇到了。
這段時間，居然比她去西澤的那三個多月還要漫長和難挨。
面前的Beta依舊彎著那一雙眼睛，攏著盈盈的湖水，令她緩慢地下墜，再下墜，沈入到他的眼波之中。
盡管知道他看誰都是這個樣子，但此刻，就在此刻，是不是可以暫時自以為是，認為她就是他眼中的獨一無二？
沒什麽別的意思。
只是這樣想想，會很開心，很開心。
直到唐遙的腳步聲消失在了樓道中，她才註意到放在桌上的東西。
怎麽是菜？
她捂住自己的額頭。
也太高估她了。
可這是他買來給她的菜，她絕不會送給別人，也不會假他人之手。
之前雖然都失敗了，也許這次就可以了呢。
結局依舊慘烈。
不過，好在他又回來救場了。
看著狼吞虎咽的連帆，她恨不得把這家夥打包扔出去，免得在這裏礙眼，還吃了買給她的菜——只是如果沒有他強拉唐遙過來，那人是絕對不會來的。
算了。
她斜眼飛了記眼刀，目標人物卻依舊沈浸在美食中不可自拔。
今天暫且饒了你吧。
之後唐遙也來做過兩次菜。不得不說，他的做菜水平和她相比，距離大概真的是宇宙的這頭和那頭——換句話說，就是永遠無法抵達，連靠近都做不到。
他要是Omega就好了。
夏予銀吃著菜，又感覺到自己信息素的洩露。這樣近的距離，如果換作Omega，或是別的Alpha，早就發現了。
可惜他是個Beta。
不，不是這個原因。
她的牙齒無意間咬到筷子，硌的一陣牙酸，只好捂緊了半邊臉。
不是因為他是Beta。
只因為他是唐遙。
所以不行。
“菜裏有石子？”唐遙看過來。
“不，沒有啊。是我咬到筷子了。”
“太久沒用筷子不習慣了吧。”
“也許。”夏予銀笑了笑。
只是。
真的好嫉妒那個能和他共度一生的人。
盡管唐遙只管了她短短一個月的飯，之後又恢覆到了從前的模式，她也覺得，這樣的日子也不賴。
雖然不能喜歡他，有機會看到也是好的。
可該來的還是要來。
“是你？”
來人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女Alpha，目測身高接近一米八，剪著著短發，有一雙銳利的眼睛。
“好久不見，夏予銀中校。”
此時正是深夜，她坐在一個破舊的夜宵攤上。
攤位的老板明顯不是平常人。即使穿得很樸實，也是一副大眾的長相，他手上的繭，手臂的肌肉形狀，都不是一個普通攤販該有的。
她提前到了五分鐘，也等了五分鐘，約她的人終於姍姍來遲——其實也不算，那人是踩著點，伴隨著秒針轉動的最後一聲滴答，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好久不見，鄭擇大校。”
“現在我是少將了。”
“哦，抱歉。鄭擇少將。”
她曾與鄭擇有過一面之緣。那是在北鬥宣誓會的現場，她是到場的唯一軍方代表。
事實上，以她的資歷和軍功，升到少將是遲早的事。之前阻擋她的唯一障礙，就只有她的年齡——算起來她今年應該是27歲，比夏予銀要大4歲。
作為鄭考元帥唯一的女兒，鄭擇7歲入軍營，與基層士兵同吃同住，日常訓練和任務沒減輕多少；12歲成為皇宮侍衛長，任職三年；15歲加入天琴第三十二軍團，參與天弦星和外太空的星際海盜剿匪戰鬥。就在這麽緊張的日常生活之餘，她還完成了軍校的學業任務，22歲成功畢業於帝都第一軍校。
這等人物，只能由衷地佩服。
夏予銀自感只是千萬個無名小卒中的一員，不曾想驚動到這樣的“大人物”。
她來找她，究竟是為了什麽？
“我收到了北鬥的召集符號。”夏予銀說，“記得少將一直是隸屬於軍方的吧？”
北鬥雖然屬於軍事部隊，但在管理、招募等方面均是由中央政府直接支配，不屬於軍部管轄。
“國難當頭，軍政合一了。”鄭擇說。
“哦。讓我一個人單獨過來，是什麽意思？”
大概是她對鄭元帥偉光正的濾鏡太重，自然而然的以為鄭擇也是個很正派的人。可如今這行徑，倒是和長期從事地下工作的紅組有得一拼。
“自然是有些需要單獨與夏中校說的事情。”鄭擇的面部表情倒是很符合偉光正的刻板印象。
“打住，”夏予銀做了個終止的手勢，“你到底代表的什麽？”
“天琴星臨時中央政府及臨時軍委。”
“在哪裏？”
“朱雀洲，眉城。”
這是一個嶄新的爆炸性情報。
朱雀洲位於天琴星的南極附近，屬於整顆星球上較偏遠的地區。根據紅組提供的信息，他們的消息網絡一直沒能覆蓋到這個大洲。沒想到，曾經的蠻荒之地成為了希望的孕育之地。
“我們已經了解了武裝游擊隊的情況。目前的鬥爭形勢嚴峻，非常希望有你們這樣一支隊伍支持我們的工作。”
這個姿態相當高傲，不愧是來自中央政府的人。
“根據上級指示，我需要了解你對於這支隊伍未來的發展戰略和期望。”
這是已經將我們收編了啊。
雖說北鬥屬於政府，他們也一直是為政府的重建而拼搏奮鬥的。但是這樣的態度，實在是讓人不太舒服。
“為什麽來問我這個？”
“工作需要。”
“你問我們隊長不就行了？”
“我已經詢問過陸聞安中校和唐遙上尉了。你的想法也很重要。”
唐遙，上尉？
他也曾在軍中工作嗎？
電光火石中，曾經的對話，曾經的懷疑，一時被遺忘的東西如同一場風暴席卷腦海。
北鬥的編制特殊，所有人都屬於軍官，軍銜卻基本是虛的。普通的隊員軍銜由少尉到上尉不等，隊長和副隊長基本是少校和中校。由於編制基本不會變，能體現上級的認可和功勞的，一般就是這人的軍銜。
武職軍官默認要求是Alpha。近些年這個默認的條例有了些松動，但也僅限少尉軍銜。唐遙這個上尉軍銜絕對不可能出自普通部隊——再加上他本人的綜合能力，如今鄭擇又可以通過北鬥的方法召喚到。
他一定出自北鬥。
在北鬥的地位也不低。
怎麽現在才發現？
早發現，應該自覺離他更遠一點。
腦中的混亂不過一瞬，下一刻她就恢覆成了最冷靜理智的那個人。
“陸中校的方案已經是我們二人共同商議的結果了，”她回答對方的提問，“對此我也真沒什麽好說的。非得問的話，我可以就別的方面談一些比較泛的內容。”
“你說。”
“即使不談當前的形勢，我們的軍隊和鶴臨人的軍隊正面硬剛，有幾成勝算？”
“四成左右吧。”
“我們該如何取勝？”
“正面對抗力量不足，只有采用明暗相濟的方式，長期抗戰。”
“這都是在這顆星球上可以看到的。可我們這個恒星系，又不止兩個政權。”
“你是說北畫星？他們茍且了這麽多年，早就縮在自己的殼子裏不想動彈了。”
“也許是北畫人，也許是其他。”
“衛星和太空城？”
夏予銀露出了一絲微笑。
在他們當今所處的恒星系中，建立政權的行星只有天琴、鶴臨和北畫。然而，還有建立在像天弦星那樣的衛星上的政權，懸浮在太空中的太空城政權，都是這個星系的一份子。他們的規模雖然遠遠比不上行星政權，但也擁有自己的獨立政府和武裝力量。
“你是想，引狼入室？”
“不是。狼已經進來了，引進來的應該是蜜蜂之類的。”
“蜜蜂也有殺傷力。你是想讓房間變得一團糟嗎？”
“如果房子的主人連自己的房子都掌控不了，再豪華再整潔又有什麽用呢？”
鄭擇很慢地呼出一口氣：“你想怎麽引？”
“現在朱雀洲有你們，白虎洲有紅組，青龍洲有我們，剩下的玄武洲就暫且不論。至今，我們所有人，有做出過能震驚星球外那些人的大事件嗎？”
“沒有。”
“要讓他們感興趣，讓他們想要漁翁得利，只有做出一個鷸蚌相爭的模樣。”
“等組織起了合適的軍隊——”
“那就晚了，”夏予銀說，“到那時我們真成了鷸蚌相爭的蚌了。”
鄭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想到，夏中校居然是最激進的那個人。”
“過獎。”
“你的意思我懂了。我也會及時轉達給上級。至於最後如何，還未可知。”
“明白。”
鄭擇點頭，起身，高挑的身影遮住了路邊昏暗的燈光。
“你還要去找連帆嗎？”
她連著找了三個北鬥成員，剩下的一個應該也是同樣的。
“找他做什麽？”對方似乎有些不解，但也只擺了擺手，很快融入夜色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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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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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找唐遙了？”陸聞安問。
“是啊。”
“說什麽了？”
“那個新人的事。”
“他的確是個有意思的家夥。如果能好好利用，會是一把鋒利的劍。”
“也是。你不覺得，他和當年的連帆有些像嗎？”
“像嗎？”陸聞安說，“你這麽一說好像是有點。”
夏予銀當即將她與唐遙打的賭細細與他說來，期間還伸手拿了陸聞安面前的杯子喝水。
“你有些草率了。”陸聞安說。
“我相信我的直覺。”
“等你坐到唐遙這個位置上就不會那麽覺得了。”
“總之現在不是。假設不成立。”
夏予銀頂著陸聞安灼灼的目光再次拿起了杯子，喝完了才一臉莫名地看向他：“怎麽了？”
“真有這麽開心嗎？”
“什麽？”
“信息素收一下。”
夏予銀的手懸在空中。
一室冰雪的氣息。
傍晚夕陽照耀之下的冰雪，有著冰雪獨有的冷意，又殘留著陽光的淡淡暖意。
是她信息素的味道。
手上的杯子印著一個很大的樹葉圖案，放在桌上的那只印著雪花的才是屬於她的。
她深吸一口氣，收斂了自己外溢的信息素。
“桃花眼，多情相，”陸聞安說，“是你的隊友，還是一個Beta。你自己仔細想想吧。”
夏予銀沒說話。
“你從前談的時候都沒這樣。”
她將杯子放回桌上，拿起了自己的杯子。
“事情等明天再商量吧。”
夏予銀默默起身，在房門隔絕視線的前一秒，陸聞安的目光依舊如同實質般，灼燒著她的後背。
她一直以為，對唐遙超乎尋常的關註，只是出於對一個從事特殊部隊戰鬥的Beta的好奇——是的，以獵奇的心態，就像天鵝群中的笨拙鴨子，冰雪中瑟瑟發抖的薔薇。
從沒見過這樣的人。
就這樣看著，看著，竟不知什麽時候入了迷。
那個Omega以一種“我懂的”的神情自說自話時，她的心裏好像裝了兩個不同的小人：一個拼命地應和打聽，想從他口中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另一個卻不屑地轉頭，對這個Omega的自以為是表示惱怒和鄙視。
現在想來，那更多的是一種惱羞成怒吧。
被看透了的惱羞成怒。
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也許是那天初見，他消融冰雪的那一笑。
也許是那次他故弄玄虛，閃現在會客室的那一瞬。
也許是他對杜禹喊 “開槍”的那天。
也許是他遮掩著槍傷還堅持若無其事，要和她比槍法的那天。
也許。
也許。
由於工作性質，她常有很長一段時間無法看到他。可每次回來，只要看到他的眼睛，就覺得一身的疲憊瞬間消散，心裏盛滿了暖融融蕩漾著的春水。
可能是看到美人心情好吧。
當時想。
現在想來，就非常可笑。
她夢想中未來的伴侶一直是那種傳統意義上溫柔賢惠的Omega，就像她的Omega母親。他不需要懂她事業上的東西，也不需要在思想層面上與她有多大共鳴。他只需要為她提供一個溫暖的港灣，能讓她在疲憊的時候安心歇息，讓她焦躁的神經得到撫慰和安寧。如果能願意為她生孩子，那就更好了。
她的五任Omega男友都是以這個模板找的。
可惜沒有一個能堅持交往三個月以上。
要是拿唐遙來對比，他幾乎就是個反面教材。
他是她的隊友，大家有著共同的事業和目標，工作時常常能感受到思想的碰撞；他雖然一直待在小樓，卻不是為她而等待；他能在工作上支持她，可對於他私人的事情，有時反而要她去操心；生孩子就更別想了，男性Beta中僅有0.5%的擁有生育能力，其中還有超過一半的幾率會中途自然流產。
為什麽非得給自己找不痛快？
現在一涉及到和唐遙有關的東西，她的智商就呈現斷崖式下跌，以往引以為傲的理性和冷靜通通蕩然無存，去犯一些極為低級的錯誤。
不該這樣。
不該這樣發展下去。
夏予銀開始有意識地躲唐遙，盡力避免和他的接觸。
事實上，他們見面的機會確實也不多。
由於和紅組的順利結盟，武裝游擊隊的活動範圍迅速擴大，從東衡逐漸輻射周邊城市，幾乎覆蓋了大半個青龍洲。
隊裏的人數也井噴式增加，由之前的百人擴展到千人的規模；小隊由原本的五個擴展到十個，每個小隊長都有了負責的城市——當然，除了起源地東衡和星球首都帝都。
隊裏最原始和核心班子的駐紮地依舊在東衡，在這個小樓裏。可即使如此，她與唐遙平日裏的交流大多以加密的電子信息和傳話進行，見面差不多只有在幹部會議上。平時最多的，就是遠遠的一瞥。
看到他時刻意地轉頭忽略，又在聽到他離開時不由自主地去看他的背影——無數次重覆，又無數次在心裏警告自己。
然而唐遙卻一如既往，向來敏感的神經對於她的刻意回避竟沒有絲毫察覺。在這種不需要隊長權威的場合，他待人接物如春風化雨般柔和，那雙深情的眼睛可以註視著任何一個人，她幾乎能想象到他笑起來時好看的弧度。
至於那個賭約。
那本來就是她智商下降之後多此一舉的無聊產物，希望能忘了吧。
可事與願違。
得知唐遙提著菜等在門外的那一刻，她像只受了驚的兔子般從椅子上跳起來，三兩步就沖到門口，一把拉開門——呼吸有一霎那的停滯。
好久好久了。
這樣四目相對的場景，好久沒遇到了。
這段時間，居然比她去西澤的那三個多月還要漫長和難挨。
面前的Beta依舊彎著那一雙眼睛，攏著盈盈的湖水，令她緩慢地下墜，再下墜，沈入到他的眼波之中。
盡管知道他看誰都是這個樣子，但此刻，就在此刻，是不是可以暫時自以為是，認為她就是他眼中的獨一無二？
沒什麽別的意思。
只是這樣想想，會很開心，很開心。
直到唐遙的腳步聲消失在了樓道中，她才註意到放在桌上的東西。
怎麽是菜？
她捂住自己的額頭。
也太高估她了。
可這是他買來給她的菜，她絕不會送給別人，也不會假他人之手。
之前雖然都失敗了，也許這次就可以了呢。
結局依舊慘烈。
不過，好在他又回來救場了。
看著狼吞虎咽的連帆，她恨不得把這家夥打包扔出去，免得在這裏礙眼，還吃了買給她的菜——只是如果沒有他強拉唐遙過來，那人是絕對不會來的。
算了。
她斜眼飛了記眼刀，目標人物卻依舊沈浸在美食中不可自拔。
今天暫且饒了你吧。
之後唐遙也來做過兩次菜。不得不說，他的做菜水平和她相比，距離大概真的是宇宙的這頭和那頭——換句話說，就是永遠無法抵達，連靠近都做不到。
他要是Omega就好了。
夏予銀吃著菜，又感覺到自己信息素的洩露。這樣近的距離，如果換作Omega，或是別的Alpha，早就發現了。
可惜他是個Beta。
不，不是這個原因。
她的牙齒無意間咬到筷子，硌的一陣牙酸，只好捂緊了半邊臉。
不是因為他是Beta。
只因為他是唐遙。
所以不行。
“菜裏有石子？”唐遙看過來。
“不，沒有啊。是我咬到筷子了。”
“太久沒用筷子不習慣了吧。”
“也許。”夏予銀笑了笑。
只是。
真的好嫉妒那個能和他共度一生的人。
盡管唐遙只管了她短短一個月的飯，之後又恢覆到了從前的模式，她也覺得，這樣的日子也不賴。
雖然不能喜歡他，有機會看到也是好的。
可該來的還是要來。
“是你？”
來人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女Alpha，目測身高接近一米八，剪著著短發，有一雙銳利的眼睛。
“好久不見，夏予銀中校。”
此時正是深夜，她坐在一個破舊的夜宵攤上。
攤位的老板明顯不是平常人。即使穿得很樸實，也是一副大眾的長相，他手上的繭，手臂的肌肉形狀，都不是一個普通攤販該有的。
她提前到了五分鐘，也等了五分鐘，約她的人終於姍姍來遲——其實也不算，那人是踩著點，伴隨著秒針轉動的最後一聲滴答，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好久不見，鄭擇大校。”
“現在我是少將了。”
“哦，抱歉。鄭擇少將。”
她曾與鄭擇有過一面之緣。那是在北鬥宣誓會的現場，她是到場的唯一軍方代表。
事實上，以她的資歷和軍功，升到少將是遲早的事。之前阻擋她的唯一障礙，就只有她的年齡——算起來她今年應該是27歲，比夏予銀要大4歲。
作為鄭考元帥唯一的女兒，鄭擇7歲入軍營，與基層士兵同吃同住，日常訓練和任務沒減輕多少；12歲成為皇宮侍衛長，任職三年；15歲加入天琴第三十二軍團，參與天弦星和外太空的星際海盜剿匪戰鬥。就在這麽緊張的日常生活之餘，她還完成了軍校的學業任務，22歲成功畢業於帝都第一軍校。
這等人物，只能由衷地佩服。
夏予銀自感只是千萬個無名小卒中的一員，不曾想驚動到這樣的“大人物”。
她來找她，究竟是為了什麽？
“我收到了北鬥的召集符號。”夏予銀說，“記得少將一直是隸屬於軍方的吧？”
北鬥雖然屬於軍事部隊，但在管理、招募等方面均是由中央政府直接支配，不屬於軍部管轄。
“國難當頭，軍政合一了。”鄭擇說。
“哦。讓我一個人單獨過來，是什麽意思？”
大概是她對鄭元帥偉光正的濾鏡太重，自然而然的以為鄭擇也是個很正派的人。可如今這行徑，倒是和長期從事地下工作的紅組有得一拼。
“自然是有些需要單獨與夏中校說的事情。”鄭擇的面部表情倒是很符合偉光正的刻板印象。
“打住，”夏予銀做了個終止的手勢，“你到底代表的什麽？”
“天琴星臨時中央政府及臨時軍委。”
“在哪裏？”
“朱雀洲，眉城。”
這是一個嶄新的爆炸性情報。
朱雀洲位於天琴星的南極附近，屬於整顆星球上較偏遠的地區。根據紅組提供的信息，他們的消息網絡一直沒能覆蓋到這個大洲。沒想到，曾經的蠻荒之地成為了希望的孕育之地。
“我們已經了解了武裝游擊隊的情況。目前的鬥爭形勢嚴峻，非常希望有你們這樣一支隊伍支持我們的工作。”
這個姿態相當高傲，不愧是來自中央政府的人。
“根據上級指示，我需要了解你對於這支隊伍未來的發展戰略和期望。”
這是已經將我們收編了啊。
雖說北鬥屬於政府，他們也一直是為政府的重建而拼搏奮鬥的。但是這樣的態度，實在是讓人不太舒服。
“為什麽來問我這個？”
“工作需要。”
“你問我們隊長不就行了？”
“我已經詢問過陸聞安中校和唐遙上尉了。你的想法也很重要。”
唐遙，上尉？
他也曾在軍中工作嗎？
電光火石中，曾經的對話，曾經的懷疑，一時被遺忘的東西如同一場風暴席卷腦海。
北鬥的編制特殊，所有人都屬於軍官，軍銜卻基本是虛的。普通的隊員軍銜由少尉到上尉不等，隊長和副隊長基本是少校和中校。由於編制基本不會變，能體現上級的認可和功勞的，一般就是這人的軍銜。
武職軍官默認要求是Alpha。近些年這個默認的條例有了些松動，但也僅限少尉軍銜。唐遙這個上尉軍銜絕對不可能出自普通部隊——再加上他本人的綜合能力，如今鄭擇又可以通過北鬥的方法召喚到。
他一定出自北鬥。
在北鬥的地位也不低。
怎麽現在才發現？
早發現，應該自覺離他更遠一點。
腦中的混亂不過一瞬，下一刻她就恢覆成了最冷靜理智的那個人。
“陸中校的方案已經是我們二人共同商議的結果了，”她回答對方的提問，“對此我也真沒什麽好說的。非得問的話，我可以就別的方面談一些比較泛的內容。”
“你說。”
“即使不談當前的形勢，我們的軍隊和鶴臨人的軍隊正面硬剛，有幾成勝算？”
“四成左右吧。”
“我們該如何取勝？”
“正面對抗力量不足，只有采用明暗相濟的方式，長期抗戰。”
“這都是在這顆星球上可以看到的。可我們這個恒星系，又不止兩個政權。”
“你是說北畫星？他們茍且了這麽多年，早就縮在自己的殼子裏不想動彈了。”
“也許是北畫人，也許是其他。”
“衛星和太空城？”
夏予銀露出了一絲微笑。
在他們當今所處的恒星系中，建立政權的行星只有天琴、鶴臨和北畫。然而，還有建立在像天弦星那樣的衛星上的政權，懸浮在太空中的太空城政權，都是這個星系的一份子。他們的規模雖然遠遠比不上行星政權，但也擁有自己的獨立政府和武裝力量。
“你是想，引狼入室？”
“不是。狼已經進來了，引進來的應該是蜜蜂之類的。”
“蜜蜂也有殺傷力。你是想讓房間變得一團糟嗎？”
“如果房子的主人連自己的房子都掌控不了，再豪華再整潔又有什麽用呢？”
鄭擇很慢地呼出一口氣：“你想怎麽引？”
“現在朱雀洲有你們，白虎洲有紅組，青龍洲有我們，剩下的玄武洲就暫且不論。至今，我們所有人，有做出過能震驚星球外那些人的大事件嗎？”
“沒有。”
“要讓他們感興趣，讓他們想要漁翁得利，只有做出一個鷸蚌相爭的模樣。”
“等組織起了合適的軍隊——”
“那就晚了，”夏予銀說，“到那時我們真成了鷸蚌相爭的蚌了。”
鄭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想到，夏中校居然是最激進的那個人。”
“過獎。”
“你的意思我懂了。我也會及時轉達給上級。至於最後如何，還未可知。”
“明白。”
鄭擇點頭，起身，高挑的身影遮住了路邊昏暗的燈光。
“你還要去找連帆嗎？”
她連著找了三個北鬥成員，剩下的一個應該也是同樣的。
“找他做什麽？”對方似乎有些不解，但也只擺了擺手，很快融入夜色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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