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知音（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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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知音（二合一）
六六皮起來無法無天，以桌子為出發點，飛到椅子上，結果不是自家布置的距離，撞在了椅背上不幸跌到桌底，方離從廚房出來，眼疾手快扶住椅子才沒打擾到屋裏的人。
他單手抱起六六，輕輕揉了下貓的腦袋，在小聲委屈嗚咽聲中，輕聲哄道：“疼嗎，乖，別吵到叔叔休息。”
六六飛快眨了下眼，哼唧兩聲後安靜趴在他懷裏。
林煜換好衣服出來看到的就是這場景。
少年的嗓音沈得如同霾，壓在宿醉醒來人的心頭，方離安撫好貓重新回了廚房。
林煜洗漱完方離剛好端著早餐出來，時間卡得恰好。
兩人面對面坐著，氣氛陷入前所未有的尷尬。
林煜沒斷片，還記著昨晚那些插科打諢往外冒的問題，他悶聲窯口煎蛋只希望這頓早餐能夠快點過去。
“叔叔，昨晚的問題，你要再問一遍嗎？”方離喝了口粥主動提起昨天的話題，然後放下碗安靜看他等答案。
林煜強裝的從容有點崩不下去，依舊不打算戳破：“什麽問題？昨晚喝得有點多，斷片了。”
昨晚問話他是做了心理準備的，暈乎乎的狀態給他了沖動的底氣，當下萬分清醒，他沒膽去問。
方離點了點頭：“好。”
一個好字，讓林煜心裏不很是滋味，他好像各種別扭了起來。
這頓早飯倒如他意吃得飛快，中間方離廢話都沒有。
只要方離不說話，他們之間的話題就可以沒有。
送走人，林煜煩躁搓把臉，洗完昨天的衣服決定再回去躺一會。
下午顧蕭辰的電話就來了，他捏著手機煩躁去了陽臺，嘴裏叼了根煙。
顧蕭辰下周回來，給他打電話也不奇怪，林煜煩的是現在他對那小孩有了一點不該有的想法，顧蕭辰這個電話倏地挑起了一個尷尬局面，而這個局面橫在中間會把他冒頭的想法摁回去，且以後再不會有。
電話接通，顧蕭辰還是老一套寒暄完才開始話題：“我下周就要回去，我記得你手下那項技術是今年籌備結束對吧？”
顧氏是主做IT技術服務行業，顧蕭辰所說的是林煜前兩年開始策劃的一項傳感技術，受環境影響主要研究時間在五六七月份，用於環境監測，這項技術在原有的發展現狀有了大大的突破，能夠大大降低成本達到高效率運轉。
起初林煜做這項研究顧蕭辰打算讓他去開發部，奈何林煜甘願做個秘書，負責高層管理。夏季則泡到研究室，這項技術受環境因素制約性強，突破難度大，目前已經有了雛形，今年夏季是最後一次測試。
因為應用區域窄，所以精密度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他靠著陽臺懶洋洋吐口煙回答：“五月份會有最後一次測試，測試成功後就可以投入市場。”
“是這樣的，我現在在國外，上周碰到了一家專攻傳感技術的公司老總，關於你那項技術我和他聊了聊，他對你抱有十分大的期望，所以想問一下你的意見，要不要發展到國外，以後還有機會在國外做研究。”
傳感技術國外需求相較更大，林煜策劃就想明白了往歐洲發展。
但也僅限於這項技術，他準備等這項結束後，金盆洗手，安安分分做一個秘書，不再操心那麽多，這個行業不好熬，再往下他可能只會碌碌無為。
林煜實話實說：“這項技術肯定是要向國外進軍的，後面我不會再做研究，這項技術可以交給被人，畢竟這不能算是一個行業性的突破。”
“林煜，你還年輕，再熬幾年或許還會有些成就的。”
“顧總，你也說了是或許，信息產業這碗飯不好吃的。”林煜掐滅煙頭丟進垃圾桶，他站在這，從陽臺上能遠遠看到這小區外面往來如織的車輛和行人。
人的耐心總是有限的，林煜是個很沒耐心的人，勁頭過了會覺得枯燥無味，他曾經也試圖做出突破，最後發現自己根本沒能力在這個行業熬下去，這項技術已經是他對IT最高的熱愛了，也算的上有始有終。
“但萬一能有成就呢？”
“我現在沒這個耐心了。”林煜垂眼說。
他大學那會，教授告訴他信息產業要沈得下心來，沈得下心來也可能沒什麽成就，那時候林煜還不信，沖教授幹笑一聲，評價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太“沮喪”。
在大學熬了三年，焚膏繼晷埋頭苦學，大四考研那會林煜去陽臺吹了會風，那會外面也和現在一樣，車水馬龍，陽光落在他臉上，他當即放棄了，轉頭接受了顧氏的offer。
第一年在策劃部待著，第二年爬上秘書長位置，到特立獨行做研究。
在別人看來似乎已經很圓滿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什麽都沒得到。
如果這個項目已經完美結束，他恐怕早忘記了。
顧蕭辰似乎深感遺憾。
這種遺憾說不上來友善，仿佛看到一件有價值的商品被摔碎。
林煜掛掉電話又點了根煙，瞇著眸子朝外面觀望許久最後只是很輕嘆了口氣。
有的時候人真的需要那麽點運氣和天賦。
畢竟努力的人太多了。
其實他這條路走得不算舒坦，他沒有上流的資源，靠自己走到這一步沒什麽不滿足的。
就像是大學時候偶然參加的流沙盤活動，他一整局都處在逆流中。
或許我們的並人生沒有機遇。
當下興許是最好的。
林煜不是純粹的悲觀主義，而惡是大徹大悟的清醒，以至於他知道見好就收，及時止損。
*
周一早會結束，陳志這大喇叭在林煜辦公室持續播報：“顧總下周就要帶著人回來了，婚禮已經定好地點了，你到時候去不去？”
林煜瞥他一眼：“你覺得呢？”
“前男友婚禮就別去了吧，多尷尬。”
“你說什麽都對。”林煜佩服了。
顧蕭辰婚禮他自然是去的，到時候全公司上下都出席，就差他一個，光是想想都尷尬到無地自容。
陳志“嘖”一聲，朝著空著的桌子問：“小孩今天怎麽沒來？”
“學校有事，你關心這麽多幹嘛？”
“隨便問問。”陳志指尖在桌上敲了敲，又鬼鬼祟祟四下瞅瞅，小心翼翼說，“我打算跳槽了。”
林煜先是驚訝一瞬，聯想到早餐店那一幕，又點點頭：“挺好的。”
陳志兩手攥緊，像個小夫君似地問：“所以我想問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林煜目光無意識瞥一眼旁邊空著的桌子反問：“我跟你走幹嘛？”
“前男友公司你呆著能舒服？這陣子是顧蕭辰出去了的，馬上他帶著他的顧氏夫人一起回來，擡頭不見低頭見的，萬一公司再傳點風言風語，你不難受啊？”陳志連搖了好幾下頭，“要是我，我早拍屁股走人了，再說你手裏還不是有個項目，帶著走唄，還是跳槽的加分項，萬一你混得更好一點呢。”
林煜挺想問顧蕭辰和陳志哪來那麽多萬一。
跳槽的事他也有想過，不過想的不是更好，事業上升期，甚至峰頂期，跳槽不是個明智的選擇，尤其是他這種沒門路的，有門路的大概也是高薪閑職，林煜考慮到跳槽之後從底層做起，他恐怕心有餘而力不足，轉回像陀螺一樣的生活中，精力也不一定跟得上，老板還不會給什麽好臉色，薪水低就更不用說了。
他不是陳志，他沒有後路能走，在顧氏他也算不上憋屈，在這待了這麽多年，成績實力也早已讓人刮目相看了，更何況這項技術是他大二開始忙的心血，最後一年關鍵時期，不能懈怠了。
林煜搖搖頭：“暫時不想跳槽。”
“行。”陳志說，“那一以後要是想跳了，盡管開口，我這邊給你走點能走的關系。”
“你想好什麽時候離職了？”林煜問。
陳志想了下，轉著桌上筆徐徐道：“暫時這事不算太急，顧蕭辰現在還沒回來，我就不添這亂了，等他和他那夫人辦完婚禮吧，公司再忙一陣子時候提，不然短期找不到助理，活全落你身上了。”
“這不用你操心，忙不了多久。”
“沒事，我也不著急。”
下午林煜昨晚最後的分析，辦公室門被從外面推開。
進門不敲門的一種是沒禮貌，第二種是進自己辦公室不用敲門。
方離這陣子已經把他辦公室當成兩人公用的，他推開門那一瞬和林煜對上視線，兩人又藏著心思秘而不宣地撇開。
下班點，方離一手勾上包轉過來看他。
林煜聽到他起身動作，忍不住看一眼，視線又在空中相撞，他張張嘴要說什麽，方離先了他一秒問：“叔叔，你今晚有事嗎？”
林煜掙紮幾秒，沒跟著他節奏走，反問：“你有事說事，不用問我。”
“可以和我一起陪朋友吃個飯嗎？”
林煜納悶問：“什麽朋友？”
“之前你見過的，在一中那邊的。”
林煜皺下眉，“你那些朋友我又不認識。”
“那可以認識一下嗎？”
這感覺很奇怪，泛泛之交用不著了解身邊的人。林煜嗆了下，明明前幾天還問人家是不是喜歡自己，現在卻又泛泛之交形容兩人的關系。
“不樂意也沒關系。”方離說，“反正……”
“陪你去吧。”林煜站起來拿了鑰匙說。
方離眸子波動一下，跟在了他身後。
吳昊宸這陣子剛打卡完幾個有名的景點，寫了不下十篇游記，下面就等著雜志社寄證書了，據說大學評獎評優用得著。
葉塵考了駕照，至於程望被他那個財大氣粗的爹以“了解祖國每一面”為由，送到鄉下兩個月，他爹給他包了十幾只雞，每天雞狗相伴，馳騁鄉土之間。
鄉下環境早就不是人們眼中單一的黃土，公共設施十分齊全，和早期的縣城有的一拼，至於下個月可能不太好過，要被送進深山裏鍛煉。
他皮膚曬黑了番些，葉塵剛見到他想忍沒忍住笑，有生之年第一次帶了點真誠的歉意說：“抱歉，真沒忍住。”
程望怨氣剜他一眼。
吳昊宸轉著桌子上的筷子等方離的消息。
程望剛從鄉下回來，方離主動在群裏發消息要為他接風洗塵，幾年的兄弟，方離能有這心？程望哪想哪不對勁，在群裏嚴刑逼供，才得到正解，方離說要帶個人和他們一起吃飯，認識一下。
葉塵接著逼問是誰，方離回了四個字：喜歡的人
那一晚，群裏四個人三個頂著八卦的心思研究了一整個晚上。
最後沒打過困意慌張告下段落。
聚餐的地點的定在一家老火鍋店。
方離領著人到的時候，四拼鍋底上翻著霧，因為是他喜歡的人，三兄弟特意空出兩並排位置給他。
吳昊宸第一發現兩人來的，看到林煜那一瞬間腦子冒了個問號。
林煜年紀不大，但是身上的西服明晃晃寫著“社會青年人事”，怎麽說也比他們大了三四歲，篤定不是他們這個年紀，他知道方離這人刁鉆，也沒想過這麽刁鉆。
這麽說方離喜歡比自己大的？哥系的？
他看著的目光太過直接大膽，方離拉開椅子林煜他坐下，林煜納悶問了一句：“我臉上有東西嗎？”
他說話刻意沒帶長輩的尖酸與刻薄，吃個飯犯不著讓一群孩子拘謹。
吳昊宸也覺得這麽看著人不禮貌，搖搖頭笑一下，他笑起來少年氣十足，乖乖應道：“哥哥好。”
這會程望也有點意外，但是他從他爸那領教處變不驚的本領，沒表現得像吳昊宸那麽誇張。
林煜被叫哥哥有點哭笑不得。
那次喝醉酒葉塵是親手把人送過去的，其他人沒見過林煜，葉塵是見過的，他剛從手機上看過來時候還納悶了一下，怎麽是帶叔叔，要不是他見過，他也篤定像吳昊宸一樣。
葉塵滅掉手機，沖林煜一笑叫了聲“叔叔好”，對旁邊兩個麻瓜解釋：“你倆想啥呢，這是方離叔叔。”
吳昊宸心說嚇我一跳，方離說的是帶喜歡的人來，但來了另一個，他們也沒多嘴問，免得讓林煜覺得自己不受待見。
但是葉塵的一句“你倆想啥呢”，林煜就意識到有點不對勁。
他笑著語氣還算和藹問給他做介紹心直口快的葉塵：“怎麽，他們以為我是誰？”
一旁的方離身子僵住，拆筷子遞給他，準備轉移註意力：“叔叔，筷子。”然後沖葉塵眨了下眼。
剛巧葉塵手機來了條消息，他低頭看一眼錯過了方離的暗示，沖林煜笑道：“方離說要帶他喜歡的人來吃飯，沒想到是叔叔您，我之前見過您，所以沒誤會。”
畢竟成年了，談戀愛也不再是早戀，在葉塵眼裏，林煜的定位是叔叔，沒道理管束方離的戀愛自由，他也就大大方方說出來了。
林煜抓著筷子的手一抖，目光從眼尾睨過去，方離面不改色給菜下鍋，好像在說“是你自己非要問不要怪我”。
他就知道，怎麽會無緣無故叫他吃飯。
林煜深吸一口氣一時沒想到怎麽接話，最後笑笑說：“原來如此。”
葉塵是個自來熟，熟絡說：“方離叔叔就是我們叔叔，叔叔，以水代酒我敬您一杯！”
和一群孩子吃飯自然用不著喝酒，林煜接了杯酸梅湯，在一群人碰完杯後，又看了一眼方離。這次臉上帶字的換了，是林煜，他臉上仿佛寫著“等我回去收拾你”七個大字，後一飲而盡。
如果陳志是個大話癆，那麽葉塵是個小話癆，小話癆在心裏找了找定位，和他嘮。
葉塵起初會把他當成苛刻一點的長輩，畢竟有之前那幾條微信大開端，耐不住林煜的話題很貼近他們這群年輕人，而來林煜不會讓話掉在地上，程望能懟他的縫都照不到了，他覺得自己遇見知音了！
兩人聊得有點上頭，方離那一刻油然而生一點競爭的錯覺，夾菜的速度更快了，試圖用事物堵住林煜的嘴，結果林煜直接放了筷子和葉塵繼續嘮。
吳昊宸和程望並排坐一起，他平時更喜歡一個人享受兩個人的位置，在學校老師特批他一個單人單座，這次和程望坐一起是特意為了避免兩人掐架做的犧牲。
桌上氣氛這麽乍然一看很詭異。
葉塵和林煜飯也不吃了，隔著桌子聊得熱火朝天，方離頂著一張臭臉目光在林煜和葉塵中間飄，衣服敢怒不敢言的模樣。
葉塵越說越高興，話題從一開始叔叔在哪工作，做的什麽，到後來話題一下被他的知音帶偏到了方離身上。
他千年難遇的知音問：“小離之前在學校有喜歡的小孩嗎？”
吳昊宸和程望心說完了，開始套話了，但一想方離那規規矩矩的作風，又有恃無恐起來。
葉塵一言難盡“嘖”一聲回答：“別提了，我們也是第一次知道他有喜歡的人，之前都沒見他多搭理過誰。”
方離也放了筷子，坐在旁邊安靜聽兩人說。
終於從這句開始讚同葉塵，對，就這樣和叔叔說。
林煜又問：“那他在學校只學習嗎？”
“對啊，只學習，悶得要死，除了學習就是學習，也不知道學那麽多幹嘛，去年高三百日誓師那會，發燒了也不請假回去，直接燒暈過去了，結果……”葉塵在方離的逼視下和自己的意識下，一下停住嘴。
林煜在“燒暈過去”一瞬看向方離，這會葉塵又止了聲，他轉回去皺眉問：“結果怎麽了？”
葉塵幹笑一下，“結果就是燒了高中！期末考試和第二名拉開了更大的距離！”
這話太假，明顯對方不想說，林煜也註意到了方離的暗示，沒揭穿，笑著圓話題：“發燒還有這好處呢，但是生病還是要去醫院，別學啊。”
這頓飯吃了兩個小時，葉塵最盡興，走之前拉著知音道：“叔叔，要不加個微信吧。”
“行啊。”林煜調出二維碼，確認加上後才收起手機。
“叔叔，以後有機會再一起吃飯啊。”
這會一群人出了商場，林煜站在路燈下沖遠走的三個人影招招手：“行，以後有機會在陪你們吃飯，回去路上註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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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皮起來無法無天，以桌子為出發點，飛到椅子上，結果不是自家布置的距離，撞在了椅背上不幸跌到桌底，方離從廚房出來，眼疾手快扶住椅子才沒打擾到屋裏的人。
他單手抱起六六，輕輕揉了下貓的腦袋，在小聲委屈嗚咽聲中，輕聲哄道：“疼嗎，乖，別吵到叔叔休息。”
六六飛快眨了下眼，哼唧兩聲後安靜趴在他懷裏。
林煜換好衣服出來看到的就是這場景。
少年的嗓音沈得如同霾，壓在宿醉醒來人的心頭，方離安撫好貓重新回了廚房。
林煜洗漱完方離剛好端著早餐出來，時間卡得恰好。
兩人面對面坐著，氣氛陷入前所未有的尷尬。
林煜沒斷片，還記著昨晚那些插科打諢往外冒的問題，他悶聲窯口煎蛋只希望這頓早餐能夠快點過去。
“叔叔，昨晚的問題，你要再問一遍嗎？”方離喝了口粥主動提起昨天的話題，然後放下碗安靜看他等答案。
林煜強裝的從容有點崩不下去，依舊不打算戳破：“什麽問題？昨晚喝得有點多，斷片了。”
昨晚問話他是做了心理準備的，暈乎乎的狀態給他了沖動的底氣，當下萬分清醒，他沒膽去問。
方離點了點頭：“好。”
一個好字，讓林煜心裏不很是滋味，他好像各種別扭了起來。
這頓早飯倒如他意吃得飛快，中間方離廢話都沒有。
只要方離不說話，他們之間的話題就可以沒有。
送走人，林煜煩躁搓把臉，洗完昨天的衣服決定再回去躺一會。
下午顧蕭辰的電話就來了，他捏著手機煩躁去了陽臺，嘴裏叼了根煙。
顧蕭辰下周回來，給他打電話也不奇怪，林煜煩的是現在他對那小孩有了一點不該有的想法，顧蕭辰這個電話倏地挑起了一個尷尬局面，而這個局面橫在中間會把他冒頭的想法摁回去，且以後再不會有。
電話接通，顧蕭辰還是老一套寒暄完才開始話題：“我下周就要回去，我記得你手下那項技術是今年籌備結束對吧？”
顧氏是主做IT技術服務行業，顧蕭辰所說的是林煜前兩年開始策劃的一項傳感技術，受環境影響主要研究時間在五六七月份，用於環境監測，這項技術在原有的發展現狀有了大大的突破，能夠大大降低成本達到高效率運轉。
起初林煜做這項研究顧蕭辰打算讓他去開發部，奈何林煜甘願做個秘書，負責高層管理。夏季則泡到研究室，這項技術受環境因素制約性強，突破難度大，目前已經有了雛形，今年夏季是最後一次測試。
因為應用區域窄，所以精密度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他靠著陽臺懶洋洋吐口煙回答：“五月份會有最後一次測試，測試成功後就可以投入市場。”
“是這樣的，我現在在國外，上周碰到了一家專攻傳感技術的公司老總，關於你那項技術我和他聊了聊，他對你抱有十分大的期望，所以想問一下你的意見，要不要發展到國外，以後還有機會在國外做研究。”
傳感技術國外需求相較更大，林煜策劃就想明白了往歐洲發展。
但也僅限於這項技術，他準備等這項結束後，金盆洗手，安安分分做一個秘書，不再操心那麽多，這個行業不好熬，再往下他可能只會碌碌無為。
林煜實話實說：“這項技術肯定是要向國外進軍的，後面我不會再做研究，這項技術可以交給被人，畢竟這不能算是一個行業性的突破。”
“林煜，你還年輕，再熬幾年或許還會有些成就的。”
“顧總，你也說了是或許，信息產業這碗飯不好吃的。”林煜掐滅煙頭丟進垃圾桶，他站在這，從陽臺上能遠遠看到這小區外面往來如織的車輛和行人。
人的耐心總是有限的，林煜是個很沒耐心的人，勁頭過了會覺得枯燥無味，他曾經也試圖做出突破，最後發現自己根本沒能力在這個行業熬下去，這項技術已經是他對IT最高的熱愛了，也算的上有始有終。
“但萬一能有成就呢？”
“我現在沒這個耐心了。”林煜垂眼說。
他大學那會，教授告訴他信息產業要沈得下心來，沈得下心來也可能沒什麽成就，那時候林煜還不信，沖教授幹笑一聲，評價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太“沮喪”。
在大學熬了三年，焚膏繼晷埋頭苦學，大四考研那會林煜去陽臺吹了會風，那會外面也和現在一樣，車水馬龍，陽光落在他臉上，他當即放棄了，轉頭接受了顧氏的offer。
第一年在策劃部待著，第二年爬上秘書長位置，到特立獨行做研究。
在別人看來似乎已經很圓滿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什麽都沒得到。
如果這個項目已經完美結束，他恐怕早忘記了。
顧蕭辰似乎深感遺憾。
這種遺憾說不上來友善，仿佛看到一件有價值的商品被摔碎。
林煜掛掉電話又點了根煙，瞇著眸子朝外面觀望許久最後只是很輕嘆了口氣。
有的時候人真的需要那麽點運氣和天賦。
畢竟努力的人太多了。
其實他這條路走得不算舒坦，他沒有上流的資源，靠自己走到這一步沒什麽不滿足的。
就像是大學時候偶然參加的流沙盤活動，他一整局都處在逆流中。
或許我們的並人生沒有機遇。
當下興許是最好的。
林煜不是純粹的悲觀主義，而惡是大徹大悟的清醒，以至於他知道見好就收，及時止損。
*
周一早會結束，陳志這大喇叭在林煜辦公室持續播報：“顧總下周就要帶著人回來了，婚禮已經定好地點了，你到時候去不去？”
林煜瞥他一眼：“你覺得呢？”
“前男友婚禮就別去了吧，多尷尬。”
“你說什麽都對。”林煜佩服了。
顧蕭辰婚禮他自然是去的，到時候全公司上下都出席，就差他一個，光是想想都尷尬到無地自容。
陳志“嘖”一聲，朝著空著的桌子問：“小孩今天怎麽沒來？”
“學校有事，你關心這麽多幹嘛？”
“隨便問問。”陳志指尖在桌上敲了敲，又鬼鬼祟祟四下瞅瞅，小心翼翼說，“我打算跳槽了。”
林煜先是驚訝一瞬，聯想到早餐店那一幕，又點點頭：“挺好的。”
陳志兩手攥緊，像個小夫君似地問：“所以我想問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林煜目光無意識瞥一眼旁邊空著的桌子反問：“我跟你走幹嘛？”
“前男友公司你呆著能舒服？這陣子是顧蕭辰出去了的，馬上他帶著他的顧氏夫人一起回來，擡頭不見低頭見的，萬一公司再傳點風言風語，你不難受啊？”陳志連搖了好幾下頭，“要是我，我早拍屁股走人了，再說你手裏還不是有個項目，帶著走唄，還是跳槽的加分項，萬一你混得更好一點呢。”
林煜挺想問顧蕭辰和陳志哪來那麽多萬一。
跳槽的事他也有想過，不過想的不是更好，事業上升期，甚至峰頂期，跳槽不是個明智的選擇，尤其是他這種沒門路的，有門路的大概也是高薪閑職，林煜考慮到跳槽之後從底層做起，他恐怕心有餘而力不足，轉回像陀螺一樣的生活中，精力也不一定跟得上，老板還不會給什麽好臉色，薪水低就更不用說了。
他不是陳志，他沒有後路能走，在顧氏他也算不上憋屈，在這待了這麽多年，成績實力也早已讓人刮目相看了，更何況這項技術是他大二開始忙的心血，最後一年關鍵時期，不能懈怠了。
林煜搖搖頭：“暫時不想跳槽。”
“行。”陳志說，“那一以後要是想跳了，盡管開口，我這邊給你走點能走的關系。”
“你想好什麽時候離職了？”林煜問。
陳志想了下，轉著桌上筆徐徐道：“暫時這事不算太急，顧蕭辰現在還沒回來，我就不添這亂了，等他和他那夫人辦完婚禮吧，公司再忙一陣子時候提，不然短期找不到助理，活全落你身上了。”
“這不用你操心，忙不了多久。”
“沒事，我也不著急。”
下午林煜昨晚最後的分析，辦公室門被從外面推開。
進門不敲門的一種是沒禮貌，第二種是進自己辦公室不用敲門。
方離這陣子已經把他辦公室當成兩人公用的，他推開門那一瞬和林煜對上視線，兩人又藏著心思秘而不宣地撇開。
下班點，方離一手勾上包轉過來看他。
林煜聽到他起身動作，忍不住看一眼，視線又在空中相撞，他張張嘴要說什麽，方離先了他一秒問：“叔叔，你今晚有事嗎？”
林煜掙紮幾秒，沒跟著他節奏走，反問：“你有事說事，不用問我。”
“可以和我一起陪朋友吃個飯嗎？”
林煜納悶問：“什麽朋友？”
“之前你見過的，在一中那邊的。”
林煜皺下眉，“你那些朋友我又不認識。”
“那可以認識一下嗎？”
這感覺很奇怪，泛泛之交用不著了解身邊的人。林煜嗆了下，明明前幾天還問人家是不是喜歡自己，現在卻又泛泛之交形容兩人的關系。
“不樂意也沒關系。”方離說，“反正……”
“陪你去吧。”林煜站起來拿了鑰匙說。
方離眸子波動一下，跟在了他身後。
吳昊宸這陣子剛打卡完幾個有名的景點，寫了不下十篇游記，下面就等著雜志社寄證書了，據說大學評獎評優用得著。
葉塵考了駕照，至於程望被他那個財大氣粗的爹以“了解祖國每一面”為由，送到鄉下兩個月，他爹給他包了十幾只雞，每天雞狗相伴，馳騁鄉土之間。
鄉下環境早就不是人們眼中單一的黃土，公共設施十分齊全，和早期的縣城有的一拼，至於下個月可能不太好過，要被送進深山裏鍛煉。
他皮膚曬黑了番些，葉塵剛見到他想忍沒忍住笑，有生之年第一次帶了點真誠的歉意說：“抱歉，真沒忍住。”
程望怨氣剜他一眼。
吳昊宸轉著桌子上的筷子等方離的消息。
程望剛從鄉下回來，方離主動在群裏發消息要為他接風洗塵，幾年的兄弟，方離能有這心？程望哪想哪不對勁，在群裏嚴刑逼供，才得到正解，方離說要帶個人和他們一起吃飯，認識一下。
葉塵接著逼問是誰，方離回了四個字：喜歡的人
那一晚，群裏四個人三個頂著八卦的心思研究了一整個晚上。
最後沒打過困意慌張告下段落。
聚餐的地點的定在一家老火鍋店。
方離領著人到的時候，四拼鍋底上翻著霧，因為是他喜歡的人，三兄弟特意空出兩並排位置給他。
吳昊宸第一發現兩人來的，看到林煜那一瞬間腦子冒了個問號。
林煜年紀不大，但是身上的西服明晃晃寫著“社會青年人事”，怎麽說也比他們大了三四歲，篤定不是他們這個年紀，他知道方離這人刁鉆，也沒想過這麽刁鉆。
這麽說方離喜歡比自己大的？哥系的？
他看著的目光太過直接大膽，方離拉開椅子林煜他坐下，林煜納悶問了一句：“我臉上有東西嗎？”
他說話刻意沒帶長輩的尖酸與刻薄，吃個飯犯不著讓一群孩子拘謹。
吳昊宸也覺得這麽看著人不禮貌，搖搖頭笑一下，他笑起來少年氣十足，乖乖應道：“哥哥好。”
這會程望也有點意外，但是他從他爸那領教處變不驚的本領，沒表現得像吳昊宸那麽誇張。
林煜被叫哥哥有點哭笑不得。
那次喝醉酒葉塵是親手把人送過去的，其他人沒見過林煜，葉塵是見過的，他剛從手機上看過來時候還納悶了一下，怎麽是帶叔叔，要不是他見過，他也篤定像吳昊宸一樣。
葉塵滅掉手機，沖林煜一笑叫了聲“叔叔好”，對旁邊兩個麻瓜解釋：“你倆想啥呢，這是方離叔叔。”
吳昊宸心說嚇我一跳，方離說的是帶喜歡的人來，但來了另一個，他們也沒多嘴問，免得讓林煜覺得自己不受待見。
但是葉塵的一句“你倆想啥呢”，林煜就意識到有點不對勁。
他笑著語氣還算和藹問給他做介紹心直口快的葉塵：“怎麽，他們以為我是誰？”
一旁的方離身子僵住，拆筷子遞給他，準備轉移註意力：“叔叔，筷子。”然後沖葉塵眨了下眼。
剛巧葉塵手機來了條消息，他低頭看一眼錯過了方離的暗示，沖林煜笑道：“方離說要帶他喜歡的人來吃飯，沒想到是叔叔您，我之前見過您，所以沒誤會。”
畢竟成年了，談戀愛也不再是早戀，在葉塵眼裏，林煜的定位是叔叔，沒道理管束方離的戀愛自由，他也就大大方方說出來了。
林煜抓著筷子的手一抖，目光從眼尾睨過去，方離面不改色給菜下鍋，好像在說“是你自己非要問不要怪我”。
他就知道，怎麽會無緣無故叫他吃飯。
林煜深吸一口氣一時沒想到怎麽接話，最後笑笑說：“原來如此。”
葉塵是個自來熟，熟絡說：“方離叔叔就是我們叔叔，叔叔，以水代酒我敬您一杯！”
和一群孩子吃飯自然用不著喝酒，林煜接了杯酸梅湯，在一群人碰完杯後，又看了一眼方離。這次臉上帶字的換了，是林煜，他臉上仿佛寫著“等我回去收拾你”七個大字，後一飲而盡。
如果陳志是個大話癆，那麽葉塵是個小話癆，小話癆在心裏找了找定位，和他嘮。
葉塵起初會把他當成苛刻一點的長輩，畢竟有之前那幾條微信大開端，耐不住林煜的話題很貼近他們這群年輕人，而來林煜不會讓話掉在地上，程望能懟他的縫都照不到了，他覺得自己遇見知音了！
兩人聊得有點上頭，方離那一刻油然而生一點競爭的錯覺，夾菜的速度更快了，試圖用事物堵住林煜的嘴，結果林煜直接放了筷子和葉塵繼續嘮。
吳昊宸和程望並排坐一起，他平時更喜歡一個人享受兩個人的位置，在學校老師特批他一個單人單座，這次和程望坐一起是特意為了避免兩人掐架做的犧牲。
桌上氣氛這麽乍然一看很詭異。
葉塵和林煜飯也不吃了，隔著桌子聊得熱火朝天，方離頂著一張臭臉目光在林煜和葉塵中間飄，衣服敢怒不敢言的模樣。
葉塵越說越高興，話題從一開始叔叔在哪工作，做的什麽，到後來話題一下被他的知音帶偏到了方離身上。
他千年難遇的知音問：“小離之前在學校有喜歡的小孩嗎？”
吳昊宸和程望心說完了，開始套話了，但一想方離那規規矩矩的作風，又有恃無恐起來。
葉塵一言難盡“嘖”一聲回答：“別提了，我們也是第一次知道他有喜歡的人，之前都沒見他多搭理過誰。”
方離也放了筷子，坐在旁邊安靜聽兩人說。
終於從這句開始讚同葉塵，對，就這樣和叔叔說。
林煜又問：“那他在學校只學習嗎？”
“對啊，只學習，悶得要死，除了學習就是學習，也不知道學那麽多幹嘛，去年高三百日誓師那會，發燒了也不請假回去，直接燒暈過去了，結果……”葉塵在方離的逼視下和自己的意識下，一下停住嘴。
林煜在“燒暈過去”一瞬看向方離，這會葉塵又止了聲，他轉回去皺眉問：“結果怎麽了？”
葉塵幹笑一下，“結果就是燒了高中！期末考試和第二名拉開了更大的距離！”
這話太假，明顯對方不想說，林煜也註意到了方離的暗示，沒揭穿，笑著圓話題：“發燒還有這好處呢，但是生病還是要去醫院，別學啊。”
這頓飯吃了兩個小時，葉塵最盡興，走之前拉著知音道：“叔叔，要不加個微信吧。”
“行啊。”林煜調出二維碼，確認加上後才收起手機。
“叔叔，以後有機會再一起吃飯啊。”
這會一群人出了商場，林煜站在路燈下沖遠走的三個人影招招手：“行，以後有機會在陪你們吃飯，回去路上註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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