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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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人
在對狂躁的獸人進行安撫之前，有一系列的準備工作，這是沿襲下來的規矩，輕易不可更改。
沐浴，焚香，冥想，之後再換上安撫的工作服。
那是一件月白色長袍，衣襟和袖口處有金絲紋制的繁覆紋路，制作之精美，觸感之柔滑，絕非手腳粗重笨拙的獸人們能制作出來的凡品。
荒漠城中，力量最強大的一群獸人組成狩獵隊，定期出城搜尋必要的物件，供城內居民們享用，這件長袍應當也是狩獵隊努力的成果之一。
作為長袍的擁有者，麗爾應該對狩獵隊充滿感激之情的，可她總有隱隱憂慮。
小時候，城主告訴他們，荒漠城之外都是渺無人煙的沙漠，其餘的城邦都被掩埋在黃沙之下。狩獵隊的工作，就是冒險沖到沙漠洞窟之中，找到遺失的城邦，搜尋城裏人的生活必須品。
城裏人應該對狩獵隊成員保持高度的敬意，因為他們冒著失去自己的危險，到沙漠探尋，只為城裏居民的正常生活。
他們是英雄。
只是，麗爾偶爾也會產生些逾越的猜測，比如這件袍子。真的有衣袍能夠在黃沙幾十年的侵襲之下保持如此嶄新精美的狀態嗎？
當然，她只在心裏這樣想而已。
今天提娜說了嘴外邦人的事，正好勾起了麗爾這潛藏已久的猜想。
麗爾正色，不讓自己再胡思亂想了。面前是一面等身高的銅鏡，麗爾仔細檢查鏡中的自己，蜷曲蓬松的烏發沒有問題，長袍上也沒出現不應該出現褶皺。
一切都完美。
願今晚的鎮靜順利進行，她祈禱。最好，要接受鎮靜的人中，沒有那幾個討厭鬼。
麗爾戴上防沙塵的面紗，下樓。
塔樓門口，早已有衛兵駕著馬車在一旁等待，她優雅地上車，拉上門簾，靜靜地回憶催眠的程序。
馬車向疏導室的方向搖晃前行，今天的街道比往常安靜許多，靜到麗爾甚至可以聽見車輪碾過馬路的轆轆聲。
她好奇地掀開車內小窗上覆蓋的麻布簾，探頭往外窺視，一向喧鬧的大街上竟然沒幾個人。
這是進入戒備狀態了嗎？
沒過多久，馬車停下，疏導室到了。
麗爾小心地提著裙擺走下馬車，意外發現疏導室院門口戒備的護兵多了一倍都不止。
什麽情況？她疑惑，他們這是在防著那個外邦人嗎？那人有這麽厲害？
麗爾心裏有很多問號，面上卻不顯，揭下面紗讓守門的衛兵確認自己的身份。
“今天有大事發生嗎？”她裝作不經意地問，“還是，要接受鎮靜的人出了什麽意外？”
衛兵只在核查身份時直視麗爾的臉，檢查完，馬上低垂著頭，耳垂微紅。聽見她的提問，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麗爾大人，近期城裏有外敵入侵，城主特意安排加強守衛。”
“啊，原來如此，我知道了，謝謝你。”麗爾微笑，頓了頓，盯著衛兵的眼，“傑克。”
“不，不用謝，這是，這是我的工作。”他結結巴巴地回，緊張地一鞠躬，一展臂，“您請。”
“上回多虧了您的幫助，我才能恢覆正常，我感謝您才是。”
“那麽，你也不必多謝，這也是我的工作。”麗爾禮貌地結束了寒暄，往疏導室走去。
疏導室名為“室”，實則是個不大的四方小院，院裏只一間不起眼的平房。平房內空蕩蕩，只擺了張小木桌，桌面上一盞油燈。
燈燭晃晃悠悠。
麗爾輕車熟路地一手握住燈盞底部，簡單一扭，木桌正前方的地面隨燈盞方向的變化而移動。無需片刻，一個黑黢黢的方形洞口便出現於其中。
洞口處有臺階，沿臺階走下去便可抵達真正的疏導室。
像往常那樣，麗爾舉起油燈，踏上臺階，往下方前進。
地道很長，又黑，唯一的光源是手裏昏暗的油燈，臺階都不能照得異常清楚，她只能慢慢地往下走。
忽然，燈燭幅度極大地晃動了幾下，就像是被風吹動了那樣。
可這幽深地道裏，哪裏會有風？
麗爾馬上停住所有動作，五感提升到最高，警覺地檢查周圍的環境。
可她什麽都沒檢查出來。
外頭護衛那麽多，應該不會有問題？麗爾遲疑了下，便沒再查探，保持著提高警覺的狀態，接著往下走。
此後再沒意外發生，她順利地走到了疏導室。或許剛才是自己太緊張了吧，她對自己說。
—————
疏導室是一個空曠遼闊的地下空間，正中央擺著控制住發狂獸人們的鐵籠，這裏的唯一的聲響便是獸人們野獸般的嘶吼和他們企圖掙紮逃出鐵籠時無規律迸發的金屬敲擊聲。
她將油燈置於地面，昏黃的燈光下，他們猙獰的身形動作被放大到極致，說是鬼影也不為過。
第一次來做疏導的人魚們總是會被這恐怖的聲響和回音嚇得渾身發抖，不過麗爾已經習慣了，她淡然地走到一旁的木架邊，在架子上的水盆內凈手，這也是儀式的一部分。
水盆裏飄著幾片鼠尾草葉子，麗爾熟練地撥開葉子，仔細清洗每個指節。
凈手的間隙，她隨意地往那堆獸人的方向掃了幾眼，看今天接受鎮靜的有誰。她馬上就瞧見了幾個她非常不喜歡的人。
嘆氣，頂腮，在心裏悄悄罵幾句，麗爾拿起一旁的毛巾擦幹手，然後站到鐵籠的正前方，雙手在胸前交握，準備正式開始催眠。
不知為何，她今日總是走神，就像現在，原本應該開始吟唱的，她卻思考起了另一個問題：這碩大的鐵籠究竟是如何運到這地下的？明明她走的通道狹窄，最多只能容一人進入。
麗爾嘆氣。
這城裏有很多事情都經不住細想，稍微推敲一下，正常的生活就沒法繼續了。
先做眼前事，她對自己說。
再次凝神，麗爾開始了吟唱，平緩舒和的悠揚曲調從她的喉間漫出，迅速占領了整個地下，侵入狂躁獸人們的耳膜。
漸漸地，他們指尖長出的非人類異甲開始回收，尖銳的獠牙開始回縮，狂躁的神情也一點點平靜下來。
一切順利。
麗爾游刃有餘地觀察著他們的每一處細微變化。
鎮靜的歌曲是由人魚語構成的，別的獸人並不理解他們的語言。經過多次試驗，麗爾發現，只要保證吟唱的頻率不變，歌詞的內容是什麽並不會影響鎮靜安撫的效果。
這是多麽偉大的發現啊！麗爾每每想到此事，就忍不住要誇自己一次。
接下來，是她的專屬時刻了。
“你個討厭的野狼，沒有教養的爛人……”她有目的性地沖著盧克開始夾雜私貨的洩憤。
那天她和提娜在街上偶遇這兇神惡煞、狂妄自大的醜狼人，他不僅不尊重她，還當著一街人的面說什麽“他絕對是她命定的伴侶，讓她不要再抗議族長的意見，乖乖和他一起生小人魚兒。”
什麽破東西！
要不是族裏規定不能無端用吟唱對付城裏的獸人們，她早就把他催眠，然後讓他在大眾廣庭下做個盡情表演的小醜了！
剛才凈手的時候，一看見盧克那張臉就來氣，可鎮靜是她的工作，不能耍小性子不做，那就，只能公報私仇，小小洩憤一下，反正盧克聽不懂，當然，他現在也沒那個精力去聽了。
罵著罵著，突然，麗爾捕捉到了一聲嗤笑。
等等……
哪來的嗤笑？
她的歌聲一停，目光警覺地掃視四周。
沒有異樣，也沒有哪個獸人提前恢覆理智。
歌聲的停下讓原本在覆原之中的獸人們舊態覆現，麗爾咬了咬下唇，趕緊接續上。
吟唱重現，吵鬧神經質的獸人們安靜下來。
麗爾放下警戒，接著罵，啊不，唱。
“盧克你個傻****”
“噗嗤。”這嘲笑聲更明顯了，甚至可以說是毫不掩飾。
麗爾嘴不停，視線在四周搜索這嗤笑聲的源頭，可這疏導室裏除了正處於催眠狀態的獸人和她之外，沒再看見別人。
懷著疑惑，她不經意間擡頭瞥了眼墻頂，然後就楞住了。
她看見了什麽啊？！
一個周身全黑，甚至連臉都看不太清的人，就那麽像只蜘蛛那樣手腳大張扒在墻頂。
那人註意到她的眼神，還特意看過來，沖著她咧嘴一笑。
別說，那笑容還很燦爛友好。
什麽東西啊！！
麗爾大驚失色，在心中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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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長袍的擁有者，麗爾應該對狩獵隊充滿感激之情的，可她總有隱隱憂慮。
小時候，城主告訴他們，荒漠城之外都是渺無人煙的沙漠，其餘的城邦都被掩埋在黃沙之下。狩獵隊的工作，就是冒險沖到沙漠洞窟之中，找到遺失的城邦，搜尋城裏人的生活必須品。
城裏人應該對狩獵隊成員保持高度的敬意，因為他們冒著失去自己的危險，到沙漠探尋，只為城裏居民的正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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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她只在心裏這樣想而已。
今天提娜說了嘴外邦人的事，正好勾起了麗爾這潛藏已久的猜想。
麗爾正色，不讓自己再胡思亂想了。面前是一面等身高的銅鏡，麗爾仔細檢查鏡中的自己，蜷曲蓬松的烏發沒有問題，長袍上也沒出現不應該出現褶皺。
一切都完美。
願今晚的鎮靜順利進行，她祈禱。最好，要接受鎮靜的人中，沒有那幾個討厭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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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向疏導室的方向搖晃前行，今天的街道比往常安靜許多，靜到麗爾甚至可以聽見車輪碾過馬路的轆轆聲。
她好奇地掀開車內小窗上覆蓋的麻布簾，探頭往外窺視，一向喧鬧的大街上竟然沒幾個人。
這是進入戒備狀態了嗎？
沒過多久，馬車停下，疏導室到了。
麗爾小心地提著裙擺走下馬車，意外發現疏導室院門口戒備的護兵多了一倍都不止。
什麽情況？她疑惑，他們這是在防著那個外邦人嗎？那人有這麽厲害？
麗爾心裏有很多問號，面上卻不顯，揭下面紗讓守門的衛兵確認自己的身份。
“今天有大事發生嗎？”她裝作不經意地問，“還是，要接受鎮靜的人出了什麽意外？”
衛兵只在核查身份時直視麗爾的臉，檢查完，馬上低垂著頭，耳垂微紅。聽見她的提問，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麗爾大人，近期城裏有外敵入侵，城主特意安排加強守衛。”
“啊，原來如此，我知道了，謝謝你。”麗爾微笑，頓了頓，盯著衛兵的眼，“傑克。”
“不，不用謝，這是，這是我的工作。”他結結巴巴地回，緊張地一鞠躬，一展臂，“您請。”
“上回多虧了您的幫助，我才能恢覆正常，我感謝您才是。”
“那麽，你也不必多謝，這也是我的工作。”麗爾禮貌地結束了寒暄，往疏導室走去。
疏導室名為“室”，實則是個不大的四方小院，院裏只一間不起眼的平房。平房內空蕩蕩，只擺了張小木桌，桌面上一盞油燈。
燈燭晃晃悠悠。
麗爾輕車熟路地一手握住燈盞底部，簡單一扭，木桌正前方的地面隨燈盞方向的變化而移動。無需片刻，一個黑黢黢的方形洞口便出現於其中。
洞口處有臺階，沿臺階走下去便可抵達真正的疏導室。
像往常那樣，麗爾舉起油燈，踏上臺階，往下方前進。
地道很長，又黑，唯一的光源是手裏昏暗的油燈，臺階都不能照得異常清楚，她只能慢慢地往下走。
忽然，燈燭幅度極大地晃動了幾下，就像是被風吹動了那樣。
可這幽深地道裏，哪裏會有風？
麗爾馬上停住所有動作，五感提升到最高，警覺地檢查周圍的環境。
可她什麽都沒檢查出來。
外頭護衛那麽多，應該不會有問題？麗爾遲疑了下，便沒再查探，保持著提高警覺的狀態，接著往下走。
此後再沒意外發生，她順利地走到了疏導室。或許剛才是自己太緊張了吧，她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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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油燈置於地面，昏黃的燈光下，他們猙獰的身形動作被放大到極致，說是鬼影也不為過。
第一次來做疏導的人魚們總是會被這恐怖的聲響和回音嚇得渾身發抖，不過麗爾已經習慣了，她淡然地走到一旁的木架邊，在架子上的水盆內凈手，這也是儀式的一部分。
水盆裏飄著幾片鼠尾草葉子，麗爾熟練地撥開葉子，仔細清洗每個指節。
凈手的間隙，她隨意地往那堆獸人的方向掃了幾眼，看今天接受鎮靜的有誰。她馬上就瞧見了幾個她非常不喜歡的人。
嘆氣，頂腮，在心裏悄悄罵幾句，麗爾拿起一旁的毛巾擦幹手，然後站到鐵籠的正前方，雙手在胸前交握，準備正式開始催眠。
不知為何，她今日總是走神，就像現在，原本應該開始吟唱的，她卻思考起了另一個問題：這碩大的鐵籠究竟是如何運到這地下的？明明她走的通道狹窄，最多只能容一人進入。
麗爾嘆氣。
這城裏有很多事情都經不住細想，稍微推敲一下，正常的生活就沒法繼續了。
先做眼前事，她對自己說。
再次凝神，麗爾開始了吟唱，平緩舒和的悠揚曲調從她的喉間漫出，迅速占領了整個地下，侵入狂躁獸人們的耳膜。
漸漸地，他們指尖長出的非人類異甲開始回收，尖銳的獠牙開始回縮，狂躁的神情也一點點平靜下來。
一切順利。
麗爾游刃有餘地觀察著他們的每一處細微變化。
鎮靜的歌曲是由人魚語構成的，別的獸人並不理解他們的語言。經過多次試驗，麗爾發現，只要保證吟唱的頻率不變，歌詞的內容是什麽並不會影響鎮靜安撫的效果。
這是多麽偉大的發現啊！麗爾每每想到此事，就忍不住要誇自己一次。
接下來，是她的專屬時刻了。
“你個討厭的野狼，沒有教養的爛人……”她有目的性地沖著盧克開始夾雜私貨的洩憤。
那天她和提娜在街上偶遇這兇神惡煞、狂妄自大的醜狼人，他不僅不尊重她，還當著一街人的面說什麽“他絕對是她命定的伴侶，讓她不要再抗議族長的意見，乖乖和他一起生小人魚兒。”
什麽破東西！
要不是族裏規定不能無端用吟唱對付城裏的獸人們，她早就把他催眠，然後讓他在大眾廣庭下做個盡情表演的小醜了！
剛才凈手的時候，一看見盧克那張臉就來氣，可鎮靜是她的工作，不能耍小性子不做，那就，只能公報私仇，小小洩憤一下，反正盧克聽不懂，當然，他現在也沒那個精力去聽了。
罵著罵著，突然，麗爾捕捉到了一聲嗤笑。
等等……
哪來的嗤笑？
她的歌聲一停，目光警覺地掃視四周。
沒有異樣，也沒有哪個獸人提前恢覆理智。
歌聲的停下讓原本在覆原之中的獸人們舊態覆現，麗爾咬了咬下唇，趕緊接續上。
吟唱重現，吵鬧神經質的獸人們安靜下來。
麗爾放下警戒，接著罵，啊不，唱。
“盧克你個傻****”
“噗嗤。”這嘲笑聲更明顯了，甚至可以說是毫不掩飾。
麗爾嘴不停，視線在四周搜索這嗤笑聲的源頭，可這疏導室裏除了正處於催眠狀態的獸人和她之外，沒再看見別人。
懷著疑惑，她不經意間擡頭瞥了眼墻頂，然後就楞住了。
她看見了什麽啊？！
一個周身全黑，甚至連臉都看不太清的人，就那麽像只蜘蛛那樣手腳大張扒在墻頂。
那人註意到她的眼神，還特意看過來，沖著她咧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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