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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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杯酒
回到家, 一進門，宋顏就對霍嶼川說：“累一天了，你休息會吧, 我去燒點水。”
三月的天氣洗冷水還是有點涼, 熱水得用爐子燒。
宋顏把東西放下就進了廚房。
霍嶼川在海上執勤這些天，她也很少在家開火，沒有了煙火氣，屋子一下子冷清起來。
現在霍嶼川回來，冷清的感覺瞬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滿屋子的悶熱。
宋顏看著慢慢燃起火苗的爐子，擡手在面前扇了扇，走過去把小窗給推開, 夜晚的涼風吹進來，悶熱散了出去。
霍嶼川待在客廳，見她進了廚房後就一直沒出來。
等了一會兒，他把靠在墻角的行軍床拿出來架上，鋪好被子, 進廚房去看她。
宋顏正盯著鍋爐裏開始冒熱氣的水出神, 察覺霍嶼川進來, 轉身說：“馬上就燒好了。”
“我來吧。”霍嶼川走進來。
廚房本就不寬，放了個爐子和碗櫃, 以及一些雜物, 宋顏站那兒本就已經沒什麽空間, 霍嶼川再一進來，地方更顯狹窄。
宋顏說：“那水燒好了你先用吧, 我再去處理點廠子的事。”
說完她就別過身，從霍嶼川身側走了出去。
霍嶼川看著她逃也似的背影, 無奈抿了抿唇。
宋顏回到房間，立馬坐到桌前開始投入工作。
等霍嶼川洗完澡，擦著濕短發出來，經過客廳的時候看了眼臥室，見門沒關，頓了頓。
猶豫了會兒，他走過來叩了下門。
宋顏從一堆資料前擡頭，只看著他，沒說話。
霍嶼川站在門外說：“我明早八點去海巡隊。”
“哦。”宋顏應了聲，眨眨眼，然後說，“那你早點休息，時間不早了。”
霍嶼川將肩上的毛巾扯下來拿在手裏，“廠子開業是定在十五號了嗎，我好安排時間回來。”
“嗯，就定在十五號。”宋顏視線在他還在滴水的黑硬頭發掃過一眼，“到時候我準備在縣上的飯店訂上幾桌酒席。你看看，你海事局這邊的同事領導，是都請還是就請幾個關系比較好的？”
霍嶼川想了想：“都請吧。我去通知他們。”
“好，那我就多訂幾桌。”宋顏點點頭。
幾句話說完，兩個人突然安靜下來，氣氛一滯。
他站在門口，她坐在房間的書桌前，安靜的空氣在彼此間流淌。
霍嶼川抵了下唇：“你也早點休息吧，熬夜不好，別累著身體。”
“嗯，你也是。”宋顏擡頭笑了笑，“晚安。”
霍嶼川看她一眼：“晚安。”
他轉身出去，幫她把門掩上。
宋顏餘瞟見門關上了，才撐著臉頰靠在桌上舒了口氣。
晚上十點半，她忙完，將文件整理好，起身輕手輕腳出了臥房。
經過客廳時，看見霍嶼川已經躺下睡了。
行軍床並不寬敞，他的身高體型躺在上面基本只夠平躺，他的睡姿也很板正，雙手平放在腹部，連被子都不帶皺一下的。
宋顏看了眼，轉身去廁所，開始簡單洗漱。
等她洗完回臥室，將門輕掩，打了個哈欠，也掀開被子躺上床休息。
睡在客廳的霍嶼川閉著眼，等了會兒，這一次，沒有聽到她反鎖房門的聲音。
……
第二天早上，將近七點。
宋顏拉開臥室房門，看見霍嶼川已經換好了制服，已經準備出門，在門口系靴子鞋帶了。
她一楞，“不是八點麽，這麽早就要走了？”
霍嶼川轉身看著她，不明白她的意思。他習慣每次去海巡組換班前，都提前一小時到海邊晨練一會兒。
宋顏說：“工作也得吃了早飯再去。你等我會兒，很快，我去煮個面。”
因為起來得早，她還沒來得及梳洗，只穿了件針織外套，長發就這麽挽到耳後垂在肩上，比她平時雅致得體的打扮看起來多了幾分別樣的慵懶。
霍嶼川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看著她走進廚房。
宋顏很快地燒了水，一只小耳鍋裏煮面，另一只炒鍋打兩個雞蛋煎了，煎得兩面焦黃，香味四溢。
看了看菜籃子裏，前幾天買的兩把青菜已經有點蔫了。她把最外面的幾層扯掉，裏面的菜心部分應該還能吃，簡單洗一洗也放進沸騰的耳鍋裏焯一下。
調料就是最簡單的鹽、醬油和豬油，霍嶼川口味喜辣，所以宋顏在給他那份放調料時加了點辣椒。
等面煮好後，她把面條挑起來裝進碗裏，鋪上燙好的菜心，然後把煎雞蛋放進去，加一勺面湯。
“面好了，來吃吧！”
宋顏用抹布包著湯碗端到客廳桌上。
霍嶼川看著兩碗熱騰騰的湯面，還有她盈盈含笑的臉龐，心頭突然湧過一股柔軟的熱流，熨得他胸腔暖暖的。
他坐到桌前，拿起筷子，挑起面條吃了一大口：“嗯，好吃。”
“我專門給你加了辣椒。”宋顏支著下巴笑了兩聲，眸子閃著狡黠，“辣嗎？”
“不辣。”霍嶼川目光掃過她的笑容，嗓音低低，“我喜歡。”
“喜歡那就多吃點。”宋顏把自己碗裏還沒動的煎雞蛋也夾給他，她吃個青菜素面就行了。
這大概是霍嶼川吃得最慢的一碗面，如果不是海巡隊換班時間就要到了，他真想再吃一會兒。
最後他將面湯都全部喝了，吃得幹幹凈凈，才終於起身。
“那我去上班了。”他穿上外套。
宋顏將他送到門外，“平安順利。”
霍嶼川眸光深深看她一會兒，低頭戴上帽子，轉身之前，說：“等我回來。”
……
海岸口，巡邏艇停靠處。
程子安照如往常，不慌不忙踩著最後的時間過來上班，七點五十五分。
通常他都是最後一個到的，一般他來的時候，霍嶼川那家夥就已經晨練完了。然後用汗水和肌肉無聲鞭打他的良心，顯得他整天混日子。
可今天，他都已經登上海巡艇了，卻沒看見霍嶼川。
程子安四下掃了眼，問從船艙裏出來的楊波：“霍嶼川呢？”
“還沒來呢。”楊波一臉疲倦，揉著酸痛的肩膀，隨口道。
“你咋啦？看著一副被摧殘的樣子。”程子安問。
“嗐，別提了，昨晚夜巡，看見兩個異常光源，我和張t慶大半夜的開過去檢查，結果虛驚一場。害得我倆覺也沒睡好，還落了枕。”
“瞧你這點出息。”程子安睇他一眼，無語搖頭。
正說著話呢，霍嶼川終於來了。
程子安頓時一副太陽打西邊出來出來的神情，擡手看了看表，七點五十八分了。
“哎喲餵，稀奇啊，我們的陸戰隊特種兵，居然也踩點啦？”
楊波都已經準備下船了，看到霍嶼川滿面紅光精神抖擻的樣子，笑嘻嘻轉頭跟程子安擠眼道：“你懂什麽，人家連續夜巡五個晚上跟媳婦分開了，回去不得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程子安嘖一聲，齜牙道：“原來是故意在我們面前顯擺呢？”
楊波攤手：“可不，誰讓我們海巡執勤二組，就咋倆是單身狗。”
“滾滾滾，誰他媽跟你是狗！你才狗呢。”
霍嶼川聽著倆人沒邊兒的玩笑和調侃，既不反駁也不解釋，只是淡淡一笑。不過從他嘴角克制的弧度來看，他心情確實不錯。
“說個事，十五號那天，我媳婦兒廠子開業，到時候來捧個場，縣上吃飯。”
“喲！弟媳婦厲害啊，都開廠子啦？”楊波面露驚詫。
程子安撇他一眼：“你還能再浮誇點嗎？才知道啊。”
霍嶼川愛人在江陽縣上籌備加工廠的事，最近幾天他們海事局個個都聽說了。
說實話，一開始大家都挺震驚的。畢竟大家都見過霍嶼川的愛人，很年輕一個漂亮姑娘，完全不會令人將她和‘老板娘’‘廠長’這樣的身份聯系起來。
不過因為程子安當初幫霍嶼川籌過錢，所以是最早知道的幾個人。
“恭喜啊，開業那天我們肯定來捧場。”程子安上前，拍拍霍嶼川肩膀。
“恭喜恭喜。”楊波咧嘴一笑擺擺手，扭頭往船艇下走去：“以後兄弟發達了，咱也沾沾光啊！行，先回了。”
霍嶼川沒在船上瞧見張慶，問程子安：“張慶走了？”
程子安不以為然：“切，這麽久了你還不知道他，平時不見人，領導跟前表現第一名。”
最近因為羅玉琴跟宋顏合夥的事，張慶好像對他有點意見，見了面說話也有點夾槍帶棒的，言語間的意思好像是宋顏唆使了他老婆羅玉琴。
霍嶼川並不把張慶的不滿當回事，但擔心他去為難宋顏。
張慶休假的時候，又正好是他在海巡艇上值勤，沒法陪在她身邊。
一旁的程子安見他這副心思神游的模樣，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走了，還想老婆呢？”
霍嶼川收回思緒，轉身走了幾步，一挑眉峰：“有這麽明顯嗎？”
“你覺得呢？要不給你找面鏡子你自己照照？”
……
宋顏這邊，工人培訓進行得如火如荼。
很快，兩天後，八個工人都能在自己的崗位上進行獨自操作了。能將一群完全零基礎沒經驗的工人三天就培訓出來，孟工功不可沒。
今天已經開始進行生產線試運行了，雖然大家第一次配合操作顯得有些手忙腳亂，出來的產品質量也參差不齊，但每個人的積極性都很高。
中午一吃完飯，大家就又回到生產線上開始熟練工種，等到下午六點下班時，差不多都已經開始熟練了。
大家對明天的正式開業翹首以盼，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新生活在向他們招手！
訂制的廠名金屬字匾也做好了，提前送過來掛上，先用紅結布遮著，等明天剪彩再揭。
下午的時候羅玉琴負責在廠子看著，宋顏則去了一趟縣百貨商店。
百貨商店的舶來貨比供銷社多，尤其是服裝，可選擇的款式稍微多一點。
宋顏在二樓逛了一圈，看中了一套米白色的滌綸西裝套裙，上身是一粒扣的翻駁領收腰小西裝，下身則是條直筒包裙，長度在膝蓋以下的位置。裏面是一件白色襯衫，V形領口系蕾絲蝴蝶結。
用現代的眼光看，就是一套非常港式覆古的搭配。
宋顏讓售貨員拿了她的型號試穿，上身效果和她想象當中的差不多，知性氣質，看起來幹凈優雅。
很符合她明天的身份。
這套衣服售價一百多塊，並不便宜。旁邊的售貨員見宋顏眼光好，一眼就選中了價格最貴的外來牌子，穿上顯得身材又好又漂亮，在旁邊一個勁兒的誇讚，希望宋顏能買下來。
宋顏去試衣間換下來，說：“麻煩幫我包起來吧。”
售貨員大喜，還從來沒見過哪個顧客像今天這位女士這麽爽快大方，趕緊應下來，一邊包裝一邊殷勤地問：“女士，您還需要點什麽嗎？我們店還有新款春季連衣裙，您身材這麽好，穿上肯定比電視上那些模特兒還要好看！”
宋顏笑了笑：“我不需要什麽了，問一下，你們這百貨商店男裝在哪個區？”
“哦，您要買男裝啊。”售貨員明顯失望了下，不過還是說，“在三樓，您往右邊樓梯上去就是。”
“謝謝。”宋顏付了錢，拎著袋子出去往三樓走。
男裝區的款式明顯就單一多了，顏色基本都是深色的黑白灰。
宋顏逛了兩三個店，選中一件深灰色西裝。
第一眼看到它，她就覺得，霍嶼川穿這件肯定會好看。
讓售貨員取尺碼的時候，宋顏稍微猶豫了下，思索回憶著說：“身高一八三左右，體重大概七十到七十五公斤的樣子。”
售貨員捂嘴一笑：“男士身材這麽標準，您是給您對象買的吧。”
宋顏笑而不語，指著櫥窗門口在木模上展示的一件白襯衣說：“把那件襯衣也給我拿件同型號，謝謝。”
男裝比女裝貴，她和霍嶼川的兩套衣服買下來，就花了差不多三百塊。
下了一樓，宋顏就在鞋櫃挑了雙最基礎款的小低跟皮鞋，白色三十七碼，只花了二十塊錢。
滿打滿算花了三百塊，算是一筆奢侈開銷了。
下午回去的時候，羅玉琴見她拎著大包小盒，滿臉艷羨：“喲，買這麽多呢？你可真舍得花錢，這牌子是百貨商店裏最貴的一家了，它家衣服一件得好幾十呢吧！上回我去逛了逛，都沒敢買。”
宋顏笑笑：“明天廠子開業，我代表咱們廠子形象，總得穿像樣點吧。”
“那是！”羅玉琴笑呵呵道，“我這個羅主管，回去也把壓箱底的衣裳拿出來穿上。”
……
明天廠子開業，霍嶼川說了會調好時間回來，晚上八點，海巡隊那邊換了班，他就回來了。
宋顏知道他要回來，就在家等他。
她拿了本書，端著椅子到外面陽臺坐著看，三四月份晚上天氣很舒服，不冷也不熱。
她一邊看，一邊在旁邊小本子上做筆記。雖然現在廠子規模還小，但必要的規章制度還是要有的。輪崗考勤，入庫盤點，財務會計等等，麻雀雖小五臟六全，什麽功能都得有。
宋顏有那麽點工作狂屬性，一旦投入工作就很專註，不會註意外界的事情。
霍嶼川從樓梯口走上來時，就看到坐在走廊昏黃小燈下的宋顏，認真地捧一本書看著。
他腳步一頓，站在走廊盡頭看了她會兒。
直到他走到她身邊，宋顏才聽到腳步聲擡頭，看見他一笑，“回來啦。 ”
“嗯，怎麽坐在外面。”
她合上書起身，說：“等你啊，今天怎麽這麽晚。吃過飯了嗎？”
霍嶼川幫她把椅子提進屋，“回來時去了趟海事局辦公室，順便在食堂吃了點。你呢，吃了沒。”
宋顏點頭，她回來在村集市上買了點包子，回來墊了墊肚子，想著等霍嶼川回來要吃再熱一熱，不吃的話就放著當早飯。
“你海事局的領導同事都通知了嗎？”她問。
“通知了，飯店定的桌席要是不夠的話到時候再加兩桌吧，可能他們的家屬也來。”
“行。”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進了屋，宋顏去臥室把給他買的衣服拿出來，“這個給你的，去試試。”
霍嶼川疑惑接過袋子，見裏面是一件嶄新的西裝和襯衣，一看就不便宜，“我平時都穿制服，不用給我花這個錢。”
“買都買了，快去試試吧。”宋顏嫌他啰嗦，把他推進房間。
霍嶼川站在臥室，拿著她塞到他手裏的西裝，遲疑一會兒，還是脫下衣裳換了。
過了一會兒，他走出來，抿著唇，神情不太自然地看著宋顏。
宋顏擡眼，上下打量他。
不得不說，霍嶼川真是一個行走的衣架子。
他身上的肌肉都是常年體力訓練長出來的，和後世那種在健身房擼鐵出來的不一樣，形狀流暢線條t矯健，肩腰臀比例好，雙腿修長且有力，皮膚是一看就很健康的小麥色。
這件西裝穿在他身上，就像度身定做一樣合適，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格外的英俊和挺拔。
“嗯，不錯。”她含蓄地讚了句，“很合適。”
她好像很滿意，霍嶼川緊繃的脊背放松下來，看著她的眼神無比柔和，“謝謝你，顏顏。”
宋顏聽到他叫她‘顏顏’，默了默，轉過身：“不早了，明天還要忙，我先去休息了。”
……
今天江陽縣上可熱鬧了。
位於西街口新開了一家塑料加工廠，今兒開業剪彩，還專門辦了個剪彩儀式，請了好多人過去捧場。周圍鄰裏街道的百姓也都跟著去湊熱鬧，裏三層外三層圍了幾圈人。
臺階下面擺放著兩排大花籃，鞭炮劈裏啪啦放著，綻出的紅紙就像禮花。
宋顏和羅玉琴將來賓請上臺，準備開始剪彩。
除了請來街道辦的王主任，宋顏還請了工商局的馮主任——就是上次她辦理業務遇到那個戴眼鏡的中年女人。
一來二去宋顏和她熟悉了，想著廠子開業也她過來出席一下，沒想到馮主任竟然答應了。
等鞭炮放完，羅玉琴掐著吉時鼓掌，充當一回臨時司儀：“下面熱烈有請馮主任、王主任，以及我們‘江陽塑料廠’廠長宋顏女士、霍嶼川先生，還和孟總工，上臺進行剪彩儀式！”
大紅色的花團綢帶從廠名牌匾上拉開，亮閃閃的‘江陽塑料廠’幾個大字展現在眾人面前。
大家站在大門牌匾下，拉著紅綢帶，握著剪刀，朝對面的舉著膠卷相機的師傅燦然一笑。
“開業大吉，禮成！”
宋顏還提前讓羅玉琴買了些糖果，發給現場來捧場的鄉親們。
在她和霍嶼川給大家發糖時，站在下頭圍觀的楊波酸溜溜地對程子安說：“瞧這倆口子，把廠子剪彩儀式辦得跟婚禮現場似的。”
程子安提眉瞟過去，只見霍嶼川穿著筆挺西裝，整個人英姿勃發，而他旁邊的宋顏一身白色溫婉優雅的套裙，胸前還別著禮花。兩人笑容滿臉，端著糖果盤子給圍觀的鄉親發糖果瓜子，這情景，這氣氛，嘖，還真是……怎麽看怎麽像結婚現場。
等在廠子這邊剪完彩，轉到四季飯店去吃席時，這種既視感就更強了。
剪彩賓客，廠子員工，再加上霍嶼川海事局的同事，整整十桌酒席。
宋顏也不小氣，定的酒菜都是這家飯店比較招牌的，菜一端出來擺著就有檔次，還每桌都有酒，白的紅的每樣一瓶。
剪彩的時候，為了避嫌，趙振華並沒有出現，但是晚上吃飯的時候他來了。
宋顏將趙振華局長請到主桌，陪霍嶼川一起過去敬酒，感謝趙局長對他們工作的支持。
另一桌，程子安和楊波兩人坐一塊，瞧著這畫面，忍不住又蛐蛐了起來。
“瞧見沒，新郎新娘開始敬酒了。”
“等他倆敬到我們這桌時，非讓霍嶼川多喝幾杯不可！”
兩人一拍即合，賤兮兮地相視一笑。
那頭，宋顏端著一個透明白酒小杯，和霍嶼川一塊兒去敬主桌的幾位賓客，在給趙振華敬酒時聊天才知道，原來馮主任和趙振華也認識。
趙振華笑道：“小宋啊，你是不知道，馮楠可是江陽有名的鐵算盤啊，她當年在物資局的時候，僅靠一把算盤就能把整個財務的賬全部理清。”
宋顏佩服道：“看出來了，馮主任確實雷厲風行，是我學習的榜樣。”
趙振華又轉頭對馮楠說：“你別看小宋年紀輕，才幹也不輸你當年。從她來江陽前後不過三個月，廠子就辦起來了，能力不可小覷。”
說完他又對霍嶼川打趣道：“小霍，你有個這麽能幹的對象，也得更努力上進才行啊。”
霍嶼川點頭：“趙局說的是，我會努力的。”
馮楠在旁邊聽了趙振江這幾句話，微微一笑，知道他這是在提醒她，宋顏開廠子是她自己的能力，不是靠對象，更不是靠海事局。
當初宋顏去工商局辦執照，馮楠瞧她年輕，且填的註冊資金是十萬塊，本著謹慎的態度，見她配偶欄的對象工作在海事局，就給趙振華打了個電話核實一下。可能趙振華不太高興她的質疑態度，所以特地在今天點了她幾句。
馮楠端著酒杯起身，對宋顏和霍嶼川笑道：“小宋確實年輕能幹，和小霍同志郎才女貌，馮姐祝你們廠子越來越好。”
霍嶼川和宋顏笑著回敬了酒。
等敬完了主桌，他們來到旁邊海事局的同事桌。
楊波和程子安早就在那兒等著他倆了。
“這大喜的日子，你們倆不打算喝個交杯酒？”楊波笑嘻嘻地說。
程子安也一唱一和：“就是，你們結婚時我們都沒喝到喜酒，今天就當補上了。來來來，我敬你們，喝個交杯酒吧！”
有了這倆人一帶頭，旁邊幾桌的人也都跟著起哄，都在大喊‘交杯酒’‘交杯酒’。
宋顏被喊得有點尷尬，但還是硬著頭皮說：“今天廠子開業，大家隨意吧。”
可楊波和程子安可不打算就這麽放過他倆，吃狗糧吃噎的，今天總算能報覆一把了，直接把酒瓶子拿過來倒了兩個滿杯懟到他們面前，“吶，酒都給你們倒好了，喝一個吧！”
霍嶼川看宋顏一眼，說：“她就酒量不好，我幫她喝吧。”
“哎哎哎，不行。”就知道霍嶼川會出來保護媳婦，楊波都盤算好了，趕緊亢奮地站起來道，“你要是代酒的話，一杯可不行，得三杯哦！”
“三杯就三杯。”霍嶼川說。
楊波壞笑：“我們說的三杯，可是三杯交杯酒，你要幫媳婦代的話，那可就是六杯！”說著直接倒了三杯平擺在桌上，“怎麽樣，敢嗎？”
宋顏算是看出來了，霍嶼川這兩個朋友，就是故意要勸他的酒，激將法都用上了。
霍嶼川也不知是沒看出來，還是不把這幾杯酒放在眼裏，都不推辭一下，上前將酒杯一提，一口幹一杯，三杯酒幾下就喝了。
宋顏擔心地看著他，“你沒事吧？”
“沒事。”霍嶼川轉頭乜了故意使壞的倆人一眼，將他們緊接著又倒滿的三杯酒一飲而盡，定定說，“行了吧。”
“行，你牛。”楊波見他六杯酒喝下去，竟然面不改色，震驚地豎起大拇指，“我服了。”
一頓晚飯吃下來，霍嶼川又是敬酒又是被灌酒的，那一杯就是一兩半白酒，宋顏已經記不清他到底喝多少了。
她頻頻留意他，卻見他神色如常，行動穩健，除了臉龐有點微微泛紅外，看不出來一點醉意，心中還暗自嘀咕，他酒量這麽好的嗎……
等酒席結束，趙振華讓程子安開他的車，將他們一行人送回海事局宿舍。
在回去的路上，霍嶼川看起來也挺正常的，還在趙振華說話時應了幾聲。
程子安在前頭開車，從後視鏡裏瞧一眼霍嶼川，佩服道：“厲害啊，今晚起碼兩三斤的量吧，居然沒醉。”
坐在副駕駛上的趙振華引以為傲地說：“年輕嘛，想當年我在部隊上時，也跟霍嶼川酒量差不多，誰來灌我都得先趴下。”
楊波趴在那邊窗戶，扣著喉嚨說：“早知道這家夥酒量這麽好，我、我就不白搭了…嘔…”
程子安警告他：“別吐領導車上啊，要吐滾下去吐。”
霍嶼川靠著車椅閉著眼睛沒說話，宋顏坐在他右邊，卻感受到他渾身的滾燙，僅僅只是手背貼到他，就跟一團火燒起來似的。
等車開到海事局後，先把趙振華送到門口，程子安下了車嫌棄地扶著楊波，對霍嶼川和宋顏說：“我先把這家夥扛回去，明天見。”
等人都走了，宋顏才扶住霍嶼川往樓梯走：“你還能自己走嗎？”
霍嶼川黏糊地應了聲，用手撐著墻壁穩住身體，卻微微一晃，宋顏見狀，趕緊攬住他的腰，幫他穩住力道。
總共三樓，宋顏卻吃力地扶著他走了五六分鐘才回到家。
他人高馬大，腿腳又長，還重，她這點力氣實在扛不動他，一進屋就把他往行軍床那送，打算先讓他躺下。
可等她扶著他過去時，沒找好方向，力道一絆把行軍床給壓翻了。
宋顏一邊扶著他，一邊去提行軍床，弄半天擡不起來，只得作罷，幹脆將他扶進臥室。
她將他放到床上，身上那種重愈千斤的感覺才終於卸去，可累死她了。
她揉揉胳膊，準備出去給他倒溫杯水醒t醒酒。
一轉身，她的手腕被身後人攥住了。
宋顏一頓，緩緩轉身。
霍嶼川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了眼，一雙深邃黝黑的眸子噙著醉意朦朧的霧，就這麽靜靜看著她。
“顏顏…”他繾綣呢喃地喊她。
“顏顏。”
一聲聲，低醇的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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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 一進門，宋顏就對霍嶼川說：“累一天了，你休息會吧, 我去燒點水。”
三月的天氣洗冷水還是有點涼, 熱水得用爐子燒。
宋顏把東西放下就進了廚房。
霍嶼川在海上執勤這些天，她也很少在家開火，沒有了煙火氣，屋子一下子冷清起來。
現在霍嶼川回來，冷清的感覺瞬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滿屋子的悶熱。
宋顏看著慢慢燃起火苗的爐子，擡手在面前扇了扇，走過去把小窗給推開, 夜晚的涼風吹進來，悶熱散了出去。
霍嶼川待在客廳，見她進了廚房後就一直沒出來。
等了一會兒，他把靠在墻角的行軍床拿出來架上，鋪好被子, 進廚房去看她。
宋顏正盯著鍋爐裏開始冒熱氣的水出神, 察覺霍嶼川進來, 轉身說：“馬上就燒好了。”
“我來吧。”霍嶼川走進來。
廚房本就不寬，放了個爐子和碗櫃, 以及一些雜物, 宋顏站那兒本就已經沒什麽空間, 霍嶼川再一進來，地方更顯狹窄。
宋顏說：“那水燒好了你先用吧, 我再去處理點廠子的事。”
說完她就別過身，從霍嶼川身側走了出去。
霍嶼川看著她逃也似的背影, 無奈抿了抿唇。
宋顏回到房間，立馬坐到桌前開始投入工作。
等霍嶼川洗完澡，擦著濕短發出來，經過客廳的時候看了眼臥室，見門沒關，頓了頓。
猶豫了會兒，他走過來叩了下門。
宋顏從一堆資料前擡頭，只看著他，沒說話。
霍嶼川站在門外說：“我明早八點去海巡隊。”
“哦。”宋顏應了聲，眨眨眼，然後說，“那你早點休息，時間不早了。”
霍嶼川將肩上的毛巾扯下來拿在手裏，“廠子開業是定在十五號了嗎，我好安排時間回來。”
“嗯，就定在十五號。”宋顏視線在他還在滴水的黑硬頭發掃過一眼，“到時候我準備在縣上的飯店訂上幾桌酒席。你看看，你海事局這邊的同事領導，是都請還是就請幾個關系比較好的？”
霍嶼川想了想：“都請吧。我去通知他們。”
“好，那我就多訂幾桌。”宋顏點點頭。
幾句話說完，兩個人突然安靜下來，氣氛一滯。
他站在門口，她坐在房間的書桌前，安靜的空氣在彼此間流淌。
霍嶼川抵了下唇：“你也早點休息吧，熬夜不好，別累著身體。”
“嗯，你也是。”宋顏擡頭笑了笑，“晚安。”
霍嶼川看她一眼：“晚安。”
他轉身出去，幫她把門掩上。
宋顏餘瞟見門關上了，才撐著臉頰靠在桌上舒了口氣。
晚上十點半，她忙完，將文件整理好，起身輕手輕腳出了臥房。
經過客廳時，看見霍嶼川已經躺下睡了。
行軍床並不寬敞，他的身高體型躺在上面基本只夠平躺，他的睡姿也很板正，雙手平放在腹部，連被子都不帶皺一下的。
宋顏看了眼，轉身去廁所，開始簡單洗漱。
等她洗完回臥室，將門輕掩，打了個哈欠，也掀開被子躺上床休息。
睡在客廳的霍嶼川閉著眼，等了會兒，這一次，沒有聽到她反鎖房門的聲音。
……
第二天早上，將近七點。
宋顏拉開臥室房門，看見霍嶼川已經換好了制服，已經準備出門，在門口系靴子鞋帶了。
她一楞，“不是八點麽，這麽早就要走了？”
霍嶼川轉身看著她，不明白她的意思。他習慣每次去海巡組換班前，都提前一小時到海邊晨練一會兒。
宋顏說：“工作也得吃了早飯再去。你等我會兒，很快，我去煮個面。”
因為起來得早，她還沒來得及梳洗，只穿了件針織外套，長發就這麽挽到耳後垂在肩上，比她平時雅致得體的打扮看起來多了幾分別樣的慵懶。
霍嶼川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看著她走進廚房。
宋顏很快地燒了水，一只小耳鍋裏煮面，另一只炒鍋打兩個雞蛋煎了，煎得兩面焦黃，香味四溢。
看了看菜籃子裏，前幾天買的兩把青菜已經有點蔫了。她把最外面的幾層扯掉，裏面的菜心部分應該還能吃，簡單洗一洗也放進沸騰的耳鍋裏焯一下。
調料就是最簡單的鹽、醬油和豬油，霍嶼川口味喜辣，所以宋顏在給他那份放調料時加了點辣椒。
等面煮好後，她把面條挑起來裝進碗裏，鋪上燙好的菜心，然後把煎雞蛋放進去，加一勺面湯。
“面好了，來吃吧！”
宋顏用抹布包著湯碗端到客廳桌上。
霍嶼川看著兩碗熱騰騰的湯面，還有她盈盈含笑的臉龐，心頭突然湧過一股柔軟的熱流，熨得他胸腔暖暖的。
他坐到桌前，拿起筷子，挑起面條吃了一大口：“嗯，好吃。”
“我專門給你加了辣椒。”宋顏支著下巴笑了兩聲，眸子閃著狡黠，“辣嗎？”
“不辣。”霍嶼川目光掃過她的笑容，嗓音低低，“我喜歡。”
“喜歡那就多吃點。”宋顏把自己碗裏還沒動的煎雞蛋也夾給他，她吃個青菜素面就行了。
這大概是霍嶼川吃得最慢的一碗面，如果不是海巡隊換班時間就要到了，他真想再吃一會兒。
最後他將面湯都全部喝了，吃得幹幹凈凈，才終於起身。
“那我去上班了。”他穿上外套。
宋顏將他送到門外，“平安順利。”
霍嶼川眸光深深看她一會兒，低頭戴上帽子，轉身之前，說：“等我回來。”
……
海岸口，巡邏艇停靠處。
程子安照如往常，不慌不忙踩著最後的時間過來上班，七點五十五分。
通常他都是最後一個到的，一般他來的時候，霍嶼川那家夥就已經晨練完了。然後用汗水和肌肉無聲鞭打他的良心，顯得他整天混日子。
可今天，他都已經登上海巡艇了，卻沒看見霍嶼川。
程子安四下掃了眼，問從船艙裏出來的楊波：“霍嶼川呢？”
“還沒來呢。”楊波一臉疲倦，揉著酸痛的肩膀，隨口道。
“你咋啦？看著一副被摧殘的樣子。”程子安問。
“嗐，別提了，昨晚夜巡，看見兩個異常光源，我和張t慶大半夜的開過去檢查，結果虛驚一場。害得我倆覺也沒睡好，還落了枕。”
“瞧你這點出息。”程子安睇他一眼，無語搖頭。
正說著話呢，霍嶼川終於來了。
程子安頓時一副太陽打西邊出來出來的神情，擡手看了看表，七點五十八分了。
“哎喲餵，稀奇啊，我們的陸戰隊特種兵，居然也踩點啦？”
楊波都已經準備下船了，看到霍嶼川滿面紅光精神抖擻的樣子，笑嘻嘻轉頭跟程子安擠眼道：“你懂什麽，人家連續夜巡五個晚上跟媳婦分開了，回去不得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程子安嘖一聲，齜牙道：“原來是故意在我們面前顯擺呢？”
楊波攤手：“可不，誰讓我們海巡執勤二組，就咋倆是單身狗。”
“滾滾滾，誰他媽跟你是狗！你才狗呢。”
霍嶼川聽著倆人沒邊兒的玩笑和調侃，既不反駁也不解釋，只是淡淡一笑。不過從他嘴角克制的弧度來看，他心情確實不錯。
“說個事，十五號那天，我媳婦兒廠子開業，到時候來捧個場，縣上吃飯。”
“喲！弟媳婦厲害啊，都開廠子啦？”楊波面露驚詫。
程子安撇他一眼：“你還能再浮誇點嗎？才知道啊。”
霍嶼川愛人在江陽縣上籌備加工廠的事，最近幾天他們海事局個個都聽說了。
說實話，一開始大家都挺震驚的。畢竟大家都見過霍嶼川的愛人，很年輕一個漂亮姑娘，完全不會令人將她和‘老板娘’‘廠長’這樣的身份聯系起來。
不過因為程子安當初幫霍嶼川籌過錢，所以是最早知道的幾個人。
“恭喜啊，開業那天我們肯定來捧場。”程子安上前，拍拍霍嶼川肩膀。
“恭喜恭喜。”楊波咧嘴一笑擺擺手，扭頭往船艇下走去：“以後兄弟發達了，咱也沾沾光啊！行，先回了。”
霍嶼川沒在船上瞧見張慶，問程子安：“張慶走了？”
程子安不以為然：“切，這麽久了你還不知道他，平時不見人，領導跟前表現第一名。”
最近因為羅玉琴跟宋顏合夥的事，張慶好像對他有點意見，見了面說話也有點夾槍帶棒的，言語間的意思好像是宋顏唆使了他老婆羅玉琴。
霍嶼川並不把張慶的不滿當回事，但擔心他去為難宋顏。
張慶休假的時候，又正好是他在海巡艇上值勤，沒法陪在她身邊。
一旁的程子安見他這副心思神游的模樣，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走了，還想老婆呢？”
霍嶼川收回思緒，轉身走了幾步，一挑眉峰：“有這麽明顯嗎？”
“你覺得呢？要不給你找面鏡子你自己照照？”
……
宋顏這邊，工人培訓進行得如火如荼。
很快，兩天後，八個工人都能在自己的崗位上進行獨自操作了。能將一群完全零基礎沒經驗的工人三天就培訓出來，孟工功不可沒。
今天已經開始進行生產線試運行了，雖然大家第一次配合操作顯得有些手忙腳亂，出來的產品質量也參差不齊，但每個人的積極性都很高。
中午一吃完飯，大家就又回到生產線上開始熟練工種，等到下午六點下班時，差不多都已經開始熟練了。
大家對明天的正式開業翹首以盼，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新生活在向他們招手！
訂制的廠名金屬字匾也做好了，提前送過來掛上，先用紅結布遮著，等明天剪彩再揭。
下午的時候羅玉琴負責在廠子看著，宋顏則去了一趟縣百貨商店。
百貨商店的舶來貨比供銷社多，尤其是服裝，可選擇的款式稍微多一點。
宋顏在二樓逛了一圈，看中了一套米白色的滌綸西裝套裙，上身是一粒扣的翻駁領收腰小西裝，下身則是條直筒包裙，長度在膝蓋以下的位置。裏面是一件白色襯衫，V形領口系蕾絲蝴蝶結。
用現代的眼光看，就是一套非常港式覆古的搭配。
宋顏讓售貨員拿了她的型號試穿，上身效果和她想象當中的差不多，知性氣質，看起來幹凈優雅。
很符合她明天的身份。
這套衣服售價一百多塊，並不便宜。旁邊的售貨員見宋顏眼光好，一眼就選中了價格最貴的外來牌子，穿上顯得身材又好又漂亮，在旁邊一個勁兒的誇讚，希望宋顏能買下來。
宋顏去試衣間換下來，說：“麻煩幫我包起來吧。”
售貨員大喜，還從來沒見過哪個顧客像今天這位女士這麽爽快大方，趕緊應下來，一邊包裝一邊殷勤地問：“女士，您還需要點什麽嗎？我們店還有新款春季連衣裙，您身材這麽好，穿上肯定比電視上那些模特兒還要好看！”
宋顏笑了笑：“我不需要什麽了，問一下，你們這百貨商店男裝在哪個區？”
“哦，您要買男裝啊。”售貨員明顯失望了下，不過還是說，“在三樓，您往右邊樓梯上去就是。”
“謝謝。”宋顏付了錢，拎著袋子出去往三樓走。
男裝區的款式明顯就單一多了，顏色基本都是深色的黑白灰。
宋顏逛了兩三個店，選中一件深灰色西裝。
第一眼看到它，她就覺得，霍嶼川穿這件肯定會好看。
讓售貨員取尺碼的時候，宋顏稍微猶豫了下，思索回憶著說：“身高一八三左右，體重大概七十到七十五公斤的樣子。”
售貨員捂嘴一笑：“男士身材這麽標準，您是給您對象買的吧。”
宋顏笑而不語，指著櫥窗門口在木模上展示的一件白襯衣說：“把那件襯衣也給我拿件同型號，謝謝。”
男裝比女裝貴，她和霍嶼川的兩套衣服買下來，就花了差不多三百塊。
下了一樓，宋顏就在鞋櫃挑了雙最基礎款的小低跟皮鞋，白色三十七碼，只花了二十塊錢。
滿打滿算花了三百塊，算是一筆奢侈開銷了。
下午回去的時候，羅玉琴見她拎著大包小盒，滿臉艷羨：“喲，買這麽多呢？你可真舍得花錢，這牌子是百貨商店裏最貴的一家了，它家衣服一件得好幾十呢吧！上回我去逛了逛，都沒敢買。”
宋顏笑笑：“明天廠子開業，我代表咱們廠子形象，總得穿像樣點吧。”
“那是！”羅玉琴笑呵呵道，“我這個羅主管，回去也把壓箱底的衣裳拿出來穿上。”
……
明天廠子開業，霍嶼川說了會調好時間回來，晚上八點，海巡隊那邊換了班，他就回來了。
宋顏知道他要回來，就在家等他。
她拿了本書，端著椅子到外面陽臺坐著看，三四月份晚上天氣很舒服，不冷也不熱。
她一邊看，一邊在旁邊小本子上做筆記。雖然現在廠子規模還小，但必要的規章制度還是要有的。輪崗考勤，入庫盤點，財務會計等等，麻雀雖小五臟六全，什麽功能都得有。
宋顏有那麽點工作狂屬性，一旦投入工作就很專註，不會註意外界的事情。
霍嶼川從樓梯口走上來時，就看到坐在走廊昏黃小燈下的宋顏，認真地捧一本書看著。
他腳步一頓，站在走廊盡頭看了她會兒。
直到他走到她身邊，宋顏才聽到腳步聲擡頭，看見他一笑，“回來啦。 ”
“嗯，怎麽坐在外面。”
她合上書起身，說：“等你啊，今天怎麽這麽晚。吃過飯了嗎？”
霍嶼川幫她把椅子提進屋，“回來時去了趟海事局辦公室，順便在食堂吃了點。你呢，吃了沒。”
宋顏點頭，她回來在村集市上買了點包子，回來墊了墊肚子，想著等霍嶼川回來要吃再熱一熱，不吃的話就放著當早飯。
“你海事局的領導同事都通知了嗎？”她問。
“通知了，飯店定的桌席要是不夠的話到時候再加兩桌吧，可能他們的家屬也來。”
“行。”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進了屋，宋顏去臥室把給他買的衣服拿出來，“這個給你的，去試試。”
霍嶼川疑惑接過袋子，見裏面是一件嶄新的西裝和襯衣，一看就不便宜，“我平時都穿制服，不用給我花這個錢。”
“買都買了，快去試試吧。”宋顏嫌他啰嗦，把他推進房間。
霍嶼川站在臥室，拿著她塞到他手裏的西裝，遲疑一會兒，還是脫下衣裳換了。
過了一會兒，他走出來，抿著唇，神情不太自然地看著宋顏。
宋顏擡眼，上下打量他。
不得不說，霍嶼川真是一個行走的衣架子。
他身上的肌肉都是常年體力訓練長出來的，和後世那種在健身房擼鐵出來的不一樣，形狀流暢線條t矯健，肩腰臀比例好，雙腿修長且有力，皮膚是一看就很健康的小麥色。
這件西裝穿在他身上，就像度身定做一樣合適，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格外的英俊和挺拔。
“嗯，不錯。”她含蓄地讚了句，“很合適。”
她好像很滿意，霍嶼川緊繃的脊背放松下來，看著她的眼神無比柔和，“謝謝你，顏顏。”
宋顏聽到他叫她‘顏顏’，默了默，轉過身：“不早了，明天還要忙，我先去休息了。”
……
今天江陽縣上可熱鬧了。
位於西街口新開了一家塑料加工廠，今兒開業剪彩，還專門辦了個剪彩儀式，請了好多人過去捧場。周圍鄰裏街道的百姓也都跟著去湊熱鬧，裏三層外三層圍了幾圈人。
臺階下面擺放著兩排大花籃，鞭炮劈裏啪啦放著，綻出的紅紙就像禮花。
宋顏和羅玉琴將來賓請上臺，準備開始剪彩。
除了請來街道辦的王主任，宋顏還請了工商局的馮主任——就是上次她辦理業務遇到那個戴眼鏡的中年女人。
一來二去宋顏和她熟悉了，想著廠子開業也她過來出席一下，沒想到馮主任竟然答應了。
等鞭炮放完，羅玉琴掐著吉時鼓掌，充當一回臨時司儀：“下面熱烈有請馮主任、王主任，以及我們‘江陽塑料廠’廠長宋顏女士、霍嶼川先生，還和孟總工，上臺進行剪彩儀式！”
大紅色的花團綢帶從廠名牌匾上拉開，亮閃閃的‘江陽塑料廠’幾個大字展現在眾人面前。
大家站在大門牌匾下，拉著紅綢帶，握著剪刀，朝對面的舉著膠卷相機的師傅燦然一笑。
“開業大吉，禮成！”
宋顏還提前讓羅玉琴買了些糖果，發給現場來捧場的鄉親們。
在她和霍嶼川給大家發糖時，站在下頭圍觀的楊波酸溜溜地對程子安說：“瞧這倆口子，把廠子剪彩儀式辦得跟婚禮現場似的。”
程子安提眉瞟過去，只見霍嶼川穿著筆挺西裝，整個人英姿勃發，而他旁邊的宋顏一身白色溫婉優雅的套裙，胸前還別著禮花。兩人笑容滿臉，端著糖果盤子給圍觀的鄉親發糖果瓜子，這情景，這氣氛，嘖，還真是……怎麽看怎麽像結婚現場。
等在廠子這邊剪完彩，轉到四季飯店去吃席時，這種既視感就更強了。
剪彩賓客，廠子員工，再加上霍嶼川海事局的同事，整整十桌酒席。
宋顏也不小氣，定的酒菜都是這家飯店比較招牌的，菜一端出來擺著就有檔次，還每桌都有酒，白的紅的每樣一瓶。
剪彩的時候，為了避嫌，趙振華並沒有出現，但是晚上吃飯的時候他來了。
宋顏將趙振華局長請到主桌，陪霍嶼川一起過去敬酒，感謝趙局長對他們工作的支持。
另一桌，程子安和楊波兩人坐一塊，瞧著這畫面，忍不住又蛐蛐了起來。
“瞧見沒，新郎新娘開始敬酒了。”
“等他倆敬到我們這桌時，非讓霍嶼川多喝幾杯不可！”
兩人一拍即合，賤兮兮地相視一笑。
那頭，宋顏端著一個透明白酒小杯，和霍嶼川一塊兒去敬主桌的幾位賓客，在給趙振華敬酒時聊天才知道，原來馮主任和趙振華也認識。
趙振華笑道：“小宋啊，你是不知道，馮楠可是江陽有名的鐵算盤啊，她當年在物資局的時候，僅靠一把算盤就能把整個財務的賬全部理清。”
宋顏佩服道：“看出來了，馮主任確實雷厲風行，是我學習的榜樣。”
趙振華又轉頭對馮楠說：“你別看小宋年紀輕，才幹也不輸你當年。從她來江陽前後不過三個月，廠子就辦起來了，能力不可小覷。”
說完他又對霍嶼川打趣道：“小霍，你有個這麽能幹的對象，也得更努力上進才行啊。”
霍嶼川點頭：“趙局說的是，我會努力的。”
馮楠在旁邊聽了趙振江這幾句話，微微一笑，知道他這是在提醒她，宋顏開廠子是她自己的能力，不是靠對象，更不是靠海事局。
當初宋顏去工商局辦執照，馮楠瞧她年輕，且填的註冊資金是十萬塊，本著謹慎的態度，見她配偶欄的對象工作在海事局，就給趙振華打了個電話核實一下。可能趙振華不太高興她的質疑態度，所以特地在今天點了她幾句。
馮楠端著酒杯起身，對宋顏和霍嶼川笑道：“小宋確實年輕能幹，和小霍同志郎才女貌，馮姐祝你們廠子越來越好。”
霍嶼川和宋顏笑著回敬了酒。
等敬完了主桌，他們來到旁邊海事局的同事桌。
楊波和程子安早就在那兒等著他倆了。
“這大喜的日子，你們倆不打算喝個交杯酒？”楊波笑嘻嘻地說。
程子安也一唱一和：“就是，你們結婚時我們都沒喝到喜酒，今天就當補上了。來來來，我敬你們，喝個交杯酒吧！”
有了這倆人一帶頭，旁邊幾桌的人也都跟著起哄，都在大喊‘交杯酒’‘交杯酒’。
宋顏被喊得有點尷尬，但還是硬著頭皮說：“今天廠子開業，大家隨意吧。”
可楊波和程子安可不打算就這麽放過他倆，吃狗糧吃噎的，今天總算能報覆一把了，直接把酒瓶子拿過來倒了兩個滿杯懟到他們面前，“吶，酒都給你們倒好了，喝一個吧！”
霍嶼川看宋顏一眼，說：“她就酒量不好，我幫她喝吧。”
“哎哎哎，不行。”就知道霍嶼川會出來保護媳婦，楊波都盤算好了，趕緊亢奮地站起來道，“你要是代酒的話，一杯可不行，得三杯哦！”
“三杯就三杯。”霍嶼川說。
楊波壞笑：“我們說的三杯，可是三杯交杯酒，你要幫媳婦代的話，那可就是六杯！”說著直接倒了三杯平擺在桌上，“怎麽樣，敢嗎？”
宋顏算是看出來了，霍嶼川這兩個朋友，就是故意要勸他的酒，激將法都用上了。
霍嶼川也不知是沒看出來，還是不把這幾杯酒放在眼裏，都不推辭一下，上前將酒杯一提，一口幹一杯，三杯酒幾下就喝了。
宋顏擔心地看著他，“你沒事吧？”
“沒事。”霍嶼川轉頭乜了故意使壞的倆人一眼，將他們緊接著又倒滿的三杯酒一飲而盡，定定說，“行了吧。”
“行，你牛。”楊波見他六杯酒喝下去，竟然面不改色，震驚地豎起大拇指，“我服了。”
一頓晚飯吃下來，霍嶼川又是敬酒又是被灌酒的，那一杯就是一兩半白酒，宋顏已經記不清他到底喝多少了。
她頻頻留意他，卻見他神色如常，行動穩健，除了臉龐有點微微泛紅外，看不出來一點醉意，心中還暗自嘀咕，他酒量這麽好的嗎……
等酒席結束，趙振華讓程子安開他的車，將他們一行人送回海事局宿舍。
在回去的路上，霍嶼川看起來也挺正常的，還在趙振華說話時應了幾聲。
程子安在前頭開車，從後視鏡裏瞧一眼霍嶼川，佩服道：“厲害啊，今晚起碼兩三斤的量吧，居然沒醉。”
坐在副駕駛上的趙振華引以為傲地說：“年輕嘛，想當年我在部隊上時，也跟霍嶼川酒量差不多，誰來灌我都得先趴下。”
楊波趴在那邊窗戶，扣著喉嚨說：“早知道這家夥酒量這麽好，我、我就不白搭了…嘔…”
程子安警告他：“別吐領導車上啊，要吐滾下去吐。”
霍嶼川靠著車椅閉著眼睛沒說話，宋顏坐在他右邊，卻感受到他渾身的滾燙，僅僅只是手背貼到他，就跟一團火燒起來似的。
等車開到海事局後，先把趙振華送到門口，程子安下了車嫌棄地扶著楊波，對霍嶼川和宋顏說：“我先把這家夥扛回去，明天見。”
等人都走了，宋顏才扶住霍嶼川往樓梯走：“你還能自己走嗎？”
霍嶼川黏糊地應了聲，用手撐著墻壁穩住身體，卻微微一晃，宋顏見狀，趕緊攬住他的腰，幫他穩住力道。
總共三樓，宋顏卻吃力地扶著他走了五六分鐘才回到家。
他人高馬大，腿腳又長，還重，她這點力氣實在扛不動他，一進屋就把他往行軍床那送，打算先讓他躺下。
可等她扶著他過去時，沒找好方向，力道一絆把行軍床給壓翻了。
宋顏一邊扶著他，一邊去提行軍床，弄半天擡不起來，只得作罷，幹脆將他扶進臥室。
她將他放到床上，身上那種重愈千斤的感覺才終於卸去，可累死她了。
她揉揉胳膊，準備出去給他倒溫杯水醒t醒酒。
一轉身，她的手腕被身後人攥住了。
宋顏一頓，緩緩轉身。
霍嶼川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了眼，一雙深邃黝黑的眸子噙著醉意朦朧的霧，就這麽靜靜看著她。
“顏顏…”他繾綣呢喃地喊她。
“顏顏。”
一聲聲，低醇的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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