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力再護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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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力再護君
淩玉塵最擔心的情況還是出現了。
他們引城而落，城主不可能毫無察覺，但他卻任由城門大開，明顯是故意讓他們進來，再找機會一網打盡。
不過淩玉塵沒想到他會來得這麽快。
“淩宮主，我們又見面了。”城主笑著和他打招呼，“上次一別，都還沒來得及跟淩宮主好好敘敘舊，在下可是遺憾了好久。”
淩玉塵可不吃這套，當即拔劍朝城主揮去。
“看來上一次在落西川荒野，你還沒吃夠虧。”淩玉塵持劍朝他逼近，“這一次，便新賬舊賬一塊算吧，賀、師、兄。”
聽到最後三個字，賀無仁臉上的神情變得微妙起來。他冷笑一聲，說：“看來師父已經把我的事告訴你了。”
“她沒有告訴我什麽。她只告訴我，要我給她清理門戶。”
“清理門戶？噗哈哈哈——”賀無仁突然大笑起來，“好一個清理門戶……徒弟在外給她打名聲，她到頭來卻要清理門戶…南留君啊南留君，你心可真夠狠的，把徒弟逼死還不夠，還要讓徒弟魂飛魄散你才滿意是不是！”
聽了賀無仁的話，淩玉塵微微一驚：“你成為這裏的城主，是因為對師父的恨？”
“對她的恨？不不不，我怎麽會恨她呢。”賀無仁突然冷靜下來說，“師父她那麽人、美、心、善，我怎麽可能恨她。”
淩玉塵：“……”
人美心善這四個字說出來真的不燙嘴嗎？
淩玉塵覺得他這個未謀面的師兄就是被師父揍出逆反心理，然後心靈扭曲了。
“既然你不恨師父，那你身上的怨氣從何而來？”
賀無仁臉色陰了下去：“因為我恨你！”
淩玉塵：“？”
這淩玉塵是真冤。
他入門時賀無仁都快出師了，一直到飛升都沒見過這位師兄一面。如果南留君不說，他甚至都不知道他還有個師兄。
這樣還能得罪到人？
淩玉塵實在不理解，問：“我連見都沒見過你，更別說得罪你了，何來恨我一說？”
“因為你拜上了素月居！”賀無仁周身突然陰氣暴漲，“南留君收徒弟看緣分，可她一次只收一個徒弟，在徒弟沒出師之前便不會收下一個，是你硬要上山壞她規矩！讓她把精力都放到你身上而忽略了我這個在外的徒弟！”
南留君培養徒弟的方式雖然看起來殘忍，可她心裏是有數的。徒弟下山歷練後，南留君也會關註徒弟動向，保證徒弟性命無虞。
賀無仁下山歷練後，淩玉塵便上了素月山請求南留君收他為徒。起初南留君確實不願意，可那時的淩玉塵實在沒有了去處，幾番死纏爛打下，南留君居然就同意了。
而在收淩玉塵為徒後，南留君發現淩玉塵身上有飛升命格，這比她以前收的所有徒弟飛升征兆都要明顯。
於是南留君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到了淩玉塵身上。
淩玉塵拜入素月居後，在外歷練的賀無仁明顯感覺師父暗中觀察自己的次數少了。他覺得有些奇怪，便悄悄偽裝回了一趟素月居，恰巧看見了正在鞭打淩玉塵的南留君。
但比起驚訝，那時的賀無仁更多的其實是高興。
南留君對徒弟的要求是殺夠二十個惡人出師，但她對“惡人”的標準很嚴格，稍微有一點不滿足的都不準徒弟動手。
可當南留君把精力都放到淩玉塵身上後，賀無仁殺人便痛快了許多。不到十天，他便完成任務回了山。
怎料看完他殺的人後，南留君卻大怒，斥責他急於求成黑白不分胡亂殺人，甚至要把他趕出師門。
賀無仁一氣之下便離開了素月居，也真變成了如南留君說的那樣急於求成入鬼道，黑白不分亂殺人，最終落了個不得好死的結局。
而南留君就好像忘了她有這個徒弟，再也沒有過問。
淩玉塵聽完賀無仁的事，依舊沒想明白這跟他有什麽關系。這歸根到底只能算南留君跟賀無仁師徒之間的矛盾，怎麽就扯上他了？
“還不明白嗎？”
見淩玉塵一臉茫然的樣子，賀無仁怒意更甚。他控制業火將淩玉塵包圍，一步步靠近他說：“你換道而修犯修行之大忌，她卻那麽輕易就原諒了你。我只是沒按她的要求殺惡人，她就要趕我出師門，憑什麽！說到底只是因為你有飛升的命格！”
沒人想無緣無故得罪一位神或仙，即便那人是他的師父。
淩玉塵卻覺得荒唐至極：“僅僅是因為我有飛升命格，換道而修犯錯沒有被她趕出師門，你就如此針對我？”
“不錯，她不就是因為你有飛升命格所以偏愛你嗎？那我就讓她看看，即便是能飛升成仙的徒弟，也註定要被她曾經看不起的徒弟踩在腳下！”
淩玉塵忽然笑出了聲。
兩百三十年，他懼怕了兩百三十年的人是他素未謀面的師兄，而害他如此的理由，僅僅是因為“你有飛升命格得師父偏愛我看不慣你”。
多荒唐啊。
“那銀燭呢？他又有什麽錯！”淩玉塵憤然揮劍掃滅圍困住他的業火，“前世今生，銀燭又做錯了什麽！你為何要那麽對他！”
“那個傻子？”賀無仁不屑一笑，“前世是因為動他能讓你痛苦，對她來說，看除我以外的徒弟痛苦可比自己痛苦要殘忍的多。今生是那傻子該死！憑什麽他上素月居不用拜師，憑什麽他偷師一個月跑了南留君不責備他！不過是因為他也有飛升的命格罷了！上次在素月山沒殺他，是我最大的失誤。”
“你！找死！”
淩玉塵大怒，持劍而上直取對方心口。賀無仁側身閃開，兩指輕松夾住劍身，嘲諷道：“劍修好了？看起來一般啊。”
說著他指尖溢出邪氣，再次感染了流觴曲水的劍身。
來自極北之地的玄冰雖然威力強悍，可也有一個致命弱點，那就是邪氣。只要被邪氣沾染分毫，那整塊冰就都廢了。
賀無仁早算到這一點，所以出手搭救葉寒江，讓他給自己邪氣。
看著被腐蝕的劍身，淩玉塵心中不禁暗罵：天道你睜開眼看看你選的人，什麽狗屁神君！比池淵還像個魔頭！
“還要繼續嗎？”賀無仁收回手說，“你的劍已經斷了，而且我沒記錯的話，你還中著死蠱城裏特有的死蠱花毒。如果我催動蠱毒……淩宮主也不想死得太難看吧？”
淩玉塵收回劍站到藏書閣門口說：“有勞師兄費心，我的死法就不用師兄來決定了。”
賀無仁看著他站的位置，嗤笑道：“都已經自身難保了，還不叫他出來一起打？”
話音剛落，藏書閣內便迸發出一道耀眼的金光。這陣光持續的時間很短，卻讓兩人感覺到了一股極強的力量——神力。
“這小傻子，居然真的領悟到關竅了。”淩玉塵欣慰一笑，“銀燭，你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打擾你的。”
賀無仁一驚，沒想到死蠱城裏居然還有帶著如此強悍神力的人。
夏銀燭留不得。
他看了眼擋在藏書閣門口的淩玉塵，果斷輕功離地想從藏書閣樓頂攻入閣中解決夏銀燭，卻被淩玉塵先一步擋下了。
他看了看淩玉塵，又看了看金鉆身後散發著金光的藏書閣，依舊選擇先行解決夏銀燭。
可不管他從哪個方向攻擊，淩玉塵總能先一步擋到他面前將攻擊化掉。
“煩死了！滾！”
賀無仁揮手操控起了淩玉塵體內被壓制的死蠱花毒，蠱毒受到陰氣感召開始蠢蠢欲動。加之此處仙力被壓制，淩玉塵不得不動用全力才勉強壓下蠱毒。
可這樣一來，他的速度就跟不上賀無仁了。
在賀無仁再次攻向藏書閣時，淩玉塵毅然放棄壓制蠱毒，調動所有仙力擋在賀無仁面前，連藏書閣門前的臺階都沒讓他上。
賀無仁一驚：“你竟然！”
沒了仙力壓制，蠱毒很快發作，暗紅色的花紋極速占領了淩玉塵的身體。
和上次一樣，花紋到淩玉塵心口時就莫名退了下去。
可這次蠱毒發作實在猛烈，花紋退下去不到片刻便又重新爬上，徹底占領了淩玉塵心口並蔓延上脖頸。
雖然只是一個小插曲，卻讓賀無仁感到十分意外：“靈魂護印？呵，真有意思，不枉師弟你當年在那傻子死後為他挖心啊——”
在死蠱城死的人靈魂會受到陰氣怨念汙染，下一世必然是不得好死的命。當年淩玉塵看著南銀燭死在自己眼前，自然是不願再讓他的靈魂受到汙染的。
於是淩玉塵挖了自己的心，以最純凈的仙血護住了南銀燭的靈魂。
這也是為什麽南銀燭的靈魂當年能留在城中不散，等來白憶塵的原因。
而南銀燭死前滿心滿意想的都是淩玉塵，所以在淩玉塵心血滴上來的瞬間，他的部分靈魂順著心血進入淩玉塵的心，留下了一道靈魂護印。
所以上次在仙界靈池，淩玉塵的蠱毒才會突然被抑制。
是銀燭在護他。
前世今生，無論活著還是死後，這個小傻子都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護著自己心愛之人。
而自己卻連回應他一句愛都做不到……
“真是個混蛋。”淩玉塵啞然一笑，“你拿命護我，我卻連句喜歡都不對你說，銀燭…是我對不起你。”
音落，淩玉塵身上的暗紅花紋突然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極其強悍的仙力。
賀無仁大驚：“你居然用你的仙魂壓制蠱毒，你瘋了？！”
“可不止壓制蠱毒。”淩玉塵輕笑出聲，“還有替師父清理門戶！”
淩玉塵現在爆發出的仙力不亞於在外界主場期，賀無仁不敢輕敵，也亮了武器。
那是一把長刀，刀柄刻上有獨特的彼岸花圖案，明顯是來自鬼界的武器。
陰氣和仙力相碰，兩者都是極寒的力量，一輪較量下來，賀無仁竟無法重燃業火。
僅一擊，賀無仁便知不能與這個狀態下的淩玉塵硬碰硬。他改變策略朝藏書閣攻去，淩玉塵果然去攔他，但沒有還擊。
“果然如此。”賀無仁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東西，“我倒要看看，你的仙魂能撐到幾時！”
賀無仁沒有與淩玉塵硬碰硬，而是極速移動從各個地方企圖突破藏書閣。但無論鎖定哪裏，淩玉塵總會搶先一步攔截。賀無仁便用這種方法一點點消耗掉了淩玉塵的力量。
仙魂不能長時間燃燒，一旦魂碎便是性命不保。
耗了小半個時辰，淩玉塵就開始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了。
賀無仁抓住這個空檔持刀朝藏書閣砍去，幾乎是同一瞬間，淩玉塵現身在賀無仁的刀刃前，以血肉之軀生生接下了這一刀。
但他緊咬牙關，用手握住刀刃發力將賀無仁甩出去後才落到地面，吐出一口鮮血。
被甩出去的賀無仁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錯愕的神情，他看向手中結了一層冰霜的長刀，倏然笑出了聲。
他召來業火化掉長刀上的冰霜，緩步走到淩玉塵面前捏起他的下顎，感慨道：“淩宮主還真是舍己為人，竟舍得將自己的仙魂震碎以此來獲得力量。這種自殺式的攻擊手段，可不像淩宮主你的作風。”
淩玉塵咳了兩口血，冷言道：“這跟你…沒有關系……”
“怎麽沒關系，你可不能死。你若死了，我給師父看什麽？”
“你……你根本不配叫她師父！”
賀無仁冷哼一聲，扼住淩玉塵的喉嚨將他往地上狠狠一撞，而後他嫌棄地甩了甩手，起身道：“等我解決了裏面那個偷師的，再回來慢慢折磨你。”
然而再賀無仁起身的一剎，淩玉塵也跟著起身並抓住了他的手腕。感受著手腕上傳來的寒意，賀無仁不禁哂笑出聲：“你跟他一樣，也是傻子。”
“你沒資說這話……”
賀無仁掙開淩玉塵的手，提刀朝藏書閣走去，還不忘對淩玉塵道：“有實力的才有資格，這個道理師弟不會不懂吧。”
淩玉塵握緊雙拳，再一次聚起仙魂將它震碎，借著這股力量瞬移至藏書閣門前，接下了賀無仁這一刀。
“呵，還沒完沒了了！”
賀無仁的耐心已經耗盡，他重新握住被淩玉塵挑飛的刀朝淩玉塵砍去，淩玉塵以仙力抵擋，卻逐漸體力不支而不斷後退，眼看就要觸到門檻了。
千鈞之際，淩玉塵突然收起仙力讓長刀徑直刺向自己，刀尖穿腹而過，淩玉塵趁機抓住賀無仁的手奮力一推，連同他一起滾下了藏書閣的臺階。
“找死！”
賀無仁徹底被激怒，他掐上淩玉塵的脖頸，從腰間抽出弒陰刀對著淩玉塵腰腹猛地刺下，一連刺了十幾刀才解氣停下。
弒陰刀上的陰氣徹底引出了淩玉塵體內的蠱毒，花紋很快蔓延至全身，最終在腰腹的傷口上匯聚，生長出暗紅色的藤蔓。
“真是不要命。”賀無仁松開淩玉塵，有些惋惜，“可惜不能帶活的…罷了，死的也一樣。”
說完，賀無仁便擡步朝藏書閣走去。他破開藏書閣大門的瞬間，護著夏銀燭的結界明顯亮了一下，替他隔絕掉了外界的聲音。
“居然還有力量維持結界。”賀無仁看向結界中的人滿是不解，“這小傻子到底有什麽好的？你護他，師父也縱著他。哼，那就更留不得了。”
賀無仁舉起弒陰刀欲毀結界，可舉到一半，他的手就動彈不得了。
“又是你！”
淩玉塵一手抓著賀無仁，一手以劍撐地，顫抖的身形卻依舊牢牢擋在夏銀燭身前。
賀無仁憤然擡腳將劍踹倒，沒了劍做支撐的淩玉塵頓時向下倒去，賀無仁卻抓住他的肩，掙開被淩玉塵握著的手反朝他再次刺去。
這次他刺的不是腰腹，而是靠近心臟的位置。
那是仙丹所在的地方。
仙丹相當於仙的第二條命，一個仙畢生的修為都在裏面，沒了仙丹的仙就與凡人無異。
仙丹被毀，結界也隨之潰敗。賀無仁將淩玉塵扔到一邊欲去刺夏銀燭，卻又被一層屏障擋住了。
轉頭一看，淩玉塵半跪在地，身前赫然畫著一個血陣！
一些特殊的陣法有血便能用，淩玉塵用的這種與池淵立在星河海底的封印有幾分相似，不過一個是鎮壓，一個是庇護。
賀無仁暗罵一聲，大步朝淩玉塵走來扼住他的喉嚨把他抓起，在他體內灌了一股陰氣後把他扔向夏銀燭所在的地方。
這個血陣威力本就不強，賀無仁這一下又用了十成十的力，很輕易便將結界打破了。
淩玉塵充當了這個破結界的法器，按理應該摔很重一下，可他最後卻安然無恙。
一股溫熱的仙力護住了他。
準確來說，是一個溫熱的懷抱。
恍惚間，淩玉塵聽見夏銀燭在叫他，他想開口回應，可張口就咳血，半晌沒能說出一句話。
直到夏銀燭的仙力不斷湧入體內，淩玉塵才勉強提上來一口氣。
“銀燭……”
聽見懷裏的人有所回應，夏銀燭總算松了一口氣，忙道：“我在。阿淩，你…你怎麽把自己……你堅持一下，我給你療傷！”
淩玉塵卻搖了頭，他示意夏銀燭靠近一點，夏銀燭低下頭，附耳過來聽著淩玉塵的話。
他聽見了他前世今生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我是願意的。”
“我喜歡你。”
“我愛你。”
“從始至終。”
“你聽見了嗎？”
夏銀燭連連點頭。
一字一句，每一分真心，他都聽見了。
“對不起，拖了那麽久才告訴你……”淩玉塵盡全力露出一個面帶歉意的笑容說，“我不是不願意回應…是怕我一旦說了，我們之間便不能長久……可眼下若是…若是再不說…那就連把心意說出口的機會都沒有了……”
夏銀燭摟緊淩玉塵，道：“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意，我知道你不會離開我……我早就不強求你開口說了。”只要你能做到便好。
淩玉塵握上他的手，冰冷的指尖終於找到了溫暖。他滿足地闔上眼，靠在夏銀燭懷中輕聲呢喃：“還好…護住了你……”
夏銀燭回握住淩玉塵的手，溫聲道：“阿淩，等我一下，我馬上帶你回家。”
良久，淩玉塵才予以回應：“……好。”
夏銀燭這才小心翼翼把人抱到角落放下，他擡頭看了眼正在與兩條金鎖鏈纏鬥的賀無仁，在淩玉塵額間落下一吻，堅定道：“待我取了他的命，我們便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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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玉塵最擔心的情況還是出現了。
他們引城而落，城主不可能毫無察覺，但他卻任由城門大開，明顯是故意讓他們進來，再找機會一網打盡。
不過淩玉塵沒想到他會來得這麽快。
“淩宮主，我們又見面了。”城主笑著和他打招呼，“上次一別，都還沒來得及跟淩宮主好好敘敘舊，在下可是遺憾了好久。”
淩玉塵可不吃這套，當即拔劍朝城主揮去。
“看來上一次在落西川荒野，你還沒吃夠虧。”淩玉塵持劍朝他逼近，“這一次，便新賬舊賬一塊算吧，賀、師、兄。”
聽到最後三個字，賀無仁臉上的神情變得微妙起來。他冷笑一聲，說：“看來師父已經把我的事告訴你了。”
“她沒有告訴我什麽。她只告訴我，要我給她清理門戶。”
“清理門戶？噗哈哈哈——”賀無仁突然大笑起來，“好一個清理門戶……徒弟在外給她打名聲，她到頭來卻要清理門戶…南留君啊南留君，你心可真夠狠的，把徒弟逼死還不夠，還要讓徒弟魂飛魄散你才滿意是不是！”
聽了賀無仁的話，淩玉塵微微一驚：“你成為這裏的城主，是因為對師父的恨？”
“對她的恨？不不不，我怎麽會恨她呢。”賀無仁突然冷靜下來說，“師父她那麽人、美、心、善，我怎麽可能恨她。”
淩玉塵：“……”
人美心善這四個字說出來真的不燙嘴嗎？
淩玉塵覺得他這個未謀面的師兄就是被師父揍出逆反心理，然後心靈扭曲了。
“既然你不恨師父，那你身上的怨氣從何而來？”
賀無仁臉色陰了下去：“因為我恨你！”
淩玉塵：“？”
這淩玉塵是真冤。
他入門時賀無仁都快出師了，一直到飛升都沒見過這位師兄一面。如果南留君不說，他甚至都不知道他還有個師兄。
這樣還能得罪到人？
淩玉塵實在不理解，問：“我連見都沒見過你，更別說得罪你了，何來恨我一說？”
“因為你拜上了素月居！”賀無仁周身突然陰氣暴漲，“南留君收徒弟看緣分，可她一次只收一個徒弟，在徒弟沒出師之前便不會收下一個，是你硬要上山壞她規矩！讓她把精力都放到你身上而忽略了我這個在外的徒弟！”
南留君培養徒弟的方式雖然看起來殘忍，可她心裏是有數的。徒弟下山歷練後，南留君也會關註徒弟動向，保證徒弟性命無虞。
賀無仁下山歷練後，淩玉塵便上了素月山請求南留君收他為徒。起初南留君確實不願意，可那時的淩玉塵實在沒有了去處，幾番死纏爛打下，南留君居然就同意了。
而在收淩玉塵為徒後，南留君發現淩玉塵身上有飛升命格，這比她以前收的所有徒弟飛升征兆都要明顯。
於是南留君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到了淩玉塵身上。
淩玉塵拜入素月居後，在外歷練的賀無仁明顯感覺師父暗中觀察自己的次數少了。他覺得有些奇怪，便悄悄偽裝回了一趟素月居，恰巧看見了正在鞭打淩玉塵的南留君。
但比起驚訝，那時的賀無仁更多的其實是高興。
南留君對徒弟的要求是殺夠二十個惡人出師，但她對“惡人”的標準很嚴格，稍微有一點不滿足的都不準徒弟動手。
可當南留君把精力都放到淩玉塵身上後，賀無仁殺人便痛快了許多。不到十天，他便完成任務回了山。
怎料看完他殺的人後，南留君卻大怒，斥責他急於求成黑白不分胡亂殺人，甚至要把他趕出師門。
賀無仁一氣之下便離開了素月居，也真變成了如南留君說的那樣急於求成入鬼道，黑白不分亂殺人，最終落了個不得好死的結局。
而南留君就好像忘了她有這個徒弟，再也沒有過問。
淩玉塵聽完賀無仁的事，依舊沒想明白這跟他有什麽關系。這歸根到底只能算南留君跟賀無仁師徒之間的矛盾，怎麽就扯上他了？
“還不明白嗎？”
見淩玉塵一臉茫然的樣子，賀無仁怒意更甚。他控制業火將淩玉塵包圍，一步步靠近他說：“你換道而修犯修行之大忌，她卻那麽輕易就原諒了你。我只是沒按她的要求殺惡人，她就要趕我出師門，憑什麽！說到底只是因為你有飛升的命格！”
沒人想無緣無故得罪一位神或仙，即便那人是他的師父。
淩玉塵卻覺得荒唐至極：“僅僅是因為我有飛升命格，換道而修犯錯沒有被她趕出師門，你就如此針對我？”
“不錯，她不就是因為你有飛升命格所以偏愛你嗎？那我就讓她看看，即便是能飛升成仙的徒弟，也註定要被她曾經看不起的徒弟踩在腳下！”
淩玉塵忽然笑出了聲。
兩百三十年，他懼怕了兩百三十年的人是他素未謀面的師兄，而害他如此的理由，僅僅是因為“你有飛升命格得師父偏愛我看不慣你”。
多荒唐啊。
“那銀燭呢？他又有什麽錯！”淩玉塵憤然揮劍掃滅圍困住他的業火，“前世今生，銀燭又做錯了什麽！你為何要那麽對他！”
“那個傻子？”賀無仁不屑一笑，“前世是因為動他能讓你痛苦，對她來說，看除我以外的徒弟痛苦可比自己痛苦要殘忍的多。今生是那傻子該死！憑什麽他上素月居不用拜師，憑什麽他偷師一個月跑了南留君不責備他！不過是因為他也有飛升的命格罷了！上次在素月山沒殺他，是我最大的失誤。”
“你！找死！”
淩玉塵大怒，持劍而上直取對方心口。賀無仁側身閃開，兩指輕松夾住劍身，嘲諷道：“劍修好了？看起來一般啊。”
說著他指尖溢出邪氣，再次感染了流觴曲水的劍身。
來自極北之地的玄冰雖然威力強悍，可也有一個致命弱點，那就是邪氣。只要被邪氣沾染分毫，那整塊冰就都廢了。
賀無仁早算到這一點，所以出手搭救葉寒江，讓他給自己邪氣。
看著被腐蝕的劍身，淩玉塵心中不禁暗罵：天道你睜開眼看看你選的人，什麽狗屁神君！比池淵還像個魔頭！
“還要繼續嗎？”賀無仁收回手說，“你的劍已經斷了，而且我沒記錯的話，你還中著死蠱城裏特有的死蠱花毒。如果我催動蠱毒……淩宮主也不想死得太難看吧？”
淩玉塵收回劍站到藏書閣門口說：“有勞師兄費心，我的死法就不用師兄來決定了。”
賀無仁看著他站的位置，嗤笑道：“都已經自身難保了，還不叫他出來一起打？”
話音剛落，藏書閣內便迸發出一道耀眼的金光。這陣光持續的時間很短，卻讓兩人感覺到了一股極強的力量——神力。
“這小傻子，居然真的領悟到關竅了。”淩玉塵欣慰一笑，“銀燭，你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打擾你的。”
賀無仁一驚，沒想到死蠱城裏居然還有帶著如此強悍神力的人。
夏銀燭留不得。
他看了眼擋在藏書閣門口的淩玉塵，果斷輕功離地想從藏書閣樓頂攻入閣中解決夏銀燭，卻被淩玉塵先一步擋下了。
他看了看淩玉塵，又看了看金鉆身後散發著金光的藏書閣，依舊選擇先行解決夏銀燭。
可不管他從哪個方向攻擊，淩玉塵總能先一步擋到他面前將攻擊化掉。
“煩死了！滾！”
賀無仁揮手操控起了淩玉塵體內被壓制的死蠱花毒，蠱毒受到陰氣感召開始蠢蠢欲動。加之此處仙力被壓制，淩玉塵不得不動用全力才勉強壓下蠱毒。
可這樣一來，他的速度就跟不上賀無仁了。
在賀無仁再次攻向藏書閣時，淩玉塵毅然放棄壓制蠱毒，調動所有仙力擋在賀無仁面前，連藏書閣門前的臺階都沒讓他上。
賀無仁一驚：“你竟然！”
沒了仙力壓制，蠱毒很快發作，暗紅色的花紋極速占領了淩玉塵的身體。
和上次一樣，花紋到淩玉塵心口時就莫名退了下去。
可這次蠱毒發作實在猛烈，花紋退下去不到片刻便又重新爬上，徹底占領了淩玉塵心口並蔓延上脖頸。
雖然只是一個小插曲，卻讓賀無仁感到十分意外：“靈魂護印？呵，真有意思，不枉師弟你當年在那傻子死後為他挖心啊——”
在死蠱城死的人靈魂會受到陰氣怨念汙染，下一世必然是不得好死的命。當年淩玉塵看著南銀燭死在自己眼前，自然是不願再讓他的靈魂受到汙染的。
於是淩玉塵挖了自己的心，以最純凈的仙血護住了南銀燭的靈魂。
這也是為什麽南銀燭的靈魂當年能留在城中不散，等來白憶塵的原因。
而南銀燭死前滿心滿意想的都是淩玉塵，所以在淩玉塵心血滴上來的瞬間，他的部分靈魂順著心血進入淩玉塵的心，留下了一道靈魂護印。
所以上次在仙界靈池，淩玉塵的蠱毒才會突然被抑制。
是銀燭在護他。
前世今生，無論活著還是死後，這個小傻子都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護著自己心愛之人。
而自己卻連回應他一句愛都做不到……
“真是個混蛋。”淩玉塵啞然一笑，“你拿命護我，我卻連句喜歡都不對你說，銀燭…是我對不起你。”
音落，淩玉塵身上的暗紅花紋突然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極其強悍的仙力。
賀無仁大驚：“你居然用你的仙魂壓制蠱毒，你瘋了？！”
“可不止壓制蠱毒。”淩玉塵輕笑出聲，“還有替師父清理門戶！”
淩玉塵現在爆發出的仙力不亞於在外界主場期，賀無仁不敢輕敵，也亮了武器。
那是一把長刀，刀柄刻上有獨特的彼岸花圖案，明顯是來自鬼界的武器。
陰氣和仙力相碰，兩者都是極寒的力量，一輪較量下來，賀無仁竟無法重燃業火。
僅一擊，賀無仁便知不能與這個狀態下的淩玉塵硬碰硬。他改變策略朝藏書閣攻去，淩玉塵果然去攔他，但沒有還擊。
“果然如此。”賀無仁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東西，“我倒要看看，你的仙魂能撐到幾時！”
賀無仁沒有與淩玉塵硬碰硬，而是極速移動從各個地方企圖突破藏書閣。但無論鎖定哪裏，淩玉塵總會搶先一步攔截。賀無仁便用這種方法一點點消耗掉了淩玉塵的力量。
仙魂不能長時間燃燒，一旦魂碎便是性命不保。
耗了小半個時辰，淩玉塵就開始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了。
賀無仁抓住這個空檔持刀朝藏書閣砍去，幾乎是同一瞬間，淩玉塵現身在賀無仁的刀刃前，以血肉之軀生生接下了這一刀。
但他緊咬牙關，用手握住刀刃發力將賀無仁甩出去後才落到地面，吐出一口鮮血。
被甩出去的賀無仁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錯愕的神情，他看向手中結了一層冰霜的長刀，倏然笑出了聲。
他召來業火化掉長刀上的冰霜，緩步走到淩玉塵面前捏起他的下顎，感慨道：“淩宮主還真是舍己為人，竟舍得將自己的仙魂震碎以此來獲得力量。這種自殺式的攻擊手段，可不像淩宮主你的作風。”
淩玉塵咳了兩口血，冷言道：“這跟你…沒有關系……”
“怎麽沒關系，你可不能死。你若死了，我給師父看什麽？”
“你……你根本不配叫她師父！”
賀無仁冷哼一聲，扼住淩玉塵的喉嚨將他往地上狠狠一撞，而後他嫌棄地甩了甩手，起身道：“等我解決了裏面那個偷師的，再回來慢慢折磨你。”
然而再賀無仁起身的一剎，淩玉塵也跟著起身並抓住了他的手腕。感受著手腕上傳來的寒意，賀無仁不禁哂笑出聲：“你跟他一樣，也是傻子。”
“你沒資說這話……”
賀無仁掙開淩玉塵的手，提刀朝藏書閣走去，還不忘對淩玉塵道：“有實力的才有資格，這個道理師弟不會不懂吧。”
淩玉塵握緊雙拳，再一次聚起仙魂將它震碎，借著這股力量瞬移至藏書閣門前，接下了賀無仁這一刀。
“呵，還沒完沒了了！”
賀無仁的耐心已經耗盡，他重新握住被淩玉塵挑飛的刀朝淩玉塵砍去，淩玉塵以仙力抵擋，卻逐漸體力不支而不斷後退，眼看就要觸到門檻了。
千鈞之際，淩玉塵突然收起仙力讓長刀徑直刺向自己，刀尖穿腹而過，淩玉塵趁機抓住賀無仁的手奮力一推，連同他一起滾下了藏書閣的臺階。
“找死！”
賀無仁徹底被激怒，他掐上淩玉塵的脖頸，從腰間抽出弒陰刀對著淩玉塵腰腹猛地刺下，一連刺了十幾刀才解氣停下。
弒陰刀上的陰氣徹底引出了淩玉塵體內的蠱毒，花紋很快蔓延至全身，最終在腰腹的傷口上匯聚，生長出暗紅色的藤蔓。
“真是不要命。”賀無仁松開淩玉塵，有些惋惜，“可惜不能帶活的…罷了，死的也一樣。”
說完，賀無仁便擡步朝藏書閣走去。他破開藏書閣大門的瞬間，護著夏銀燭的結界明顯亮了一下，替他隔絕掉了外界的聲音。
“居然還有力量維持結界。”賀無仁看向結界中的人滿是不解，“這小傻子到底有什麽好的？你護他，師父也縱著他。哼，那就更留不得了。”
賀無仁舉起弒陰刀欲毀結界，可舉到一半，他的手就動彈不得了。
“又是你！”
淩玉塵一手抓著賀無仁，一手以劍撐地，顫抖的身形卻依舊牢牢擋在夏銀燭身前。
賀無仁憤然擡腳將劍踹倒，沒了劍做支撐的淩玉塵頓時向下倒去，賀無仁卻抓住他的肩，掙開被淩玉塵握著的手反朝他再次刺去。
這次他刺的不是腰腹，而是靠近心臟的位置。
那是仙丹所在的地方。
仙丹相當於仙的第二條命，一個仙畢生的修為都在裏面，沒了仙丹的仙就與凡人無異。
仙丹被毀，結界也隨之潰敗。賀無仁將淩玉塵扔到一邊欲去刺夏銀燭，卻又被一層屏障擋住了。
轉頭一看，淩玉塵半跪在地，身前赫然畫著一個血陣！
一些特殊的陣法有血便能用，淩玉塵用的這種與池淵立在星河海底的封印有幾分相似，不過一個是鎮壓，一個是庇護。
賀無仁暗罵一聲，大步朝淩玉塵走來扼住他的喉嚨把他抓起，在他體內灌了一股陰氣後把他扔向夏銀燭所在的地方。
這個血陣威力本就不強，賀無仁這一下又用了十成十的力，很輕易便將結界打破了。
淩玉塵充當了這個破結界的法器，按理應該摔很重一下，可他最後卻安然無恙。
一股溫熱的仙力護住了他。
準確來說，是一個溫熱的懷抱。
恍惚間，淩玉塵聽見夏銀燭在叫他，他想開口回應，可張口就咳血，半晌沒能說出一句話。
直到夏銀燭的仙力不斷湧入體內，淩玉塵才勉強提上來一口氣。
“銀燭……”
聽見懷裏的人有所回應，夏銀燭總算松了一口氣，忙道：“我在。阿淩，你…你怎麽把自己……你堅持一下，我給你療傷！”
淩玉塵卻搖了頭，他示意夏銀燭靠近一點，夏銀燭低下頭，附耳過來聽著淩玉塵的話。
他聽見了他前世今生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我是願意的。”
“我喜歡你。”
“我愛你。”
“從始至終。”
“你聽見了嗎？”
夏銀燭連連點頭。
一字一句，每一分真心，他都聽見了。
“對不起，拖了那麽久才告訴你……”淩玉塵盡全力露出一個面帶歉意的笑容說，“我不是不願意回應…是怕我一旦說了，我們之間便不能長久……可眼下若是…若是再不說…那就連把心意說出口的機會都沒有了……”
夏銀燭摟緊淩玉塵，道：“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意，我知道你不會離開我……我早就不強求你開口說了。”只要你能做到便好。
淩玉塵握上他的手，冰冷的指尖終於找到了溫暖。他滿足地闔上眼，靠在夏銀燭懷中輕聲呢喃：“還好…護住了你……”
夏銀燭回握住淩玉塵的手，溫聲道：“阿淩，等我一下，我馬上帶你回家。”
良久，淩玉塵才予以回應：“……好。”
夏銀燭這才小心翼翼把人抱到角落放下，他擡頭看了眼正在與兩條金鎖鏈纏鬥的賀無仁，在淩玉塵額間落下一吻，堅定道：“待我取了他的命，我們便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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