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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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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在文心客棧的這三天,時序總算知道為何文心客棧生意格外好:得有一個好掌櫃。

這家掌櫃姓張,單字一個曉,圓頭圓帽,一笑起來兩撮胡子就要翹到天上去。本來就是滾圓肚皮,加上走路快,每次出場總是雜耍一般惹人註目。

看到年輕小娘子,就立刻拉起人家的手,心肝寶貝兒的叫著,拿來一碟蝶芙蓉酥哄人家開心。若是小娘子抽回手,怪他輕薄,他也不生氣,一個勁兒地賠禮道歉,把腰彎道肚子裏。

看到衣著華貴的公子,立刻斂步,撇開最好恭維的家世地位,只說此人如何如何有天賦,如何舉止言談不俗,感嘆人家高貴的家世反而淹沒了其志氣,哄得人嘴角咧到耳根。

看到粗布麻衣的普通人,先與其喝杯茶,說一些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一看閣下就是蛟龍沈淵,定有出頭之日這樣的嘆詞。再說什麽鄙人生平最見不得英雄無用武之地,待到何時,定拔刀相助這樣的誓言,是個人都有幾分感動。

時序三人正坐在角落裏看這位掌櫃表演,誰知這掌櫃冷不丁跑到了面前。他先看了看問今,又看了看柳渭,最後瞧了眼時序。三人被看的發毛,他卻突然叫出聲來:“這位公子好生面熟?”

張掌櫃這一叫,大家的目光都轉到了時序這桌。

“我認得他,他就是嶺山派掌門連懷遠的次子”不知誰在人群中嚷了一句,聲音不高,卻分外清楚。

張掌櫃走到問今旁邊,又仔細端詳了一回:“難怪我看你眼熟,你和你哥哥有八分相似,我上次見你哥哥還是十年前。”

張掌櫃的眼神忽然變得晦暗,緩緩開口:“若是你哥哥還在,我張曉定要和他大醉一場。”

掌櫃的話似乎引起了問今對兄長的懷念,他向窗外望去,眼角微紅。

可是很快哀婉的氣氛被打破,人群中又有一個人嚷了起來:“我說連公子,你們嶺山派有世代相傳的溯仙蓮池,何等修煉寶物,你竟還跑到這裏與我們搶名額,何苦來哉。”

人群緊接著響起一陣是呀,就是就是的牢騷聲。

“什麽是溯仙蓮池?”這次似乎是個小姑娘的聲音。小姑娘聲音輕輕亮亮的,又帶著點怯,倒哄得人群安靜下來。

然後走來了一個額面開闊,面色紅潤的嬌貴男子,一手搖著扇,一手哼著小調。

“溯仙蓮池的由來,我是最清楚不過。三百年前嶺山一派被中原排擠,嶺山祖師尋了個易守難攻的孤山重立門派,這便是後來的嶺山派。這嶺山派有一野生蓮池,靈氣充沛,在此修習可直升三境 ,對於無修煉天賦之人,入池可重塑靈根,大為神奇。遂把這蓮池改名為溯仙蓮池,成了嶺山派的聖物,世代精心養護。”

頓時,“原來如此”的唏噓聲撒遍了客棧每個角落。

問今起身,說道:“正是因為溯仙蓮池是本派聖物,所以本派子弟都未曾使用,皆以務實修煉為己任……”

問今還沒說完,人群裏冒出來一個賴頭疤臉的人物,搶白說:“誰知道你們如何修煉,除非給我們都用用這寶貝。”

“可不是,好東西當然要共享了。”站在賴頭疤臉旁的人緊跟著補了一句。

一時間大家都盯著問今。

問今握劍的右手青筋暴起,面色還是很平靜:“本派自祖師一代立過誓言,溯仙蓮池只為挽救門派危亡,不為子弟修煉捷徑。嶺山派所有弟子皆不可靠近蓮池半步。”

“誰信呀,空口無牙的。”又不知是誰躲在人群裏抱怨。

那位嬌貴公子瞅準時機,輕輕按住問今肩膀,接著對著眾人說道:“哪個家族沒個寶貝,瞧把你們紅眼成這樣。你們一個個的,祖先無能,自己又沒有根基,怪得了誰,啊,怪得了誰。”

眾人的怒火似乎在這個時候被集體點燃,那個賴頭疤臉的人嘩啦一下拔出劍來,使勁全身力氣朝那位公子劈過去。

轟的一下,張掌櫃一下子撲在了疤臉身上,橫肉壓橫肉,疤臉一時起不來。

“可不敢啊,他可是中原柳家的柳則,你要是傷了他,朝廷都不會放過你。”

朝廷這兩字比掌櫃本人要有威嚴得多,修士修仙,原本就是避世,朝廷格外要避。

眾人一時都有種腳底瘙癢又不能把腳剁了的難受。

“管他是誰,今兒我就要教訓教訓他。”原本湊在人群最後邊的一個少年陰沈著臉,揮劍向柳則,旁人也都默默讓了路。

那位公子於電光石火間上下揮扇,似有什麽法術使不出,而那人的劍已抵上眉梢。

忽然,一柄青蟒劍飛入客棧,擊碎了少年的劍。

劍碎如冰破,眾人還未從驚愕中醒轉過來,蜀山大弟子思寧踏入了客棧,那柄青蟒劍也被收入手中。

思寧環視眾人,打量客棧的每個人,有些人不敢看他,有些人偷看。但無論怎麽看,好奇的眼神或是尊敬的眼神,都有幾分畏懼藏在其中,他很受用。

大概是思寧也覺得這場視覺盛宴他享受的太久了,終於開口:“諸位所爭之事,無非是能力重要,還是基業重要,這一點在下也不想多做評論。但是諸位既然要去蜀山,在下不得不提醒諸位一句,蜀山是天下第一修仙門派,要說有基業那就是唯才是舉,不論門第,出生,地域。不管諸位之前是什麽身份,進了蜀山就都是蜀山弟子,出了蜀山則跟蜀山再無關系。”

思寧深感這幾句話說得很有水平,但是沒法再繼續說下去,因為自乾長老已經在催促他了。

“選才大會即將開始,遴選者需通過兩關考驗,只有兩關都過,才可以成為入山弟子。”

思寧故意停頓一下,好欣賞這些人迷茫又緊張的樣子,接著說:“第一關考驗為四季山,每五人為一組,能走出四季山者算過關。若想放棄,便吹響這個哨子,自會有人相救。”

說完,隨從弟子給每人發了個哨子。

時序原本有些焦灼的心微微放松下來,別的不行,闖山還能不行。

正想跟柳渭搭句話,這家夥又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思寧正在念遴選者的名字:李平安,時序,任月嬋,柳渭,盛熙葉第一組;

……

柳則,孫司闕,郭華胤,東方淩雲,連問今第六組;

思寧念罷名字,左手輕輕一揮,客棧門口登時出現了一個仙障。

“這裏面就是四季山,成功闖山會被送往下一處關隘,不能闖山或是吹響哨子會被送回客棧。”

眾人一下子鬧開了,都在問誰和誰一組,如何上四季山,如何快速通關。張掌櫃倒是閑著看熱鬧,只要大家不在客棧打起來,什麽都好說。

原先那個聲音怯怯的小姑娘跑到時序後頭,拉住時序的胳膊:“姐姐,該咱們進去了。”

時序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親昵不太習慣,左右張望也不見柳渭來,正猶豫要不要進去,背後忽然有人拍自己的肩膀。

不是別人,正是柳渭。

“時序你傻楞著幹什麽,走啊。”柳渭倒是跟沒事人一樣。

時序很無奈地嘆了口氣,一起走了進去。

仙障之內別有洞天,一座翠綠山峰立在眼前,似乎能聽到潺潺流水,啁啾鳥鳴。

時序一行五人,其中一個已經穿上蜀山道袍的女子抱著劍,仰頭看看峰頂,說道:“這四季山也沒甚可怕,我任月嬋先走了。”

餘下四人面面相覷,不難推測那個怯怯的小姑娘是盛熙葉,那麽第四個男子便是李平安了。

柳渭把時序往自己身邊拉了一下,對另外二人說:“能否登山全憑能力,我們就不和二位一起了,告辭。”

李平安點頭表示默認,盛熙葉左看右看,心裏想跟著時序,又害怕這個看起來不好惹的柳渭,選擇站到李平安旁邊。

柳渭和時序並行,這讓時序想起了那只相思鳥,她至今也不明白相思鳥為何要攻擊柳渭,畢竟一只鳥也不太可能看出柳渭的喜怒無常。

二人一直走到四季山山腹,一路無事,時序感嘆山中景色不錯。

“山中景色不錯。”

“柳渭,別學我說話。”

“誰學你說話了?”

“你剛剛就在學我說話。”

“自作多情。”

等等,時序猛然一驚,如果不是柳渭在學她說話,剛剛是誰在重覆那句話?

柳渭也停下腳步,四周仍舊是花草樹木,看不出什麽特別。

時序左右察看,大聲說:“誰在學我說話?出來!”

“誰在學我說話?出來!”語氣和時序一模一樣,音色卻不男不女,那聲音仿佛在耳邊低語,想要聽得更真切時,又像霧一樣消失。

“出來,有本事你就出來。”

“出來,有本事你就出來。”聲音又在耳邊響起,時序背脊都是汗,說話的似乎是這座山,所以才這麽真切,又這麽遠。

柳渭從衣服內拿出一個小瓶,正準備打開,忽然一只猴子冒出來,一下子搶了瓶子,跳到樹上,然後把瓶子裏的東西吃了個精光。

搶東西的過程太快,以至於柳渭和時序還楞了好久。

柳渭氣急,幾個劍招把猴子逼退,可轉眼整個樹上全是猴子,遠遠看以為是一株碩果累累的果樹。

猴子們嘻嘻哈哈,都往二人身上扔石子。

兩個人此時都是活靶子,石子像雨一樣砸來,二人被砸得抱腳吃痛,一塊小石子劃破了時序的右頰,險些疼暈過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個可怖的聲音此時轉換了音色,像個三歲孩子一樣大笑起來。猴子登時全跑不見,明媚的山間景色頓時變了色,狂風肆虐,雪滿大地。

二人臉上的血凍成了冰條,身體的冰涼和體內的燥熱讓人以為在做夢。時序只能緊緊抱著劍,把頭發全放下來,往左邊去不是往右邊去也不是,風直往懷裏鉆。

柳渭把自己縮小成石墩,一動不敢動,生怕動一下,胸腔那點暖就會被冷風拿走。

時序看中了旁邊巨大的象耳芋,咬著牙扯下幾片葉子裹在自己身上,又給柳渭扯幾片。

“柳渭,快起來。”

然而柳渭沒有絲毫反應,睡著了般安靜。

時序哆哆嗦嗦地把柳渭搖醒,柳渭掙開了渙散的雙眼,嘴巴囁喏著什麽,也沒力氣說出來。

時序無法,用麻木的腿拖著同樣麻木的柳渭,一點一點的向前挪。

雪會很快蓋住了一切地標,冷風像是要殺人,時序走得好累,她已經看不見東西了,只能憑感覺在雪地裏爬。

時序不知道自己可以堅持多久,於是扔掉了哨子。

她一定要通過試煉。

另一邊問今跟著柳則一組,同樣遇到了猴群。猴群見了他們,直接一個個用利爪抓撓,幾只大猴子則直接搶人,孫司闕,郭華胤,東方淩雲被抓了去,問今的劍也被搶走。

然後,柳渭跳了出來。

柳則像是見了鬼一樣,扇子都握不穩:“柳渭,你竟然來了蜀山?你,你,你,到底要幹什麽?”

柳渭不言語,只是嘻嘻笑。

問今正欲上前查看柳渭情況,有聲音從半空傳來:“二位,這只是四季山山主變換的假柳渭,莫要驚慌。”

思寧翩然落地,對那個假柳渭說:“山山,去招呼另外幾個。

那個山山連連點頭,像猴子一樣跑了。

思寧接著左手畫出一個仙障,說:“二位公子久等了,這就是出口。”

“可我們並未闖關,如何就能出去?”問今不明白思寧是什麽意思。

柳則尷尬一笑:“連兄,你也太較真了。這試煉原本就是給那些普通人設的門檻,你我這等修仙世家,何須如此麻煩。”

思寧見問今還是不為所動,走上前說道:“連公子,我觀你心性孤傲,才特意請柳公子攜你一路。二位這樣的世家子弟才是蜀山真正渴求的賢才,外面那些人即使憑著一股蠻勁闖去了,也沒有修仙的命。”

思寧又要收不住自己的雄辯了,強迫自己停了一下,接著說,“連公子,請吧。”

“問今不是以連家子弟的身份來的,既已入山,便要如實試煉。至於思寧兄說什麽普通人沒有修仙的命,問今實難讚同,就算他們沒有修仙的命,也有公平參與試煉的機會。”

思寧被懟得啞口無言,你字掛在嘴邊,也沒有說出後文。

柳則站到思寧那邊,說:“連兄,你也太不識擡舉,你們連家是修仙名門,我們柳家難道就不是了?我柳則主動示好你倒置之不理。思寧是蜀山大弟子,主動幫你,你還這般油鹽不進。”

問今只是沈默,到底是思寧自作主張,還是蜀山早已蛀蟲遍地,如果是後者,那他前來求道的意義又在哪裏?

問今不由得後怕。

“思寧,我們走。”柳則原本活絡大方的神情已消失不見,轉而陰沈著臉,徑直進了仙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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