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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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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沈瑾逸下車時發覺,引起騷亂的只是一群數量不多但聲勢巨大的烏合之眾。與數年前在厲州城內遇見的,差距極大。

他甚至一手提著劍卻不出,光是另一只手赤手空拳,和隨從們一並將這群人很快解決。

正值尾聲,京城方向便傳來幾聲馬鳴。

最前面的馬上正是楚璽。

那幾個本在負隅頑抗的人一見又有馬隊前來,立即棄了自制的武器,落荒而逃。

沈瑾逸微微瞇了瞇眼,便提著劍來到楚璽面前,行禮問安。

“小婿見過岳父。”

楚璽看著他手上的劍,沒有回禮,卻道:“我這女婿什麽時候變得這般無禮了?”

“是我冒犯了。”沈瑾逸笑著道歉,便隨意將劍扔在地上。

楚璽讚賞般點點頭,往遠處看去:“怎又是那群厲州賊子?這麽多年了,竟還死心不改,擁護那民蠹。多虧我一早得知,趕過來助你一場。”

“是。”沈瑾逸的臉上沒有任何變化,只是順著他的話說道,“幸有岳父相救。”

“那個,是你的車嗎?”楚璽揚了揚下巴,“我來之時看見一個黑影鉆了進去,恐怕是想要埋伏在車中加害於你。”

沈瑾逸看過去時眸色一沈,回頭時又恢覆和煦的笑意:“岳父多慮了。您一來,他們便退走了。”

楚璽擺擺手:“不可大意!想當年你剛至厲州,忠心於那民蠹的人便對你如此無禮。若非你那侍女替你擋了一箭,後果難以想象。”

“岳父放心,此次騷亂不過數人,沒什麽可以擔憂的。”

沈瑾逸很快明白他在堅持什麽。根本不是為了他的安危,而是要去趁機查找沈瑾逸是否在厲州找到了他楚璽特意埋藏的過往。

此外便是,若是看見念亦安,立殺之。

“不行,不行。”楚璽連連搖頭,“雖說上回你那侍女給你擋了箭,但你得想想她的來歷。外界不知,但你岳父我知,你那侍女隨著北屹王出逃,指不定就念著她父親,時刻尋機報覆呢。”

“您說笑了。”沈瑾逸笑道,“小婿的通房一直都在府上,何時出逃了?”

楚璽皺眉:“都這等涉及你安危的時候了,都是一家人,你就別瞞我了。”

“我說的自然都是真話。”沈瑾逸堅持道,“妍兒不知她在府中,只是我擔心她看不慣亦安,才一直不允許亦安出現在妍兒面前。”

楚璽的臉色並不好看。

“不論你怎麽說,我還是得叫人去你車裏先探探有什麽。你先別過去,否則不安全。”

說罷,他的幾個隨從便帶著劍和弩朝車走去。

他們一步步地靠近著,卻在即將靠近車的時候,聽得後面沈瑾逸驟然喝道:

“車內有聖上禦藥,何人敢動?!”

聽得此話,幾個隨從當即僵在原地。

“瑾逸,你應該知道胡編聖上之物是何罪吧?”楚璽的聲音沈下去。

“多謝岳父提醒。但我此回去厲州,本就是因聖上需服用當地一味奇藥,只是順道去做通判而已。”沈瑾逸道,“以往都是專人護送,這一次趁著太子設宴,我便自己帶著為聖上送去。”

見楚璽將信將疑,沈瑾逸繼續講道:“聖上的龍體欠安,您也是知道的。此藥珍貴,若少了一點,也不知會不會對聖上造成什麽影響。”

楚璽仍不太相信。可聽了沈瑾逸的話,他也不敢貿然行動。

眼前這個後輩,表面對他尊敬無比,可言語之中的威脅之意,令他不由得忌憚起來。

車內,念亦安聽不大清沈瑾逸的話,卻能根據離車不遠的那幾個隨從的小聲議論中知道個大概。

念亦安先是有些發懵。

沈瑾逸根本沒有提到過這個東西。若此話被聖上知曉,定是個大不敬的罪過。

可她替沈瑾逸擔心什麽?是他信口胡言,與她又無關。

何況他那般的人,說出這些話,也總能做好一切的善後。

她沒必要擔心他!

她念亦安不是已經想好了嗎,要抓住機會像沈瑾逸一樣,站在規則的最上端。

除此外,她還貪心地想著,要抓住一切可能,為父親平反,甚至覆仇。

以前她以為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做到,可現在看來,近在遲尺。

外面又沒了動靜。

念亦安決定孤註一擲。

她奮力拖起地上的黑衣人,往外走去。

沈瑾逸本在楚璽陷入左右搖擺的困境時放下心來,卻未曾料到念亦安竟自行走了出來。

念亦安將從沈瑾逸腰間偷出的刀架在黑衣人脖子上:“此人欲劫禦藥,該當何罪?”

念亦安看向楚璽,見他周身瞬時升起一片幾乎肉眼可見的殺意。

“楚大人,您說這樣的人該如何處理?”念亦安直視著他,問道,“以我看,需要押回去好生審審,看看究竟誰是始作俑者,敢對陛下起異心。”

“這般逆賊沒有審的必要,不如直接殺了痛快。”

說罷,楚璽即刻拿起弓弩,可那準心分明對向的是念亦安。

在沈瑾逸做出任何動作,可能打擾她計劃之前,念亦安迅速喊道:“楚大人三思!如今禦藥在我手上,回京後將由世子與我一並將此獻於陛下。楚大人一旦射偏,恐誤傷禦藥!”

“你去見聖上?”楚璽輕蔑一笑,“瑾逸要去獻藥,相陪的應該是我女兒。”

雖如此說,在聽聞念亦安要去見皇帝時,楚璽的殺意更加濃烈。

沈瑾逸看了眼楚璽身後,嘴角微微一勾,接著立即回過頭,等著念亦安與楚璽繼續周旋。

楚璽的註意力全然都在念亦安身上,並不知身旁的沈瑾逸在做什麽。

“看起來,楚大人是同意了。”念亦安道,“我這就讓世子的部下將他押走。”

說罷,她朝沈瑾逸的隨從揮揮手,讓他們來帶走他。

在念亦安與他分開的一瞬,楚璽隨即舉弩。

“何必再留,除之而後快!”

弩發之際,念亦安朝黑衣人撲去。

念亦安什麽都預料到了一般,就連這回他真的將準心對準的黑衣人也未曾預料錯。

箭簇直入念亦安前心。

她應聲倒地,趴在地上不再動彈。

沈瑾逸反應迅速地撿起劍,直指楚璽:“大人好大的膽子!竟有意傷禦藥!”

楚璽此時才知自己中了圈套,臉上閃過一瞬意外,又很快平靜下來。

“瑾逸,你是不是看錯了?”楚璽說著,已迅速把手上的弓弩扔下,“手上持弩的,只有前面幾個人。我也沒有發號任何指令,所以你該去問罪的,是他們幾個。”

前面的幾個隨從被楚璽的話震驚得面面相覷,卻又很快低下頭,不敢出聲。

見無人站出來定罪,楚璽便開口道:“說說,你們幾個是何人放的箭?”

“岳父可要想好了,是不是真的要將罪過推到他人身上。”沈瑾逸向前一步,劍尖裏楚璽的脖子只剩分毫之距。

他擡起眼,又朝楚璽身後示意一番。

是時候了。

“楚大人,孤可全看見了。”於是此時,楚璽身後驟然響起一個聲音。

“你可真讓孤失望啊。”

“臣……參見太子殿下!”楚璽跌跌撞撞地下馬,又立刻恢覆正常的神色,朝正向他走來的太子行禮道,“不是殿下說的是看見了什麽?”

太子站定,並未去回答楚璽,卻是看向沈瑾逸:“你也不必多禮了。孤受你之邀來接父皇的藥,也沒料到會遇見這等事。你還是先去看看你的小通房如何了吧。”

沈瑾逸謝過太子後,便很快將楚璽留給太子解決,而自己則極快地走到念亦安身邊。

“亦安?”他試探性地叫著,過去輕輕觸碰她的肩。

在觸碰上的一瞬,眉間的憂色卻在剎那間消散。

甚至將她抱上車時,動作雖說裝得溫柔,卻並未真正放輕動作。

念亦安一直死死閉著眼,直到沈瑾逸將車門關好,立刻睜開眼,生龍活虎。

“你動作倒是挺快。”沈瑾逸笑道,“這麽短的時間,竟還能搶過那黑衣人的貼身軟甲,穿到自己衣服裏。”

“什麽軟甲?我怎麽不知道?”念亦安一臉疑惑,拉著沈瑾逸的手,讓他再次摸上自己的腰身,“難道你在我身上摸到了什麽軟甲了嗎?”

沈瑾逸隨著她的手摸上去,卻發覺她身上又沒了方才分明摸到的軟甲。

就如同她迅速將軟甲穿上一樣,她竟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鐵甲脫了下來。

“我本就沒有什麽軟甲。”念亦安堅持道,“以為誰都能和你一樣,憑空造出給聖上的藥?”

沈瑾逸很快意識到念亦安的暗示,便不再耽擱,又下了車,朝太子與楚璽處走去。

此時楚璽已然跪在地上,而太子的神情也極為嚴肅。

沈瑾逸會心一笑,又在任何人察覺之前隱去。

“瑾逸弟弟,你的小通房眼下如何?”太子擡頭見他出來,問道。

察覺到楚璽低著的頭微微擡了一下,回道:“亦安護住了禦藥,已然萬幸。”

“這自然是好事。”太子點點頭,又轉向楚璽,“但這也不能免了他的罪。父皇如今本就病入膏肓,在多次警告下依然做出如此忤逆之事,恐早已心存反意!”

“殿下三思!楚禦史畢竟也是瑾逸岳丈,與聖上也算沾親帶故,不至於會有如此心思。”沈瑾逸佯裝擔憂道。

“我聽得懂你的意思,但你也沒必要為他拐彎抹角求情。”太子目不斜視地看著楚璽,“你是好人,但他,不一定是。”

有了這句能保自己不被牽連的話,沈瑾逸微微點頭:“殿下說得是。但還請殿下看在他是禦史大夫的份上,這麽多年,從厲州入京,沒有功勞,也還有苦勞。”

接著沈瑾逸的話,太子冷笑道:“那就得仔細看看,他這麽多年是不是真的有苦勞了。”

沈瑾逸接著假模假樣求了幾句情,太子也順著他的招式唱紅臉,最後,還是命人將楚璽押走。

在此鬧劇結束之後,沈瑾逸一行很順利地回了京。

念亦安被沈瑾逸暫時安置在府外的一個宅院中,防止楚妍作困獸之鬥,在她父親入獄時對念亦安不利。

“好了,眼下我連通房也不是了,只是你的外室。”念亦安笑著調侃,“還不趕緊去照我說的那般,找些美妾綿延子嗣,或者先提前物色物色繼室。”

“我說了,不要提此事。”

沈瑾逸說著,手又扶上念亦安的腰來。

念亦安輕巧一轉,避開他的手:“如今我身上可是帶著‘箭傷’的,怎做得了那事!”

沈瑾逸再次追上來:“你在我面前還需要演什麽?”

“外面那些人見你一直不出去,還能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沈瑾逸不回,就是要來扯她的衣帶。

念亦安一面朝一旁躲去,一面朝窗外大聲道:“世子,這傷口真的很疼,一會兒我自己上藥便可,你日理萬機,還是不麻煩你了。”

說罷,她便叫沈瑾逸的小廝準備車駕。

外面候著的侍女很快傳了消息出去,不過片刻,門外的小廝便應下來,說車已備好了。

沈瑾逸有些意外。

“你招呼我的仆從可真是順手。幾年不見,臉皮厚了不少。”

念亦安便笑:“那自然是跟世子學來的。要達成目的,怎能執著於表面的東西不放?”

沈瑾逸挑挑眉,手指勾上念亦安的下巴:“不愧是跟我數年的人。”

“也不知你這句話是不是在誇我。”

不待沈瑾逸再說下去,念亦安推著他出門,“車都備好了,還是趕緊走吧。”

看著沈瑾逸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念亦安的笑容慢慢消失。

“要達成目的,不可執著於表面的東西。”

她默念。

接著,不久之後便聽聞整個楚家都被徹底清算,那一場貪腐大案也被再次提起,正名的正名,入獄的入獄,又是好大一場風波。

只是如今皇帝年邁,不喜大興殺伐之事,幾乎沒有什麽人因此丟了性命。

楚妍因其父親之罪被沈瑾逸休棄,進了京城之外的寺裏禪修。

而念亦安,在這一系列變局之下,被沈瑾逸安排搬回府中。

因父親得到正名,甚至因其生前功績被追封太子太傅,她的奴籍終於被消除。

按理來講,她如今甚至不再只是尋常的平頭百姓,而是能與眾高官子女平起平坐之人。

可在此之前已成為沈瑾逸的通房,幾乎理所當然地會繼續留在他的後院。

她這樣父親只剩個空名頭的人,不大可能被沈瑾逸扶為正室。若她不自己去做些什麽,恐怕便只是被升作良妾,再待沈瑾逸續弦,頭上依然有人。

何況,她何必要繼續待在沈瑾逸身邊?

最初的恩情早已還畢,她不該作繭自縛。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為看不慣念亦安,沈母在此事之後便稱心情不好,進了另一座寺廟,也禪修去了。

回去好幾日,念亦安都沒有見著以往常常見到的沈瑾逸乳母趙媽媽。

問了才知道,是因為曾經楚妍路過時,聽見趙媽媽誇念亦安,便認定是她說了閑話,才讓沈瑾逸這麽不待見她。

接著便狠狠體罰了趙媽媽,趙媽媽本就年邁,這番體罰之後不久便歸西了。

“世子以往還會對她以禮相待,可就在此事之後,世子便只剩些表面的敷衍了。”給念亦安講述此事的仆從道。

“楚妍常在府裏體罰下人嗎?”念亦安問。

“不僅她體罰,她陪嫁的下人進來之後,也是作威作福。”仆從道,“就比如她乳母的丈夫。不過幸好他過於囂張,世子直接將他送回楚家了。其他的不大囂張的人也暗地裏欺負原本府上的人,她總叫囂說世子若是要處理他們,便是看不起楚家。最後世子礙於楚家顏面,總是得暗中行事。”

“那這般看來,她被休棄,被迫禪修,也不是什麽太差的結局。”念亦安道,“世子這次與狼共舞,也不知是嘗到了甜頭,還是有了教訓。”

雖說與楚家聯姻後,沈瑾逸確實平步青雲,可到最後撕破了臉,哪怕為此他又進一步成了衛尉寺卿,也花費了不少心思。

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講,能聯合太子,甚至說服太子聽從他的意見與方式去攪動整個官場,也許真的是一個巨大的甜頭吧。

最初沈瑾逸本計劃在滿月酒宴之後再處理楚家,但因念亦安的行為不得不提前,以至於赴宴前的事務陡增。念亦安這些日子都沒怎麽見過他。

念亦安知道,在滿月酒宴席之後,沈瑾逸便能閑下來處理後院之事。

那時候她便不再有什麽機會能阻止沈瑾逸將自己正式納為良妾了。

這日一大早,念亦安便寫了封信,準備自己出門送到東宮去。

正要出門時,卻見一個衣著華麗的侍女朝她走來。

“念姑娘,太子妃娘娘邀您前去東宮一敘。”

此番巧事竟能遇上。

念亦安恰巧也穿了能見太子與太子妃的衣服,便毫不耽誤地上車前往東宮。

到了東宮,念亦安正被引入座,卻看見了幾個沈府的仆從在外等候。

沈瑾逸也在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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