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林徹跪在距我不遠的水泥地上，雙手被粗繩捆在背後。

他雙目猩紅，嘴角上有一塊淤青，臉上沾了血。

我的視線有些模糊。

兩個壯漢站在林徹身側，其中一個有些眼熟。

是去年闖進我家裏的那個王哥。

無數次噩夢中那張恐怖的臉此刻和男人重合。

那天的光景在記憶裏仿佛特別模糊。

棍子與血肉的碰撞聲，歇斯底裏的吼聲，刺耳的警笛聲。

林徹說，那些人是林向東的討債鬼。

第一次來討債時，林徹報警，他們蹲了局子。

第二年年初，林向東便進了戒.毒所。

自此，林徹徹底成了他們的報覆對象。

當然還包括我。

叫王哥的那幫人第一次□□未遂，還使其中兩個有案底的“兄弟”坐進牢，這次便勾搭上了另一撥人，都是林向東的債主。

迷藥的勁兒太大了。

我暈沈沈地被綁在椅子上，連擡頭的力氣都沒有。

那些惡心的人對我上下其手，很痛苦，但是無力反抗。

衣服撕破的撕拉聲伴同少年發瘋一樣的怒吼沖進耳朵。

再睜眼便是醫院。

穿警察制服的姐姐將我扶起來。

“渴不渴？還有哪裏不舒服，我幫你叫醫生…”

“…林…林徹呢？”

我沙啞著發聲，死死攥住她的袖口，“林徹在哪兒…”

警察姐姐不說話，像是在默認著那個恐怖的答案。

“…林徹沒事的，我，我要去找他，讓我去找他…”

我失了神，顧不得手上的針管就去掀被子。

警察姐姐連忙摁住我的手，我卻像發了瘋一樣掙紮。

“放開我，我去找林徹！林徹！——”

我嘶啞著嗓子哭喊，無力地蹬著被子。

許是聲鬧太大把門口的警察醫生吸引進來，他們合力摁住我的四肢，不讓我動彈。

他們勸說著，可我卻根本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了。

我只要林徹

他們不讓我去找林徹。

可是林徹除了我什麽都沒有了，他很可憐的。

可是除了我沒有人可憐他了。

最終警察還是同意我去看林徹了。

少年靜靜地躺在ICU的病房裏，身旁是數不盡的儀器。

我們只隔了一層玻璃，我卻看不清他的臉了。

氧氣罩下是蒼白的皮膚，和塊塊傷口。

林徹不看我，甚至連眼都沒有睜。

他肯定是生我氣了。

如果我好好站在老槐樹下等他，他肯定就不會生氣了。

都是我的錯。

是我害了林徹。

我跪坐在冰涼的地板上輕輕拍著玻璃。

“對不起…林徹，對不起，對不起…”

我沒有哭，只是一遍又一遍道歉，求他睜開眼。

林徹這次應該是真的生氣了吧。

直至儀器屏幕上波動的那抹紅變成了橫線，他都沒有再睜眼。

他不會再睜眼了。

就像我們不會再有明天。

我平靜地看著年輕的醫生把白布蓋到林徹的臉上。

在他被推出病房的那一刻，白布隨風撩起一角，露出了少年的左眼，和他眼下的那顆痣。

我終於崩潰了。

我瘋狂沖上前抱住林徹，不許醫生把他帶走。

許多人沖上來拽我的胳膊，試圖分開我們。

“不要，不要！林徹沒有死！我要帶他回家，他沒有死！”

我失控到尖叫，淚糊滿了臉。

一片混亂中，一個醫生將針管刺到我的手臂上。

隨著鎮靜劑註射，我本就虛弱的身體再次倒了下去。

似是幻覺。

暈過去的前一秒，我好像看到林徹跟我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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