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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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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

新場館開始動工的第一件事,是拆掉舊的。

三井壽站在工地裏,親眼看著那些舊的金屬骨架一根根被鋼絲繩吊下來。炎夏的烈日裏,鋼材落地,咚地爆出一陣灰塵,周圍帶著安全頭盔的早已滿身是灰的建築工人跟著往後閃躲。

他鼻腔裏早已充滿灰塵,幹燥得疼,混雜上刺鼻的汗酸,一股餿飯味道。安全頭盔裏那一圈泡沫緩沖層擋住了汗,不能及時流淌出來的汗液在帽子裏蒸發,將腦袋泡進熱汽裏。貼身穿的背心底褲早就濕透了,就連外罩的灰突突的純棉工作服都濕了好幾塊,後背沾在身上,粘膩惡心。

縱然如此,他還是沒去躲清涼。他融入了這片熱火朝天裏,他就該是這個味兒。他的地塊、他的場館、他的期待,正匍匐在他腳下,躁動著。

7月末,各校陸續放了暑假。湘北的暑假依舊在7月20日前後開始,學生們喜氣洋洋的,假期裏的部活格外快樂。

美術教室在暑假繼續開放,哲子選了上午9點到11點組織兩節課的水彩暑期班,因為下午她和學生們都嫌熱。

早上她和宮城打了個照面,淺聊兩句,聽說籃球隊全天都有訓練,心說真辛苦,那種會出滿身汗的運動真那麽好玩嗎?

她順手發line問三井體育運動的魅力到底在哪裏?一時沒接到回應,想來他正訓練,便丟開這件事,在陽光裏抻了一個巨大的懶腰。

晨光裏,宮城順著重新走熟了的那條小路去往籃球館。還有一周,他要帶隊去參加全國大賽了。他昨晚做了夢,夢見自己還是17歲,在球館休息室等比賽開場。他在顛球,不安地。他想去洗手間,但剛去過,他有點兒擔心再去隊友要嘲笑他。

他三點半就醒了,天剛剛透出些藍。想再睡,睡不著,想起來,太早了不知該做什麽才好。好容易輾轉到5點多,他去海邊等彩子晨跑。他在陸續跑過他的那些人的好奇裏傻傻等到6點半,才問彩子怎麽沒出來,是不是不舒服?

等回應的二十秒好像過了半年。回信的叮咚聲叩得他指尖打顫。

彩子:抱歉,忘了說。我帶少年籃球班在藤沢夏令營,住藤沢這邊,要到8月末才回家。

宮城一陣失望,彩子顯然沒覺得需要向自己報備,果然自己還是離她太遠。

:那我有空去看你。

彩子:你不是要帶湘北打IH嗎?先忙比賽吧,有空再說。

宮城抓著電話低著頭,胸口憋得慌,“有空再說”的意思,約等於“遙遙無期”。是這段時間彩子的不拒絕給了他多餘的期待嗎?該不會她早就想找個理由甩開他吧。

完全沒多想的彩子,這個時間正帶著一群8到10歲的小朋友吃早飯,忙得頭昏腦脹。小朋友的殺傷力比熬上幾個大夜寫策劃書更甚!每到少年夏令營,彩子都覺得心力交瘁,皮膚都變差了。

暑期班是球隊運營的一塊很可觀的收入。特別是火焰隊,成績好,名氣大,開班收費價格不菲。

昨天,各地來的小朋友們陸續到達藤沢,彩子作為帶隊老師已經忙了一整天,安排食宿,還得照顧小朋友的情緒。有些孩子怕生,有些愛打鬧,加上新環境的應激,孩子們更不消停。彩子哄著幾個不肯睡的鬧了大半夜,自己只斷斷續續睡了四個小時。

好不容易到了上午9點,開班儀式後把這些小孩交給球員們帶著做活動,彩子才喘了口氣,坐在球場邊休息。

一杯冰拿鐵遞到彩子面前。彩子都沒察覺到有人走過來,看見咖啡杯,猛一擡頭,見是美奈,趕緊笑著要站起來,“總裁,怎麽能讓你給我倒咖啡呀。”

美奈扶著彩子肩膀略用力下壓,“你坐著。我沒事。”她挨著彩子坐下來,瞧著三井在球場上半蹲著和一個男孩互相投籃球。真奇怪,三井並非球場上最高的,也沒站在顯眼的位置,她偏能一眼看見。

“累了吧?辛苦了。”她眼睛跟著那顆籃球晃了兩圈,放開了,上下打量過球館,確實挺舊的,“新球館工期兩個月,將近這裏的三倍,建好後就到賽季了。明年可以擴大少年班的規模,孩子更多了,得給你找個搭檔。”

彩子疲憊地呼氣,略笑,“其實我還挺喜歡小朋友的,只是睡得不太好。”

“那個追你的老師放假了吧?耽誤你談戀愛。你可以請他來玩。”美奈笑道。

彩子搖搖頭,“沒有追。”

“嗯?”

彩子笑得有幾分無奈,“好吧,追了。但我沒有談戀愛是真的。”

美奈這次轉過來認真看著彩子,“你要是不喜歡,以你的性格,不會吊著他。既然喜歡,幹嘛不坦率點?”

“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彩子想說些什麽,也許今天太累了吧,她總結不出來,只知道許多的苦惱攪和在一起,困擾著她,“美奈姐,你覺得,什麽是好的戀愛?”

看過再多的愛情劇,也不及自己談一場學得深入。這方面美奈的經歷同樣太淺,“總得互相喜歡。不能湊合。”她想了想,目光終於又落回了三井壽身上,淺笑著感嘆道:“我得喜歡他,還得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我自己。”

球員們換班帶著小朋友玩,另一班則正常訓練。午飯後孩子們要休息,球員們安排練習賽。再然後有臨聘的老師帶孩子們活動,球員終於獲得了自由時間。

三井壽回到更衣室才想起來看電話,對著哲子的提問笑了一陣。體育運動的魅力,就是好玩唄,看小朋友們都玩得那麽開心。他打完這行字,又刪掉,帶著對這個回答的不滿意和換洗衣物一起去了浴室。

熱水沖在身上的瞬間,太舒服了。清水帶走粘膩的汗以及滿身疲憊,感覺自己脫胎換骨。

換上一身西裝,在鏡子前三井壽再整理自己一遍,短發利落、容貌清爽、身姿挺拔,鏡子裏這男的真帥!

他今天心情很好。他最近每天心情都很好。他往停車場走,邊走邊回line,最後還是直接打了電話過去:“哲子,在做什麽?晚上有沒有空?陪我去看一場拍賣會吧。”

“拍賣?”哲子有些意外。

“啊。藝術品,新銳藝術家什麽什麽的,呵,名字不重要。給我的邀請函提到,拍品有畫,還有小型雕塑。感興趣嗎?”

哲子懂了,爸爸的畫廊偶爾也會搞拍賣,是不錯的消遣。“可以呀。在哪兒?”

“你在家嗎?我去接你。”三井壽笑答。笑得很真,被無線電波傳到電話的另一端。

哲子被感染得困倦一掃而空。夏日天長,午後本該睡一個修心養性的安神覺。她對著鏡子拍拍臉頰,快速添了一層讓她看起來精神飽滿的胭脂。

選什麽香水呢?藝術品的話……鳶尾和雪松的混搭香調吧。她拉開梳妝臺抽屜,從堆滿的小巧的各種造型的玻璃瓶裏挑出一只裝著綠色液體的,輕輕晃動,像蕩漾在翡翠湖上。

還得搭衣服,她拉開衣櫃,有些苦惱,忘了問是怎樣的環境。想想上次三井的生日宴,只怕邀請他參加的拍賣會也不會太樸素。

她的衣櫃裏只有幾件成套的小禮服,每一套她都說得出來歷,因為就穿過那麽一次兩次,專為參加婚禮或者什麽隆重的日子準備的。會不會被笑太土了?

眼見時間不多,她下決心摘下那套帶寶藍色花邊的墨綠絲質休閑西裝,內襯只用素色吊帶,總歸不會出錯,除了爬山或者轟趴。最後選了一只巴掌大小的方包放些零碎。

一個新的習慣常是因為認識了新的人。哲子一邊下樓一邊考慮自己是不是該向那些對時尚品牌如數家珍的同事朋友取取經,作為一個女人,自己未免太懶惰!

等她看見了立在路邊滿面春風的三井壽,她心裏響起另一個聲音:她何德何能?能認識三井君這樣的英俊可親的男人。是上輩子拯救了地球嗎?

“可以嗎?這樣。”哲子站到三井面前,指著衣服用了問句,因為緊張而沒直視三井。

三井壽靠著車,所以稍微矮了些,剛好嗅到哲子耳後清冽的木質香氣,叫他心裏一蕩。“好看,優雅。你個子高,西裝很襯氣質。來,先上車,邊走邊說。”

方一鉆進車裏,炎熱的暑氣立刻被車載空調吹散。車門密封好,將嘈雜關在小小的空間之外。只間隔著扶手箱,三井的氣息更單純直接。哲子盯著前方匆匆而過的路,心裏琢磨三井到底是個什麽味道呢?

不是說具體味道,他周身是有些清爽的薄荷香氣,洗發水之類的,不是這個。也不是人的體味,人身上往往有些體味,有的很討厭,有的就很淡難以分辨。三井不一樣,他的氣息是強烈的,卻無法捕捉,很難描述。哲子仔細地嗅,努力地分辨著香水味、洗發香精、皮質座椅和空調清新劑,想從中辨別出屬於三井的特殊氣息。

三井問了哲子兩次仍沒得到回答,不禁提高聲音,好奇道:“哲子?你幹嘛呢?”

“啊?什麽?”哲子忽然聽見三井叫她,一扭頭,將先前緊張都忘了。三井在笑。是了,三井君其實是個很具侵略性的人,不不,侵略性不準確,應該說是很具感染力!他的快樂,直白地讓她跟著快樂。

“我問你假期安排。你在想什麽?走神走得太誇張了。你能陪我去看IH的籃球賽嗎?8月初,預計一周時間。”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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