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外婆家的院門口不遠處有一顆樹冠連天的香樟，走的那一夜，江舟買了很多煙花，放在空曠的院子外，這片土地荒蕪許久，一遇煙火便能燃起火舌吞月的氣勢

透過那片荒蕪的樹縫擡頭向上看，絢麗多彩的煙花與空中綻放，轟的一聲響炸滿了整片星空

墻頭不高，江舟放下點煙花的火機向她這邊跑，張開懷抱，煙花在頭頂不遠處盛開，少年笑聲爽朗

茶稚野楞神，月下綻放著絢爛的煙花，遠處的燈火通明，年味很濃，這將會是茶稚野往後年年都會懷念的時光

也將會是流星劃過時許下的年年重合的願望

雪停了，天氣很晴，下了一夜積雪還沒來得及清

他僅僅留了一段消息

他說，他走了

要記得吃飯

還要早點睡覺

街道上人很多，大多縮頭縮腦

這個天即使出了太陽也還是冷的駭人

中午的太陽像游戲裏的貼紙，一點用處也沒有，她背著雙肩包，針織手套上的兔子掉了一個

相機被她捧在手裏，走著多年前走過的道路

外婆就是在這條積滿雪的路上把她一步一步帶回家，鏡頭中，腳印雜亂無章，雪地裏混著鞋底的泥土綿延不斷

她們曾經一步一個腳印淌過大雨中的泥濘，在死亡真正降臨後的一個夜晚，茶稚野被外婆抱在懷裏

她總是說，為誰而死，又為誰而活，誰是她唯一的依靠

誰又是她唯一的親人

不知可否，茶稚野曾經在這裏擁有過不帶雜質的親情

鎮子上的老人喜歡笑著打趣回家路上的她“你長大可別學你媽在跑了，你外婆老了還要指望你養活嘞”

茶稚野分不清什麽是惡意，什麽是善意，只知道她死去的母親被所有人千夫所指，被當成一個不贍養老人的逃兵，一個只要愛情不管不顧的傻女人

她不喜歡這種言論，卻早被外婆養成一個唯唯諾諾的模樣

“你們胡說”茶稚野捏著口袋，一頭秀發早被人剪了去，清秀的臉蛋也不知何事被人抹上黑板灰，她倔強的擡著頭朝著所有人反駁“我媽媽很好，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那你的媽媽為什麽不要你了”

老人們搖著蒲扇，慈眉善目的朝她笑著

“我……”茶稚野無法反駁

在語言方面她一直無法反駁這句話，但在情感上，她一直都明白

茶稚野撇著嘴不予理會，心口的酸澀仿佛被人用指甲鉆研，她不喜歡擡著頭走路，那太過意氣風發

“皚，茶稚野，你也住這邊”許知冬手背上黏黏糊糊的，目光炯炯，見她不搭理也扔是笑道“咱倆一塊啊，我兜裏有彩虹糖，可樂味的，要不要”

他絮絮叨叨的陪著走過一年又一年的路

這條泥濘的路也逐漸鋪滿石子，撒上水泥

“我二姐新開了理發店去不去，給你按免費算”

“不去”茶稚野道“我想留長發”

“你年後怎麽打算”

“沒有打算”

“不出去嗎，出去見見世面多好”

“出去做什麽”茶稚野扯開耳機線

世界沒什麽好看的，它鋪在腳下，隨意轉一圈便是一個世俗

她出不去

“那我可走嘍，可不陪你嘍”許知冬笑著，眉眼被擠的看不清真容，他嘻嘻哈哈慣了“我三姐年後要出嫁，我跟著一起走，出去多好啊，什麽都能追求，什麽都有追求”

“嗯”茶稚野擡頭把音樂關掉

那年她年滿15，踏上了做插畫的道路

婚禮的嗩吶震天響，那簇火苗從許知冬身後探出頭

這場火焰吞噬著一切過去的作為，宛如饕餮巨獸，許知冬搖身一變成為了家中獨子，野性不羈，茶稚野手中的畫稿像天際蔓延，她終將會把心中的種子灌溉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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