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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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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一把利刃橫在巴勒冬的脖子上。

“小侯爺,眾目睽睽之下,可要三思啊。”巴勒冬慢悠悠地開口。

“你與她說過什麽?”沈瑾逸手中的刀越逼越近,對眾人投來的目光視而不見,“你若是為了得到她而去哄騙,我還是那句話,你對她,便不是真心。”

“‘哄騙’,小侯爺恐怕比本王拿手吧?”巴勒冬笑道,“亦安可與我說過,她在你府上時你是如何對待她的。”

沈瑾逸的呼吸驟然一滯,雙唇不禁有些顫抖:“我過去自是做了錯事,可這不意味著,你能再度去騙她。”

“騙我什麽?”念亦安笑著走近,似是未曾察覺那把刀與二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

她看向沈瑾逸,上下打量他幾眼,“原來在小侯爺眼裏,我一直是個蠢人。”

“我沒有——”

“怪不得。”念亦安不待他辯解,繼續道,“輕敵,不是大忌嗎?”

“我從未覺得你是‘敵’。”

沈瑾逸忙著解釋。就在他忘了匕首的那一刻,念亦安猛地一推,將匕首打翻在地。

“小侯爺向殿下展示新制的匕首,竟忘我地出了鞘,著實是個好匕首。”念亦安為他尋著理由,特意將聲音放大。

“殿下,聽聞你喜愛收藏各種精美兵器,我特意為你帶了一些來。不妨讓紫憐帶著你去瞧瞧?”

巴勒冬聽罷,笑意占滿雙眸。

他得意地瞥一眼沈瑾逸,一面稱讚道謝,一面隨紫憐離開。

被邀來的那群人見了連連點頭,說念亦安說得是,轉過頭便小聲議論起來。

“安靖侯究竟是個什麽意思?以她與沈大人的名義一並邀請我們來,但處處刁難沈大人,可眼下又護著他。”

“瞧不出來啊,嘶……看起來也不像是要與沈大人握手言和呀?”

“唉,也不知是場什麽樣的鴻門宴。不過我看啊,我們做好看客便是!”

“是啊是啊。只是我瞧這模樣,小侯爺分明做東,可似乎……會被擺上一道啊。”

“好了別說了,還是裝作什麽也沒發現吧。”

聽見有人竊竊私語,念亦安並未在意他們究竟說了什麽。

她精心挑選的精明人,都知道自己來這裏的作用。

“亦安,你再好生想想。”沈瑾逸低下頭,用只有念亦安聽得見的聲音央求道,“你明白你的決定會有何後果。”

“我當然明白。”念亦安朝他一笑,“我不是與你說了嗎?我的決定,就是看你們如何繼續這場棋局。”

“亦安這不是你的真心話。”

“自然不是,但又是。”念亦安毫不在乎地挑挑眉,“你說,若你想改變結果,你會做什麽?”

“不叫改變結果。”沈瑾逸答道,“我不會讓其他結果發生。”

“別說空話。”念亦安揚起下巴,“我記得小侯爺不是一個光說不做的人。”

沈瑾逸閉眼,深吸一口氣:“我還是那句話,我想知道,做什麽,才能讓你不去嫁給他?”

“我也告訴過你你可以做什麽。”念亦安朝他靠近,湊到他的耳側。

“殺了這座府邸的主人。”

“我父親他沒有——”

“沒有錯,是不是?”念亦安冷笑著往後退一步,看向他的眼神冰冷無比,“所以我知道,你沒有辦法能讓我改變決定。”

“亦安,我過去的確對你做了錯事,但罪責在我。我父親並未做出任何錯事,你為何要如此主觀臆斷地給他定罪?”

念亦安靜靜地看著他,不想再費力氣與他多解釋。

他根本就沒有真正在意過念亦安為何說這樣的話。

在他眼裏,她依然是個無理取鬧的人。

她的苦痛早已清算了,她不該繼續鬧騰下去。是該如此,對嗎?

將自己的碎發別在耳後,念亦安轉過身去。

“我與你已沒有話說了。”

她話音剛落,本還在飲酒的眾人忽地皆起身來,朝一個方向行禮。

梁淮琰出現在眾人視野之中。

“表弟,這麽大的酒席,竟未邀請表兄我嗎?”他開著玩笑,擡手示意眾人免禮。

沈瑾逸的雙唇微顫,似是已知敗局已定:“排場不夠大,不配邀請表兄光臨寒舍——不過,表兄今日既然來了,便屈尊來賞賞府上備好的幾出歌舞雜耍吧。”

“殿下蒞臨此處定是有什麽急事。”念亦安卻不給沈瑾逸拖時間的機會,“我瞧著,殿下還帶了東西來。若不是急事,也不至於親自趕來。”

她轉向沈瑾逸,微微一笑,“若因他事耽誤了,小侯爺恐難以擔待。”

見沈瑾逸又要說什麽,念亦安立刻伸出指頭按在他唇上。

“小侯爺,分清輕重緩急。”

見他似乎急切地要說什麽,她莞爾,湊至他耳側道:“我知道小侯爺腦子靈光,若知道接下來是死路,一定會換一個方向走。”

“父皇有疾臥榻,有意認安靖侯為義女卻無法成行。故孤今日奉旨,前來封安靖侯為寧熙公主。”梁淮琰並未照旨宣讀,而是轉述道,“念其父生前之功,以往封賞概不收回。”

此言一出,眾人震撼。

封女子為侯本已超出常理,如今皇帝不僅認她做異姓義女、封作公主,還不會將她的爵位與采邑收回。哪怕她念氏一族蒙冤,也不至於獲如此之多的殊榮啊?

“二是,”梁淮琰待眾人再次靜下來,繼續開口,“如今北屹與我交好,為結兩國之好,特定寧熙公主和親北屹。”

此話一出,眾人卻表示了然。

給那麽多獎賞,原是為了這個。

待她嫁過去了,這邊的一切都只是虛名而已。

“殿下宣布這麽重要的消息,怎人都未曾來齊啊?”沈瑾逸冷冷的聲音自他口中落在地上。

“若他連這等時刻都會缺席,他又有何資格來娶陛下的女兒,哪怕只是義女?”

“誰說我不在?”沈瑾逸話音剛落,一側小徑裏便傳來巴勒冬的聲音。

紫憐在前引路,巴勒冬揚著下巴,大步走來。

他越過眾人探尋的視線,與念亦安相視一笑。

沈瑾逸覺得眼前的場景十分紮眼。

他轉過頭,暫時將目光放在一旁的花草樹木上,看著一只鳥自枝頭撲棱翅膀飛走,空留枝丫搖晃。

“亦安,你替我挑的刀都深得我心,選了許久才選出最喜歡的來。”巴勒冬走近,對念亦安道。

“殿下若是想要,全部拿去都行。”念亦安迎上他的目光,笑著回道,“寶刀配英雄,是這些刀的榮幸。”

巴勒冬正要回話,卻聽一旁傳來一聲冷笑。

“他配嗎?”

沈瑾逸的聲音如同一把重重的鍘刀橫在念亦安與巴勒冬之間。

梁淮琰和巴勒冬的神色一下子沈下來。

剎那間全場都沒了聲音。被凝固了一般,眾人都呆呆地看向沈瑾逸。

一句話得罪他們二人,甚至說,還得罪當今聖上,哪怕沈瑾逸是季侯之子、當今聖上的侄子,這般罪過也不是能擔負得起的。

念亦安靜靜地看著,仿若置身事外。

“小侯爺,本王配不配,何時需要你的看法了?”巴勒冬轉過身,朝沈瑾逸走去。

沈瑾逸並未理會他的目光:“亦安,我在問你,他配嗎?”

巴勒冬腳步一頓。

念亦安朝另一個方向轉過頭,慢慢踱步,在眾人的目光下遲遲未曾給出答案。

“怎麽,亦安,你也給不出他們想要的答案嗎?”沈瑾逸的語氣裏帶著些戲謔。

“嗯?是你在喚我?”念亦安大夢初醒般回頭,看似歉意地一笑,“還以為是你們三人之間的事呢,竟還扯上我來。”

此話一出,看戲的眾人不由得有了一絲憐憫。

她說得何嘗不對?

哪怕她才是要嫁出去的人,這一切的決定會徹底改變她未來的一生,可做出決定的人不是她、得益的人不是她,是否送她和親所需要的理由也與她本人的意願毫無關聯,取而代之的是朝堂上的博弈。

她的人生會如何,真的有人關心嗎?

只是,能坐在下面當看客的人,畢竟也都是在官場千錘百煉過的老狐貍。哪怕心生一絲對念亦安的憐憫,也不會做出什麽事來幫她。

先不說念亦安和親大局已定,哪怕梁沈二人還在針鋒相對地爭執最終結果,念亦安的這輩子也與他們無關。

做個一言不發的看客,為戲中人歡笑幾聲、悲嘆幾回,再在戲落時拍拍袖上灰塵,輕步離去,實在是逍遙自在。

念亦安揮揮手,往遠處走去:“我近日受涼體弱,先去一旁歇息,待你們商量好了再喚我。”

念亦安話音一落,幾個仆從便為她擡來一張軟榻,供她在陰涼裏坐下飲茶。

沈瑾逸看著她走至軟榻便,略一蹙眉,喚來最近的小廝:“旁邊便是花叢,如今蚊蟲未消,莫要讓她受叮咬了。”

吩咐罷,他才轉過身,面向眼前的二人。

在二人進入他視野的一瞬,沈瑾逸的眸光便暗如永晝。

“巴勒冬,你配嗎?”

沈瑾逸的聲音裏盡是嘲諷。

光天化日之下直呼北屹王大名,場下眾人不由得吸一口涼氣。

“本王覺得,我還是比你配得上。”巴勒冬一步一步走向沈瑾逸,拳頭已然攥緊,“我,北屹之王!而你,你又是什麽呢?”

“以出身論配得,算得上什麽英雄好漢?”沈瑾逸嗤道。

巴勒冬一把抓住沈瑾逸的衣領:“好,比成就,本王又有何低於你之下?”

沈瑾逸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冷靜下來,而後開口:“以往的都流於口舌。如今亦安在場,眾人亦是在場。我看不妨,趁著大好時機,我們來比試比試?”

沈瑾逸輕笑一聲,“我不為難殿下作詩行文,就來比比力氣,如何?”

聽沈瑾逸暗諷自己胸無點墨,巴勒冬又是一陣火起。但轉念一想,沈瑾逸竟敢與他挑戰力氣,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縱然沈瑾逸可能會耍什麽暗招,他巴勒冬常年征戰塞北,可不是沈瑾逸這樣的貴公子可以比的。

見巴勒冬應下,沈瑾逸一擡手,府上的奴仆們便動起來,一部分好聲好氣地請賓客移位,一部分則在中央的空地上搭好比武臺。

念亦安見到此景,將一只手掩於口鼻,遮住微勾的嘴角。

沈瑾逸果真是有備而來。哪怕事情已超過了他的預期。

“表弟,你舊傷未愈,眼下用這個不體面的方式鬧一場,恐會丟了性命。”在一旁許久不開口的梁淮琰終於出聲阻止。

“表兄說得是。”卻不料,沈瑾逸極為順滑地接道,“他自然配不上我來親自下場。”

“沈瑾逸,你好大的口氣!”巴勒冬怒喝道,額上的青筋不斷跳動,“你不下場,不過是懦夫一個!”

“殿下急什麽?不妨先看看,是何人迎戰?”

沈瑾逸又是手一揮,一個臉上滿是刀疤的壯漢便出現在眾人面前。

那壯漢滿身煞氣,幾乎掉光頭發的腦袋鋥亮,幾條青蛇般的紋路彰顯著他曾經的亡命之路。

梁淮琰首先認出來者。

他雙眼驟然睜大,大喝:“給我拿下!”

“此處為季侯府邸,誰敢動!”沈瑾逸一叱,就連東宮禁軍都被震得猶豫起來。

他們本不該聽從也不必忌憚誰的。可沈瑾逸一聲怒叱,實在是令他們拿不定主意。

“沈卿,你窩藏北屹逃犯,該當何罪?!”梁淮琰吼道。

“殿下在說什麽逃犯?”沈瑾逸轉向他,微笑著將聲音壓回正常大小,“我不過是見此人流落街頭,看上去可憐,給了幾碗飯吃。方才還在府前求著說要報恩,我見時機恰好,便讓他進來罷了。”

“胡言亂語!”巴勒冬雙拳緊攥,眼中冒著火,“此人斬殺我叔父一脈,北屹上下懸賞他人頭卻數年無蹤跡可循,原是被你窩藏至此!”

“斬殺了你的叔父?”沈瑾逸意味深長,“那殿下,他不本應該是你的功臣嗎?當年你的叔父差點起兵叛亂,奪走你的王位。這般說來,殺你叔父之人,總該奉為座上賓吧?”

巴勒冬的肩背僵上一瞬,聲音弱了一些:“本王從未對叔父產生不敬之意!”

“呵。”沈瑾逸卻只一笑,“過往之事,瑾逸當然不糾。如今殿下最需要做的,是比武。”

“拿逃犯和北屹王比武,沈卿你可要想清楚!”梁淮琰警告。

“我說了,是各位看錯了。”沈瑾逸堅持道,“此人不過是個身形彪悍、能勉強與北屹王殿下交戰的流民而已。我曾在樞密院做事,難道什麽是逃犯、什麽是流落街頭的可憐人,我還分辨不出來嗎?”

他微微一笑,面向梁淮琰,“我最初入樞密院,便是表舅親自派遣,說我乃樞密院難得之才。表兄,你說是嗎?”

搬出當今皇帝,任誰也不敢多說句什麽。

念亦安抿一口茶,靜待事情發展。

巴勒冬卻是冷笑:“那看來,你這些年裏眼睛瞎了不少。”

“殿下若是覺得打不過這個流民,大可直接認輸。”沈瑾逸只道,“只是不料,堂堂北屹之王,怎會沒有迎戰的勇氣?”

“打便打!”巴勒冬的雙目似是噴出火焰,對沈瑾逸的言語游戲極為厭惡,只希望趕緊了事。

他本就是北屹最勇猛的武士之一。他不信有什麽打不過這個流亡多年的逃犯的。

“殿下威武!”沈瑾逸舉起酒盞,挑起的眉頭裏卻是隱隱透著鄙薄。

往後退上幾步,他好整以暇地坐下,向梁淮琰伸手:“請殿下宣布開場。”

梁淮琰沒有什麽可以用於反對,只得伸出雙手,拍上兩下,宣布開始。

巴勒冬在擊掌聲落下的一瞬便一拳將對戰者擊倒。

眾人皆一聲驚呼。

咚!咚!咚!

接連著三聲,三拳之下,那彪形大漢看起來毫無還手之力。

“世子,他真的能行嗎?”沈瑾逸身旁的小廝焦急道。

沈瑾逸看上去似乎對現狀早有預料,擺擺手,讓小廝繼續看下去。

就在眾人要閉上眼,不願再看巴勒冬單方面虐打對戰之人時,壯漢的腿驟然一掃,將巴勒冬橫掃於地。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不過眨眼之間,攻守之勢已易。

綁!綁!

快速兩拳狠狠地下去,也算是報了巴勒冬最初三拳的仇。

只是巴勒冬並未徹底被控制住。

很快,他繞至壯漢身後,將壯漢的手臂反扭。

念亦安在一旁看得出來,這二人都使出了殺人的力氣。

能叫稱霸北屹的王與一個流民——或者是北屹的逃犯——在眾人面前扭打在一起,無論最終輸贏,沈瑾逸這招定是能起到侮辱之用的。

順便,還能一石二鳥,挑撥一下北屹與我朝的關系。

若那人果真是北屹逃犯,卻能在我京內存活多年,北屹上下的想法,也就不難猜測了。

可她拿不準沈瑾逸究竟要準備做什麽,在一開始便叫紫憐悄悄去打聽那壯漢到底是何人。

如今他們打了好幾個來回了,紫憐都還未見著蹤跡。

念亦安有些擔心。

她不大願見這等血腥肉搏的場景,幾次想要扭過頭去,可又擔心這其中是否有沈瑾逸下套,遂不得不繼續緊緊盯著,生怕真出了什麽岔子,自己來不及反應。

雖說看上去二人打得有來有回,巴勒冬也逐漸占了上風,可念亦安總覺得有什麽不對。

而這個不對,出在那個看似常常落下風的壯漢身上。

念亦安死死盯著他,先是看他整個人,再慢慢將目光收攏在他的拳頭、嘴巴與眼睛上。

“家主!”紫憐恰巧也在此時回來了。

她彎下腰,小聲向念亦安道出打聽到的消息。

“快住手!”念亦安猛然起身,大聲喝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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