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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星城軼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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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星城軼事(七)

金川宴大喝一聲,舉刀直劈庭爻面門,庭爻另一只手抓住鞭尾,攔下了這一擊,借著抵擋的力,旋身一踢,將金川宴踢得連連後退。

“如影隨形”雖然好用,卻極耗體力。雖然可以回溯至過去,身體使用異能帶來的消耗卻並未恢覆。

果然,沒有無懈可擊的異能。

庭爻踉蹌著後退一步,鹿銜順勢擋在庭爻身前,袖中寒芒微露。金川宴不給她喘息的機會,再次舉刀,卻覺手腕一陣劇痛,原是被一箭射穿了手臂。

下一只箭緊跟其後,箭無虛發。金川宴低頭看去,箭羽還在他喉間顫抖。再擡眼,睫羽下倒映著來人。

他孤身站在廟外,握著弓把的手骨節分明,瞥了一眼金川宴,蒼白的面色依舊阻擋不了他眼中的殺意。

垂下舉著弓的胳膊,此舉只傳達了一個信息,那就是他沒必要去確認金川宴是否活著,金川宴在他眼中,已和死人別無二致。

“你……”金川宴說不出完整的字詞,整個人直直向後栽去,射到喉嚨處的箭羽被倒地的沖力抵出來半截。

魂魄從倒地的人身上坐起,金川宴捂著脖子,卻依舊說不了話,“嗬嗬”的聲音像極了四處漏風的拉風箱。

司亭提著弓,他只帶了兩根箭,都已在倒地的那個人身上。

他慢悠悠地邁過門檻,走路步子虛浮,仿佛受了很重的傷。

金川宴怨恨地望著司亭,張牙舞爪地就要過去,被庭爻一腳踹了回去。

庭爻沒用武器,她雖還有話要問,但很顯然,金川宴答不了她任何問題。

金川宴似乎想為自己找最後一絲存在的價值,以此祈求不要殺他,他現在是真的害怕了,早已沒有先前的狂妄。沒有了夢核,死亡便是真的且入不了輪回。

金川宴扭頭看到了之前砸碎的福酒,一地陶瓷碎片,酒洇透塵土,形成黑色的糊狀物。他雙手雙腳並用想去蘸酒寫字,被司亭長臂一伸,弓弦輕輕一碰,金川宴仿佛被烈火炙烤一般發出沙啞的嚎叫,隨即,消散在廟內。

庭爻定定地看著那把弓,說:“道具?”

“嗯。”司亭眉目帶笑,大方地將弓朝庭爻的方向遞了遞,“送你了。”

庭爻沒動,司亭便將弓塞入她手中,“還記得,我之前拜托你的事嗎?這是提前結款。”

“辦成了再給也不遲。”庭爻將弓推了回去,“我不愛賒賬。”

司亭聽到賒賬一詞哭笑不得,舉著手對天發誓:“我司亭對天發誓,此事就算辦不成,我也不會要回去的。如若違反……”

庭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把奪過弓,拉上鹿銜,頭也不回地走了。

獨孤雀從銀戒內鉆了出來,此時也顧不得什麽別扭了。方才他在銀戒內都看見了,雖然只有他與庭爻記得那一次回溯前的場景。

首輔一個人站在油鍋旁,看到獨孤雀向這邊走來,轉了大半個圈,面對著油鍋。

獨孤雀從背後抱住首輔,首輔整個人都僵住了,聲音沙啞地問道:“你不怪我嗎?數不清的輪回,每次都要放盡全身的血……”

獨孤雀聞言從首輔身上擡起頭,又恢覆了他那一貫公主殿下的作派,“小頌麒,誰說我原諒你了?你我都是無可奈何,被命運所逼罷了。”話鋒一轉,“所以,罰你下輩子一直伺候本殿,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我便狠狠教訓你!”

“知道了,我的望潮殿下。”

鹿銜被庭爻牽著,一路上未說一句話,到了人木的殿門外,才終於開口:“我是不是很沒用?”

庭爻早就看出來了,鹿銜因為這事耿耿於懷,她不開口,就是逼著他先說。

“具體說說,哪裏沒用?”庭爻帶著笑意開口道。

鹿銜仿佛沒聽出來其中的調侃,認真答到:“沒有能力保護你……只能看著你受傷。”

“其實在很久之前,你就保護我了,不是嗎?再說了,誰說女子一定要活在男子的庇護下,我現在保護你也一樣,沒什麽差別。”

鹿銜聞言眼睛一亮,“你想起來了?”

“我該想起來什麽嗎?”庭爻一頭霧水,“我總感覺你有事瞞著我。”她逐漸靠近鹿銜,“你考慮一下,要不要現在說?”

殿內的人木在四處紮根,地面輕微地搖晃。鹿銜說:“看樣子,人木不想我現在說。”

“可是我現在想聽。”

鹿銜倚在破碎的墻上,晨光乍洩,不得已半瞇起眼睛。

“那我聽殿下的。還記得嗎,我的名字,是你取的。”

庭爻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強忍著喉中的不適開口道:“我怎麽沒有印象?”

“因為你那時還是個牙牙學語的小孩。雖然顛沛流離,卻依舊是個被父母寵愛著的孩子。”

鹿銜回憶起他們的初見,垂頭望著庭爻,眉眼彎彎,“那是我第一次離開海洋,喝下巫祝給的藥水,雙腿雙腳便可維持五日的正常形態。”

“唯一的變故就是回程途中被人打暈,腦袋昏昏沈沈之際聽到他們要將我賣去鬥獸場。我那時雖想逃,卻心有餘而力不足。如若讓他們得知我是鮫人,便更脫不了身了。”

“那時你的父母正在逃命,躲避敵人的追捕。懷中抱著一個嬰孩,那便是你。兩隊人馬相遇,你毫無征兆地大哭。那時我還在想,人類真是脆弱的生物,帶著你這麽個累贅更易招來禍患。”

“我不記得這件事了。”庭爻遺憾道。

“你若是能記得才是見了鬼。”鹿銜低頭哂笑,“你一直哭鬧,手腳亂撲,手腕的草繩被掙斷,落在我的籠子內。”

“也是奇怪,你那時正是什麽都不懂的年紀,黑漆漆的瞳仁望過來,與你現在的神情別無二致。那時的你個頭雖小,力氣卻大,抓著鐵籠子不肯放手。”

鹿銜說到這聲線低了下去,“那籠子上血跡斑斑,鐵皮早已磨掉,一層層的銹代替了它。你的父母見你被紮得滿手血也不肯撒開,不得已向領頭的人買下我。你肯定不知道那是你父母的全部家當。”

“然後呢。”

庭爻從未聽父母提起過當年的兵變,只知道因為父皇母後當時只有她一個孩子,跟著他們受盡了苦楚,所以父皇母後格外疼愛她,只是方式錯了。

“然後……你父皇問我叫什麽名字,他眼光銳利,我不可能騙得過他,便說‘今後願以新名替舊名。’你知道我不喜歡我的名字,當時如此說,也是真心地想要一個名字。”

鹿銜從墻根處掐了一根狗尾巴草,說:“那是你第一次走路,搖搖晃晃地摘了根草,硬要往我的手裏塞。”

“短短一段路都走不明白,感覺你的腿要擰成麻花。你父皇大手一拍,說:‘我的小爻兒摘了根鹿銜草與你,那便叫鹿銜吧。今日賜君新名,往後松花釀酒,春水煎茶,莫要摻人間是非。’這句話我記了很久。”

庭爻沒想到這名字竟真是自己起的,一時不知該如何自處,隨意扯了個別的說道:“是嗎?感覺你並未記住,若是真的記在心中,你便不會出現在這兒了。”

鹿銜猛地攥住庭爻的手,定定地看著庭爻道:“我早就與你說過,我的銜是結草銜環的銜,來找你自然是要報恩的。”

庭爻抽動了一下,紋絲未動,挑眉輕笑道:“這麽想報恩?就不怕我挾恩圖報嗎?”

“求之不得。”

人木終於聽不下去了,粗壯的樹根“砰”地一聲將門戳了個大洞,空蕩蕩的風從中擠過,吹亂了二人的發絲。

庭爻再次踏足之前的位置,先前那一塊翻出的土壤依舊維持著原樣,滿院狼藉,獨獨那一塊凈土。

“你有什麽想問的嗎?”人木察覺到庭爻的視線,“多年來,我一直逃避,一直沈睡,若不是你,我恐怕還在夢魘中。你有什麽想要的嗎?凡我所有,皆可贈予你。”

庭爻抱臂思考了一會,說:“我能先問你個問題嗎?”

人木欣然應允。

“祭祀的事,有你的手筆嗎?視人為牲畜,炙火烤烈油烹,未免太過殘忍。”

人木聞言憤怒地晃著樹根,土地猶如暴風雨前的海面,翻湧著塵土。庭爻如履平地,聽見人木憤恨道:“是那個外鄉人,是他!一切皆是為了滿足他自己的私欲。沒人在意我的死活,也沒人在意我說的話!”

米迦勒及時提醒道:“金川宴在異世界時正常得很,也不能說正常,只是性格暴躁,但絕對沒有那種癖好。”

“可他現在的屍身上,有著一種特殊的病毒,名為羌病毒,這就是他為何架著油鍋的原因。”

庭爻點點頭,站著如一顆松,“原來如此,怪不得。我答應你的事已經做到了,作為回報,我想向你要一顆能起死回生的丹藥。”

人木搖搖頭,說:“世上沒有這種藥。”

庭爻惋惜地嘆了口氣,“真是太可惜了,本來還想……”

“留你個全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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