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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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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丫鬟腿軟到無法站立,便索性跪下,戰栗著道:“大人,這真的不行。”

“要麽帶我去見她,要麽,你今晚就死在這裏。”沈瑾逸的聲音冷漠至極。

“大人!”丫鬟閉上眼,咬牙道,“若大人開了這個先例,日後定會有見不著頭牌的人爭相效仿。那最後,苦的不僅是詩雲閣中的人,也苦了維持厲州安定的知州啊!”

“不需要你提醒。”沈瑾逸的聲音似乎沒有最初的那般冰冷了。

他將劍從丫鬟脖子上收下來,垂眼看著她想跑,可雙腿卻不聽使喚的樣子。

“我眼下身著官袍,如何也不會當街殺人。”

此言罷,卻聽他轉折道:“可殺人,從來都不必須大張旗鼓。”

正回神的丫鬟又被嚇得一抖。

“你服從我的命令,我才能保證你這幾日,不會死於非命。”

沈瑾逸平靜地說道。

*

看著回來的丫鬟魂不守舍,念亦安猜她定是在沈瑾逸處遭遇了什麽事。

去問,那丫鬟卻只說被他發怒的樣子嚇著了,不說旁言。

“他發起怒來確實不同常人,卻又實在可怕。”念亦安承認著,又發覺自己“本與他只見過一面”,便立即找補道,“光昨日那般看起來,他就是這樣的人。”

察覺丫鬟並未意識到不對勁,念亦安松口氣,繼續安慰道:“無妨。今日說了,日後就見不到他了。”

丫鬟眼裏含著些淚,卻不敢多言,只點點頭:“嗯。我給玉娘滅燈。”

燈火熄滅時,念亦安垂下眼來。

這一切定沒有那麽簡單。

按沈瑾逸的性子,他不會真的去守這個詩雲閣的規矩,去聽從念亦安的擺弄。

丫鬟走時關上了門。

念亦安明白自己無法從門口出去。那裏時刻都有個彪形大漢守著,說是防賊進來,同樣也防著她私自離開。

若要給雲周久傳信,她大概只能從一旁的窗戶跳下去。

且不說這樓有多高,就看那些每日守在樓下不肯離去的癡漢,念亦安也明白自己絕對無法從窗下去。

雲周久到這個時辰還沒有聯系上她,根據她對雲周久和沈瑾逸的了解,念亦安幾乎可以斷定,沈瑾逸已經徹底切斷了雲周久聯系她的可能。

才來厲州一日,沈瑾逸便可如此迅速地控制住知州。

三年了,他還是那個他。

或者說,愈發殺伐果斷的他。

正思索著對策,窗外倏地劈過一道光,隨著雷聲驟響,大雨傾盆般落下。

窗下的大部分人都沖回去避雨了,還剩幾個不死心的,也被詩雲閣巡邏的壯漢逮著往外推,一個接著一個地強行趕走。

“別想賴著!著涼了別以為能賴上我們!”

聽及此話,念亦安靈光一閃。

一點一點地,她悄悄給窗戶開了一條縫。

狂風剎時趁虛而入,將整扇窗全然吹開,碩大的雨滴爭先恐後地落入房中。

為確保達成目的,念亦安褪去身上絕大部分衣衫,而後便躺上床,被子也被特意踢至床尾之下。

夜雨不斷地濺落在她的身上。不過多時,念亦安便發起抖來。

她強撐著努力睡去,可一次又一次在夜裏醒來,下意識地想要找到可以取暖的東西,又強撐著,熬到再次睡著。

就這樣斷斷續續地,總歸是熬過了這個夜。

次日一早,丫鬟依然心事重重,敲門時都有氣無力。

“玉娘?”敲了好幾聲,裏面依然沒有傳來聲響。

怎睡得這麽熟?

丫鬟一邊想著,一邊推開門來——

只見榻上之人只著寸縷,身上還殘留著水跡,幾綹發絲黏在臉上。本有些透明的貼身衣物因沾濕了水貼在身上,都能瞧見泛紅的軀體。

這般場景,讓她一個女子都看得面紅耳熱。

卻在此時,她驚覺昨夜暴雨,一旁的窗戶早已被吹開,窗下積了許多水,本應在床上的被子也被吹落在地。

丫鬟猛然反應過來,回頭將門關上,再跑過去將大敞的窗戶也關好,才跑過去繼續喚她。

可叫了很久,眼前之人只是動了下頭,並未有其他任何反應。

見時辰已不早了,丫鬟便走過去想搖醒她,卻在觸碰到她肩膀時發覺她整個人滾燙無比。

昨夜的雨吹進來,讓她得了溫病。

丫鬟反應了片刻,便裝作什麽事也沒有地出門,偷偷藏了好幾塊幹凈的布,再進去把她的身子擦幹凈,穿上暖和幹凈的衣裳,又找了新的被子給她蓋上,最後再去收拾窗邊的狼藉。

感受到暖意的念亦安這才緩緩醒來。

她想開口說話,但口幹舌燥,渾身酸痛,難受得厲害。

可這般感受卻教她心下安定許多。

大概去求求情,詩雲閣的老鴇能允許她歇息一日。

“玉娘!”見念亦安醒來,丫鬟忙道,“昨夜窗未關好,沒想到會讓你受涼成這樣!”

看著念亦安幹裂的嘴唇,她連忙端來早已準備好的熱水餵念亦安喝下。

緩緩喝上幾口後,念亦安才得以出聲:“我要找媽媽聊聊。”

“你找她做什麽?”丫鬟憂心道,“她若是知道自己的搖錢樹說今日掙不了錢,定會痛罵你一頓。”

“可我也做不了什麽。”念亦安的聲音細弱蚊蠅,“說不出話,連腦子都不清醒。”

“不如趁還有些時間,我去悄悄找些藥來。”丫鬟又掖了掖念亦安的被角,“你暫且挺一挺。”

還不待她把話說完,念亦安便又昏了過去。

待念亦安再次醒來,面前不是丫鬟端來的湯藥,而是一臉怒氣的老鴇。

還來不及等念亦安積攢足夠的力氣講話,老鴇便生氣道:“平日裏你也不蠢,怎昨夜窗都未曾關好?”

念亦安移開目光,在老鴇身後尋找著。

“我想喝藥。”她開口艱難地說出四個字。

老鴇卻身子一歪,擋住念亦安的視線:“說說看你今日怎麽辦?每日都有那麽多人想見你,昨日還好不容易釣到一個出手闊綽的大人,我絕不可能直接告訴他們說,你今日不見客。”

“就一日。”念亦安努力求道,“今日休養,明日繼續。”

老鴇閉上眼撇過頭:“你算過那些人光從進門到騎樓前便能花多少錢嗎?今日,你不可能就在這兒白白躺著,至少也得給我去那屏風後彈上一曲。”

念亦安本就失神的眼在此刻更加灰暗下去。

見她這般弱柳扶風的模樣,老鴇說話的聲音都溫柔下來:“你知道你眼下這般模樣更惹人憐愛嗎?那些男人要是見到你這幅模樣,只會愈加癡迷於你。”

“可我渾身酸疼,”念亦安細聲道,“真的起不來。”

看她不像在說謊,老鴇便讓身後的丫鬟把藥端上來:“喏,把這個喝了,彈琴的時候就感覺不到疼了。”

“喝下去,何時才能退了這溫病?”

“在乎這做什麽?只要你撐著把前面的場面撐起來了,後面你不願見客,隨便找個理由都行,比如出些難題——不找理由都行!”

可她現在能和老鴇談話都花光了全部力氣,哪來的力氣去再想些什麽更難題——能攔住沈瑾逸的難題。

也許喝下藥,沒了疼痛,便有精力來想了吧?

於是念亦安忍痛起身,咬牙接過藥來,一口灌了下去。

最後一口藥還未下肚,老鴇便站起身來,對身後的丫鬟道:“還楞住作甚?快去給玉娘上妝。對了,衣裳挑件淺色的。”

念亦安沒有一點力氣,只能等著丫鬟擺弄。

而後藥效終於上來時,念亦安被扶至鏡前,已上完了妝。

老鴇滿意地看著今日的念亦安:“瞧瞧,穿這身衣裳,恰巧能隱約瞧見你不同尋常的肌膚,還不顯俗氣。”

可這衣裳……

念亦安看著鏡中自己若隱若現的手臂,想到自己竟要在大庭廣眾之下穿這樣的衣裳,不禁有些慌張。

“這衣裳太透了。”她搖頭道,“我得換一件。”

老鴇當即將她按住:“那些男人站那麽遠,看不清楚的。”

明白自己沒有辦法說服她,也沒有力氣再說下去,念亦安只好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靜待上場。

琴臺的確離眾人很遠。念亦安為了好生彈琴,不出一點錯,她甚至沒有辦法分出分毫精力,去看看臺下有沒有疑似沈瑾逸的身影。

但讚嘆聲接連不斷地傳過來。

“今日的玉娘,看上去美艷許多。”

“定是因她是天仙下凡,什麽樣的美都有呢!”

“瞧上去她今日膚色泛著紅,衣裳又換了風格。想必是因此才有了美艷感。”

“玉娘這巧思……真是妙極了啊!”

那麽多讚嘆與議論中,竟沒有一句是意識到她今日溫病未退。

念亦安麻木地奏完一曲,正要行禮退下,卻被上臺的老鴇挽住,再度走向臺前。

“各位客官可知,今日呀,玉娘溫病未退,便來為大家撫琴了呢!”

臺下便一堆人唏噓道:“就連生了病,玉娘都還美得讓人心顫,這琴曲也還奏得這麽好。果真是絕世佳人啊!”

“這還不得多賞些錢?”老鴇提前安排的人開始起哄。

很快,許多人也便附和起來,甚至有人說,這不叫“賞”,對天仙應該用“貢”。

看著他們頭腦發熱不斷掏錢,念亦安心笑道,這些錢又到不了她的手上。他們花再多,取悅的不是她,而是這詩雲閣的所有者。

沒有力氣再在臺上耗下去,念亦安沒有再做什麽,便直接轉身離去。

老鴇見目的達到了,也沒管她沒道謝便離場的事。

橫豎在那些愛慕玉娘的人眼中,這只是她應有的傲氣而已。

無論她做了什麽,都只會讓他們更加喜愛。

念亦安剛轉入外人看不見的地方,腿便因再次襲來的疼痛軟下去。

方才的藥效並不能持續太久,老鴇幾乎滿打滿算,只抓了夠她撐夠亮相的時間的藥。

“玉娘小心!”丫鬟說著,沖過來扶起她,一路上將她扶回房中。

念亦安一到了房內,便直直向床走去。

“玉娘,這會壓壞頭發的。”丫鬟上前阻止。

“不是說了,今日賽詩打茶圍後便不會有下一步了嗎?”念亦安說著便要自己去拆頭上的釵飾,“這些已經沒用了。”

丫鬟聽她此話,支支吾吾,不敢說有什麽不對,只上前道:“我來替你拆掉一些。這樣你既可以躺下,起來了又能很快梳好。”

念亦安敢百分百斷定她一定隱瞞了事情。也許她早就在為沈瑾逸做事了。

可她腦子混沌無比,根本想不出沈瑾逸能有什麽法子,在今日、詩雲閣內、眾目睽睽之下來到她面前。

除非他願意剛上任便丟了民心。

他就算不在意民心,也該在意丟民心之後辦事的難度。

“你記得,賽詩前莫要讓昨日的那位大人入場即可。”念亦安撐著最後的力氣吩咐,“給他留些面子,不要當眾說,也可以編個過得去的理由。此外,至於賽詩結果,你替我選吧。”

接著她盡力舉起手,指向桌下:“昨夜我想好了題,放在老地方。這些題很難,一般人都答不上來。”

“可是,”丫鬟看著念亦安寫的題道,“玉娘你昨日臨時加的那道難題,還是被答出來了。”

念亦安已幾乎沒了力氣,癱在床上,只能說出兩個字:“沒事。”

只要沈瑾逸不在,念亦安相信厲州暫時不會有誰能答得上來。

丫鬟欲言又止,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向念亦安道明,就發覺她已沈沈睡去。

*

今日的詩雲閣較往日要更為熱鬧。

眾人都說今日的玉娘非比尋常,要是能更近地見到這樣的她,再噓寒問暖幾句,說不定會讓她印象深刻。

沈瑾逸著常服站在其中,一言不發,只用更多的銀錢打賞來倒水引路的丫鬟小廝。

有幾個看見他的人小聲議論,說之前從未見過這個人。

“看他儀表不凡、出手闊綽,恐怕又是個為了玉娘而來的貴公子。”有人道。

“哎呦,有這樣的人,我們豈不是更難見上玉娘一面了?”

“擔心什麽?之前又不是沒有這樣的貴公子來,結果還不是直接敗在了騎樓賽詩上!繡花枕頭罷了!”

聽得此言,眾人紛紛點頭,欣然接納了這個自我安慰的話。

沈瑾逸聽他們又談起了與念亦安無關的話,便不再聽下去。

他放下手中的茶水,一擡眼,恰巧看見昨天來傳話的丫鬟。

丫鬟看見沈瑾逸時又楞了一下。

沈瑾逸穿著常服帶著襆頭,但一身貴氣依然難以遮掩。

丫鬟深吸一口氣,才哆哆嗦嗦地過來:“大人,我已經拿到了今日玉娘出的問題。賽詩的和打茶圍的都有。”

沈瑾逸揮揮手,語氣裏又充滿了昨夜完全不存在的溫柔:“只需要放我去參賽即可,這些我不必看。”

“可今日的會很難。”丫鬟見他溫柔下來,說話都變得順暢許多。

聽她這般說,沈瑾逸在一瞬間篤定此人一定就是念亦安。

陌生的玉娘,怎會在吩咐丫鬟不要他去與她相見後,還會不放心地將自己惹出溫病、又出難題?

若單單是個傲氣的頭牌,是絕不會心虛地做這麽多功夫的。

他的嘴角不易覺察地勾起一個弧度。

“不用。”他再次說道。

丫鬟見他不接,便向他行過禮,又繞了好一圈,出現在眾人面前,說到了去騎樓的時辰了。

接下來便是一樣的步驟。沈瑾逸也極為順利地被請到茶室。

甚至出結果的時間比昨日還快。

打茶圍的題也在他意料之中。

念亦安所出的所謂難題,僅僅針對於這些未曾有機會混跡於京城名流之中的厲州人。

念亦安在京城時見過的一切,都是他沈瑾逸見過、甚至更熟悉的。

於是,他又一次被請到了念亦安的房外。

丫鬟十分局促:“大人,玉娘今日不願見客,此時還睡著。我……她吩咐了要我不要選人來,我也沒辦法——”

“無妨。”沈瑾逸沒有聽完她吞吞吐吐的話,撩開層層紗簾,便往裏走去。

“大人,您不能進去!”丫鬟驚道,“這不符合規矩!”

“那今日的規矩是什麽?”沈瑾逸轉過身,俯視著矮他兩三個頭的丫鬟,“若我直接將她買下來,或者按你們的講法,替她贖身,我是否可以進去了?”

丫鬟搖搖頭:“媽媽定不會輕易答應給頭牌贖身的。何況這價錢定不會低,還請大人三思!”

沈瑾逸拿出一錠金:“那這樣的價錢進她的房,有人出過嗎?”

丫鬟看著那閃閃發光的金塊,癡癡地反應了許久才意識到沈瑾逸沒有在開玩笑。

“我……我把這個給媽媽。”丫鬟顫巍巍地接過金錠,雙手捧著離開,假裝沒有看到沈瑾逸正在朝念亦安的房內走去。

反正那裏還有兩個壯漢,他應該會知難而退。

沈瑾逸快步向內走去,距房門三尺開外,果然有兩個壯漢擋了上來。

沈瑾逸沒有廢話,拿出兩錠銀:“先禮後兵,各位不妨挑一個。”

“去你娘的禮!”那壯漢粗俗,並不懂何為先禮後兵,只揚著鼻子罵道,“此處是玉娘居所,滾遠些!”

沈瑾逸見狀,笑著收起銀錠:“既然如此,得罪了。”

不過片刻,幾聲巨大聲響後,沈瑾逸腳下趴了兩個人。

“得罪了。”沈瑾逸又說了一次,便又一拳一個,將他們徹底打暈過去。

轉轉手腕,他推開念亦安的門。

頭一轉,只見那人蜷縮在床榻之上。發絲淩亂,衣衫不整,被子也都被掀起來,露出更多還淌著汗的皮膚。

沈瑾逸走過去,撥開她臉上的發絲。

在清晰地見到這張臉的瞬間,一陣自己竟無法控制的怒火自心頭而起。

這個為了躲避自己的女子,這麽多年,不惜改名換姓,甚至流落風月場所,還寧可惹溫病也不願見他。

沈瑾逸的目光掃過她身上的衣裳。

方才在遠處,本就對這衣裳有疑,走近來看,才發覺果真是件能看清她軀體的紗衣。

她甚至願意穿這樣的衣服,在那麽多男子面前出現。

念亦安溫病未退,加上額邊頸上晶瑩的汗珠與較為粗重的喘息,泛紅的軀體在紗衣下若隱若現,艷麗得如同一朵妖冶的鼓子花。

為了不見他,她可真是費盡了心思。

尋了她三年,他終於又站在了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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